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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宋-第1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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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人略觉诧异,喉咙一动,却不答话。石越走到侍剑跟前,却见那被擒之人头发凌乱,脸上东一道西一道鞭痕,此时被侍剑用剑抵住喉咙,早已脸色苍白,惨无人色。又见他肤色甚黑,肌肉隆起,却不似养尊处优之人。他见石越过来,虽不敢说话,眼中却露出怨毒之色。石越淡然一笑,温声问道:“你是何人?敢于街中横行,却不敢说出自己的名字么?”那人脸上更加愤懑,口里连珠介地说出一串话来,石越虽听出是西南口音,却是一句也听不懂。
    马上之人冷笑一声,道:“你又何必咄咄咄逼人,非要知我等来历?”
    石越霍然转身,逼视对方,道:“自是为了后会有期!”
    “你还想寻事?”忽然间,马上之人似乎换了一个人一般,身上处处散发着一种傲然之气。他注视石越,淡淡说道:“那便告诉你也无妨。被你擒住之人,是归来州知州个恕之子、蕃部巡检乞弟,乃是入京就读蕃学的。我是归来州何家堡堡主何畏之。你若想报仇,可来寻我。”
    石越又打量了被擒之人一眼,终于恍然大悟。归来州是西南梓州路的羁縻州,大约在后世宜宾的古兰、叙永、兴文一带,是熊本平定泸夷时所置。石越兴蕃学,凡附宋之各部酋长都遣子入学,这些人平素在山乡夜郎自大惯了,又不懂礼法,触犯法禁更是常事。为此事,石越没少遭弹劾。朝廷为之屡申严令,这才渐渐收敛,这乞弟等人,想是来京不久,才敢如此横行。只是那个何畏之,却不似一个平常人物。不过山野间藏龙卧虎,亦是平常之事。当下问道:“我在何处可寻到你?你与这个乞弟住一块?”
    何畏之淡然一笑,道:“只要你在开封,日后便会知我大名。”言外之狂傲,让石越都不由一怔。柔嘉早已按捺不住,冷笑道:“好大的口气。我亦不要知道日后,只须知今日晚间你在何处便可。”
    “告诉你亦无妨,今日晚间,我当在石参政府上。”何畏之傲然回道。他话一出口,石越三人面面相觑。柔嘉恶狠狠瞪着石越,石越连忙无辜的摇了摇头。
    何畏之说了这许多话,已是不耐,又催道:“放不放人?”
    “放。”石越生怕柔嘉多嘴,连忙说道:“你们先下兵器牵马退后一百步。”
    何畏之打了一个眼色,余下几人便将兵器丢到地上,何畏之却将弓收起,只是把箭全部丢到地上。一手牵马,缓缓后退。柔嘉走上前去,正要拾起众人兵器扔到一边,却听何畏之冷冷说道:“箭上淬有巨毒,见血封喉。姑娘自重。”
    柔嘉素是不知天高地厚之人,哪里肯信,反倒偏偏先要去拿箭了。石越却知何畏之这种高傲之人,定然不屑于撤谎,慌忙抢上一步,一把拉开柔嘉,低声说道:“县主,你上马先行回府。”也不待柔嘉答应,便将她拉到马边。不料柔嘉死活不肯上马,却也不说理由,只是胀红了脸死死抓住马缰不做声。
    石越万料不到柔嘉这时居然闹起别扭,顿时傻眼。他知道当时西南诸蕃,大多好斗,视杀人为常事。万一对方翻脸,使柔嘉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他可真是百死莫赎了。但这位姑奶奶不肯上马,他却也无可奈何。眼见何畏之等人就要退到百步开外,石越当真是心急如焚,低声说道:“县主,算我求你了,你快上马吧。”
    柔嘉脸色越来越红,却依然是无比坚定的摇了摇头。
    侍剑一直注视着何畏之等人,也不知石越与柔嘉在闹这个别扭,眼见半晌没有听见动静,不由催道:“公子,你与县主先上马回府,我来交人。”
    石越知道侍剑学过武艺,自己留下来反是累赘,当下应声说道:“你多加小心,不必伤害人命。”一面踏蹬上马,也不顾嫌忌,伸手将柔嘉拉上马来,催马回府。
    侍剑又故意拖延了一会,待石越走远,这才一脚将乞弟踢开,跃身上马,狠狠抽了一鞭,一面高声笑道:“何畏之,后会有期。”驱马绝尘而去。
    何畏之目视侍剑的背影,心中忽然升起一种奇怪的感觉。他见几个属下已将乞弟抬起,亦上前将地上的箭捡起,放入箭筒,上马说道:“先回去吧。”
    不料众人却是怒目相视,并不动身。乞弟黑着脸说道:“你为何不问他们姓名?”
    何畏之轻蔑的看了乞弟一眼,淡淡的问道:“你想报仇?”
    “此仇不能不报!”那乞弟在归来州也是称王称霸之辈,何曾吃过这种大亏?
    “我劝你不要报了。”何畏之的语气充满了戏弄。
    “何畏之,你怕了么?你要想想这些年是谁支持你们何家堡?”
    何畏之脸色忽然冷冰,他催马走到乞弟旁边,居高临下的望了一眼,寒声说道:“我要灭掉你个恕家,便如探囊取物。西南诸部,我何家在哪里都可以立足!”
    乞弟听见这冰冷刺骨的话语,身子竟是不由一颤。
    “你若想报仇,大可自己去寻。方才那个书僮称那个女子为县主,大宋朝敢女扮男装出来逛街的县主,必然不多。”何畏之嘲讽的说道,“不过我劝你不要存这个报仇的痴心妄想,便人家不是县主,就以那个书僮的武艺,你们个恕家的人去,也是送死而已。”说罢竟是催马扬长而去,留下乞弟在那里瞠目结舌。
    石越与柔嘉共骑而行,不料一路上柔嘉竟是安静无比,倒让石越无比奇怪。过了几条街道,因听不见后面有人追赶,石越便下了马来,牵马而行。柔嘉坐在马上,一反常态的默不作声,只是不停的把玩着手中的马鞭。
    不多时二人便到了石府。石安远远望见石越竟然给一个年青男子牵马,不由大吃一惊,张大了口半晌合不上。一面迎了上来,看得实了,才知道是柔嘉县主,慌忙行礼。石越见他模样,亦不由好笑,骂道:“还不快叫人领县主进去?”
    石安连忙答应,一面问道:“参政,侍剑没有回来么?”
    石越想自己和柔嘉是牵马走回,侍剑却是骑马,自是侍剑在前,不过京师道路交岔,不走一条道也十分正常,因此他只道侍剑早已回府,这时听石安问起,不由担心起来,反问道:“侍剑还未回来?”
    “小的今日一直在大门前,并非见着。他是与参政一道去面圣的……”
    石越与柔嘉对望一眼,不由脱口说道:“糟了!”他正欲叫人去开封府找人帮忙,便听石安笑道:“回来了,回来了。”
    石越与柔嘉回头望去,不由愕然——学士巷两头,各有一骑缓缓而来,一头是侍剑骑马回府,另一头却是何畏之牵马进巷。侍剑与何畏之亦互相望见,侍剑倒还罢了,何畏之脸上从容,心里却是惊疑不定。他此次赴京,是在归来州熊本的酒宴上,听到石越的大名,又得十余年前结识的一个故友书信相邀,以护送乞弟上京为名,来访石越,谋干大事。谁知乞弟在归来州横行惯了,入京之后,震憾于汴京的繁荣,反而更加放肆,才惹出今日之事来。他欲谋大事,自是不愿意多生事端,否则石越早已毙命于他箭下。此时居然在石越府前见着石越三人,让他如何不惊?如何不疑?
    但他是久历沧桑之人,仍然一步一步缓缓向石府行来。
    侍剑此时已回老巢,石府虽然不曾蓄养死士,却也有家丁护院,武艺是李丁文、司马梦求、田烈武亲自指点督训,区区一个何畏之,他自是不再担心。骑在马上,高声笑道:“何畏之,不料在此相遇。”
    何畏之却不去理他。径自到了府前,将马拴好,从怀中抽出一张名帖,顾视众人一眼,目光落在石安身上,彬彬有礼的说道:“劳烦先生通报一声,道归来州布衣何畏之求见石参政,盼赐一见。”
    石安双手接过名帖,却望着石越,不知其中是何玄虚。柔嘉却是越瞧越是好玩,忍不住笑道:“石安,还不去通报?我也是来见石越的。”侍剑嘻嘻一笑,走到石越身边,却不说话。
    石越见何畏之背手而立,气势之中,竟是视众人为无物。心中又是感慨此人身份,绝非一平常之僻郡堡主;又是奇怪他为何来见自己。他知自己府上之人,向来号令严肃,石安虽然自建府之日起便在府上,却也知道规矩,有自己在场,没有他的亲口命令,绝不敢听旁人号令,柔嘉虽是县主,却也差使不动石安。当下便朝石安使了个眼色,石安这才向何畏之说道:“先生请入内奉茶,小人立时便去通告。”竟是径自引着何畏之入府。何畏之毕竟不知中原风俗,虽觉奇怪,却也不以为意,只道石府规矩如此,来人便可以引至客厅等候。他哪知道,有多少官员来拜会石越,都只能在门外干候着。
    待石安领了何畏之入府,石越这才吩咐道:“侍剑,你领县主去见夫人。我去会会何畏之,你再顺便叫上李先生与陈先生、刘公子。”
    侍剑正要答应,柔嘉哪里肯依?道:“我要和你去客厅会会这个何畏之。”
    石越顿时头大,道:“这如何能够?”
    “为何不能?你若不答应,我便在此大喊大叫,让你不得安生。”柔嘉坐在马上,瞪大眼睛,双手叉腰的威胁道。
    石越被她闹得哭笑不得,只得点头答应。一面让侍剑去叫李丁文与陈良、刘道冲,自己带了柔嘉去见何畏之。
    到了客厅,便见何畏之端坐在一张椅子上,正在品茶。厅中侍立之仆人见石越进来,连忙一齐欠身行礼,道:“参政。”只是见着柔嘉一身男装,却都是一怔,不知要如何称呼才好。
    石越摆摆手,向何畏之抱拳笑道:“何先生,今日多有得罪了。”
    何畏之这才清清楚楚的明白,今日所见之人,竟然便是自己想要求见的石越。但他当真沉得住气,脸上竟是从容如故,只起身温文的说道:“不料有眼不识泰山,多有得罪,还望参政恕罪。”
    石越一面又请何畏之坐了,自己坐了主位,柔嘉却站在他身后。石越无可奈何的望了柔嘉一眼,这才向何畏之笑道:“先生非寻常之士,不知为何屈居是归来州个恕之部?”
    “此虎困平阳之时,然何家堡于个恕家,亦非主仆,不过盟友而已。”何畏之淡淡说道。
    石越笑道:“原来如此。”柔嘉却轻轻哼了一声,显是不大相信。
    何畏之傲然瞄了柔嘉一眼,目光转落到石越身上,问道:“敢问参政府上可有一位叫李潜光的先生?”
    “李先生便在府上,先生与李先生是故识?”石越奇道。
    “十二年前,曾有一面之缘。”何畏之淡淡的话中,似有无限苍凉之意。
    石越微微点头,温声道:“我已着人去请李先生,稍候便至。何先生是汉人,只不知为何却在归来州蛮夷之地建堡?”
    “我祖上确是汉人。不过我何家避居大理已逾四甲子。”
    “先生是大理人?”石越愕然道,他拿起放在桌上的名帖,上面分明写道:“归来州布衣何畏之字莲舫”。
    “参政无须多疑,我的确是大理人,迁居归来州亦不过数年。十二年前,我与潜光先生,便是在大理相会,我的身份,他知之甚详。”他说话间,目光有意无意瞥向柔嘉。
    这神态落入石越眼中,石越便知他为人精细,己猜出柔嘉身份不同寻常,却是有话不便当她之面说出。石越却也不能赶走柔嘉,露了痕迹。正觉为难,便听柔嘉笑道:“是大理人不是大理人又何妨,若有本事,天下皆可去得。只恐是胡吹一气,料你西南偏野之处,又能有什么了不起的人物。”
    何畏之心中一动,忽然笑道:“此话确然有理。在下本来亦无甚本事,生平只会酿酒配药,此次前来,便是向参政献几张方子,若得参政支持,我何家堡亦未必逊于唐家、桑家。”
    “哦?”
    “我有救人之术,又有杀人之方,不知参政欲听哪种?”何畏之目光炯炯,凝视石越。
    石越淡然笑道:“不知救人之术如何,杀人之方又如何?”
    “参政欲二者兼得乎?”何畏之眼中已是光芒闪动。
    “救人之术,可用之于民,杀人之方,可用之于敌。为大臣者,须知二者不可偏废。”
    何畏之哈哈大笑,击掌赞道:“好!好!我早知李潜光不会看错人。”
    “我之救人之术,可避南方瘴疠之气,是以世传之‘伤寒汤头’,添加豆蔻、砂仁、丁香、佩兰、滑石、霍香之类炼制,其效如神。我闻参政欲军屯于湖广四路,若得此方,则岭南不足惮……”他话未说完,石越已经霍然起身,又惊又喜的问道:“当真?”须知石越早已忧心此事,秘密组织大医们试制药方,但是短期内难见成效,谁料得在此时便有人送上门来。虽不知能否相信,却也是直中石越心事。
    “真假一试便知。”
    “若是如此,先生之功不小。”
    何畏之又道:“我之杀人之方,却有杀人见血与杀人不见血之别。”
    “愿闻其详。”石越对此人的好奇之心,越来越盛。
    “我曾于某次蒸取花露时,有人恶作剧,将花露换成了酒,结果蒸馏所得之酒露,入口极辣,却别有风味……”何畏之一面说,一面从包裹中取出一小瓶酒来,递给石越。宋代酒大抵用瓶装或者坛装,石越倒也不以为意,接了过来,拧开瓶塞,轻轻喝了一口,便觉得一股火辣辣的味道传来——虽然度数并不高,也就二三十度左右,但是在古代喝惯了十几度的低度酒,竟是有他乡遇故知的感觉。不由咂舌赞道:“好酒!”
第四集《湖广初熟》第三章 (下)
    柔嘉与何畏之却是一惊一喜,柔嘉料不到石越如此轻信他人,万一其中有毒,后果不堪设想,只是阻止不及,心中一急,几乎要哭了;何畏之却不料石越如此相信自己,自是大起知己之感。此时见石越称赞,不由笑道:“确是好酒。”
    石越心中大奇,他素知蒸馏酒须要蒸馏器,却不知蒸馏器早在汉代,中国便已发明。不过却是用来蒸水银或者花露,迟到南宋甚至元代,人们才开始比较普遍地用来蒸酒。他也是第一次听到还有蒸花露一说,忙问起详情,何畏之详加解释,原来蒸花露一般是采用固态蒸馏,但是何畏之为了提取“花中之精”,却是对采集回来的花露尝试进行液态蒸馏,不料被人恶作剧换成了酒,偶然之中,发现此法。他随即进行种种试验,改液态蒸馏为固态蒸馏,亦获成功……石越这才恍然大悟,暗骂自己见识不广,否则何必等何畏之前来献宝?
    何畏之又说道:“我既悟其中之道,便将这蒸锅加以改良,且又尝试将蒸出来的酒再行蒸煮,所得之酒露,其烈无比。比之方才参政所喝,更厉害数倍,见火即燃,须兑了泉水方能入喉。我想此等烈酒,大宋人或者喝不习惯,但是若给辽人,不怕其不爱之如甘露……辽人本就嗜酒,若得此物,便能让其朝廷上下,整日皆在醉酒之中。只是若私自酿酒出卖,干犯禁令……”
    石越此时当真是大喜过望,他不知当时世界别的地方如何,但是他却肯定的知道,蒸馏酒的技术,在东方世界而言,都还是一个极大的秘密,若把蒸馏酒卖到大宋的各个邻国,其利润之巨,难以估量。而且他的军屯计划,便能更加顺利的推行了。“种甘蔗制糖、制造蒸馏酒、还有制药……”石越一念及此,立时想到早就听说过甘蔗制糖之蔗渣可以发酵制酒,还可以用来造纸——若能再将蔗渣制酒的技术发明,那么开拓的就不仅仅是国外市场了。毕竟用粮食酿酒,在食产量不是极丰富的时候,其规模还要是需要控制的,但是用一些渣滓来酿酒,却是完全没有这方面的顾忌。转念又想到何畏之所献二技,无论哪一样,皆可令他富甲天下,此时却要告诉自己,分明是有更大的图谋,虽说此人自称是李丁文所荐,石越心中亦不能不惊疑。
    柔嘉却不曾想这许多,见到石越无事,心中竟不由一阵轻松。笑道:“这便是你的杀人不见血之方么?可笑!可笑。一瓶酒也能杀人?却不知你那杀人见血之方,又是如何惊世骇俗法。”话中充满戏谑之味。
    何畏之微微一笑,道:“那个方子,却过于霸道。其实参政今日已经见过了。”
    石越一怔,不知何指。
    何畏之轻描淡写的说道:“不过几支毒箭而已。”
    柔嘉冷笑道:“毒箭你当大宋没有么?”
    “亦不是没有。不过自来毒箭并不耐久,若在风雨中作战,更是百无一用。我却有一个秘方。”何畏之语气虽然平静,但是说到此处,眉宇间却有一股阴戾之气,让人不寒而懔。
    石越心中一凛,忙问道:“是何秘方?”
    “大宋广南东西路、梓州路附近,以及大理国,有一种树汁巨毒无比,见血封喉。若将此种树汁与砒石煅烧后一同投入烈酒之中,淘去渣滓,然后将澄清之毒酒在沸水上隔锅加热,酒蒸发之后,便只余下潮湿的褐色粉末,再行加热,便成药粉。又取蛇毒液浸泡后阴干。凡一千五百斤药材,可得十斤药粉。此药粉可随军携带,要使用时,加水冲兑,以箭簇沾水即可。一分药末加水一斤调开,可浸箭簇一千。十斤药末,可浸箭簇数百万。浸药之毒箭,一旦见血,十步封喉,料辽夏二国,没有这么许多兵马好杀。唯药材得来不易,参政须下得本钱。”何畏之娓娓说来,倒似乎他说的事情,不过在如何杀鸡宰牛。
    石越心中却极为不忍,他虽然站在文明之立场,自当奉宋朝为正朔,知惟有汉文明方是中华之主体,但是与契丹、党项,却也没什么深仇大恨。此二族在石越的时代早已消亡,不少人更是融入汉族之中。若说要灭人之国,他的确是念念不忘,但说要屠人之族,他却丝毫没有此心。真要说来,焉知他石越身上,便无契丹、党项血脉?似何畏之之毒箭,虽然不知是否有他说的那般厉害,却已经是“化学武器”了,在当时来说,至少也是“大规模杀伤性武器”。好在石越知道此事成与不成,决策权在己,倒也并不着急,只是淡淡一笑,道:“先生真是有心之人。”
    柔嘉却骂道:“这法子真毒。”
    她却不知何畏之满腔怀抱,所谋者大,于此种种,自是处心积虑。
    何畏之于柔嘉的指责,自是毫不在乎,甚至懒得反驳;于石越的态度,却甚是留心,不料他虽然善于观察,却从石越脸上看不出一丝端详。心中不由暗叹石越城府之深。
    石越初见此人之时,本有爱才之心,后来听他要来寻访自己,更有延揽之意,但是交谈愈多,便愈觉此人外表温和,内心高傲,此外于气质中,更有一股说不出来的怨恨之意。虽然不曾见诸言语之中,但是石越却能时时感觉分明。似乎此人曾经身居高位,或者至少是受过严格的贵族训练,所以才用外表的温和与高傲,来掩饰住那心中的怨毒。一时之间,石越对于是否能够控制此人,竟是没有了把握。
    “此枭雄也。”石越暗暗警觉。这样的人物,若然没有机会,可能就一辈子老死于穷乡僻壤,默默无名,因为他们不愿意去受庸人的气;但是若然他们找到机会,却未必是普通人可以控制的——双刃之剑!
    便在此时,听到客厅之外有数人的脚步之声,一个家人进来禀道:“参政,李先生、陈先生、刘公子来了。”
    石越忙说道:“快请。”何畏之却已起身等候。
    不多时,李丁文、陈良、刘道冲、侍剑便进了客厅,李丁文看见何畏之,相揖为礼,又凝视何畏之半晌,方悠悠说道:“一别十二年,莲舫已非吴下阿蒙。”
    “家破国危,欲为五陵少年不可得。恭喜潜光兄托得明主,可一展胸中抱负。”何畏之淡然的神色中,有几分苍凉。
    石越听到“家破国危”四字,心中一动,已知何畏之在大理国,必然非寻常人物。果然,便听李丁文说道:“参政,当年大理国王段思平攻破下关,与滇东三十七部石城会盟,莲舫祖上,曾有力焉。”
    石越这才知道原来何家是大理开国功臣之后,忙立身说道:“原来如此,失敬。”
    “不敢,惭愧。”
    李丁文又道:“当日曾听到传闻,道何家受到杨、高二权臣之陷害,举族焚屋出走,不知所踪,心常念念。后听梓州路上京官员说起归来州何家堡,又提及莲舫之名,虽恐是同名同姓之人,却不敢错失机会。便修书一封,托人带到。不料莲舫果真是信人。”
    “有劳挂念。”何畏之自是知道李丁文信中招揽之意,但是他对于大宋,却谈不上什么感情,更无效忠之意。此来拜谒石越,全是为了自己一族之利益,以他之材,若是没有机会便罢了,只要有一丝机会,便不会甘心老死归来州。
    李丁文亦知道何畏之一向骄傲,种种安慰的话语自然全都收起,以免被他当成讽刺。只是说道:“何兄既然来京,盼在府上少住,以叙别来之情。”石越亦笑道:“正是,还盼先生多留几日,在下好时时请教。”
    何畏之微微扬首,他无意入石越幕府,但是许多事情,非一时半会能说,不得不耐下心来。当下便不推迟,道:“如此多有叨扰。”石越与李丁文见他答应,连忙一面吩咐人去安排住处,一面给何畏之引见府中诸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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