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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宋-第25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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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不到一个月,便已经可以用契丹语写诗了!只要他愿意,这个世界上不存在他学不会的语言。况且,在金兰看来,天下所有的国家,贵族无不会讲汉话,语言对于正副使者这样的官员来说,意义不大。
    她以一种女性的直觉,相信朴彦成的新任命绝对不是那么简单的,但是,无论她如何绞尽脑汁,却也猜不透背后的玄机。
    “哎!”金兰不由叹了口气,却见一个婢子领着管家急匆匆地走了进来,那管家见着金兰,便慌慌张张地说道:“不好了,夫人,出事了!”
    “嗯?”金兰皱了起眉头。
    那管家连忙细禀道:“小的刚刚听说,朝廷派了中使去大名府,差人打听了,还有两个御史随行……”
    “什么?!”不待他说完,金兰脸已沉了下来,“快,备车,去学士府!”
    因为唐康的案子,唐府上下几乎已成惊弓之鸟。听到朝廷派人去大名府锁人,而且竟然是中使与御史一同出动——如此大的阵仗,人人皆不免疑心是唐康的案子有了什么反复。金兰在石府门前下了马车,等不及通传,便不管不顾往内院径去。石府的下人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也不敢拦她,只得一面在前面引路,一面有人小跑着先去禀报。金兰方进了中门没多远,便见阿旺带着两个婆子迎了出来。金兰见着她,不待她行礼,便焦急地问道:“阿旺,哥哥嫂嫂可在家?”
    阿旺从未见过金兰如此失态,亦不知出了什么事,只回道:“夫人去大相国寺还愿去了,学士正在见客。”
    “见客?”金兰顿时愣住了,她虽然急得上火,却到底也不敢在石府乱来,抿着嘴想了一会,又问道:“那侍剑呢?你去叫他来,我见他也是一样。”
    “是。”阿旺连忙应了,一面朝身边一个婆子问道:“你知道侍剑在哪里么?”
    “刚刚听丫头说他在花园给大娘做竹马……”
    “那你快去叫他到寒春厅来。”阿旺一面吩咐,一面对金兰笑道:“请县君先到花厅喝杯茶,即刻便叫侍剑过来。”
    *
    但侍剑却并不在花园里。
    在熙宁十七年的时候,石府的规模,已经发展到整条学士巷都属于石越的产业。这并不是石越有意“自污”以避嫌忌,而只是不知不觉的“自然”扩张。
    当时,宋朝官员的待遇优厚,宰相每月的俸禄便超过三百贯,石越不仅俸禄拟于宰相,更是比大部分的官员都要富裕。象当今向皇后的先祖向敏中,是真宗朝的名相,为官以清廉著称,称得上是两袖清风,却因为与当时另一个宰相张齐贤争娶一个寡妇,而闹得不可开交,直至惊动皇帝——其中原因亦很简单,程颐曾经一语道破其中奥妙:只是因为这位寡妇有十万贯的家产陪嫁!但是号称有“度量”、为官清廉一介不取、称得上位极人臣的向敏中,之所以贪图这十万贯的陪嫁,却也是有原因的——虽然宋朝分家别居已成风气,几世同堂的大家族已经很少,但是大部分高级官员,往往还是要负担整个家族的开支,如果加上往来迎送的必要应酬,这些高级官员不仅称不上富裕,甚至还会显得很拮据。而十万贯,无论如何都是一笔巨款,相当于一个宰相三十年的薪水!向敏中后来很尴尬的被那位寡妇拒绝了这门婚事,倘若他能活到熙宁年间,必定会很羡慕石越——不说别的进项,单单是伐夏之后的赏赐,便有数十万贯之巨!而且,石家算得上是人丁不旺,除了石起之外,没什么正儿八经的族兄族弟,更没有一个巨大的家族需要奉养,花上几千贯,便足够安分守己的石起当个富家翁了。在熙宁朝的宰相中,能勉强和石越比一比的,也只有吕惠卿与冯京二人而已。
    而石府的家业,初期本是由潘照临和唐康打理的,梓儿入门之后,按照宋人的习惯,便逐渐移到了这位女主人身上,到熙宁十五年以后,便全是由梓儿和侍剑负责了。梓儿到底是出身商人家庭,货殖之术倒是天生的本领,不声不响之间,石府的产业已是越来越多。仅以学士巷的赐宅来说,园庭台榭,皆不足道,因为石越做过安抚使,又当过枢密副使,为了表彰文武并重之意,竟然还修了专门的校武场——不过,这地方几乎常年闲置着,多数的时间,倒是给石蕤和她的玩伴们玩耍用。
    然而今天,校武场中,平素空空荡荡的兵器架上,都插满了货真价实的兵器。刀枪剑戟,寒光耀眼。侍剑将削到一半的木马藏在身后,瞪大眼睛,看着校武场上的较量。
    这是难得一见的比武。
    王厚使的是一柄军中常见的斩马刀,他的招数全是大开大阖,气象严整,但每招每式,都显得盛气凌人,常常是以攻代守,甚至只攻不守。而另一方的何畏之,持的虽然也只是一杆军中常见的红缨枪,但他手中的红缨枪,倒似一条毒蛇一般,走的全是阴柔诡异一路,每每攻击的,都是让人意想不到的地方。然而他虽然出招狠毒,但侍剑却看得明白,何畏之只要遇到危险,手中的招式便马上成了虚招,他的招式虽然让人眼花缭乱,却是九虚一实,多数反而是侧重于防守,仿佛是在耐心地等待机会,便可给人致命的一击。
    二人你来我往,顷刻间便过了数十回合,侍剑早已注意到,王厚的刀法都只是军中常用的刀法,乍看上去并无过人之处,有时候竟让人以为极其平庸,以招式而论,远远不及何畏之的枪法,但他就仗着自己臂力过人,每一出手,都是势大力沉,令何畏之不敢缨其锋芒,若依理而论,久而久之,这样战法,王厚自然力气不继,难免要落败——但是,事实却似乎并非如此,两人打到现在,已经过了数百合,侍剑根本看不出王厚有一丝半点后继乏力的迹象,反倒是何畏之久久等不到王厚力竭的一刻,显得有点心浮气燥起来了。
    侍剑不由得微微摇了摇头。
    却听身边的慕容谦笑道:“侍剑为何摇头?”
    侍剑看了一眼石越与潘照临,见二人都只是含笑不语,便照实回道:“小王将军全是仗势欺人,若非天生神力,这般打法,断不是何将军敌手。”
    慕容谦看了侍剑一眼,笑道:“这有何不可?比斗自然是要以己之长,攻彼之短。我倒但愿我能仗势欺人,赢得越轻松越好。譬如用兵,若我有十万大军,对方只有数千之众,我又何苦多费心机,只管团团包围,猛打猛冲便好。”说罢,不由自失地一笑,叹道:“若我一辈子都能打这样的仗,夫复何求?”
    “但小王将军到底是冒险了些,这只是校场论武,若是两军交战,他这般攻多守少,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只能是两败俱伤。”侍剑有点不太服气。
    “果真是打仗,哪有功夫过了这许多招?”慕容谦笑道,“战场之上,没什么一对一的公平较量,真到了白刃肉搏之时,还是不怕死、力气大的占便宜。”说罢,慕容谦又笑笑,道:“不过,依我看,何莲舫也不是喜欢和人光明正大肉搏血拼的主。”
    “这是知人之论。”潘照临突然插话,淡淡道:“何莲舫最喜欢的,是人家酣然大睡之时,他走到榻前,割下首级,奏凯而归。”
    慕容谦不由莞尔一笑,“郭相公真是好推荐——但愿去了益州,打的全是这样的仗。”
    “那也未必。”潘照临不阴不阳地应了一句。
    慕容谦一怔,看看潘照临,又看看石越,却见石越只是凝神看着校武场上的比武,仿佛全没有听见他们说什么,他心里顿时明白过来,亦若无其事地转过头,一面笑道:“此话怎讲?”声音却不由自主地低了几分。
    “将军读过这个么?”潘照临随手从袖子中掏出一本小册子,递到慕容谦手中,慕容谦低头一看,又是一愣——封皮上赫然写着“取大理十策”五个正楷字,他迅速翻开掠过,却是一本奏章的抄本。他看看这抄本,又看看校武场上的何畏之,默默将小册子递还给潘照临。
    “何莲舫似有伍子胥之志——不过,过去我却一直以为他是想匡扶段氏的——究竟他打的是什么主意,没有人猜得透。只是这番将军与王将军入蜀,是去平乱的,不是去兴边衅的。益州要尽早安定下来,朝廷要休养生息,然后才能图谋恢复北面。况且大理一向谨奉朝贡,兴无名之兵,不义之师,非国家之利。郭相公荐他,是惜才之意,西南夷之地,正是他的老巢,若能得他之助,平定叛乱,自然事半功倍;但若让他引着我们踏进另一个泥潭……”
    “潘先生放心,我理会得。”慕容谦淡淡一笑,道:“我是个嫌麻烦的人,西南夷已经够麻烦,绝不想又被扯进另一个大麻烦中。”
    “那就好。”潘照临叹了口气,道:“你那点麻烦,其实不算什么——何时启程去益州?”
    “要等皇上的旨意,也要看枢府什么时候确定调往益州的河朔禁军。”慕容谦平淡地说道。慕容谦目不转瞬地望着校武场上的两团黑影,心里却是在苦笑——皇帝要从河朔禁军各军各营中分别抽调一个指挥的兵力混编入西军入蜀平叛,当时王厚一口答应,慕容谦心里虽然明知这样麻烦,却也不敢多做声。但是,先不论以后如何统率指挥,单是混编军队,便需要时间,军队从驻地一动,便有成千上万的麻烦事跟随而来,更何况这样抽调部队,是几乎要闹得河朔禁军全部鸡犬不宁?调谁去,不调谁去?有人想去,有人不想去……河朔禁军士兵骄横,是出了名的。
    不过慕容谦也没有那个好心去替韩维、郭逵操心。他心里真正担忧的,还是延误军机。王厚在皇帝面前打下保票,除了抽调五千名有战斗经验的西军之外,不需要再调动其余西军,更不需要殿前司禁军。本来这也不算是吹牛——兵不在多,而在精。有了这一部精锐,再加上蜀中原有的禁军,平叛是足够了。二人在京兆府会合之时,曾经促膝谈心,甚至以为到了益州后,可以将那里的一些残兵败将打发回家。但王厚的话音刚落,枢密副使郭逵便找上门来了,给他们推荐了大名鼎鼎的何畏之。而何畏之见着二人后,首先向两人推荐的,便是环州义勇与渭州蕃军这两支部队。
    王厚与慕容谦早在陕西之时,就久闻何畏之的威名,这时听他介绍起这两支部队,二人是想在益州建功立业的,自然不肯放过。但环州义勇倒也罢了,渭州蕃军却是石越的亲信在掌军——二人都是石越的旧部,怎么敢不事先征询石越的意见,便擅自调发?不料,见着石越后,他们尚未开口,倒是石越先和他们推荐了李十五的渭州蕃兵。
    如此,兵力抽调基本便算完成了——两人打心里便没将河朔禁军这个“添头”算在账目里。王厚心情欢畅,竟是拉着何畏之下场比起武来。但慕容谦心里不知为何,却总是不塌实,只想着尽快前往益州。
    “何不先到益州,等所调禁军前来会合,便在益州混编便好?”石越忽然说道,慕容谦连忙转身,对着石越,谦恭地听着,“二位将军留在汴京,于事无补。不如请旨,早点去益州——”说到这里,石越已是忧形于色,叹道:“康时去大名府前,屡次和我提及益州形势,总令人觉得那里已是危若累卵——调这兵调那兵,我却总担心你们等不及这些兵入蜀……”
    慕容谦心里一惊——石越所言,与他的预感正不谋而合,他正认真咀嚼着石越的话,忽听到校武场外传来一阵喧闹之声,只见石越脸色一变,随即场中的王厚与何畏之也都收了招,都望着校武场外。
    侍剑早已快步走了过去,未到门外,便听一个女子怒声喝斥道:“你们是什么人?!连通传都不肯!”
    “学士已吩咐过,无论是谁,都不得打扰。请县君恕罪……”
    “侍剑呢?叫侍剑出来!”
    侍剑已听出是金兰的声音,顿时大感诧异,他知道金兰素来是极知礼数的,听她声音,又怒又急,显然是出了什么大事,他连忙加快脚步走了出去。果然,便见金兰涨红了脸,正在训斥守门的护卫。旁边阿旺等一干丫头婆子家丁,都着急地站在旁边,手足无措。
    “县君……”侍剑话音未落,金兰已一把拉过侍剑,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侍剑被她这么没头没脑一问,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拿眼睛直瞅阿旺,却见阿旺不停的摇头,一脸惘然。
    “不知县君问的是何事?”
    “你还不知道么?”金兰立时也愣住了。
    *
    “什么?!”石越几乎是颤着声问道:“你可打听仔细了?果真是苏子容被御史台拘押了?!”
    “小的打听得清楚,除了苏大尹以外,祥符县知县蒋安也已下御史台。听说这桩案子牵涉到数十位公卿大臣,司马相公的衙内也被御史台抓了。中使与御史已经去了大名府……”
    “这事关康郎何事?”金兰已是坐不住了。她再也没有想到,竟会是这么一桩大案!石越听到她带来的消息后,立即送走王厚等人,派人出去打听,结果,打听回来的消息,却将所有的人都吓了一跳——权知开封府苏颂与司马康竟都已经下御史台狱!
    “县君放心,这事不关二公子的事。”
    “不关康郎的事?”金兰心中悬了半天的大石头,顿时放了下来,竟是不由重重地松了口气。但她这口气还没有出完,便听那家人又禀道:“小的打听清楚,中使去大名府,是缉拿吕公著的……”
    “啊?!”顿时,所有的人都吃惊得叫出声音来。
    “到底是因为何事,你连一点端倪也不知道么?”石越紧绷着脸,追问了一句。
    “小的不知,实不敢乱说。”
    “那你退下吧。”
    “是。”
    家人应声退下之后,春寒厅内,立时死一般的沉寂起来。石越坐在椅子上,双手紧紧抓住扶手,紧锁双眉。潘照临低头不语,侍剑与金兰都是呆呆地看着石越。虽然知道不关唐康的事了,但金兰这时却也知道事情的严重性。
    的确是出大事了!
    “吕惠卿反击了。”半晌,石越口中,轻轻地吐出了六个字。
第七章 江上潮来浪薄天
    政事堂。
    “前有某僧犯禁,苏颂因蒋安之请,枉法循私,纵之不问——仅此一事,苏颂便难逃其罪!陈世儒人伦逆案,案情甚明,而苏颂又故意拖延,久不定罪,其心甚不可问,其辜负皇上、朝廷亦甚矣——下官自吕公著之子希绩、希纯家中,搜到二人写给苏颂之信稿数封,皆为陈世儒关说者,其词更连及吕公著,由此亦可证实,此前有台谏弹劾吕公著干涉陈世儒案,皆是事实!书信抄本在此,列位相公若道不信,可自读这几封书信便是……”
    舒亶趾高气扬地看着他面前的几位宰执——吕惠卿、王珪兴灾乐祸,冯京、王安礼不置可否,范纯仁、孙固则脸色铁青地看着那几封书信草稿的抄本。他心里不由感觉到一阵得意,可惜的是,司马光不在这里——舒亶在心里遗憾地想道。从原则上来说,政事堂虽然不会参预案件的审理,却有权力过问一切重大案件,只是司马光因为自己的儿子也涉案,却不得不回避。不过,回不回避其实无关紧要,正如政事堂过不过问也无关紧要一般。御史台是可以与两府抗衡的机构,这桩案子,舒亶早已上奏皇帝,是皇帝震怒,下令“穷治”,他才敢大胆抓人的。他本来就不怎么在意政事堂的想法,现在更加是有恃无恐。想到这里,他不由看了一眼右边的石得一,这个阉寺——他轻蔑地想道,皇帝任命这个权势熏天的石得一与他一道审理此案,但阉寺到底是阉寺,他才进政事堂时,辞色不逊,可被范纯仁喝了一声“贱奴尔敢”之后,便几乎吓得战战兢兢,连说话都不敢大声了。舒亶当然明白其中的原因——国朝制度,两府掌握着宦官升迁、惩罚的权力。所有宦官的升迁,都要经由两府同意;而极端的情况下,两府的相公们,甚至可以不经皇帝同意,直接将宦官流放——而这几乎是致命的惩罚,因为依据祖宗之法,宦官有错受到惩罚之后,便不可以再复用了。所以,果真若给范纯仁抓到把柄,哪怕石得一再怎么样有权有势,只怕也抵不过政事堂一纸敕令。象范纯仁、孙固这些人,做出什么事来,都不奇怪。
    不过,对于舒亶,他们却无可奈何。御史的职责,就是纠绳百官,就是制衡两府。
    范纯仁轻轻地将那几封书信抄本放到案子上,抬眼看了舒亶一眼,缓缓道:“这几封信稿,其辞暖昧难辨。”轻飘飘地给过评语后,又问道:“那司马康又是缘何事得罪?”
    舒亶抬头迎视范纯仁,见他黑黝黝的瞳子,闪着深不可测的光芒,不知为何,竟心中一凛,忙低下头避开他的目光,道:“是陈世儒的好友晏靖亲口招供,他素与司马康交游,曾经向司马康关说此案。”
    “唔?”范纯仁声音突然提高,仿佛很惊讶地望着舒亶,问道:“仅此而已?”
    “司马康是否许诺晏靖关说陈世儒案,晏靖虽未招认,但司马康也难脱嫌疑!”舒亶听出了范纯仁话里的陷阱,立刻又回道:“他若是清清白白,当晏靖关说之后,便当将此事禀报朝廷。然数月以来,他却隐瞒不语,焉得不令人生疑?司马康是否涉及此案,背后是否还有权贵涉案,御史台自当穷究到底,查明真相。”
    他话音刚落,范纯仁尚未及说话,吕惠卿便接过话来,道:“宪台之设,正为纠察百官。若有官员犯法,上至宰相,下至青衣,御史皆得以法弹劾纠察,这是祖宗之良法。但司马康之事,听舒大人之言,却不过是片面之辞,难保便没有人攀污……”
    “相公放心,下官自当查明真相。”舒亶向吕惠卿一欠身,却用眼角瞥了范纯仁一眼,一字一句地说道:“但在真相大白之前,非但司马康嫌疑无法洗脱,下官亦已上表章弹劾司马光,要请他避位待罪!”
    “那是足下的事。”孙固寒着脸,冷冰冰地说道:“皇上是圣明之主,自不会为奸小所欺。孙某也不瞒舒大人——仅凭着这两封信稿中子虚乌有之辞,便道吕公著涉案,孙某以为难以令人信服!若有人想借此兴大狱以谋宠信,朝中君子尚未死尽,只怕不能轻易如愿!”
    “参政说得极是,今日主圣臣贤,若有人想欺上瞒下,弄权舞弊,下官亦以为绝难如愿。”舒亶微翘着嘴巴,反唇相讥道:“下官备位台谏,管你是相公参政,亲王戚里,只须得他沾惹罪嫌,便必定弹劾纠察,绝不容私。霜台大门,正为此辈而开!”
    说罢,对着众人长揖到地,傲然道:“今日下官便就此告退。相公们若于案情还有疑问,行文至御史台,下官自当回文解释。告辞了!”说完,又是团团一揖,竟扬长而去。石得一怔了一会,也慌忙告退,追随而去。
    “小人得志!”孙固望着舒亶的背影,气得“啪”地一掌击在案上,抖着胡子道:“列位,我要即刻求见皇上,诸公有谁愿意同去?”
    “孙公且稍安勿躁。”王珪听说舒亶要弹劾司马光,他素来痛恨司马光,心里不由极是痛快,这时却不得不故作姿态,假意劝解,一把拉住孙固的袖子,慢条斯理地劝道:“此事还须从长计议……”
    吕惠卿也在旁劝道:“参政便是性急,舒亶虽然沽名钓誉,但他如今所为,到底是挑不出甚不是来,所谓‘清者自清’,司马君实原也无甚要紧的。况且皇上正要倚重于他,岂会许他便此避位?如今皇上圣体违和,为人臣者岂好便为这还是捕风捉影之事,到皇上面前吵将起来?依我之见,便让舒亶去查,清者自清,难道便真能让他冤枉了去?查清楚了,司马君实心里才能自安……”
    他张口“清者自清”,闭口“清者自清”,冯京、王安礼亦点头称是,孙固转头去看范纯仁,却连范纯仁也默然不语。他心里更不耐烦,冷笑道:“受教了。然我岂不知‘清者自清’?但我亦知这世上,还有‘锻炼成狱’!诸公既不愿去,我亦不敢勉强!”说罢,一抱拳,亦扬长而去。
    *
    范纯仁目送孙固怒气冲冲地离开尚书省后,因这日并非他当值,亦起身告辞。他也无心去刑部,便径直回府。
    范纯仁对舒亶颇为了解,熙宁十七年的台谏中,舒亶是惟一有“省元”身份的人,宋朝最重进士,虽然近年来亦颇为提倡“文武并重”,但长久形成下来的习惯,非一朝可以改,进士及第依然在人们心目中被看重,
    舒亶为礼部试第一名,那种无形中的优越感,亦使他与旁人不同些,他在御史台,也素以敢于任事、不避权贵而闻名。而且,除了胆大包天、无所畏惧之外,舒亶极擅长罗织罪名、拷掠讯问,凡经他过手的案件,定是穷究到底,凡涉案之人,无论轻重,一个也不会放过——若依着史迁以来形成的观点,这就有点类似于“酷吏”了。因此,舒亶也素为旧党士大夫所不喜,而舒亶同样也不喜欢旧党士大夫,倒与吕惠卿走得极近,常被人视为“亲附”吕惠卿的。但在范纯仁看来,舒亶与吕惠卿的确一居台谏,一在“政府”,互通声气,互相支援,但舒亶倒未必便可视为吕惠卿的党羽那么简单。
    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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