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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南录-第5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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泉州之围可解,福州、剑蒲,都将暴露在元军的攻击下。
    从当时几支人马的战斗力对比来看,索都的布置没有任何错误。遗憾的是,他忽略了自己的老对手张世杰的胆略,也高估了蒲家兄弟对左翼军的控制力。
    当刘深的人马刚一过江,许夫人的兴宋军就从鼓鸣山中扑了出来。索都立刻调遣大军从侧面压了过去。三天之后,元军以死伤四千余人的代价打破了张元布置的阻击线,接着在长泰城重创悍将张万安率领的兴宋军二、三两标,震动福建。逼得文天祥不得不临时从围攻泉州的军队中抽调主力,为许夫人的兴宋军提供紧急支援。
    眼看着泉州之围可不战而解的时候,棋盘上突然多出了一粒子。张世杰带着两万大军跳过潮州,从海路偷袭了漳蒲。然后,大宋兵马源源不断地杀向了索都背后,克木绵庵,困漳州,将元军的补给线全部切断。
    索都不得以,只好令汉军副元帅刘深分兵回救漳州,九龙江畔一场血战,刘深不敌张世杰和杜浒,被迫引军向上游突围,索都后路尽失。
    屋漏偏逢连夜雨,左翼军在当地商人的收买下,突然兵变。蒲家兄弟被乱军所杀。腾出手来的破虏军立刻调头西进,三支大宋军队,团团将索都困在中间。无数在漳、泉一带观望的盗匪趁火打劫,组成义勇军前来助战。几番激战下来,索都的防线一再被攻破,不得不收缩到文蒲山一带。
    随后,张世杰部渡过九龙江,与许夫人,文天祥一起,将三万元军困在文蒲山东南,一个方圆不足十里的半岛上。背对大海,粮尽援绝,索都数次组织夜间突围,都被联军死死顶了回去。
    但从军事角度来分析,扭转了大宋危局的福建战役,破虏军胜得险之又险,十分中有七分为侥幸。但如果脱离军事角度,从福建战役前后发生的一系列事情上来看,破虏军获胜,索都被困,又是一个必然的结局。
    一切还得从杨亮节离开福州时开始说起,比起前线战局的千变万化,一个多月来,大宋行朝上对文天祥态度的变化,毫不逊色。
    当国舅杨亮节出使福州回来后,大宋朝庭上立刻爆发了一场激烈的争论。一些言官和随朝世族纷纷上表,要求小皇帝下旨,声讨文天祥和破虏军。剥夺文天祥的一切官职和封爵,并号召天下忠义之士,讨伐此不道逆贼。
    出人意料的是,以杨亮节为首的皇亲国戚势力突然调转方向,完全站到了破虏军这一边。先是引经据典,根据王安石改军制,张浚撤厢建军等种种本朝已经有过的先例,论证改变军制乃是丞相的份内职责。然后以破虏军只是将军队结构更加细化,兵制实际上与“将兵制”相差不大的事实,驳斥了言官们对文天祥擅改祖制的弹劾。最后,以诸多战例证明,当时整个朝堂漂流在海上,文天祥一军独秀,功在社稷。纵是有不当举措,也应该忽略不计。
    正在辩论双方各抒己见,僵持不下的时候。破虏军进攻泉州,兴兵为宋室复仇的消息突然传来。朝廷上,对文天祥和破虏军的所有指责,一下子变成了站不住脚笑话。
    毕竟大宋三百年,除了被冤杀的岳武穆,还没有一个“逆贼!”、“奸佞!”,曾经试图为皇家复仇。
    消息在民间不胫而走,军中低级军官,对破虏军在前线浴血奋战,朝庭上不发兵助战,反而拖破虏军后腿的行为,议论纷纷。
    而坊间巷里的流言,更是对朝庭目前的举止充满鄙夷。一时间,外界非议之声四起,无论文天祥是否有造反的企图,在世人的议论中,都变成了朝庭步步紧逼,试图逼一个忠直之臣领兵造反的事实。
    无形的压力面前,很多言官自动闭上了嘴巴。庭议上,向来不介入朝廷争端的禁军统领凌震,提出了自己的意见。他根据实际战例,论证了文天祥改变军制的好处,及其对眼下抗元战争的现实意义。
    凌震一系的介入,让几个坚持说文天祥大逆不道的官员和统军将领措手不及。顷刻间,朝中舆论调转方向,把一顶顶高帽子,戴到了文天祥和破虏军头上。
    原来大逆不道的行为,都变成了当机立断。不报朝庭,擅自改变地方治政方式的罪名,也变成了事急从权。
    很多不明就里的人目瞪口呆。只有张世杰、苏刘义等少数核心人物,知道这样的结果是因为什么。
    外戚集团的突然变卦不难理解,两大船的金银细软,还有大把的大元交钞,足以让他们将黑的说成白的。
    但凌震的态度,却代表了杨太后、陆丞相和小皇帝的意见。就是无论如何,要把破虏军,拉回大宋这条船上来。
    文天祥在福建的战绩和民间声望,让朝堂上的有识之士很快认清了这样一个事实。把文天祥说成逆贼,未必能动摇得了他于天下豪杰心中的地位,也未必威胁得了破虏军的生存。但离开了破虏军的支持,朝庭却未必能生存得下去。
    至于拒绝支付火炮和钢弩的错误,被自动忽略。在仔细考虑到民间舆论和文天祥可能进行的选择之后,张世杰做了一个冒险的决策,出兵配合破虏军,打通广州到到福州的通道。
    为大宋皇室复仇,是每个大宋臣子的义务。拿下泉州的一方,在将来的争执中,就占据道义的制高点。
    打通了福州到广州的通道,火炮和钢弩的秘密,破虏军就不能独享。同样是拱卫大宋皇室的勤王人马,克敌利器也应该见者有份。
    抱着各种目的,一盘散沙般的各路勤王人马,再次站在了张世杰的令旗下。从泉州兵败后,就除了嫡系数千江淮劲卒之外再调不动一兵一将的张世杰立刻如鱼得水,迅速布置了绕过潮州,直取漳浦的战略。
    福建局势,一瞬间逆转。
    “天亡我也!”杀人王索都在最后的日子里对着苍茫的大海感叹道。
    他不知道,亡他的不是天,而是人心,大宋百姓的复仇之心。是对刽子手的仇恨,让大宋行朝隔阂甚深的几方势力,出乎意料地团结了起来。而团结起来所爆发出的威力,照亮了整个迷茫时代。
    “文丞相武不及张公世杰,谋不及陈公宜中。时敌我双方,智略超乎丞相之上者比比皆是。然丞相始终能因势力导,终操胜券。时也,运耶?盖其眼光独到,目光已超越历史尔!”史学家在五十余年后,如是记载。他认为,文天祥当时能使出引导舆论、贿赂双方官员、截杀信使制造消息不对称等诸多后世兵家口中的经典辅助手段,是因为,其高瞻远瞩,目光超越了历史,直达未来。
    他的观点受到很多人的追捧。但那些参加过福建战役的老兵却不这么认为。
    “文丞相没有超越历史,他恰恰融入了历史当中,知道那些挣扎于历史大潮中的普通人,他们最需要什么,追求着什么!”
    “因此,他和大伙一起创造了历史。”
    蓝天白云之下,几面宋旗,在泉州城头慵懒地垂垂卷卷。
    城门大开着,昔日繁华的街道上却没有几个人走动。路面上冷冷清清的,看上去令人有些渗得难受。偶尔在巷子深处响起一声犬吠,附近街道大大小小各种犬类立刻操着不同地区的方言,“汪、汪、汪、汪”叫个热闹。寥寥的行人马上像暴风雨来临般,瞬间失去了踪影。沿街的窗子和门以最快的速度关闭,吡哩吧啦地,比军队的脚步还整齐。
    过了好一会儿,犬吠声停了。空气中,没有任何怪异的味道飘来。临街的窗子,又“悉悉嗦嗦”地开了一条小逢,一双双闪着不安的眼睛从缝隙后看出来,老鼠般四下扫视。试探几回,才哆哆嗦嗦将门窗打开。
    街市又恢复正常,刚才消失了的人,又变戏法般凭空冒了出来。挑三拣四地搜罗着生活的必需品。仿佛刚才什么也没发生过一般。
    “该死的狗!”坐在柜台后的掌柜的擦着脸上的油汗骂道。猛然意识到自己不该失言提一个“死”字,连连向地上吐着吐沫,跺着脚,试图把这不吉利的字眼彻底抹掉。
    买货的客人,怜悯地看看神经兮兮的掌柜,摇着头出门。
    “死”其实并不可怕,就像蒲家兄弟,风光了大半辈子,虽然到头来稀里糊涂被属下砍了头邀功,几百万家资也被人送到了破虏军中当见面礼。但毕竟是个短痛,两眼一闭,家人朋友血流五步的惨状根本未曾看见。
    可怕的是等死的心情。军爷们开关献城已经十几天了,如何处置泉州,文大人那里还没有个说法。对城市的围困虽然解了,但城外还有破虏军一个标人马虎视眈眈在那里看着。海港中,方家和破虏军水师,还牢牢地把守着出海口,不许船只进出。
    最让人心里不安的事情还在后头,最近几天,接连有丞相手令传来,把左翼军水、陆将士,一拨拨叫到城外整训。偌大个泉州,只留了百十个差役,负责救火防贼。
    “怕是要屠城吧,不知几时封刀!”有胆小者缩着脖子如是想。越是怕,还越觉得自己的猜测有道理。听逃难的人说,蒙古人屠城的时候,通常可都是把有武器的人先骗出城外去。泉州人杀了大宋皇家三千余口,这血海深仇,又岂是蒲家老小的命可偿还得完的。
    早知道这样,不如跟他们周旋到底。有人在绝望之余,后悔地想。如果不杀了蒲氏兄弟,说不定还能跟破虏军博上一博。但转念一想,连百战百胜的索都都让文丞相设计包了饺子,大伙跟在蒲家身后,顶多是个热闹,到头来还是难逃一劫。
    也有豪不在意的,该吃喝吃喝,该逛街逛街。一边享乐,一边煞有介事地分析说,文丞相是最公正的,对商人也最体贴。不信,有他治下的福州、邵武、宁德等地的例子为证。那里的不但税收低,而且只收一次税。凭借着大伙称为“税花”的完税凭证,货物可以畅通无阻地从东头走到西头。
    可心宽者毕竟还是少数,并且多是纯正的汉族商旅,家业基本不在泉州的。大多数城内的居民们在几天内凄凄惶惶,有的人家甚至自己预备了毒药,就等屠城令一下,立刻阖家赴死。文丞相公正,这话不假。但公正的意思是双重的,对好人不枉,对做过恶的人却也不纵。当初杀尽赵姓归元的时候,虽然是蒲氏兄弟带的头,可大小世家宗族,有几个能保证自己手上没沾血?阖城商号,有几家能保证没趁火打劫,抢过那些被杀者钱物的?
    抱着万分复杂的心情,人们期待着,观望着。企盼着什么事情快些发生,又唯恐发生些什么。
    城门处,远远传来清晰的马蹄声,一队骑兵冲了进来。紧接着,三个身穿大宋袍服的官员,在士兵的护送下,乘马走进了城内。
    “是兵,是,是,是……官!”终于有人看清楚了来人的模样和队伍的规模,如蒙大赦般欢呼一声,将官员入城的消息传播开去。
    古人云,民为羊,官为牧。牧人来了,羊群就避免了集体被宰杀的命运。至于会不会有一两个倒霉的肥羊被拖出去,蒸了下酒,那是后事,暂时管不得了。
    顷刻间,新任太守大人的名讳、履历、嗜好,被好事者打听出来,以最快速度送到城中各大家族长者的书案旁。人心初定,大伙这才明白了,破虏军怪异的举止,似乎有不愿扰民之意。
    “新任太守姓陈,祖籍居然就在咱们南安,是文天祥的同榜进士,放过一任知县,是个出了名的好官儿!”有人回忆着入城时,那张古朴清瘦的面孔说道。
    旁边的人立刻补充出陈龙复不肯迎合朝中权贵搜刮民财愤而辞官的故事,仿佛他就是陈龙复的同僚,亲眼看了其作为一般。
    “跟太守大人同时入城那个胖子,好像姓杜,是丞相府财务主管,领的是户部员外郎的官衔,现在改乘财税总长。好像出身商闾,家财被元军夺了,才投的破虏军!”有人也打听到了杜规的底细,献宝般汇报。
    这个消息让聚在一处的商人们悬了好些天的心又安宁了几分。干一行,通一行的人情。杜大人既然做过行商,应该懂得商家的苦楚,不会因为出身问题看不起大伙,更不该让大伙过分为难。
    “那个扳着脸,看上去很冷,很结实的大人,姓刘,名子俊。领的是参军衔儿,主管丞相府内政司,负责监督各级官员,是出了名的冷酷无情。一年来,已经有好几个官吏不小心栽在他手中,给锁了去矿井里当苦力!”
    刘子俊的名号一报出,把大伙刚刚放松的心又给扯到了嗓子眼。刘阎王的名号,可是远近皆知的。好端端的把他派来,不知丞相大人安的什么居心。
    “唉!我听说,各地官员,都是当地各士绅们自己推选的。惟独泉州,丞相大人亲自派了官员来,并且都是他的嫡系!”有人叹息着摇头,心里涌起不祥的预兆。
    有道是“官字两张口,长短说不清。”自古商人遇到官就没占过便宜,况且自己这些人理亏在先。事到如今,也只好走一步看一步了。议论了一晚,串通了半夜,第二天上午,几个城中望族家长和商号会长穿上不知道何年何月捐来的大宋官衣,拿着名贴,来到了泉州府衙门。
    此时也顾不上你信上帝他信真主,彼此之间教派不同,教义有差别了。齐心协力保住阖城产业,把损失降到最小为目标。陪上笑脸,塞足红包,肯请侧面门房向老爷们通传。
    不多时,门子回来了。讪讪地把红包丢回了众人手上。
    几个士绅登时心里敲起了小鼓,彼此以眼神互视,交流了好一会儿,才有一个身材高大,穿着七品官服,卷曲胡子的人站出来,用标准的官话问道:“这位爷台,难道太守大人今天没空么!”
    “太守大人在大堂,让你们径自进去。文丞相令,收百姓红包者,每两杖十,苦役三个月!”门房悻悻地说道。看来是收红包的事情被新来的大人拆穿了,刚刚挨了训斥。
    “不关爷台的事,是草民等无知,硬塞到爷台手里的,我自去分说,自去分说!”卷曲胡子赔着笑脸说道。心中对太守大人的好感立刻多了几分,一边向正门挪动脚步,一边观察起府衙的气象来。
    衙门还是那个衙门,差役也是那些熟悉面孔。只是换了个主人,立刻换了幅风貌。正门口的当值的两个旗牌把以往那幅凶神恶煞的面孔收了,见了有人过来,居然主动打起了招呼。
    “尤老爷,麻老爷,利老爷,田老爷,你们几个有事么!”左首的班头拱着手,不习惯地问候道。
    “这,这,是,是刚才从侧门通报了,太守大人让我们去正堂!烦,烦劳孙头儿再通报一声!”几个士绅更不习惯当差的跟他们先见礼,结结巴巴地回道。
    虽然平素里,士绅们的地位远远高于官差,买来的官职位也高于这些旗牌,甚至能驱使官员和军人为他们奔走,但那都是暗中的行为。明面上,大家还照顾着官场的威仪。眼下全部礼仪调了个,尊卑乱了,众人顿时觉得手足无措。
    “太守大人,参军大人,关税总长大人,都在里边。几位径直进去就是了!”姓孙的班头客气的说道。心里暗骂太守大人胡闹,威信威信,官府在百姓眼中的信誉,全在这隐含的威压里边。没了威压,那什么镇唬那些多事的百姓去。蒙古人只认钱,不认礼法,已经够乱了。换了破虏军,居然连钱也不认了,把衙门弄得跟集市般,百姓只要不携带武器,想进就进。
    几位士绅愈发不习惯,看看两个旗牌熬得通红的眼睛,明白他们肯定也是昨晚才被迫接受的新规矩。拱了拱手,慢慢地向内走去。
    衙门两侧虎视眈眈的差役全撤了,户、工、刑、刑四房和市泊司的大门敞开,已经有百姓来来往往。里边的从员都换了新面孔,远远看去,一个个笑眯眯的,说话也透着随和。几个外地来的海商刚刚从市泊司领了水引,兴高采烈地拿着正向外走。见了几位城中有名的大商号掌门,赶紧上前打招呼。
    “尤老爷,麻老爷,您亲自来领水引?”一个常跑倭国的商人,笑着问道。
    “我们想见见太守大人,问问朝庭有什么政令。”卷胡子尤老爷停住脚步,笑着还礼。趁人不注意,低声探询道:“郑大当家,怎么样,他们允许你出海了。交多少抽头!”
    “嗨,我白担心了好几天。这抽例(关税比率)比原来还低,如果有地方完税的印花凭证,还可以酌情再减。就是细了些,不同的货抽的比例不同。我是向外贩铁器成品的,免税!”姓郑的商人高兴地说道,把手中一个布包样的东西,向大伙炫耀着晃了晃。“他们还给了我这面旗子,说是大宋朝国旗。出海时挂在船上,如果被谁刁难了,破虏军水师会为我撑腰!”
    “有这等好事儿!”几个士绅的眼睛瞪得溜圆。他们都是一会之长,名下产业不少,海船业有十几条。平素给蒲家上着供,上交完给朝庭的抽例,还能剩下不少红利。如果宋朝的市泊司真的改了税收制度,像郑姓商户所说,他们每家的产业都要受到冲击,是福是祸,还要等到看到条列细则,才能算得清楚。
    “当然了,听说福清那边的市泊司,早就有这规矩。文丞相啊,公道!早知道这样,咱们早献几天城好了!”几个路过的海商大声附和。
    “嗤!”几个士绅鼻子里不屑地哼了一声,径自向前。他们的家业大,背景复杂,看的东西多,不会像小商家那么容易被眼前利益所诱惑。
    水师给商队提供保护,好像是尤老爷故乡那边的规矩。尤老爷年青的时候听自己的父亲说过。不过,他知道,自己的家族好像在故乡很不受欢迎,财产不在官府保护范围之内,所以他们才不远万里在大宋落脚。
    而不同货物,按不同比例抽税,好像是霍鲁穆斯那边的规定。大宋的市泊司也曾试行过,后来官员们嫌统计起来过于麻烦,才改成了无论任何货物,都按统一的比例抽税。
    “尤,尤先生,看来,文丞相很了解海商的心思呢?”临进大堂,走在后排,白布包头的麻老爹,拉了拉尤老爷的衣角,低声说道。
    看看静悄悄的大堂,和堂内埋头于桌案上审阅文件的三位大人,尤老爷心中也多了些忐忑,回过头,望着麻姓士绅的绿眼睛说道:“穆罕默德先生,您说,咱们这次来,机会合适么!”
    几位穿着官服的商人相顾茫然,谁也不知道一步踏进去,等着自己的命运是什么。许久,跟在后边的利老爷轻叹着说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进吧”。
    语罢,迈步,率先走进了大堂,白腻的后颈,被上午的阳光一晃,露出两排细细的金毛。
    大堂内没有差役,三个新上任的老爷各自一桌一椅,自顾忙着。
    尤老爹小心翼翼赔了个笑脸,试图上前先打个招呼,又怕打扰了大人们的公务。脚步几次移动过了大堂中央,又讪讪地退了回去。
    按大宋惯例,老爷们处理民事,应该在二堂。处理刑狱、诉讼,才会在大堂端坐,并且敞开大门允许人围观,以示处理得公正廉明。如果是知交故友前来访问,自然要安排在偏厅落座奉茶。
    尤老爷等人既不打官司,也不告状,与陈龙复等人亦无交情,想找句开场白也无从找起。一时间,干在了大堂里,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正惶恐的时候,忽听得门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两个挎着刀的兵士急匆匆地闯了进来,趴在左首官员耳边,低低说了几句。话还没说完,就听那左首的官员“啪“地一拍桌案,大声骂道:“既然是大元的义兵百夫长,还罗嗦个什么,拖出去,直接砍头了事!”
    “得令!”两个士兵躬身施礼,小跑着出了大堂。一会儿,外边就传来了声嘶力竭的喊冤声。随着一通催命鼓响,喊冤声悄然平息。几个士兵将一个盖着白布的托盘呈了上来,边缘处,湿淋淋地红了一大片。
    众豪绅的脸一下子就失去了血色。
    商人向来都喜欢弄件官衣抬高自己的身份。一来便于跟地方官员行贿受贿时讨价还价,二来官职对地痞流氓和税吏帮闲也有一定威慑力。所以在蒲家兄弟把泉州献给蒙古人后,城里的豪绅们大小都捐了蒙古人的官职。像尤、麻、利、田、赛这些家族产业比较大的,捐的身份何止是百夫长。尤老爷清楚地记得,破虏军未入城前,利老爷和田老爷的正式官衔都是大元千户,麻、塞两位老爷和自己更高,领的义军万户的虚职。
    尤老爷低着头,只觉得一颗心普通普通,几乎跳出了嗓子眼儿。凭借服色和对大宋官制的了解,他约略能估计出面前几位大人的名字。坐在中间那个埋头公文中,对一切不闻不问的应该是知府陈大人,右首笑眯眯奸商模样的,就是户部员外郎,负责市泊司和大宋所有关税事务的杜规杜大人。而坐在左首那个几句话就要了一条人命的,非传说中的刘阎王莫属。
    只恨自己这伙人鬼迷心窍,不肯好好在家里藏着,知道刘阎王的名号,还主动送到他面前来。这确确实实是自寻死路了,想到这,尤老爷一双膝盖再也硬不起来,普通一声,跪了下去。同来的豪绅见尤老爷突然下跪,不及思索,接二连三跟着跪了一地。
    埋头于桌案的陈龙复偷偷笑了笑,慢吞吞地抬起头,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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