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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村妖物志-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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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母子俩过得很本分,很谨慎,村上人待他们也无甚不好。母亲学会了纺棉花,甩连枷,插秧,打棉杈;儿子也学会了割草,放牛,打坷垃。

  娘俩死在了儿子的聪明上。

  李世通瘦瘦筋筋,头大,眼大,两条腿瘦得像麻秆,外星人一般。他整天不语,两眼望着苍穹,一望就是半天,好像在遥望宇宙深处的故乡。他虽然只是小学文化程度,可是竟用马蹄铁和铜丝做了一个小发电机,安装在母亲纺花车的锭子上,纺车一转,小灯泡就亮了。这让全村的人又惊奇,又羡慕,又嫉妒。那时,连公社所在地安铺街上还没有用电,公社领导晚上干革命点蜡烛,开大会点汽灯。乡下都点煤油灯,有的点大麻籽。又懒又没钱的,只好摸瞎。白天忙,纺棉花都放在晚上。续花捻是必须要用灯照着的。可是,大部分人家点不起油灯,就在车子怀里插一根灰麻秆,靠着微弱得不能再微弱的亮光,来完成人类文明延续发展必不可少的、极其精细的一道工序。

  可是,这个伪军官的老婆却用起了电灯,照得满屋子都亮堂堂的!这个黑崽子娃儿,能死了,长大得了?!

  村上的人想是这么想,但毕竟是一李家,并没人要处心整治他娘俩。只是这事作为奇闻传到了大队里,大队革委会主任谷保堂便无法容忍这种对贫下中农的优越感,决定灭一下这个伪军官家属的威风,砸了他家的电灯,再拉到大队批斗两场。罪名是腐化堕落,追求资产阶级生活方式。这有什么呢?又不是他们一家挨过斗争。可那老乞婆竟想不开,说大城市里家家户户都点电灯,一只灯泡60瓦,甚至100瓦,怎么到了怪屯点一支0。6瓦的灯泡就有罪了?她一气,竟当场倒地,再也没有起来。李世通与母亲相依为命,平常就性格孤僻、压抑,当天夜里竟也抱着母亲的尸体,割腕自杀。

  那个时候,死个把人不算什么奇事,连刘少奇、罗瑞卿都死了,这有什么奇的?奇的是李世通家养的一只猫和一只狗。

  猫是白猫,叫小白,狗是黑狗,叫大黑。

  主人每天晚上纺棉花的时候,小白就卧在车怀里的花捻笸箩里,眼睛撵着主人手里的花捻看。主人的小拇指缝里夹着花捻的尾,大拇指和食指捏着花捻的头,白色的、毛茸茸的花捻就弯曲了,弯曲成它的猫尾巴。主人捏着它的尾巴,抽呀,抽呀,抽出长长的线来。直到抽不动了,才猛地一松,右手的车搅棒猛地一倒,那长长的线就“吐噜噜噜……”一阵响,缠到了锭子上。它卧到花捻笸箩里的时候,总是把自己的尾巴拖得直直的,拖成一根花捻,放到花捻堆上。有几次,主人续花捻时,就捏住了自己的尾巴。它高兴得“妙儿、妙儿”笑了。主人也笑了,但她笑后就把它的尾巴放了,并在它的脑袋上亲昵地拍了一巴掌,然后去捏别的花捻。它就很失望。主人为什么不把我的尾巴拿去纺线呢?是不是我的尾巴长得不好看呢?它望望其他花捻,觉得并不比它们差,甚至比它们还白、还蓬松。后来它又想,也许那些花捻也都是自己的尾巴,自己身上这条还没长成呢,长成了,主人就拿去纺线了。所以,小白望着主人纺线时,就充满了好奇,也充满了骄傲。锭子上的线穗,才开始就像一只小老鼠,慢慢长成了大老鼠。它忍不住就向锭子伸了伸爪子。可是锭子“吐噜”一声狠狠打了它一下。它“啊呜”一声尖叫。主人就望着它“嘿嘿”笑了。线穗最后长成了一个大白萝卜,主人就把它从锭子上摘下来,放到花捻笸箩里。这时它高兴得很,就像它生的孩子一样,双手就抱住了它,“妙妙!”叫着逗它玩。

  大黑蹲在纺花车的鸡头旁。纺花车安锭子的地方是一块砖头大的方木头,木头上边刻几道齿,调节锭子用,像鸡冠子,所以叫做鸡头。大黑对花捻和线穗没兴趣。它的双眼一会儿望着纺车的车轮,一会儿望着鸡头上的小灯泡。那灯泡是手电上用的,小小的,圆圆的,很像小白的眼睛。它望得聚精会神。可当小白的爪子抓住笸箩里的线穗时,它就嚷起来了:“呜——呜——咣!”就像小哥哥吼小妹妹。小白翻了它一眼,想,是用我的尾巴纺的线穗,关你屁事!但它害怕大黑发怒的样子,就咕哝了一声,把线穗放下了。

  狗和猫是压迫和被压迫关系,是阶级敌人。据说猫是狗的老师,教了它十八般武艺,其中也教了它逮耗子。可它又懒又馋又霸道,总不想动手,总问猫要老鼠吃。猫不给它,它就恼了,要连猫也捉住一起吃了。猫就爬到了树上。狗上不去树。猫就这一招没教给狗,要不然,这世界上就没有猫这种动物了。

  但李世通家的狗和猫,大黑和小白,却相处的很好,典型的阶级调和。

  李世通母子俩死后那天夜里,人们听到从他们的屋子里传来非常说目奚R桓錾糁辈焕模拔囟囟泵恳簧加汕康饺酰兜煤艹ぃАA硪桓錾羧春芏檀伲奥栲唬÷栲唬 毕窦贝俚暮艋剑础H嗣嵌贾溃鞘抢钍劳业拿ê凸吩诳蕖U蘖艘灰埂

  第二天黄昏时,牛把李长有拎着马勺到保管室里去给牛挖黑豆料。保管室里盛着全队社员的吃食东西,是老鼠们的天堂,光老鼠洞就打了上百个。李长有一边低着头从裤腰上解钥匙,一边往保管室门口走。突然听到“呜!”地一声,把他手里的马勺都吓掉地上了。抬头看,原来是李世通家的黑狗蹲踞在保管室的门口。它瞪眼望着李长有,好像说:站住!你不能进去!

  李长有挥起铜马勺。但他没打着,大黑敏捷地跳开了。

  李长有开了保管室的门。当他走进保管室时,另一番景象让他惊呆了:大概有上千只老鼠,一律人一样蹲踞着,并且像人一样排着整齐的方队。而李世通家的白猫,却蹲踞在他的料布袋上,像革委会主任在主席台上召开群众大会,像红卫兵司令在向红卫兵小将做战斗动员报告。看见李长有进来,老鼠们一阵骚动。但白猫却威严地“啊呜!”了一声,老鼠们便镇静了下来。而李世通家的黑狗,这时也拦在了李长有的面前,喉咙深处发出“呜呜”的警告声,仿佛说:你再往前走一步,我就不客气了!

  李长有退却了。

  猫是老鼠的死敌,但也是老鼠的上帝。

  就在这天夜里子时(子时也叫鼠时,即夜里12点),李长有回家跟女人亲热完回牛屋睡觉时,看见地上有许多老鼠“出溜出溜”往西跑。他也跟着往西跑去,想看个究竟。老鼠出了怪屯,都向谷屯跑去。谷屯紧挨怪屯,不到一里地。李长有就跟着老鼠也往谷屯跑。这时他才发现,不光是怪屯的老鼠,四面八方的老鼠都在向谷屯集中。地上的老鼠越来越密集,黑乎乎的,像一地潮水,漾动着,向谷屯涌去。李长有无法下脚,就停下了,呆呆地望着谷屯。

  就在这天夜里,数十万只老鼠涌进了大队革委会主任谷保堂的家,搬完了他家所有的粮食,咬烂了他家所有的衣物。一家老小吓得大哭大叫。谷保堂只穿了条裤头,爬起来冲到院里,拎起一把铁锨就向地上拍,拍到地上软腾腾的,地上全是老鼠,像铺了一层厚厚的地毯。他虽然拍死了几百只老鼠,但无数的老鼠顺着他的腿立刻爬满了全身,“唧唧”叫着撕咬他。胳膊上爬的老鼠太多,沉重得无法再举起铁锨。更可怕的是,他突然看见一道白光向他飞来,那是李世通家的白猫,是老鼠的上帝,是袭击他的这支千军万马的统帅。小白飞落到谷保堂头上,伸开爪子在谷保堂头上拍了拍,“妈嗷、妈嗷”叫了两声,然后一爪子向谷保堂的眼睛抓去。一只圆圆的眼球就给抓出来了。谷保堂惨叫一声,抖掉臂上的老鼠,两手捂住了眼睛。但小白的爪子却又向他的另一只眼睛抓去……

  与此同时,李世通家的黑狗在进行着另一场战斗。谷保堂家里喂一条全身金黄的德国狼犬,比大黑粗壮一倍。大黑被咬得遍体鳞伤。但它始终撕缠着不放,阻挡着狼犬向小白进攻,直到小白完成任务后蹿上房脊。

  从此,李世通家的白猫和黑狗就失踪了。

  24年以后,1997年春天,怪屯和谷屯都通了电。谷保堂的儿子问:“爹,咱村儿都装电灯了,咱家装不装?”谷保堂说:“装我也看不见,我不管。”

  到了秋天,谷保堂说:“你们屋里都装电灯了,咋不给我屋也装一个?”他的媳妇不客气,接口说:“你要灯干啥?没听人说瞎子点灯白费蜡?”

  谷保堂为此怄了几天气。他掐灭了别人的光明,也使自己陷入无边的黑暗里,万劫不复。但不知在他与媳妇怄气的这几天里,想起过当年为一只小灯泡斗死李世通母子二人的事没有。

  就在谷保堂与儿媳怄气的几天里,人们发现李世通母亲荒凉的坟头上,卧着一只黑狗,黑狗怀里卧着一只白猫。都死了。狗和猫的寿命都是平均25岁左右。1973年时,它们都是3岁龄,1997年都27岁了,又老又瘦,皮癞毛焦。但它们在外流浪了几十年,最后还是回到了主人身边。让人想来挺心酸的。

  附记二题

  一、20世纪70年代,鼠患严重,屡见报端。笔者1983年曾有中篇小说《鼠·猫·人》演绎记之(发表于《清明》1983年第4期,收录在河南文艺出版社《殷徳杰小说自选集》中)。但由于题旨所限,此恶鼠伤人一事,当年未作创作素材采用。今借本书补之,不知于世有益否。

  二、动物之智慧,常出人意表。笔者好友余泽沛先生讲其亲历云,一日村头午饭,忽见家猫望着草丛咈咈低鸣,抖毛弓背,怒气鼓腹。寻诸草丛,见一花蛇如练,昂首吐信,与猫相峙。阿猫欲搏又退者数,以激怒花蛇。终致花蛇奋起,缠猫腰数匝,其勒痕凛然可见。友意阿猫必死无疑,急觅棍救猫。却见阿猫鼓腹猛收,从蛇套中“蹭”地跃出,蛇套如软绳委地。阿猫回首一口,咬住花蛇七寸,得一龙肉盛餐矣!其诱敌深入、以静制动的巧妙战术,让万物之灵的人有愧焉。

  第十章   义犬祠

  怪屯有两个很特殊的庙,一个是哎哦庙(见《哎哦庙》),一个是义犬祠。义犬祠可能是世界上唯一一座为狗立的庙。把狗当神敬,确实匪夷所思。这种事,只有在怪屯才会发生。

  清光绪八年(1883年),李二槐的爷爷(李二槐1882年生)李同奎在河北保定府做药材生意,从老家贩些五灵脂啊,黄芪呀,山萸肉啊,石斛啊,鬼脸啊等等。李同奎在水北县城县衙旁边开了一家东兴药材行,门面不大,平常就是让女人在家收购北山下来的土特药材,集够一定数量好往保定府运。这年冬天,他母亲的寒吼病犯了,脖子整天像铁匠炉上的风箱,“呼呼”地响,憋的嘴脸乌青,怕活不成,就写信让儿子早点儿回来。因为回来的早,保定府那边许多客户的帐都没给他结,到年根儿时,才陆陆续续地汇来几张银票。其中一张银票,他去票号兑银时,一家伙兑了11个大元宝。这怎么可能呢?他哪能赚这么多钱呢?翻翻自己划的账目,知道是对方弄错了,款数多划了一个拾字。

  刚过了年,他就想上路。他萦记着那笔多要的钱,他得尽早退还给人家。

  但女人不依,骂他贱。

  李同奎的女人叫鲁莲。鲁莲长得有几分姿色。白弄弄,虚腾腾,像发得很好的白面馍。个子又大,人称大洋马。她好搽蔻红,抹胭脂,头上的柏油整天明晃晃的,老远就能闻到油香。李同奎上保定时,她就同一个小相公在家收药材。夫妻俩你收我卖,配合的还不错。

  李同奎有点怕鲁莲。

  鲁莲认为这钱又不是咱偷的,抢的,张口要的;而是他给的,给错了,就装个糊涂,为什么要主动还人家呢?可李同奎不留一点儿活榫:还人家!非得还人家!不是自己钱,花着鬼来缠!

  两个人说不到一起,女人就习惯性地拎起笤帚疙瘩朝李同奎头上摔去。摔就摔吧,又不止摔过十次八次。可摔了后妻子又伸手把褡裢夺了过来,掂着就往外倒银子。这是大是大非问题,李同奎就不让了,一把又扯了过来。

  二人就撕,夺。李同奎没有大洋马力气大,打架从来不占上风。他夺不过人家,急了,一拳挥了过去。大洋马不防丈夫会痛下杀手,捂住脸就倒在了地上,夸张成野兽派,哭。

  这是李同奎第一次打胜仗,很有成就感,鼻子哼了一声,像骄傲的将军,弯腰拾起沉甸甸的褡裢,往肩上一搭,就大步出门。他长期贩药,也算半个医生,知道女人越叫唤得声音大越没事,死不了她!

  李同奎刚出门,迎面走来了县衙的捕快康七,说:“奎哥,这是咋了?嫂子躺在地上哭?”

  李同奎说:“她肚子疼。”

  康七说:“呀!那赶快请先生看看呀,你怎么走呢?好像要上保定府去?”

  李同奎说:“她这是老毛病,疼一会儿就好了。朋友在路边等着我哩,我得赶紧走。”其实他是怕妻子起来缠住他,就急慌慌地逃了。

  康七在身后说:“咦!挣钱你不要命了!女人要死不活的,扔下就走了。嫂子,快起来,我领你去看看。”

  李同奎回头瞅瞅,康七真个按着丝绦上挎的腰刀进店里去了。

  康七是县城马道街人,是他的换帖子弟兄,家里穷,是他推荐给知县当捕快的。

  既然有康七招呼,他就更放心了,一溜小跑地走了。

  第二天中午的时候,他走到了鲁山县,就坐到路边的一家小店里打尖。他喊了一碗粉丝汤,一个饼馍,一盘牛肉。吃着,就觉着方桌底下有一个人在碰他的腿。他以为是小叫花子来了,就拧一块馍弯腰往桌子底下看,想把馍给叫花子。可是一看,原来不是叫花子,而是一条花狗。那花狗趴在地上,眼睛定定地望着他,似有许多话要说,眼里水汪汪的,有泪水在滚动。

  李同奎叫道:“掌柜哩!你这狗咬人不咬人?”

  掌柜的说:“先生放心,它不咬。你没看它的嘴用绳捆着呢。”

  李同奎又把头伸桌底下看看,那狗嘴上果然用细麻绳捆了好几道。他知道鲁山人有吃狗肉的习惯,这狗肯定是店家买来杀吃的。

  “掌柜的,有狗肉没有?给我切一盘。”李同奎说。

  掌柜的道:“对不起先生,昨天杀的狗卖完了,今天的狗肉还在你桌子底下卧着呢。正在磨刀,马上就杀。”

  李同奎看见那狗浑身一阵颤抖,又用捆着的嘴拱了拱他。

  “掌柜的,你这条狗能卖多少钱?”李同奎问道。

  掌柜的说:“能卖一两二钱银子。这年月生意不好做,除除本儿,仅赚张狗皮钱。”

  李同奎就说:“掌柜的,跟你商个量,这狗卖给我吧,我给你一两五钱银子。我到保定府去做生意,路远,想找个伴儿,壮壮胆。不知这狗喂熟喂不熟?”

  掌柜的说:“这不好说。俗话说,喂不熟的狗。卖给你中,就怕你带不走。你看,我就用两根绳子拴住哩,怕它跑了。”

  李同奎掏出银子就递了过去,说:“管它呢!各凭良心。”

  掌柜的就笑了:“嘿嘿嘿!你这老哥说的!狗还给你讲个啥凉心热心的。你再想想老哥,别后悔。”

  李同奎说:“不想了,你收了吧掌柜的。”

  这样,李同奎吃完饭走时,手里就牵了一条花狗。走到鲁山县城外,他就把拴狗的绳解了,拍拍它的头,说:“去吧,伙计,逃性命去吧!愿往哪儿你就往哪儿去,千万别往那个饭店里跑。”

  说完,李同奎就又上路了。走了几里地,忽听身后有软软的脚步声,以为是人。扭头一看,嘿!大花狗在后边跟着呢!

  李同奎就有点感动,蹲下来,将狗头摸了摸。他知道这狗一定饿了很久。但这会儿没啥喂它。他就又在它头上拍了拍,表示自己的愧疚。然后加快步伐往前走,半个时辰后,就遇到了一家鸡毛小店。李同奎要了1斤猪头肉,递到了花狗的嘴边。花狗望望他,摇摇尾巴。然后贪婪地吃。吃完伸出长长的舌头,将嘴巴舔了一圈。舔净了,就用嘴拱了拱李同奎。

  有狗做伴,李同奎一路上有乐趣得多了,不但不嫌累了,脚下也特别快。另一方面,走路的胆子也大了。那年月,土匪多,野牲口也多。每有动静,花狗远远地就听见了,就叫,凶巴巴地叫。因有了狗壮胆,李同奎也敢打个黄昏,起个五更,每天多赶了一二十里路程。

  一路上,李同奎就把狗当作他同行的伙伴看待了。每顿吃饭,他自己舍不得吃肉,可总要买几两肉让狗吃。

  10天以后,他就过了黄河,到了河北省曲周地界。

  这天正走着,李同奎有点儿内急,想出恭。路边正好有一条沟,沟沿有一棵弯腰枣树。看看大路上前后无人,他就扳着枣树下到了沟底,褡裢一放,蹲下了。

  狗就坐在沟沿儿上,高昂着头,警惕地四下望着。

  不一会儿,狗叫起来了。李同奎抬头一看,只见大路北边过来一个骑毛驴的花媳妇,一个小伙子牵着驴缰绳。他慌忙系裤带,背褡裢,抓住枣树上了沟沿儿。

  又往前走。走半里地,听见狗叫。回头看看,原来大花狗没跟上来,它还在刚才他出恭的地方,而且是下到了沟底。他以为它是在吃他拉的屎,就没理它,继续往前走。

  走了5里,还不见狗跟上来。走了10里,仍不见狗跟上来。就想,这狗不会来了,肯定是回家找老主人去了。他就有点儿气。想,喂不熟的狗,真没虚说!

  5天以后,他就怏怏地到了保定府。他什么都不顾,首先赶到了多兑给他银子的那家商号。人家非常感动。可是当李同奎把褡裢放到桌子上往外掏银子时,却只掏出了8锭(他应该退给人家9锭的)。他一下子慌了,怎么会是八锭呢?明明装进去9锭嘛!是不是女人给掏出来了1锭?或者在家争夺时掉出来1锭?

  “哎呀!怎么少了1锭?我,我,给你点儿碎银子吧。”他说着就向怀里摸。可是怀里仅剩了二两银子。

  那家商号的掌柜说:“算了!李掌柜,别找了,我酬谢你1锭银子也是应该的。”

  李同奎脸脖子通红,尴尬死了。你看,这叫人家怎么想么!好像自己有意要昧人家1锭银子似的。

  李同奎的母亲8月间病重了,家里打信叫他赶快回去。他就顺原路往家走。当走到曲周地界时,他就不由得又想起了那只大花狗,感叹“狗改不了吃屎”、“喂不熟的狗”、“狼心狗肺”、“狗眼不识泰山”这些臧否狗的老话。当走到那棵弯腰枣树边时,他又想起了7个月前,他曾在这里的沟下边拉过一泡屎,正啦呢,过来一个回娘家的花媳妇。那时枣树还没发芽呢,现在树上的枣已经红了。他不由地就扭头朝沟里瞅了一眼。

  他瞅见7个月前他拉屎那个地方,有一堆白骨。

  李同奎心里一激灵,就住了步。他手抓枣树,“刺溜”就下到了沟底。

  是一堆狗骨。肯定是那只大花狗了。它没有跑。没有回家。没有喂不熟。可它为什么会死到这里呢?李同奎就蹲了下来,捡起一根骨头来凭吊。他一下子瞪大了眼睛。

  那根骨头底下,压着1锭元宝!

  原来,大花狗不但没有跑,没有喂不熟,而且也没有弃他而去,而是在为他守着元宝,一直守了7个月,一直守到饿死,一直守成一堆白骨!

  李同奎抱住一堆白骨就哭起来。

  他就在这里耽误了一下午,从附近村庄里借来了钯子,铁锨,把大花狗埋了,像埋一个人一样,坟头不但埋得大,而且焚了纸,插了灵幡。

  这天晚上,他就住在曲周县城的一个骡马店里。夜里躺在床上,越想越伤怀。他恼恨自己出恭时太大意,怎么把褡裢放地下,将元宝遗落1锭都不知道呢?他恼恨自己在花狗叫着告诉他时,怎么就不理它,顾自一个人走了呢?他还恼恨自己,几个月来,一直在心里怨恨花狗,把狗冤枉了……李同奎就这样翻来覆去地自责着,直到天快明时才睡着。

  李同奎一睡着就看见花狗了。花狗给他跪下说:“恩主!我可等到你了!元宝1锭,交给恩主。可惜的是阴阳两隔,今后不能陪伴恩主左右,以效犬劳。仅有4句话,留给恩主,以作诀别,望恩主牢牢记了:叫上莫上,叫进莫进;头上倒油切莫洗,一斗谷子三升米。”

  花狗说完,眨眼就不见了。

  李同奎一激灵就醒了,醒了就咂摸那4句狗话。可是咂摸来咂摸去,也弄不明白啥意思。

  5天后,来到了黄河边。那时黄河上没有桥,过河全靠船。船老板正要点篙,看见李同奎来了,就催他:“快上!快上!再晚一步就开船了!”

  李同奎就紧跑几步,赶到船边。正要迈步登船,猛地就记起了狗的话:叫上莫上。他就赶忙把脚收回来了。

  “你这人,快上嘛!癔症个啥?这么多人等着哩,你上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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