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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村妖物志-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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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五来说:“不累不累!老弟今儿个下穴起货功劳大,扛着你走是应该的。”

  两人便不敢再小瞧这厮。本来打算把他那份私吞了的,反而被捉弄个苦。只好把银元倒出来,扒成3堆,一人一堆。可是那厮却掏出尺把长一条口袋,装满一口袋,剩下一大半却不要了。二人执意让他,他说:“不行不行,你看我浑身没四两力,多了拿不动。剩下的您俩分了吧。”

  王荣和谢五来更敬重这个小个子黑衣人了。当下就拜了把子,王荣老大,谢五来老二,小个子老三,二人都问他喊小三儿。3人遂成莫逆之交。

  第二天早晨怪屯便来了许多警察,挨家询问:家里几口人?昨天夜里都在干啥?出过门没有?花鱼儿的哥哥当过白朗,丈夫又是被杀头的,警察就特别注意她家。可是保长李凹斗却打保票说:“她家没事!孩子才几岁着哩;花鱼儿脚小,二里地都走不动;半夜出恭时我还听见她家木鱼响,呱!呱!像水鸡儿叫。”

  这就把花鱼儿作案的可能性彻底排除了。

  1927年10月,水北县城发生了一起著名的劫狱事件。白天刚抓到的两个要犯夜里被人救走了。而劫狱者被当场捉获。

  作案人是三个:惯盗王荣、谢五来,还有二人的拜把兄弟小三儿。

  那天夜里他们采取的仍然是“挖穴”的老办法,在后房坡挖窟窿。小三儿身轻如燕,自然还是他下穴。等把那两个要犯从穴里吊上来后,再把小三儿吊上来。可是穴口的椽子却“咔嚓”断了一根,小三儿没拉上来,王荣和谢五来却一起掉了下去。

  谢五来说:“日他奶奶!一辈子都是赚,这次赔了,救俩赔仨。”

  花鱼儿说:“不赔。那是两条龙,3条鱼换两条龙,这次赚的比哪次都多。”

  在刑讯室里,剥了衣服挨皮鞭时,王荣和谢五来才大吃一惊:原来小三儿是个女人!只是乳房很小,圆鼓鼓的,一握而已;紫黑色的乳头却大,像两颗熟透的桑葚。谢五来被抽得满脸满头的血,望着小三儿“嘿嘿”笑起来,说:“三儿,你咋不早说?早说二哥就把你那俩桑葚儿吃了。你看现在多可惜!”

  警察就又抽了他几鞭子,骂道:“吃枪子儿吧你!还想吃桑葚儿!”

  王荣和谢五来恶名在外,很容易就弄明了身份。但小三儿却是个谜。问她哪里人,她闭口不答。逼问王荣和谢五来,谢五来问:“三儿,你让说不让?”小三儿瞪他一眼,使劲摇摇头。谢五来就说:“俺弟儿不让说。”

  不说就打。打了一阵儿,又问:“你说不说?”

  谢五来仍是那句话:“俺弟儿不让说。”

  警察骂道:“你弟儿让你死,你就死吗?”

  谢五来说“俺弟儿叫我死,我就死。”

  警察说:“放你妈那屁!你弟儿不让你死,你也得死!”掏出枪,“嘣”地一声就把谢五来打死了。

  警察局的人问怪屯的保长李凹斗:“你们村有个叫小三儿的女人没有?”

  李凹斗说没有。

  又问:“那个白朗匪的妹妹叫什么名字?”

  答叫花鱼儿。

  问,她昨夜在家没有?

  李凹斗毋庸置疑地肯定说:“在!后半夜我出恭,还听见木鱼响,呱、呱、呱!像水鸡儿叫。”

  两天以后,3个人的头都被割下来,挂在县城的城门楼上示众。李凹斗一看,吓得屙了一裤子稀屎:他认出其中的一个是花鱼儿。

  李凹斗失急,慌忙往家跑。怪屯距县城45里,紧赶慢赶,到家也近了黄昏。离村子半里远,他就听到花鱼儿家传来了木鱼声,呱!呱!呱!像水鸡儿——不,像鬼叫!人死了还敲木鱼呀?李凹斗吓得头发都竖了起来。

  李凹斗硬着头皮来到了花鱼儿家,看见阁楼上花鱼儿的经堂门关着,屋里有昏黄的灯光透出来。他腿有点儿发软,不敢进,站着问鲁喜:“你妈呢?”鲁喜是花鱼儿的儿子,当时只有5岁。鲁喜回答说:“我妈在念经。”

  李凹斗的腿就软得站不住了,想回头往外跑,竟不听使唤。他站着筛了一阵儿糠,心里想,难道真个有鬼?这怎么可能呢?就是真的有鬼,我与花鱼儿也无冤无仇,并几次为她遮掩,她也不会害我。这时,他反而战战兢兢地想看看花鱼儿变成鬼是个什么样子。他竟硬着头皮向阁楼上爬去。

  趴在门缝上,李凹斗看见,经堂里垂着黄绫子帐幔,帐幔里坐着塌蒙着眼不忍看世界的观世音菩萨、地藏菩萨、大势至菩萨。一对龙凤烛,3柱迦南香。没有敲木鱼念经的人,只有一只鸡站在莲台上啄食,啄得敲木鱼的警山玉杵翘起,落下,翘起,落下……

  李凹斗一屁股墩在地上。

  原来花鱼儿家有一个极贵重的古物——明代铜漏。这是古人计时用的装置,驱动计时的不是法条,而是水。让水一滴一滴地落下来,击在一个杠杆上;杠杆的另一头连着一个刻盘,只要控制水滴的匀速滴落,时间就基本准确的给记录下来了。只是花鱼儿家的这只铜漏现在不是用来计时,而是用来敲木鱼。花鱼儿把它改造了,落下来的水滴击动杠杆,杠杆一动,就有一粒高粱米滚出来。高粱米掉在一只小勺里,小勺的另一头就是敲木鱼的锤子。她养了一只鸡,白天饿着,晚上抱出来让它叨铜漏里掉出来的高粱米。它一叨,木锤就翘起来了,落下时,就“呱”地一声敲响了木鱼。

  李凹斗看得目瞪口呆。他又问鲁喜,你这娃子,骗舅哇?你妈到底上哪儿去啦?

  鲁喜说,我妈说她到普救寺放生去了。

  “这香火是你点的吗?”

  鲁喜说,我妈走时交待别让菩萨断了香火,别让鸡子晚上饿着。

  原来花鱼儿也是个大盗!她藏在木鱼声里,昼伏夜出,神不知鬼不觉,不知偷了多少人家,劫了多少商客!怪道她家仅两亩薄地,日子却滋滋润润,花衣裳一天一套。

  更奇的还在后头。1950年剿匪反霸,北山一股顽匪让解放军一个排全军覆没。后来把这帮家伙抓住了,一百多人。其中就有鲁喜。鲁喜被押回怪屯,开会公审,准备枪毙。正要绑缚刑场,农会主席娄庆却像个小脚女人一样,脚后跟一拧一拧的,跑到台上,抱住鲁喜大哭,一面哭一面说:“儿啊!儿啊!我可怜的儿啊!妈就你这一个儿啊!你不能死啊!”

  土改工作队的领导大喝道:“娄庆!你成何体统!”

  娄庆乜斜了媚眼道:“我不是娄庆!”

  “那你是谁?”

  “我是花鱼儿!”

  村上的人看看娄庆的举手投足,确实是花鱼儿的做派;听听娄庆说话的腔口,也确实是花鱼儿的声音。人们都知道,这是鬼附身了,是花鱼儿的鬼魂附到娄庆身上了,无不浑身起鸡皮疙瘩。

  工作队的人拿根绳子要绑娄庆,说:“娄庆!你清醒一下,不要胡闹!”

  娄庆的身手竟显出不可思议的敏捷,一蹦一蹦的,躲开几个人的撕扯,把绳子也夺过来,扔到了台下。他哭叫着:“你们不能杀我的孩子!他是烈士后代,我是为救工委赵书记才死的呀!”

  人们都莫名其妙,面面相觑。

  娄庆又说:“我有证据呀!不信你们到我家里去搜,在经堂的后房沿处,从东往西数,第七根椽子的竹筒里,有我的证件。”

  工作队的人就去搜。花鱼儿家的房子是竹竿椽子。他们找到了第七根椽子,用铁丝弯个勾往里投,真个勾出来一张桑皮纸。但房子漏,被雨水浸泡几十年了,桑皮纸上什么也看不清。

  娄庆看把证据找出来了,就呼呼地睡去。他睡了两天,睡醒后,对前面的事一无所知。

  那张纸并不能证明什么,鲁喜还是被枪毙了。

  娄庆也因为那次鬼附身的事被怀疑立场有问题,农会主席也被撤了;他只当了不到4个月主席,所以以后的娄庆身上看不到一点儿村干部的影子。

  1987年11月,水北党史研究有了重大发现:党史办在邻省的档案馆里,找到了3份水北县早期党史资料,其中一份竟是一张党员登记表,上面写着:

  申请人姓名:李华云。

  曾用名:花鱼儿、小三儿。

  籍贯:水北县安铺镇第三甲拐屯村。

  入党时间:民国十六年(1927年)六月二十一日。

  党内职务:中国共产党水北工作整理委员会敌工部长。

  ……

  花鱼儿——李华云,1997年7月1日,被追认为革命烈士。她是大革命时期,水北县唯一一位革命烈士。

  第七章   树怪人妖

  山里老头李来坐在公共汽车上,走一会儿就问,市委到没有?5遍以后,乘务员便不再回答,只是翻翻白眼;又5遍以后,乘务员连白眼也不翻了,只装没听见。一个刚上车的退休干部坐在李来身边,有些过意不去,就搭讪说,老人家,到市委干什么呀?李来说,我去上访。老干部问,这么大岁数了还上访啊?李来说,人家都说年轻人来上访,门卫拉进大门就打,打得什么时候说不再上访了,才把你放出来。所以家里人就商量叫我来了……老干部笑起来,说前几年是这样,现在哪还有这种事啊!现在都讲和谐哩。老先生,可别听有些人瞎说,现在的领导都很亲民的……哦,到了到了,老先生快下车!你看左边那个大门就是市委。

  李来赶忙起身,拉着那人的双手,热乎地说,谢谢!谢谢!娃儿,你闲了到家去坐啊,城北怪屯的,离城45里,卧龙山南半坡。路不好走,上级说明年修柏油路哩,修6米宽。乡长说……乘务员啪啪拍了两下引擎盖吼起来,这老头!你下不下车啊?不下走了,开车!汽车就哼了一声,浑身一抖。李来这才慌忙松了手,连说下下下!下到车底下,又一脚踏着车板,扒着车门往里伸长脖子交代说,娃儿!怪屯!好找的很!村头有棵大槐树,10里开外都看得见;树上住的有仙家,夜里会放光;老爷儿一下山,三五十里内的鸟儿都往那树上飞,跟着鸟儿走就……

  乘务员又拍打引擎盖,哎呀!你烦人不烦人啊!

  闺女,不烦不烦!李来点头哈腰地说,把头缩了出来。可他的手却向车里礼貌周全地摆了摆。只听“哐哧”一声响,车门合上了,一下夹住了他的手脖子,疼得李来尖叫起来。女乘务员这下不厉害了,慌忙跑过来,对不起对不起,老大爷,咋样咋样?伤着没有?

  李来向乘务员摆摆手,说,没事儿闺女,没事儿!其实手脖子上已经流血了。

  李来向前走了几十米就到了市委门口。大门右边的圆木礅上站着一个戴大檐帽穿红筋制服的保安,手拿红绿小旗,在指挥小轿车进出。李来凑上去问道,同志,人让进不让进?保安聚精会神,不理他。这时从左边跑来另一个保安,拦着他问,干什么的干什么的?李来说我来找高书记。保安再问,啥事儿?李来摸摸索索从怀里掏出一张报纸,说,我想问个事儿。他把报纸抖抖索索地打开,擩到保安面前,用手指着说,你看,这个,这个……

  保安在寒酸的老百姓面前很像个领导,老百姓越寒酸,保安就越像个领导。他并不接报纸,反而把胸脯挺了挺,把双手背到后头,歪头向报纸上斜了一眼。只见报纸上的头版上登了一幅大照片,彩色的,高书记正在跟一个白发老人握手。高书记弯着腰,一只手抚在老人肩上,极亲切的样子。老人满脸鸡皮,一头白发,张着大嘴,不知是笑是哭,嘴里不见一颗牙齿;由于太老,也看不出是男是女。旁边的黑体字大标题写着:岁岁重阳,今又重阳,敬老爱老动心肠——市委高书记步行20里到深山看望百岁老人。

  保安翻翻眼皮,看到照片上的老人并不是眼前这个老头,说,你要问什么事啊?李来又用手向报纸的下端指了指,这儿,这儿。保安的目光又向下斜了斜,看见了另一篇放在二题位置的新闻报道:记者从市政府有关方面获悉,经市委市政府研究,今后我市百岁以上老人,将获得每月300元的寿星赡养费。这是我市创建和谐社会的又一重大举措……

  保安又翻翻眼皮,问,你到底要问什么事啊?李来很口吃地说,我想问……我想问……这300元钱在哪儿领,县里和乡里都说不知道……老头难为情死了,平白无故的,为什么问人家要钱呢?岁数大?岁数大是你自己长的,又不是人家政府让你长的,算个屁理由嘛!可是家里老老少少都让他来上访。啧!

  保安又看看他,问,你今年多大了?

  李来答,81岁啦。

  保安说,上边说的是百岁老人啊。

  李来说,我是给我爷领的。

  “啊?”保安一下子就不像个领导了,政治上很不成熟地瞪大了吃惊的眼睛,“都81岁了,你还有爷爷啊?”

  李来说,我爷今年126岁了,高书记看望的那个老太太比我爷小20岁哩!

  保安也就二十来岁吧,听到这里赶紧搀着老头的胳膊,说,哎呀!奇迹,奇迹!我爷爷今年才73岁,你都81岁了还有爷爷!快进来喝点茶。渴了吧老爷爷?

  李来一下子眼泪汪汪的,说,娃儿,我渴。我在车上站了一晌,到城里才有人给我让个座,城里人文明。你看这天热的……说着腿一软,就晕倒在保安的怀里。保安把他扶到警卫室里,放到椅子上。屋里开着空调,凉飕飕的,李来打了个激灵就醒了过来。

  保安在饮水机上接了杯水,一手抚着老头的背,一手喂着老头喝水。人老了也会撒娇的,并不推辞,就让人家喂他。喝完一杯又说,娃儿,再给我来一杯。保安就又喂了他一杯。这次,保安一边喂,一边低声地说,老爷爷,我给你说啊,这事儿啊,你不能到这里问,你要到市政府去问。知道吧?

  李来说,市政府不是跟市委一回事儿吗?

  保安说,不是一回事儿。市政府是管全市人民吃喝拉撒的,市委不管这些事情。

  那市委管啥呀?

  市委呀,市委管市政府哇!

  那不就结啦!我找到根上啦……

  哎呀!保安急得在桌子上拍了一巴掌。老爷爷!我也给你说不清,反正这里不管,你赶紧往市政府去吧,要不一会儿就下班啦。我给你说,出了市委大门往右拐——左右你知道吧?可别往左拐呀,往左拐就跑到汽车站了。记着往右拐,前行100米;左拐,前行150米;再右拐,前行50米,左拐……就到了。很近的,快去吧!

  老头的白胡子上挂满了水珠,沥沥拉拉地往下掉,他也不擦,站起来从怀里掏出一卷钱,说,娃儿,我给你留俩钱。保安愣了一下,“什么?”赶紧伸手捂着老头的手。别别别,可别!老爷爷,你这是干啥呀!快装起来,装起来嘛!保安真是急了,脸红脖子粗的。

  李来拿出一块钱说,娃儿,你喂我两杯茶,我都没谦让,你谦让个啥?给你留俩钱儿,晌里谗了,你买个冰糖葫芦啥的。我有钱,娃儿!我来时带了10块哩,来回车票8块,还剩两块,给你……

  小保安推着他说,快走吧老爷爷,马上晌午啦,钱留着你中午吃饭,啊?走吧走吧!

  李来说,哎,这娃儿!那,就算了!娃儿,有空你到家去坐啊?城北怪屯的,离城里45里,卧牛山南半坡;路不好走,上级说明年修柏油路哩,修6米宽。乡长说……

  小保安叫起来,哎哎,右边走右边走,不是给你说过了吗?李来哎哟了一声,从门左边拐过来,一步一回头地叮嘱道,娃儿!怪屯!好找的很!村头有棵大槐树,10里开外都能看见;树上住的有仙家,夜里会放光;老爷儿一下山,三五十里内的鸟儿都往那树上飞,跟着鸟儿走……

  小保安连连摆着手说,记住啦记住啦,你快走吧!

  李来走在深秋的大街上。他是第一次进城,街是那么宽,楼是那么高,小轿车那么多,人是那么稠,一街两行到处花花绿绿的,新奇又神秘。他一边走一边看,脖子像安了轴承似的,不停地转。市委到市政府不过四百来米距离,他也拐了几个弯,但弄不清是左是右。直到下午一点多钟,他才转到一个大门前,看样子像个大机关,可看着又有点面熟,似曾来过。正狐疑着,那个小保安推辆山地自行车从院里走出来,刚翩腿上车,又立即跳了下来,喊着他说,老大爷!你怎么又回来了?找到市政府没有?

  李来说,没有!我问乡政府在哪,人家都说不知道。

  保安愕然了一下,什么?乡政府?你不是去市政府的吗?

  李来这才梦醒一般,说,哎呀!我平常说乡政府说顺嘴了,你看……

  保安说,走吧,我正好下班,把你送到市政府吧。

  市委的保安把个山里老头送给了市政府的保安。市政府的保安拦着李来,和颜悦色地说,老大爷,请问你找谁呀?

  老头说,我找市长。

  哪个市长?

  是是是……

  史市长?你跟史市长是亲戚?

  不是。

  那你找他干似么?

  我问他要那300块钱。

  他争你的?

  不争。

  那你……

  去去去!你跟他磨蹭个啥?另一个岁数大些的保安走过来,“市长会争他的钱?神经病!快走开老头,汽车过来了,小心轧着你,啊?”说着就过来推李来。李来不走,掏出报纸要让保安看。保安不看。小轿车已经停下来鸣喇叭了。老保安有点急,一用劲,老头趔趄一下,要倒,被小轿车里出来的一个中年人扶住了。

  你们这是干啥?这么大岁数了,你们竟这样对待他?咹?中年人怒视着老保安,又转身将李来衣襟上在家沾的几根草拍掉,说,老先生,对不起啊,你不要紧吧?下去我一定狠狠批评他们。

  没啥,没啥,娃儿们岁数小,你可别……李来为保安辩护说。

  老保安很惶恐,低眉搭眼地说,史市长,他,他说要找你……

  原来这就是史市长!李来看他这样亲自己,正要张口问他喊娃儿哩,这时不敢喊了,可是心里却更加地感动,一时间竟有些慌乱。

  哦,找我呀?有什么事呀老先生?史市长个子很高,弯着腰趴在李来脸上问,像老师问一个小学生。

  他说问你要钱哩!老保安抢着说,想向市长献好,想向市长证明自己刚才的卤莽行为很有必要。史市长哦了一声,看定了李来。

  这个……这个……李来有些口吃。他把报纸递给史市长,指着第二篇报道说,就这个!

  史市长接过报纸,双手拿着,飞速地看了看,说,哦,这事是民政上管。小吴,你负责3点上班以后,把老大爷领到民政局去。让老大爷先到传达室歇着,弄杯茶喝。哦,老先生,你吃饭了吗?

  没有。已经晌午了?李来这时突然感到非常饿。

  哦,小吴,你先领老大爷到附近饭店里买点饭吃吃再说。史市长说着从口袋里掏出10块钱递给小吴。李来连忙去拦,说:“不不不,娃儿,”他终于还是向市长喊了声娃儿,“不不不!娃儿!我有钱!我来时带10块钱哩!来回车票是8块,还剩两块,我……”史市长听他这样说,脸上就沉重了一下,没说什么,但却又从口袋里掏出50元塞到李来手里,说,老先生,这点钱你拿着。

  李来没有谦让,他把钱接在手里,狐疑着,仰望着市长的脸问道,不是说300元吗?

  市长说,哦,这是两码子事儿。300元的事等吃了饭让小吴领你找民政局去问;这50元是我个人的一点儿心意。老先生,别嫌少啊。

  李来一听是这么回事儿,说什么也不要。史市长硬塞到他口袋里,用手按着不让他往外掏,并虎着脸说,老先生,我生气了啊!说罢就扬长向院里走去。

  李来看市长是真心的,十分感动,用手攥着口袋里的钱,向市长喊道,娃儿!有空到家去坐啊!城北怪屯的,离城45里,村头有棵大槐树,10里开外都能看见,树上住的有仙家……

  下午3点钟,山里老头李来已经坐在市民政局局长的办公室里了。局长是个小矮个,白胖,秃顶,双下巴,稍微一笑,活脱脱一个弥勒佛。他亲自给李来倒了一杯茶,说,热呀!来,先吹吹。他把一个落地扇对着老头,然后又去把空调打开。“一会儿温度就降下来了。老先生哪里人呐?”

  李来说,城北怪屯的,离城45里,村头有棵大槐树,10里开外都能看见。树上住的有仙家,夜里会放光……

  局长笑笑,打断他的话说,哎呀!这么神奇呀?你来就是跟我说这件事的吗?

  李来说,不是,我来是要那300块钱的。

  什么300块钱?

  就是……你看。

  局长接过报纸,只瞟了一眼就放在了桌子上,用胖手掌拍了拍,说道,这个事儿啊,听说市长办公会上议过。可是之后民政局并没有接到进一步指令。至于现在具体操作到什么环节,我也不知道。怎么,老先生您贵庚100岁啦?没看出来。

  李来说,我今年81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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