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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云路-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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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太太不以为然:“钟家定是得了犯官们被抄没的物件,才拿来显摆的,也不嫌晦气。我看他们是存心要咒我们家呢!”

周楠知道母亲厌恶钟家,一笑置之,带着丫头出去回礼了。周棣便又劝周太太:“母亲,钟家既有心交好,您何必远着他们?蒋先生说什么话,您听听就算了,别当真。父亲这些日子常说钟县丞能干,可见有意重用,您这样冷着钟家母女,父亲面上也过不去。”

周太太却道:“我没来时,姓钟的就已经巴上你父亲了,即便我待他家冷淡些,又有什么妨碍?我们不过在此住几个月,把你外祖父的大事了结,就回去了,谁还有功夫搭理这些小官小吏的家眷不成?”

周棣知道母亲心有成见,很难说服了,只能暗叹一声,再说几句闲话,便告退出来,又重新去寻父亲。周康正与县丞钟淮、主簿刘谢商议公事,见一向看重的儿子来了,面上也露出了微笑。刘谢连忙向周棣问好,钟淮却淡淡的,只顾着低头整理公文。

周棣是个礼数周到的人,无论是殷勤的刘谢还是冷淡的钟淮,他都正正经经行了礼拜见。周康见状很是欣慰,笑说:“你早上送来的文章,我已看了。以你这样的年纪,也算难得了,只是在书法上需得再下苦功夫。”

周棣早已准备过两日就向他要求进淮王别院的,因此这时候也不打算节外生枝,只笑着应下。

但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是,周康又开口了:“前儿我让你多临慕杨宗元的字帖,说来也巧,刘主簿送了我两个本子,都是杨宗元旧时写了给家中子侄习字的,实在难得。一会儿你拿一本回去,好生习练。”

周棣怔了怔,转头去看刘谢,慢慢地说:“那真是……多谢刘主簿了。”

刘谢有些腼腆地笑说:“也是机缘巧合。小女时常光顾的那家小文房店,店主年纪大了,见多识广,常有些好货,外头再难搜罗到的。这字帖是他旧年所得,前些日子清点旧货,又翻了出来,叫小女发现了。卑职听钟大人说,大人您正在寻杨宗元的字帖,就讨了来献上。大人与少爷喜欢就好。”

周棣心里有一种被人破坏了完美计划的懊恼感,勉强才维持着脸上的笑容。大概是他心里乱得很,没有留意到钟淮正在暗地里用审视的目光打量着自己。

周康完全没发现儿子的神色有异,他还兴致勃勃地道:“我瞧那两个本子上头有甲本、丁本的标记,只怕还有乙本、丙本,或是更多的。棣儿,你回头随刘主簿去那家店里搜罗一番,若还有,就都买回来,哪怕是多给些银子也行。这样的好东西,如今已经不易找了。”

周棣低头应了,转头去看一脸笑容的刘谢,心中暗暗埋怨他多管闲事。

在他身后,钟淮也同样在盯着他看,心中暗暗嘲讽:小兔崽子,想在我面前耍手段?你还差得远呢!

第三十七章 闹剧

由于父亲周康的强烈推荐,周棣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在午饭过后跟着刘谢去了小文房店,还要摆出一副“我很感兴趣我很高兴”的模样来,心里实在是郁闷得很。

刘谢对此一无所知,他只是觉得上司的这个儿子有才有貌,还知礼懂礼,说话做事都斯斯文文的,实在是个难得的好孩子。能为这么优秀的年轻人的学业出一分力,他很是庆幸,觉得要是对方真能因为他帮忙找到的字帖而练出一笔好字,那就是他天大的荣幸了。

刘谢一边笑着领路,一边为周棣介绍清河本地的风土人情,还有读书人们爱去的茶室、店铺所在地。周棣有一句没一句地听着,偶尔回应几句,倒是都说在了点子上,让刘谢误以为他听得非常用心,心里更高兴了。

他们很快就到达了小文房店,正好遇见青云从店里出来,抬头见是刘谢,便打了声招呼:“干爹,你怎么到这儿来了?这个钟点您不是在衙门里吗?”青云还有些好奇地打量了周棣几眼,发现他今日跟那天进城时相比,虽然衣裳头发都要整洁许多,但心情却不大好,也不知是在生什么气。

刘谢先向周棣介绍:“周少爷,这是我干闺女青姐儿,她常来这店里买东西的,与老板甚是相熟。”

青云微笑着道了个万福,周棣先是怔了怔,随即微微点头致意。他听家里的丫环提过,刘主簿没有家眷,向母亲请安的是他干女儿,虽是乡下丫头,送的礼物倒不算村,就是跟钟家人比较亲近,连带的也被母亲讨厌了。不过是个小姑娘,看长相倒还讨喜,受到这等待遇,似乎有些无辜受累的意味,只是瞧着有几分眼熟,是不是在什么地方见过?

刘谢笑着将自己的来意简单地跟青云说了说,又问:“你来做什么?纸笔不是都买了么?”

青云笑答:“昨儿医馆里来了个不讲理的病人,把曹大哥的砚台摔坏了,他只好将家里的拿了去,我就想给他再买个新的。”她将手上挎的篮子里包好的砚台给他看:“您瞧,这是今日才到的新货,上头刻的兰草和诗句是不是很别致?曹大哥一定会喜欢的。”

刘谢匆匆扫了一眼,便笑着点头,回头看了看周棣,小声对青云说:“前儿买的那杨宗元的旧本子,周大人和周少爷都喜欢,想知道老板是不是还有。你与老板相熟,替我们问一句,如何?”

青云恍然:“原来是这事儿,这个容易。我帮你们去说。”说罢顿了一顿,忽然低头古怪地笑了笑,却什么也没说,就回头重新进了店。刘谢欢欢喜喜地跟上,周棣不紧不慢地踱步而入,两个小厮走在最后,忽然听闻身后人声渐渐鼎沸,无意中回头一瞧,顿时吓了一跳:不知几时他们身后聚集了一大堆人,都是些大姑娘小媳妇老妇人,间中夹杂着几个汉子,纷纷探头来瞧他们家公子,彼此交头接耳,面露痴笑,也有人露出不屑之色。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当日周家家眷进城时,周公子的英姿震翻半个县城的人,还有另外半个县城的人未有机会得见,今日神仙落入凡尘了,人们自然是呼朋唤友而来,怎么也得瞧瞧传说中帅得盖过全清河人(无论男女)的美男子,看看是否名副其实了。

周棣还未察觉身后异状,紧随刘谢身后迈步进入店中,便发现店里并不只有他们这一群客人。柜台前还有两个女孩儿,一个粗使丫环打扮,看起来却象是成年妇人一般,又粗又壮,另一人则与他妹妹差不多年纪,穿着鲜绿色的绸面袄儿,大红裙子,披着紫红色的缎面斗篷,两只丫髻上头插满了金钗珠花,打扮虽俗气些,但模样儿其实长得还算秀丽,只是眼下气急败坏的模样大大地破坏了这一点:“姜青云,你还讲不讲理?!事情总要讲个先来后到吧?方才你买东西的时候,你还拿这句话来教训我,不许我打尖儿,现下倒是自打嘴巴了?我告诉你,别以为有钟家小贱人撑腰,我就奈何不了你了,周太太如今可喜欢我了,当心我去向她告状,只要她一句话,你和你干爹就得吃不了兜着走!”

周棣听得眉头紧皱,心想这是谁?怎的这般说话?平白坏了他父母的名声。

刘谢在旁听了,也觉得不象,他倒是认得这姑娘:“葛小姐说话且仔细着些,只怕县令大人的太太听见你这么说,会不高兴的。”

葛金莲不耐烦地回头看了看刘谢,倒是忍住了气。她虽然看不起做了十年小吏、刚升职几个月的刘谢,但也知道他如今官职在自己父亲之上,还是县令亲信,不敢随便乱说话。但随即她就发现了站在刘谢身后的周棣,脸色顿时一变,原本叉腰指着人骂的姿势立刻就扭成了婀娜多姿的娴雅站姿,羞答答地低头娇声问:“周公子,真巧,您也来了?”

周棣皱皱眉头,只觉得头皮发麻:“这位姑娘是……”

葛金莲身边的粗壮丫头看他看直了眼,做梦似地插话:“我们小姐是典吏大人的千金,到您家里去过好几回了!”葛金莲也有些伤心他竟认不得自己,但此时还是表现自己的优点更加重要,神情更加娇羞了:“早上奴家才去见过周小姐的,也曾见过公子练字的英姿,实在是太让人仰慕了!”

她是指妹妹带她去正房见母亲时,曾路过自己的书房吧?也许是在夸奖自己,只是用辞实在不恰当!

周棣的眉头皱得更紧了:“我竟不知,真是失礼了。”

“不不不!”葛金莲连连摆手,“您最是知礼不过的,怎会失礼呢?满天下也找不到第二个比您知礼的人了,实在叫人景仰。”说着脸色还越发红了。

周棣不想继续跟这不知所谓的小姑娘说话,又见门外不知几时聚集了许多人,个个都盯着自己瞧,觉得浑身都不自在,便转向刘谢:“既然店里有女客,我们还是先行回避吧?”恨不得立时就走。

刘谢也觉得葛金莲的态度有些问题,便叫了干女儿一声:“青姐儿,咱们且到别处转转,一会儿再来。”

青云一直在边上偷偷忍笑,闻言便应了一声,向老板打了个招呼:“我一会儿再来,您先招呼客人,等人走了,就替咱们找一找,行不?”老板慢慢微笑着点头。方才葛金莲曾经嫌他动作慢,骂了几句,青云替他打抱不平,老人家如今对青云很有好感。

葛金莲见状就不干了,忙道:“周公子别走啊,您要买东西么?您先请,我不着急!”

周棣瞥见门外聚集偷看的人越来越多了,心下正不耐烦,见她的话正中下怀,便立时冲刘谢点了点头。刘谢只得对老板说:“前儿小女从老人家处买到几本杨宗元的字帖,不知可还有?只要是杨宗元的真迹,价钱好说。”

老板看了看葛金莲,见她忙不迭点头相让,便向刘谢慢慢颌首:“有,还有两本。”说罢慢慢转身走进里间,然后就只听见有悉悉嗦嗦的动静,不见人影了。青云知道他的习惯,只得替他解释两句:“老板年纪大了,手脚比较慢,请你们耐心些,一会儿就好。”

但周棣哪里耐得住性子?他素日也算是有耐心的人了,可眼下有个葛金莲一脸娇羞地看着他笑,跟他说些可笑的话,门外还有许多人围观,指指点点、交头接耳,而里间那个老头要是真的拿出了杨宗元的字帖,也就意味着他的计划又再受阻,他怎么在这儿待得下去?

更可恶的是,那刘谢仿佛什么都没察觉似的,只顾着看店里展示的文房用具,他的干女儿却缩在一边低头捂嘴偷笑,真当他是瞎子不成?!

他想起来了!那日进城时,这小姑娘就在街边站着,莫名其妙地瞪了自己两眼,他当时只觉得可笑,如今却觉得可恶了。这清河县的人是怎么回事?!不是围着自己边看边傻笑,就是看自己笑话!

随着他的脸色越来越难看,青云不得不停下了偷笑,直起身体往里间探头张望:“老板,可要帮忙吗?”上帝保佑老爷子动作利索些,这县太爷家的衙内可比不得别人好脾性,真要发了火,就怕老人家禁不起。

里间传来老板的声音:“不用。”颤悠悠的,叫人不禁为他担心起来。青云只得把头再往前伸了些,努力想要看得更清楚一点。

葛金莲在旁不屑地笑笑,掩口微嗔:“真是乡下丫头,粗俗得很。你这模样,也配做大户人家的千金?怕是自个儿往脸上贴金的吧?真是笑死人了!”

青云斜了她一眼,没理她。

葛金莲心下忿忿,很想再骂几句,但顾虑着周棣在场,怕他听了不喜,便忍住了气,羞答答地对他道:“奴家听爹说,公子最喜欢练字了,奴家也喜欢的,今日特地来这里买些纸笔字帖,回家好练。公子可否指点指点奴家,哪一本帖子最好?”

周棣的口气有些不耐烦:“我不知道葛姑娘的字如何,请恕我无法指点。”

“您只要随口说一个就好!”葛金莲忙道,“横竖我一个字也不认得,从哪一本开始练都行!”

周棣勉强笑了笑,没说话,只觉得自己的忍耐力已经快到极点了。

还好老板没多久就从里间出来了,手里拿着两个本子,慢慢踱回柜台前:“找到了,就是这两本,恐有些破损了,客人瞧瞧可要紧?”

周棣往他手上一看,果然两本字帖都是残本,一本的封面与扉页被虫蛀了一半,杨宗元的署名没了,但里面的内容还算齐全;另一本则是封面封底俱全,署名也有,中间却有几页散落了。他略一沉吟,心里已经想好了说辞,便接了过来:“老板结账吧。”

两个册子都是残本,老板本来就没打算卖的,最后只给了个很优惠的价格。周棣痛快地付了账,跟刘谢打了声招呼,转身就要走人。葛金莲如何甘心将人放走?忙追了上去:“周公子且慢走,等一等我!”又催老板快些打包结账。周棣走得更快了,两个小厮几乎追不上。

但他走得再快,也挤不出店门。店门前正有许多人围观,见他来了,正高兴能近距离观赏美男子呢,有意无意地就挡住了道路。周棣眉头一皱,两个小厮连忙上前拦人,为主人清出一条道来,其中一个大声嚷嚷:“赶紧让开!你们不要命了?我们大爷可是县太爷的公子!”

葛金莲在后面看得心急,见文房店老板还在慢腾腾地打包自己要买的东西,索性都心一横:“慢死了,我不要了,以后再不来你家光顾!”便拉着丫头追了上去。

这时人们已让出了一条路,周棣瞥见葛金莲又巴了上来,没好气地暗骂:“真是一场闹剧!”抬脚就走。葛金莲追得紧,她那丫头力气又大,竟为了给小主人抢道,硬是将周棣的一个小厮给撞开了。那小厮被撞到店门上,发出一阵巨响,很快就被拥挤的人群淹没过去。

周棣的离开带走了蜂拥的人群,店里只剩下老板、刘谢与青云三人,彼此面面相觑,一时寂静无声。过了一会儿,老板先动了,慢慢地将手里打包到一半的纸笔放回货架上,又拿着几个本子进了里间。

青云见店中只剩下刘谢与她二人,便扑嗤一声笑出声来,拍手道:“今儿可算开眼界了,怪道古人曾说,卫玠是叫人看死的,今日周公子也不输给他。”

刘谢含笑瞪她一眼:“你还胡说,方才你一直在偷笑,他定是恼了。你明知道葛家姑娘在店里,怎么不提醒一声?”

青云耸耸肩:“我怎么知道葛金莲会这样?再说了,方才那情形,我除了偷笑,还能做什么?我什么都没说呢,葛大小姐已经视我为眼中钉了,要是再帮周公子说两句话,挡了她的桃花运,她还不当场掐死我呀?!”说罢又皱了皱眉头,压低了声音:“这位周公子假得很,面上笑得和气,其实一脸的不耐烦,我都看出来了,他连老人家手脚慢一点儿,也容忍不了,怎会有人觉得他好?我觉得曹大哥比他强多了。”

刘谢忙道:“又胡说了,周少爷几时不耐烦来着?明明一直礼数周全。小曹大夫自然是好的,却没必要拿他两个相比。”

青云却摇摇头:“干爹别把人家大少爷想得太好了,方才他似乎生您的气呢,也不知是什么缘故。您多少提防着些,别吃了亏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又问:“好好的,您今儿怎么带他到这里来买字帖?”

刘谢便简单说了说原委,青云古怪地笑笑:“他原来真对书法有兴趣呢。您还记得他刚来那天说的话吗?瞧着吧,用不了两日,他就会向周大人开口,请求进淮王别院里观赏名家书法了。也不知淮王别院里有什么宝贝,侯府的人,周家的人,都一个个瞒着周大人,千方百计往里钻!”

店门外,被撞得额头上肿起老大一个包的小厮扶着墙边站了起来,面色有些古怪,侧耳听了听店内的动静,悄悄离开了。

(谢天谢地,网络总算好了……)

第三十八章 搜索

周棣紧紧地捏着杯子,手指骨节都发白了:“她真是这样说的?!”

奉砚忙道:“小的绝无虚言,确实一字一句都是那刘主簿的干女儿亲口所说。小的也知道事关重大,不敢拖延,立时就回来向大爷回禀了。”

周棣眉间拧成了结,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是好。他自来了清河,一直谨言慎行,与他母亲的漠然不在乎相比,他更倾向于塑造一个完美无缺的衙内形象,以免有人对他的行为起疑心,进而影响到他在本地的计划。他自问做得很好,哪怕是面对不知所谓的葛金莲,也尽量微笑以对,无论是谁都挑不出错来。为何这刘主簿的干女儿,一个只匆匆见过他两面的小丫头,居然能看穿他微笑面容下的真实想法?更可怕的是,她居然预测到了他接下来会采取的行动!

事实上,这周棣是有些过于自负了。他今年不过十六七岁年纪,还是个少年人,出身世家,长得好,人也聪明,会读书,家人亲友对他的赞赏就多了。他父亲周康虽是世家出身,却自幼父祖皆亡,与寡母回乡过活,是凭着自己的苦读考科举出头的,人脉不丰,少了长辈引荐,就不怎么跟清流世家来往;而他母亲周太太又偏着娘家虞山侯府,时常带着他兄妹回侯府去,因此他交际的圈子偏向勋爵显贵,反而与那些出身士林名门的少年才俊们来往得少了。长辈们提起他,总是跟京中诸显贵之家的纨绔子弟比较,他自然成了优秀的典范。虞山侯本有两个亲孙子,却更宠爱他这个外孙,都是因为这个缘故。他心里有数,难免将自己看得高了,自以为同辈人中,无人能出己右,未来定会创下不亚于曾祖父与祖父的功勋!

他忘了自己不过是个少年人,即使比一般同龄人要聪明些,也稍嫌稚嫩,手段也太青涩。

青云却不同,她外表是个孩子壳儿,内里的芯子却是三十多岁的现代女性,从十几岁出来打工挣钱开始算起,她已经在社会上闯荡了十来年,什么人没见过?什么眼色没瞧过?即便她那点手段见识跟老江湖、老狐狸们不能比,跟个十来岁的青嫩少年还比不得吗?周棣神情间的微妙变化泄露了他的内心,她早已看在眼里,至于推测出他热衷于书法的目的,那是蒋友先等人的怪异行为先引起了她的怀疑。他初来乍到,大概也没想到自己会有个早早泄了底的猪队友吧?

总之,周棣对青云的底细一无所知,他此刻只觉得自己被人看穿了,更可怕的是,青云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了干爹刘谢,而刘谢则是他父亲周康的得力下属,极有可能会把这件事上报,一旦父亲周康知道了,就意味着他的计划彻底失败了!

至于之后是费尽心思说服父亲瞒下此事,助外祖父虞山侯取得名单,还是放任父亲上报朝廷,眼睁睁看着外祖父一家获罪抄家——他根本用不着多想,就知道父亲会选择哪一条。

他不能看着事情发展到那一步,外祖父倒台了,母亲会受连累不说,就连父亲,也在朝中失了强援。他不是父亲那样清高得略嫌迂腐的人,深知朝中有人好做官的道理,别看父亲被贬,外祖父不曾伸出援手,如果没了外祖父撑着,父亲恐怕连留在官场上都难!周家从此没落,他还有什么前程可言?

周棣捏紧了茶杯,深吸一口气,将它重重放下,斩钉截铁地道:“给我派人监视刘谢,不许他单独和父亲说话!”

“是。”奉砚连忙应下,顿了顿,“大爷,是不是……”他扬手做了个往下砍的手势。

周棣迟疑了,他还没做过这种事,虽然外祖父的嘱托要紧,但似乎还没到杀人灭口的程度。他道:“不必,只要我们尽快将东西拿到手,他说什么都没有了证据。现在下手,只怕反会引来父亲怀疑。”

奉砚便应了。其实他也同样是个少年,不过是受了侯府管家们的教导,知道些高门大户的手段罢了,真叫他去杀人,他也要害怕的。

周棣又吩咐他另一件事:“派人去打听一下刘谢与他干女儿的情形,从父母家人,出身家世,到亲朋好友,性情经历……全都尽快打听清楚!总之,我要知道他们都有些什么倚仗,又有什么软肋!”必要时,可以将他们掌控在手中!

这事儿并不难办。刘谢在清河做了十年小吏,又是县令周康新近提拔的得力下属,他的家世生平在本地压根儿就不是秘密,只要在县衙里随便找两个吏员或差役问一声,也就知道了。

青云的情况也不难打听。托刘谢与曹玦明的福,她在清河县城还算是小有名气,再加上开客栈、盖房舍、建铺子等事,都有她的参与,流民们感念她的恩惠,对她相当尊敬,平日里常念叨着。如今西城门外大街已渐呈兴旺之相,那里的大片土地总共就只有三个地主,除去淮城来的大商人赵三爷,清河新贵王掌柜,就是青云这不满十一周岁的小姑娘了。这么点年纪,就拥有这么丰厚的家业,在清河一地绝对是独一份的!很多人都对此津津乐道。

因此,不到两天,关于这对干父女的情报就已经送到了周棣面前。他翻来覆去看了半日,心里微微松了口气。

刘谢似乎并没有在他父亲面前多嘴说什么,但为防万一,他还是暗示卢孟义想法子找了个借口,把刘谢以公干的名义调离了清河县城,至少要十天半月才能回来。

平日常与青云来往的那些人,也似乎没有听她说起什么,她最近两天没去过钟家,想来还不曾泄密。那么,只要他加快行动,尽快将名单拿到手,父亲应该不会有所察觉吧?事实上只要他拿到了名单,早早送出去,就算父亲真的知道什么,也不过是责骂几句罢了,关键是外祖父能平安!

周棣暗暗决定加快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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