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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郎憔悴-第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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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照夕遂放开了她的手,微微皱了一下眉道:“没有什么,只是一点轻伤,你可不要大惊小怪,等会儿惊动了老爷太太可不大好……”
    念雪只是连连点着头,皱着两道眉毛,一面咧着小嘴道:“你怎么也不找大夫看看呢?这不要痛死了?”
    她说着眼圈也红了,还直想哭,照夕不由微微一笑,道:
    “你不要怕!我没有什么事,来!你帮着我,给我敷上药缠些布也就没事了!”
    念雪连连点头道:“好!你等着我,我去拿布和棉花。”
    说着转身就跑,照夕一嘱咐道:“记住!不许叫外人知道!”
    念雪口中答道:“我知道!”说着一溜烟就跑了,照夕微微叹息了一声,找出了一些刀伤药,心中默默想道:“想不到回家之后,竟是两次三番的出事,病才好了,又受伤了……唉,莫怪古人云未老莫还乡,还乡须断肠啊!”
    他这样想着心思,却见室门开处,由外匆匆跑进来两个女孩,正是思云念雪这两个丫鬟。她俩干什么都在一块,倒是从不分家。
    照夕狠狠地瞪着念雪,还没说话,她却先道:“我把云姐叫起来了,就我们俩知道。”
    思云早不待吩咐已跑上前,趴在照夕肩上边看边啧着嘴道:“我的妈呀!流这么多血呀!”
    照夕望着二人道:“你们帮我包扎一下,没什么关系,你们看还会动,没什么了不起!”
    边说着还抬了一下左手,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思云却抖着声音道:
    “少爷也真可怜,回来才几天,又生病……现在差一点儿连命也叫贼杀了。”
    照夕本还想不出一个什么受伤的理由,此时为思云这么一说,不由马上叹了一口气,接口道:“这贼真可恨,他偷我的宝剑,被我抢回来了,却想不到被他刺了一剑。”
    两个丫鬟信以为真,各自睁着一双大眸子,满脸惊恐之态地听着,思云吓得捂着心口道:“哦!赶明了几个叫老爷多派几个人护院打更,人一多,那贼就不敢来了。”
    照夕摇头道:“这件事你们两个千万不许对任何人说,我自有处理办法,你们听到了没有?”
    思云傻傻地点着头,念雪却扯了她一下道:“你不要光顾了说话,我们快给他上药吧!”
    两个丫鬟本是同照夕一块长大的,素日亲如手足,看着照夕伤成这样,自然由不住心里难受。二人边洗扎着,尚自骂不绝口,念雪嘟嚷道:“这该死的臭贼心真狠,这一剑刺得可真不轻啊!”
    思云也耸着小鼻子道:“要是捉住他,往他鼻子里灌水,把他吊在树上揍他!”
    念雪哼一声道:“哼!没这么便宜!往他鼻子里灌尿、灌辣椒油……”
    思云还红着眼圈道:“灌尿那多臭呀?”
    念雪耸了一下秀眉,气愤地道:“就是教他尝尝臭嘛!”
    照夕听二女一答一问,天真毕现,不由忍不住笑了,一面道:“你们乱说些什么?也不嫌难听?”
    念雪红着睑半笑道:“谁叫他坏呢!他坏,我们就这么摆布他!”
    思云也笑道:“要不怎么叫他臭贼呢!”
    照夕被她们这一说笑,倒暂时忘了疼痛,随着伤口已为二女包扎好了,只觉得伤处凉凉的,并没有什么痛苦。当时看了看窗外,夜浓如墨,离着天明,约还有一段长久的时间,不由对思云、念雪道:“你们两个可以回去睡了,现在没事了!”
    念雪摇了摇头,皱着眉道:“我不走,要是贼又来了呢?”
    照夕也笑道:“不会!不会!就是贼来了你们又能管什么事?不怕被贼给杀了?”
    二女吓得各自一缩脖子,照夕又连连催促,她二人才挺不愿意地离开了。
    照夕待二女走后,一个人躺在床上,想到方才所发生的事情,不由长长吁了一口气,感伤不已。他脑子里想着江雪勤方才的影子,愈是辗转榻上不能入睡,忽然他想到了雪勤所说的有关丁裳的事,不禁心中一动,暗忖:“听雪勤口气,似乎已经见过了丁裳,可是她们两个怎么会认识呢?这可真是怪事!”
    一想到丁裳,才又想到来到北京已达月余,竟是没有再见到她了。这女孩心直口快,别是她在雪勤面前说了些什么吧?
    可是转念一想,自己又有什么值得她在雪勤面前讲的呢?何况雪勤今日已是有夫之妇,难道我还能再对她有什么企图么?
    他心里愈想愈烦,愈烦愈想,不知不觉天可就渐渐亮了,竟是整整一夜没有合眼。起床之后,在书房行了一个时辰的坐功,勉强把心思定了下来,可是那只左肩,竟比昨夜更加疼痛,仿佛肿了好些,举动一下都感到十分不方便。
    如此一来,他也不便出门了,一连在家养了好几天,天天换药,好在仅仅伤及皮肉,也没有什么大不了,养几天也就好了。
    可是他的心情,也就更愁苦了,同时距离着省试的日子一天近似一天,父亲对于这个考试很重视,照夕因不愿让老父失望,所以空闲的时间,也常把些经史子集看看,以备能金榜题名。
    其实他内心深处,何尝会有一些名利之心呢?回北京只是短短月余的时间,已令他感到厌倦了,他决心一待考试之后,自己就束装远行,游侠江湖。尤其是那地洞中的雁先生,他嘱咐自己好几项工作,也是不容忘怀的事情,要赶快完成!
    想到这里,他似乎又能立刻把眼前的愁云惨雾暂时忘了,想到未来江湖中咤叱风云的事迹,也颇能令他振奋,试想如“淮上三子”之类的武林奇人,如能败在自己掌下,那是一份什么样的光荣呢?
    这么想着,他似乎心情开朗了许多,长日漫漫,一个人关在屋中也不是味儿,他想到了申屠雷。这么多日子了他也不来,趁今日无事,不如到他那去一趟,顺便拜见他叔父一下,自己返家后,还没有去拜访过人家,也是太失礼了些。
    他决定了之后,遂换了一身轻绸衣裳,戴了一顶细草编织的小便帽,把头发理了一下,叫思云到内宅去备了小盒点心,用讲究的红纸包上。又招呼马僮备好了马,喜孜孜地上了马,马僮儿快腿张递上小马鞭,咧着嘴笑问道:“二爷!你老可别跑远了,要小的跟着不要?”
    照夕摇了摇头道:“你跟着算干什么的?”
    他说着方自带过马首,却见念雪由内揭开帘子跑出来,边跑边道:“少爷!太太关照说不要跑远了,还问你是上哪去?”
    照夕含笑边行道:“你告诉太太,就说我去申屠相公家,晚上就回来,不要等我开饭了。”
    他说着抖动马缰,徐徐出了大门,只见当空的骄阳仍是十分火热,虽然已是初秋的日子了,可是也只有早晚才能令人觉得有些凉意。像现在这个时候,还是热得了不得,马路上人也不多,做生意的店铺,门口都搭着席棚,有几个掌柜的,也都是手摇着芭蕉大扇,挺着个大肚子站在棚下,东看看西瞧瞧,生意也稀淡得很!
    照夕单人独骑,人英马骏,在马路上这一走,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
    出了东四牌楼,路面加宽,他就把马加了一鞭,那就行得愈发快了。
    他在马上坐着,迎面的风吹着他的脸,觉得很是舒服。多日以来,心情还没有像今日这一刻,这么舒畅过,两旁的柳树、铺子,向后面飞快地疾驰着。正北面有座酒楼,还飘着杏黄的酒旗子,上面写着诗句,诸如“李白斗酒诗百篇”、“劝君一醉解千愁”等的句子,很代表着一些古意!
    照夕看着酒旗上的诗句,心情很是得意,转眼之间,已到了西城,申屠雷住的是“大娘胡同”,一问也就知道了。
    照夕找到了门口,见是一座很旧式的房子,但占地很大,门前有两块上马石。大门是红色,可是油漆多已脱落,现出斑斑点点的痕迹。
    大门左右有两棵老大的杨槐树,枝叶很茂盛地挺生着,象征一些勃勃的新生之意,可是那褪了色的大门,又似乎给人以消极悲哀的感觉。
    照夕在门前下了马,走到门前,轻轻叩了两下门环,朗声道:“府上有人在么?”
    就闻有人在里面咳嗽着,用苍老的声音道:“谁呀?我们老爷不在!”
    照夕忙笑了笑道:“我是来拜访一位申屠雷相公的,请开开门吧!”
    过了一会儿,门就打开了,走出了一个七十左右的老头子,弯着腰,还有一条腿不大得劲,他一面扣着上身衣裳的扣子,一面上下打量着照夕,道:“你不是前门大街钱庄子上来的人,找我们老爷要账来了?”
    照夕笑着摇了摇头道:“不是!不是!我不认识什么钱庄上的人,我和申屠相公是好朋友,今天是特意来拜访他的!”
    老人脸上这才露了些笑容,一面抱着双手笑道:“罪过!罪过!这位公子你快请进吧!侄少爷正在家念书呢!老爷不许他出门,听说要考试了!”
    照夕含笑进门,那老人又出去把马牵进来,一面上下看着那匹马,口中道:“这马是大宛的青老虎吧?”
    照夕想不到他还是行家,就回头笑道:“老人家,你眼力不差啊!”
    老头嘻嘻一笑道:“过奖!过奖!想当初我们老爷在云南做道台的时候,什么名马我没见过?那时候要什么有什么,唉!谁想到他老人家当了这个穷侍郎,官是不小,可就是不见有银子,如今退休了,愈发得紧了。一大家人连吃带用,哪一个月不得超支一二百银子?”
    说着还连连地叹着气,似乎有些“不堪回首话当年”的感觉呢!
    照夕也不敢多问了,怕把他的话匣子打开了没完,当时笑着把手中点心盒子递上,还有自己的名帖也一并附上,抱拳道:“麻烦你往里传一声吧!”
    这老人把名帖拿得远远地,挤着眉毛看了看,忽然含笑道:“哦!你老是豹子胡同的管公子?我是久仰了。你老请!请!”
    照夕含笑道:“不敢!不敢!”
    那老人才把马拉到一边,又跛着腿过来,带着照夕往内院走去。照夕见庭院中名花甚多,紫红墨黄不一,多已开放,墙边的夹竹桃更是红如落日的晚霞。廊子吊着八九个鸟笼子,有画眉也有八哥,咭咭呱呱叫得甚是热闹。一座葡萄架子,葡萄藤子却已枯死,主人倒似能将就材料,改种别物,垂着十来根丝瓜。
    这是一副新秋的图画,人们在秋日里似乎总有些怠倦的莫名的感觉;而这败落中衰的大户,更把一副萧条怅惆的秋景,写露得太实在了!
    看门的老人,带着照夕进了一进院子,在客厅前站住脚笑道:“管相公请稍待,容小的进去通禀一声!”
    照夕含笑点首,老人就一拐一颠地掀开了帘子进去了,这时却有一阵朗朗的书声,直由内室传出,声调主吭,音韵分明,念的却是那篇众所周知的《岳阳楼记》,十分动听。似乎把当初范太守为文的心意,也全由书声之中发泄了出来,这虽是当时仕子无所不精的文章,而这读书人却似儿是能体会其菁!
    照夕正自听得入神,书声忽止,过不一会儿,却见右面厢房竹帘突地卷起,走出申屠雷来,满面惊喜道:“难得!难得!今天是什么风把大哥你这贵客给刮来了!快请进!请进!”
    照夕微微笑道:“好好的一篇《岳阳楼记》却让我给你打断了,真乃罪过!”
    申屠雷哈哈笑道:“市井俗音,岂能入大哥之耳?快请进吧!”
    二人相见把臂问安,一同进厅落座,申屠雷一面扣着上身的扣子,一面细细地打量着照夕道:“怎么几天不见大哥,你又瘦了?唉!你也是太想不开了……”
    照夕苦笑着摇了摇头道:“一言难尽,你是局外人,如何得知这其中的滋味?”
    说着遂一笑道:“不过今日我兄弟不谈这个,我今日一来是看看你,再者还想向令叔大人请安……”
    申屠雷摇了摇头,眉头微皱道:“大哥心意,我一定代为转禀,只因家叔近日来心绪颇恶,终日为市井惹厌,日前又不小心,宿疾发作,现正在后室静养……还是……”
    说着笑了笑,照夕点了点头,面现关切地道:“令叔大人不是一向很安康么?怎会……”
    申屠雷长叹了一声道:“他老人家自去官之后,心情一直不好……日前大概是多食了几块西瓜,以致闹了肚子,须知秋后西瓜多不见佳,他老人家……”
    说着脸色微红地笑了笑,照夕安慰道:“这也是常有之事,暑天西瓜人人贪食,又何独令叔大人一人?只是老年人体力较差,比不得你我年轻人而已!你带我入内瞧瞧他老人家可好?”
    申屠雷不禁脸色微红,窘笑道:“大哥美意,自不便拒绝,只是……”
    照夕含笑站起,拍着他肩笑道:“你也未免太见外了!废话少说,快领我入内拜见去吧!”
    申屠雷遂笑了笑道:“好吧!你等我一下!”
    他说起身入内,照夕就打量着这壁上悬挂的字画,一幅郑板桥的竹子,画得苍劲有力,却只是一个条幅,要是一个中堂就好了;一幅文征明的小楷,写的是诸葛亮的《出师表》,可是却因保存不佳,失之过旧,边角都被书虫子咬了;另外有一幅大中堂是唐伯虎画的工笔美儿,倒是一件精品,上面有本朝先皇乾隆的玉玺。总之,主人能收集这些玩意儿,也很不容易了,壁角有一副对子,写的是:
    “由来淡泊明远志,一生低首拜梅花。”
    没有上款,下款却落着“甲戌危亡之际,冀北申屠书生”
    照夕猜知这定是本宅主人的亲笔,正在看那字体的笔路,申屠雷已由侧室走了出来,原来他竟是入内换衣服去了。
    可见那时大家里的规矩,在下者对于长辈所执的礼节,却是一点也疏忽不得的!
    照夕随着申屠雷穿堂入室,直向后房行去,廊下花圃内有几棵梅树,光秃秃地挺立着。申屠雷推开一扇风门,导着照夕入内,却见一个婆子正自端着一盘西瓜,往室内行去,见了二人怔了一下,对着申屠雷笑了笑,叫了声:“侄少爷!”
    申屠雷不由奇道:“给谁送西瓜去?”
    那婆子端了一下盘子道:“还不是老爷!”
    照夕不由差点想笑,心说已经吃坏了还吃呢!申屠雷不由怔了一下道:“他老人家还能吃西瓜?”
    那婆子咧着口道:“没办法,不给他他骂人呀!已经闹了半天了!”
    申屠雷不由皱了一下眉,由那婆子手中接过西瓜,一面道:“不要紧,你交给我,我去看看去。”
    才说到这里,却听见内室有人大吼道:“周妈!周妈!我叫你拿的西瓜呢?你死了呀?”
    那婆子作了个苦脸,一摊手道:“侄少爷你听见了吧?老爷子这几天火可大着呢!”
    申屠雷看着照夕摇头苦笑了笑道:“家叔就是这个脾气,倒叫大哥见笑了……大哥稍立片刻,待我入内通禀一声再请进去吧!”他说着把手中西瓜放在一边,遂向前走了几步,揭开了竹帘,叫了声:“大叔!”遂自探身而入,照夕在门外负手站着,似听到内中一老人口音怒道:“小雷!你去给我瞧瞧去,看看我要的西瓜来了没有?我等了半天了。”又闻申屠雷低声解说了半天,老人似还不依,与申屠雷争辩着,过了一会儿才不闻有声音了,遂见竹帘揭处,申屠雷含笑点头道:“大哥请进,家叔有请。”
    照夕忙摘下帽子恭敬地走入,才一进室,鼻中嗅到一股异味,目光同时接触到一个朱漆的大马桶,心中也就了然了。
    却见房中摆着一个书案,案上堆着不少的书,另有书架一个,也是放满了书。正对窗列着一个大铜床,床上拥被坐着一个白皙枯瘦的老人,倒是一脸书生气息,上身脱得精光,露出瘦如鸡肋也似的一身骨头。
    想是因照夕来得太快,不及穿衣,正自随手抓着一个黑纱团花马褂,往上身穿着。
    照夕忙弯腰叫了声:“申屠老叔!”
    老人连连点头笑着,打着一口冀北乡音道:“请坐!请坐!唉!不成个样子……”
    照夕告了谢,随申屠雷二人一并落坐,老人两只瘦手交叉在胸前放着,一面道:
    “你就是管照夕么,我是听小雷说过你了,令尊之严兄,我也见过……”
    照夕忙欠身道:“如此说来,大叔更不是外人了,小侄返京后,本应早来府上请安,只是……却不料病倒了多日……”
    老人惊怔道:“现在好了没有?”
    照夕忙道:“已经痊愈了,大叔贵恙是……”
    老人赫赫一笑,两只瘦手在肚子上拍了拍,摇着头道:“一点小病,说不上什么!嗯!”
    他说着猛然对着申屠雷道:“小雷!去叫周妈端西瓜来,客人来了,怎么一点招待都没有?真是……”
    申屠雷微微一笑,遂站起身来往门外走去,照夕忙道:“雷弟不要客气!”
    老人摆了一下手,皱眉道:“一点西瓜算得了什么?不要客气!”
    他一面说着,却伸手把一个茶几,往自己面前拉了一下。这时申屠雷已自外面把那盘西瓜端了进来,老人紧张地指着那个拉近的茶几道:“放在这!放在这里!”
    管照夕看在眼中,心中暗笑,知道是老人自己馋,却假装推在自己身上,当时也就不说破。申屠雷把西瓜放在几上,却含笑对照夕道:“大哥请随便用,家叔因肚子不好,医生嘱咐禁食西瓜,不能吃的!”
    床上的老人,本是一副兴致勃勃的神色,听了申屠雷话后,立刻露出一副极为失望的神色,目光注视着西瓜,咽了一口唾沫,却又对照夕勉强地笑了笑道:“其实我看大夫的话,也不见得全对是吧?”
    照夕不由忍着笑道:“不过按常理论之,还是不食为妥……”
    老人苦笑着点了点头,顺手由枕边抽出一本李梦阳诗集打开来看看,面上神情失望已极。
    申屠雷对着照夕挤了一下鼻子,二人都忍着想笑,照夕心中暗暗想道:
    “人老了,有很多地方,确是和孩子很类似的,这位申屠老先生,不正是如此么?”
    老人西瓜没有到口,似乎一切兴趣都失去了,照夕谈了片刻,遂起身告辞。老人又嘱咐他回家问候他父亲好,照夕就同申屠雷一并走出,行了四五步,忽然想起,帽子还忘在房内,不由对申屠雷道:“我帽子竟还忘在房内,你代我去拿一下吧!”
    申屠雷忙转身往回走,当他手方揭开门帘时,却意外的发现,那位老叔父,正以一副狼吞虎咽的姿势,在啃食着手中的一块西瓜。申屠雷的突然介入,倒令老人一时为之木然,他红着脸把西瓜猛然掩向背后,讷讷道:“什……么事?”
    申屠雷真是气笑不得,当时走到床前,伸出手叹了一声道:“拿出来吧!我都看见了!”
    老人怔了一会儿,才把西瓜拿出来,往申屠雷手上重重一放,一面嘻嘻笑道:“只吃了一点点……唉!你这孩子……”
    申屠雷见一块西瓜,已去了一大半,只得笑着摇了摇头道:“你老人家这么不听话?怎么行呢?”
    说着拿起了照夕的帽子,把那剩下的半盘子西瓜,也一并端了出去。
    心中想着却是好笑,照夕见他笑着走出来不由问道:“什么事呀?”
    申屠雷摇了摇头,走出了十几步才悄悄对照夕道:“老爷子在偷吃西瓜,被我看见了……”
    照夕也不由笑了,二人走向前厅,照夕遂问申屠雷道:“考试日子可近了,你功课都准备得如何了?”
    申屠雷笑道:“我与大哥所想完全相同,读书乃在自乐,志又不在功名,又谈得上什么准备?”
    照夕点了点头道:“话虽如此,可是既入考场,总要榜上有名才是,否则岂不失笑于人?”
    申屠雷笑了笑道:“我可没想到这许多……只是……”
    他皱了一下眉,道:“那位丁尚兄弟,来京已有一月,如何一直没有见到他?大哥可知他下落么?”
    照夕听到他提到了丁裳,不由心中一动,本想把雪勤所说之事道出,可是转念一想,如果道出,申屠雷少不得又要问上一大堆。自己对于这件事,实在是不愿再多说了,想着摇了摇头道:“我也一直没有见到过他,不知他还在北京不?”
    申屠雷淡淡一笑道:“我看这位丁兄弟,想是因为岁数还小,仍脱不了孩子气,他一个人行走江湖,我还真有些替他担心呢!”
    照夕忍不住笑了笑,他心中暗想,申屠雷倒是特别挂念着丁裳,一旦他知道,那丁尚是个姑娘化身,恐怕就不好意思了,我不如将错就错,也不去说破他,看他们往后如何发展就是了。
    这么想着,也不去说破,当时随着申屠雷,进到他书房之内,二人谈论了一些经文诗句,按前几年的试题,作了一篇文章,互相着观摩、批评,都觉对方文阐情文并茂,各有独见之处。
    盖当时八股取士,下笔为文着重音韵对称,字字均须推敲,今日观之似太古板,弊在限定文思,可是并无深实国学根底,于诗词深有研究,决不易为之,一篇好的八股文章,即令读之,犹令人赞赏有加,感人至深。
    二人在书房之内诗文相会,不觉日落西山,照夕在他书斋内共用了晚饭,又在院中凉亭闲话了一番,直到月上中天,这才告辞回家。
    他这里单人独骑,踏着如银的月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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