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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面桃花-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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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面桃花》第三章 小东西11(2)
到了墓地,喜鹊就将头上的方巾摘下来,铺在雪地上,先让小东西给他外婆磕头,然后又从篮子里留出一部分,找个背风的地方,点着了火。喜鹊一边烧着纸,一边嘀嘀咕咕地说着什么,就好像夫人真能听见似的。燃烧的火苗舔着雪,发出吱吱的声音。老虎听见喜鹊对着夫人的坟说:过完年,宝琛他们就要回庆港去了,小东西也一起去,过完年,她说不定也要离开普济了。  “我们都走了,逢年过节,谁来给您老人家上坟烧纸呢?”随后,她呜呜地哭了起来。  他们又来到张季元的坟前,张季元的坟要小得多,墓前没有立碑,四周也没有墓栏。金针地里的雪又松又软,小东西一脚踏进去,腿就拔不出来了。  喜鹊说,往年的时候,都是夫人来给张季元上坟,没想到今年夫人自己也要别人给她上坟了。说到这里,她又哭了起来。老虎正要过去帮她,看见小东西用手朝远处指了指,说:  “快看,那是什么?”  顺着他的视线,老虎看见太阳已经下山,晚照浮在两个山头之间,像融化的铁水一样晃荡着。绕过一块凸出的山崖,是一条通往夏庄的官道。西风吹起一缕缕的雪粒,漫天飞泻,纷纷扬扬。就在这时,他听见了“    ”的马蹄声。  “喜鹊,喜鹊,快看……”小东西叫道。  喜鹊直起腰来,也朝大路那边张望。黑压压的一簇官兵,正拖着枪,朝普济的方向飞跑。一匹匹马从他们身边擦过。这些官兵都穿着青灰的布袍,头戴斗笠帽,帽子上血红的缨络不住地跳动。他们挤挤攘攘地跑着,眼看着就要绕过那片山路,到了河边了。  喜鹊叫了一声:“不好!”人就呆住了。  老虎的心也是猛地往下一沉,一时有些不知所措。这些天,每天都流传着官兵到来的消息,老虎都听得腻烦了。没想到官兵一旦出现,还是吓得簌簌发抖,肠子都断了似的。这时,他忽然听见喜鹊喊:“小东西,小东西呢?”  她原地转悠着,那样子就像是要在地上找一根丢落的针。她从来没见过这么多的官兵,被吓糊涂了。  老虎转过身来,一下子就看到了他。  小东西像是一只兔子似的,在被积雪覆盖的玉米地里跳跃着。他在朝皂龙寺的方向飞跑。此刻,他已经差不多跑到山坡下的大路上了。有好几次,老虎看见他跌倒了,满头满脸都是雪,可他爬起来,还是没命地往学堂的方向跑。  “快去,把他抱住……老虎,快去啊……”喜鹊哭叫道。  老虎刚要去追,忽然听见喜鹊说:“咦,我的腿,我的两条腿怎么不会动啦?”老虎刚回过头来,就听见喜鹊叫道,“不要管我,你快去追小东西。”  老虎开始朝山下飞奔。他听见身后的马蹄声,已经越来越清晰了。当他在皂龙寺的山墙拐角将他截住的时候,小东西已经累得直打逆呃了。他干呕了几口,没吐出什么,嘴里呼哧呼哧地喘着气,说:“他们要来捉妈妈了……快跑,没命地跑。”  可是小东西已经跑不动了。老虎拉着他的手,边跑边拽,两个人跌跌撞撞来到学堂的门前。  正好,翠莲拎着小木桶从庙里出来,像是要到池塘去打水。小东西就对她喊:“来了,来了……”  “来了,来了……”老虎也跟着小东西喊。  “谁来了?”翠莲道,“你们这是怎么了,什么事把你们吓成这样?”  可她语音刚落,就听见“砰”的一声,枪响了。  接着又响了几枪,每响一枪,翠莲就缩一缩脖子。  “你们快跟我到厨房里去躲一躲。快!”她说着,将水桶一扔,转身就往回跑。  老虎跟着翠莲,一口气跑到厨房里。他看见翠莲已经钻到灶膛里,正向他招手呢。老虎这才意识到,小东西没有跟来,他叫了他几声,没人答应,他想返身出去找他,大队的官兵已经从庙门里挤进来了。不知是谁,正在砰砰地放枪,子弹从窗户里飞进来,把屋角的一只水缸打得粉碎,水汪汪地泻了一地。他在厨房里愣了半天,又想起小东西来,正要拉开门出去找他,翠莲赶了过来,在身后将他死死抱住:“傻瓜,子弹是不认得人的。”  过了一会儿,枪声停了。  老虎小心地拉开门,从厨房走了出来。他首先看到的,是雪上一团黑乎乎的东西。是马粪,还冒着热气呢。绕过香积厨的墙角,他看见雪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几具尸体,一个兵士正在把散落在地上的枪支收拢起来。  谭四双手捂着肚子,嗷嗷地叫个不停,在雪地上滚来滚去。一个兵丁朝他走过去,在他的胸前搠了一刀。那兵丁往外拔刀的时候,谭四双手死死握住刀刃,不让他拔出来。又过来一个兵士,用枪托在他头上砸了一下,他立刻就松了手,不吱声了。  他看见了小东西。  他脸朝下,趴在回廊下的一条阴沟里,一动不动。他朝他走过去,听到了霍霍的声音,融化的雪水在沟里流得正急。  老虎捏了捏他的小手,还是热的。把他小脸转过来,发现他的眼睛还在转动,好像在想着一件什么事情。他甚至还把舌头伸出来,舔了舔嘴唇。后来,他一遍遍地对他的爹宝琛说,他在阴沟边看到小东西的时候,他还活着。因为他的眼睛是睁着的。他还把舌头伸出来,舔了舔嘴唇。  '返回目录'  
《人面桃花》第三章 小东西11(3)
他的身体摸上去软绵绵的。背上的棉袄湿乎乎的,血就是从那儿流出来的。老虎叫他的名字,他不答应。只是嘴角轻轻地颤抖了几下,仿佛在说我要睡了。他的眼珠渐渐不转了,眼睛变花了,白的多,黑的少。随后,他的眼皮慢慢耷拉下来,眯成了一条缝。  他知道,此刻,正从他背上汩汩流出的不是血,而是他的全部的魂灵。  一个官长模样的人朝他们走了过来。他蹲下身子,用马鞭拨了拨小东西的脸。然后,转过身来对老虎说:“你还认得我吗?”  老虎摇摇头。  那人说:“几个月前,你们村来了一个弹棉花的,怎么样,想起来了吗?我就是那个弹棉花的。”  那个人得意地笑了笑,在他的肩上拍了一下。奇怪,老虎觉得自己一点也不怕他,仿佛他天生就应该是一个弹棉花的人一样。他指了指躺在地上的小东西,问道:“他死了吗?”  “是啊,他死了。”那人叹了一口气,道,“子弹不长眼睛啊。”  随后他就站了起来,背着手在雪地里来回地走着。很显然,他对老虎没有兴趣,对躺在地上的小东西也没有兴趣。  他觉得小东西的手变得冷了,他的脸也失去了红晕,正在变成青蓝色。不一会儿,他看见校长出来了。  她披散着头发,被人推推搡搡地从终年不见阳光的伽蓝殿带到院子里来了。她看了看老虎,又看了看地上躺着的那些尸体,似乎也没有显出吃惊的样子。  老虎想对她喊:“小东西死了呢。”可也只是张了张嘴而已,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所有的人都对小东西的死没有兴趣。  看到校长出来,那个官长就迎上去,向她拱了拱手。校长眼睛死死地盯着他看,半晌,他才听见校长说:  “贵差可是龙守备?”  “正是。”官长彬彬有礼地答道。  “请问,龙庆棠是你什么人?”校长又问。  那声音,听上去就像跟人拉家常似的,没有一丝的慌乱。她难道不知道小东西已经死了吗?他的小胳膊都已经发硬了呢。屋檐下还有些融雪不时地滴落下来,落在他的鼻子尖上,溅起晶莹的水珠。  那个官长似乎也没料到校长会这样跟他说话,似乎愣了一下。随后,他兀自点了点头,好像在说:真是好眼力!他笑了笑,答道:  “正是家父。”  “这么说龙庆棠果然已经投靠了清廷。”校长道。  “你不要说得这样难听。”官长脸上仍然挂着笑,“良禽择木而栖罢了……”  “既如此,你们随时都可以来抓我,何必要等到今天呢?”  老虎听她话里意思,好像是一直在盼着人家来捉她似的,他有点不明白校长在说什么。小东西的拳头攥得紧紧的,背上的血早就不流了,只是眉头还紧蹙着。  那个官长却哈哈大笑,笑得连嘴里的牙根都露了出来。  等到他笑够了之后,这才说:  “还不是为了你家那一百八十多亩地么!家父做事,一向周正严密,井井有条。他说,你一天不卖地,我们就一天都不能捉你。”  他笑得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听见校长“唔”了一声。好像在说:“噢,我明白了。”  这时他看见了父亲。宝琛正站在庙门口,被两个兵士用枪挡着。可他仍在伸长着脖子朝里面探头张望。老虎把小东西的身体挪了挪,这样,屋檐的雪水就不会滴到他脸上了。天已经快黑了,有一只老鹰在灰蒙蒙的夜空中,绕着院子盘旋。  这时他听见校长说:“另有一件事,还要如实相告。”  “你尽管说。”  “龙守备贵庚……”  “龙某生于光绪初年。”  “这么说,你是属猪的?”校长的这句话使官长吓了一跳。他的脸色有点难看,过了半天他才说:“不错,看来,你什么都知道得一清二楚。人人都说你是疯子,依下官之见,你是天下一等一精明之人。只可惜,你的时运不济啊。”  校长不再说话,只是踮起脚在人群里张望,好像在寻找一个人。老虎知道她是在找谁。  他看见校长忽然蹲下身子,仔细地察看着地上的一堆马粪,一动不动地看着。随后,她从地上掬起一把马粪,均匀地涂在脸上。眼睛、嘴、鼻子、满脸都是。她一声不吭地往脸上抹马粪,像是在做一件重要而必需的事情。官长在一旁看着也不阻止,很不耐烦地踱着步子。学堂里一片寂静。  一个兵士跑了过来,认真地说了几句什么,龙守备这才对手下懒懒地吩咐了一句:“绑了吧。”  几个兵士朝她走过来,将她从地上拉起来。不一会儿,就将她绑得严严实实,连夜押回梅城去了。  翠莲也是当晚离开普济的,龙守备村中雇来了一顶大轿,抬着她,远远地绕过村庄,连夜往梅城去了。  '返回目录'  书包网 87book。com 想看书来书包网
《人面桃花》第三章 小东西12(1)
小东西赤条条地躺在干净的床单上。他的身体看上去那么短,那么小。喜鹊端来一盆热水,将他身上的淤血擦洗干净。她没有哭,脸上木木的,似乎也看不出悲伤和哀戚。当她擦到被子弹打碎的肩胛骨时,就轻声地问他:  “普济,疼不疼?”  看她那样子,好像小东西还没有死:只要挠一挠他的胳肢窝,小东西还会咯咯地笑出声来。  花二娘在翻检小东西换下的衣裳时,从他的裤兜里发现了一只木制的小陀螺,一只花毽,还有一只光灿灿的知了。  孟婆婆一看见这只知了,就说它不是寻常的物件。放在嘴里咬了咬,竟是金的,“怪了,他是从哪里弄来这么一只知了的?”  孟婆婆将知了交给宝琛,让他好好收着。宝琛睁着红红的眼睛,仔细地看了看,最后,叹了口气道:“孩子的稀罕之物,不管它是铜的,还是金的,一并埋了吧。”〔1968年11月,梅城县正式实行移风易俗的殡葬改革。普济也新建了一处公墓。在将老坟中的遗骨集中迁入公墓安葬的过程中,人们从村西玉米地的一堆白骨中意外地发现了一只金蝉。经村里的老人回忆,坟里埋着的是革命先驱陆秀米的儿子。他于五岁那年被清兵枪杀。但陆家既无亲眷,亦无后人。几经辗转,这只金蝉最终落在一位名叫田小文的女赤脚医生之手。一位年迈的锡匠将它锻造成了一对耳环,一枚戒指。戴上这对耳环的田大夫不久就罹病死去。临终前,她不断地对人说,耳边总有个孩子跟她说话。〕  等到喜鹊替他穿好了衣服,宝琛就把小东西背在背上,连夜去墓地安葬。他的小脑袋耷拉在宝琛的脖子里,似乎正在熟睡。宝琛侧过头来,亲了亲小东西的脸,对他说:“普济啊,爷爷这就送你回家去。”  花二娘和孟婆婆都哭着搂到了一起。只有喜鹊不哭,她和老虎跟在后面,几个人朝墓地走去。一路上,他听见他爹不断地跟小东西说话,天正在一点点地亮起来。  宝琛说,普济啊,爷爷知道你爱睡觉,你就好好睡吧,你爱睡多久,就睡多久。  宝琛说,普济啊,你爷爷真是个废人哪,是个猪狗不如的东西啊,普济。全普济的人都骂妈妈是个疯子,爷爷也跟着他们骂,只有普济不骂。听到别人骂,普济心里就难受,是不是呀,普济。官兵一来,只有普济一个人想到要去给妈妈报信。进了寺院,子弹嗖嗖地飞,可普济不怕。普济不躲也不藏,就想去给妈妈报个信。普济啊,你躺在阴沟里,妈妈连看都不看你一眼,可普济还是要给妈妈去报信。  宝琛说,普济啊,你可不能怪爷爷,也不要记恨爷爷。快过年了,明天就是大年初一。冰天雪地的,宝琛就不给你做棺材了。就是想做也没钱了,咱们的家穷啦!咱们就草席裹一裹,送你回家。  宝琛说,这草席是新的,秋天的时候刚打好,是用龙胆草编的,香着呢,一次都没用过。你身上穿的衣服,棉袄啦,鞋子啦,袜子啦,褂子啦,全都是新的,一次都没穿过。平常你喜欢的那些小玩意儿,铁环啦,陀螺啦,泥哨子啦,对了,还有那只知了,孟婆婆说它还是金子的呢,全都给你带上,一样都不缺。只是最要紧的,你平常爱看的妈妈的那张小像片,爷爷没有找到,你把它藏哪儿了呢?  宝琛说,普济,今天没人替你喊魂儿,爷爷就替你喊。爷爷喊一声,你就答应一声。  普济——  哎——  普济——  哎——  答应了就好,魂儿就回来了。  宝琛说,你要是想爷爷,就托个梦来。你要在地下见到了你外婆,就说宝琛无能,宝琛该死,宝琛当千刀万剐……  到了落葬的时候,宝琛就把普济平放在草席上,然后将席子卷起来。他刚把小东西卷严实了,喜鹊就过来把它打开了。他一连包了三次,喜鹊就一连打开了三次。她不哭不闹,也不说话,只是呆呆地看着他的脸。最后,宝琛狠了狠心,让花二娘和孟婆婆抱住她,这才让小东西的尸首入了坑。  坟包做好了,宝琛忽然问道:“我能不能给他磕个头?”  孟婆婆说:“他先走,按说在阴间的辈分就比你大,再说,他的年龄再小,也是个主子……”  宝琛听她这么说,就恭恭敬敬地在坟前磕了三个头。孟婆婆、花二娘跟着他也都磕了头。喜鹊还是一动不动,站在那儿,像是在想着一件什么事。  “喜鹊这孩子,一定是被昨晚的事吓坏了。”孟婆婆道。  当他们离开墓地往村里走的时候,喜鹊忽然站住了,回头往身后看了看,眼光好像在找着什么,过了半晌,突然叫道:  “咦,小东西呢?”  老虎和父亲是这一年四月离开普济的。柳树垂青,春草萋萋,村中的桃花正在怒放。宝琛说陆家的霉运就是从当年陆老爷移种桃花开始的,它的颜色和香味都有一股妖气。到了梦雨飘瓦,灵风息息的清明前后,连井水都有一股甜丝丝的桃花味。  在大金牙的瞎子老娘看来,秀米和翠莲都是千年道行的桃木魂灵转世,只不过吸附了妖魔的精气而已。那些日子,她已经把学堂的种种枝节编入戏文,配以莲花落的腔调,带着两名女童,走村穿巷,四处卖唱乞讨。  在这些戏文中,他的儿子大金牙俨然就是降妖捉鬼的钟馗的化身。他不顾自身的安危拎着两把杀猪刀,只身杀入魔障妖阵之中劝人向善。卧薪尝胆,九死一生,终因寡不敌众,被妖女夺走了性命。正是出师未捷身先死,常使老娘涕泗流。在她自编的戏文中,翠莲则变成了褒姒、妲己之类的祸水。她私通龙守备在先,诱卖陆家百余亩田产于后,最后卖主求荣,是千人骑,万人踩的不要脸的婊子。语属不稽,辞多不伦。不过,从她的唱文中,老虎多少还是知道了整个事件的来龙去脉。  '返回目录'  
《人面桃花》第三章 小东西12(2)
另一些事,老虎还是有点不太明白。既然秀米对翠莲早有防备,她为何迟迟隐忍不发,假装看不见?另外,翠莲和秀米先后两次问龙守备是不是属猪的,又是什么缘故呢?  龙庆棠因与秀米有旧,再加上丁树则与当地三十余位鸿儒、乡绅联名上书具保,秀米被押解至梅城之后并未立即处死,而是被羁押于地牢之中。据说,丁树则提出了两条理由,其一是秀米的疯病,她所做的事,她自己并不知晓;另外,秀米当时的腹中已有四个月大的婴儿。  知府特准生下孩子后再行处死。  老虎已经知道那是谭四的孩子。谭四的父亲谭水金曾四处托人寻访这个孩子的下落,希望用一生积攒将孩子赎回,以图为世代单传的谭家留下一脉香火。但最后不了了之。那些日子,他整天都听喜鹊和宝琛说,孩子生出来,又是一个小东西。  宣统二年八月,秀米怀胎九月之后,于狱中生下一个孩子,未及满月,即由官府出面,让一名狱吏的奶娘抱走。就在秀米行将被绞死的前夕,武昌事起,辛亥革命骤然爆发,地方各省闻风响应。龙庆棠亦于八月的一个风雨之夜,杀死知府一家三十余口,旋即宣布梅城独立。风雨如磬,一日三惊。龙庆棠亦奔走于武昌、广东、北平之间,与各路豪强互通声气。被羁押在幽深地牢中的秀米似乎被人彻底遗忘。只有一位年老的吏卒,日日送饭送水而已。  不过,这都是以后的事了。  老虎离开普济之前,与父亲来到夫人墓前拜别。用宝琛的话来说,他们要永远离开普济了。喜鹊无处可去,暂且留下看屋。事实上,直至她最终老死,亦未离开过这个院落。三十二年后,也就是1943年夏末,老虎作为新四军挺进中队的支队长,率部进驻普济的时候,喜鹊已经是年近六旬的老人了,她一生未嫁,记性亦大不如从前,与她说起以前的事,她只是微微摇头或颔首微笑而已,大有麦秀黍离之感。小东西坟前的一棵苦楝树,已有碗口粗细,大片金针花,仍是黄灿灿的一片。老虎坐在浓密的树阴下,追思往昔,不胜唏嘘。世事沧桑,岁月流转,而只有小东西在五岁这个年龄上,突然中止。不管在何年何月想起他,总是五岁。〔1969年8月,老虎身为梅城地区革命委员会主任,被免官罢职,接受游街批斗。四年后,来到了普济,这也是最后一次。他在陆家大院那座行将坍塌的阁楼中找到了最后的归宿之地。他在阁楼的房梁上用裤腰带悬梁自尽,享年七十六岁。〕  不过,这也都是以后的事了。  老虎和父亲回到庆港之后,宝琛曾托人疏通,买下牢头,先后三次赶往梅城监牢,探望秀米。前两次,秀米避而不见,亦未说明理由。第三次,秀米总算接受了宝琛捎去的衣物,但仍未能与他相见,只是托人带出一块丝质白帕,上书小诗两句。诗曰:  未谙梦里风吹灯,  可忍醒时雨打窗。  宝琛见了,亦不甚了了。随后,音讯渐隔,老虎再也没有听到过她的任何消息。  '返回目录'  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书包网
《人面桃花》第四章 禁语1(1)
秀米被押解到梅城之后,在监狱的地牢中被关押了三个月之久,随后她被转移到城南的一处荒废的驿站,里面堆满了棉花。她最后的居所是位于山坳的一幢花园洋房。  这座围有黑铁栅篱和卫矛的花园建筑是一个英国女传教士出资修建的。四周树木深秀,寂然无声。花园中修造了中国式的水榭,曲廊和石砌小径,还有一尊铜质的天使雕像,一座喷泉。由于年深月久,雕像上爬了一层厚厚的绿锈。这名传教士为了说服那些虔诚的佛教徒改变信仰,皈依基督,她以六十二岁的高龄开始研读佛教,同时自学巴利文。五年之后,她把自己也变成了一名佛教徒。1887年,她在给苏格兰地区主教的一封信中曾坦言“佛教在各个方面都要优于基督教”。而上帝的惩罚随之降临。1888年7月,在一场突如其来的骚乱中,她死于梅城城北的一处荒僻的寺院,尸体遭受到“令人发指的凌辱”。  除了鸟鸣和夜晚的暴雨,这座洋房把秀米与外界的一切联系都隔断了。她觉得这样很好。浑浑噩噩的大脑,倦怠的身体,日复一日的静卧,略带悲哀的闲适,这一切都很适合她。的确,没有什么处所比得上监狱。失去自由后的无所用心让她感到自在。  革命后的龙庆棠正忙于地方势力的新一轮角逐,当他重新想起这个从普济来的革命党人之时,秀米已经在狱中被羁押了一年零三个月。到了这个时候,龙庆棠已没有加害她的意思了,相反,他三番五次派人来狱中探望。送来茶食、精美的点心和各类生活用品。秀米只留下了一方砚台、一支羊毫毛笔、一块墨、一本关于桑蚕的书。  据此,龙庆棠隐约猜到了秀米的心境和对农桑的兴趣。为了投其所好,他又让人送来了范成大的《范村菊谱》、《梅谱》;陈思的《海棠谱》;袁宏道的《瓶史》;韩彦直的《橘录》。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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