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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面桃花-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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点饭来吃要紧。”说完就要拉喜鹊去厨房弄饭。  “你等等,”母亲把喜鹊拽住了,目光直直地看着她,“你可曾看见她大舅?”  “中午的时候,他倒是回来过一次。我问他,你怎么一个人先回来了,夫人他们呢?见到老爷了没有?他板着脸,也不说话。不多久,就见他从楼上拿下什么东西来,放到灶膛里烧了。我问他烧什么,他就说,完了,完了。我问他什么完了?他说,什么都完了。不一会儿又跑出去了。也不知去了哪里。”喜鹊说。  母亲没再问什么。她看着地上自己的影子,又看了看秀米,半天才说,今天有点累,先去睡了,等会儿吃饭不用叫她。  这天晚上秀米一夜未睡。就像是和自己赌气似的,整整一个晚上,她倚着北窗,看着后院那片幽深的树林。阁楼一整晚都黑着灯。好不容易熬到天亮,她就琢磨着要不要去丁先生家探探消息,可没等她下楼,已听见丁树则和师娘在院子里嚷嚷了。  他们和母亲在厅堂里关起门来说话。丁先生刚到不久,孟婆婆和隔壁的花二娘跟着就来了,最后连普济当铺的钱掌柜和村里的地保也来找母亲说话,他们与母亲说了什么,秀米不得而知。快到中午的时候,母亲才把他们一一送出门去。丁先生临走时,立在门槛边对母亲道:“那个薛祖彦,也真是该死!前几日我还让秀米给他送信,劝他悬崖勒马,迷途知返,可他仗着他老子在京城做大官,只把我的话当作耳边风,竟在乡下聚起一帮不三不四的乱党,密谋变乱天下,到头来怎么着?还不是‘咔嚓’一刀,死了个  了……”  听他那么说,秀米就知道夏庄的薛举人被砍了头。〔薛祖彦(1849—1901),字述先。少颖悟,善骑射,性简傲。光绪十一年举人。1901年与蜩蛄会同仁联络地方帮会密议反清,以图攻占梅城。事泄被杀,卒年五十二。1953年,遗骨迁入普济革命烈士陵园。〕  后来,她还听说,官府的探子已经盯上他好久了,本来早就想抓他,只是碍于薛老爷在京城的威势,一时没有动手。这一年的重阳节,宫内的侍卫给薛府送来了一壶金华美酒,薛老爷子跪在地上只顾谢恩,把头都磕破了,送酒的人手按刀剑,立在他房中就是不走。他们说,要亲眼看见他把酒喝下去,才去宫内复命。老头这才知道那是一壶毒酒。老头儿装疯卖傻,哭天喊地,就是不肯喝。最后侍卫们等得实在不耐烦了,就把他按在地上,捏住他鼻子,把那壶酒一滴不漏地灌了下去。那老头儿气都没来得及喘一声,踢脚蹬腿,七窍流血而死。那边老爷子死讯一到,这边的州府立即发兵抓人。大队人马杀到夏庄,冲入薛宅,将薛举人和妓女小桃红堵在了卧房之中。  梅城协统李道登与薛举人素来交厚。这次奉命前来围捕,存心与他行个方便。等到官兵将薛宅团团围住之后,李协统摒去左右,一个人进了屋,往那太师椅上一坐,把刀往上一横,抱拳说道:“年兄,多年恩遇,报在今朝,跑吧!”  那薛举人正缩在被子里发抖,一看有了活路,便精条条地跳下床,翻箱倒柜,收拾起金银细软来。那李协统看他忙得不亦乐乎,只是在那摇头。末了,薛举人把该拿的都拿了,就是忘了穿裤子。还问李道登,能不能把妓女小桃红一起带走。李守备笑道:“薛兄也是明事理的人,这会儿怎么忽然糊涂了起来?”  薛举人道:“兄长的意思是——”  就在这个时候,那床上的小桃红突然坐了起来,冷冷笑道:“你是个做大事的人,死到临头还做那贪生的春梦,你这一逃,李大哥又如何回去交差?”  这时,薛举人才知道那小桃红也是官府安排的眼线,吓得围着桌子乱转。他像毛驴推磨似的转了半天,这才道:“李兄的意思,还是不让我走?”  '返回目录'  书包网 87book。com 想看书来书包网
《人面桃花》第一章  六指11(2)
李道登实在不忍看他,只得掉过脸去。那小桃红急道:“李协统的意思,你这一逃,他就可以有理由杀你,好免掉你五百八十刀凌迟之苦。”  薛举人一听,就僵在那里。走又不是,不走又不是。最后李道登骗他说,你走得脱走不脱,全看你的造化,你只要能够远走高飞,天塌下来,小弟替你扛着就是。那薛举人一听,赶紧穿上裤子,也顾不得那些金银宝贝,朝外就走,一路上无人阻拦。当他蹿到院外门边,李道登早在门外一左一右,安排了两个刀斧手。手起刀落,那薛祖彦的人头就跳了起来,血喷了一墙。那小桃红像个没事人一样,走到屋外,对着看热闹的人说:“我原当他是个什么了不得的英雄豪杰,原来也是个败絮其中的陈叔宝。”  到了晚上,一家正围着桌子吃饭,张季元突然回来了。他托着烟斗,仍像以前一样晃晃悠悠地走了进来。他的眼眶黑黑的,头发让秋露给打湿了,一绺一绺的贴在额前,背上的布衫还给剐破了。喜鹊替他盛了饭,那张季元又掏出一方手帕来在脸上抹了抹,强打起精神,装出一副没事人的样子来说道:“我来给你们说个笑话。”  饭桌上无人答应。众人都不说话。只有老虎笑道:“你先学个驴儿叫。”张季元觉得有点不自在,他看了看宝琛,看了看母亲,连喜鹊都在低头扒饭,头也不抬。他又看了一眼秀米,她也正手足无措地看着自己。  秀米见大伙儿都不说话,一个个铁青着脸,就接话道:“表哥有什么好玩的笑话?不妨说来听听。”  她看见母亲狠狠地瞪了自己一眼,也装着没看见。放下筷子,托着下巴,听他讲故事。秀米本想缓和一下气氛,帮他搭个腔儿,没想到这一下可把张季元害苦了。他极力掩饰着自己的慌乱。左顾右盼,欲言又止,那笑话也讲得枯燥乏味,颠三倒四,明明是讲不下去的,又要硬着头皮往下说,弄得饭桌上的几个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正巧那宝琛又放出一个响屁来,熏得大伙都屏住了呼吸。  那时,她已经从丁树则先生那里获知,张季元压根儿就不是她的什么表哥,而是朝廷通缉的乱党要犯。他来普济,原也不是养病,而是暗中联络党羽,密谋造反生事。师娘还说,那薛举人薛祖彦就是乱党首领,虽说立时就被砍了头,可那晚在他家借住的六七个革命党已被悉数拿获,正押往梅城,“这些人当中,要有一两个招不住抽筋剥皮的酷刑,少不得要供出你的表哥来。”  张季元既是乱党,那母亲又是从何处与他相识?又如何能让一个非亲非故、朝廷缉捕的要犯在家中居住,长达半年之久?秀米满脑子都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事。  张季元总算把那个笑话说完了,又吃了几口饭,这才正色对众人说,自从春天来到普济养病,他在这里一住就是半年。承各位抬爱,如今病也养得差不多了。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少不得就要离开普济。母亲似乎一直等着他说这句话,见他提出要走,也没有挽留之意,只是问他何时动身。  “我打算明天一早就走。”张季元说完,就从桌边站起身来。  “这样也好。”母亲说,“你先回楼上歇息,呆会儿我还有话要来对你说。”  吃完饭,厅堂里就剩下了秀米和老虎两个人。她心不在焉地陪老虎玩了一会儿,宝琛就过来带他去账房睡觉去了。秀米转到厨房里,说要帮着翠莲和喜鹊收锅,可又碍手碍脚地插不上手。翠莲也是满脑子心事重重,手指不小心在锅沿上划了一个大口子,也没心思和她说话。秀米兀自在灶前站了一会儿,只得从厨房里出来,她走到天井里,看见母亲手里擎着一盏罩灯,从后院远远走过来。秀米正想上楼去睡觉,母亲从身后叫住了她。  “你表哥让你到他楼上去一趟。”母亲说,“他有几句话要当面问问你。”  “他要问我什么话来?”秀米一愣。  “他叫你去,你就去吧。他不肯对我说,我又哪里能知道?!”母亲厉声道,看也不看她一眼,举着灯就走了。秀米等到那墙上的灯光晃得没影了,又站在漆黑的廊下呆了一会儿,心里恨恨道:她这是怎么了?自己不痛快,却拿我来煞气!墙脚的蟋蟀嘁嘁喳喳,叫得她心烦意乱。  阁楼上的门开着,灯光照亮了那道湿漉漉的楼梯,浓浓的秋雾在灯光下升腾奔涌。自从父亲出走以后,秀米还是第一次来到后院的阁楼。地上落满了黄叶,廊下,花坛上,台阶上,都是。  张季元在屋里正摆弄着父亲留下来的那只瓦釜。这只瓦釜,父亲从一个叫花子手中购得,原是那乞丐的讨饭家伙,不知他为何看得那样入迷。他翻来覆去地看它,口中喃喃自语道:“宝贝,宝贝,可真是件宝贝。”  看见秀米推门进来,张季元道:“这件宝物颇有些来历。你来听听它的声音。”说罢,他用手指轻轻地弹叩下壁。瓦釜发出了一阵琅佩相击之声,清丽无比,沁人心扉。秀米觉得自己的身体像一片羽毛,被风轻轻托起,越过山峦、溪水和江河飘向一个不知名的地方。  “怎么样?”张季元问他。  随后,又用指甲弹了弹它的上沿,那瓦釜竟然发出当当的金石之声,有若峻谷古寺的钟磬之音,一圈一圈,像水面的涟漪,慢慢地漾开去,经久不息;又如山风入林,花树摇曳,青竹喧鸣,流水不息。她仿佛看见寺院旷寂,浮云相逐,一时间,竟然百虑偕忘,不知今夕何年。  '返回目录'  书包 网 87book。com 想看书来书包网


《人面桃花》第一章  六指11(3)
秀米听得呆了,过了半晌,心中暗想,这世上竟还有如此美妙的声响,好像在这尘世之外还另有一个洁净的所在。  张季元像个孩子似的把耳朵贴在釜边谛听,朝她眨着眼睛。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亡命的朝廷要犯。  “这件宝物又叫‘忘忧釜’,本用青铜铸造,原由一个道士在终南山中历时二十余年炼制而成。南人多不识此,称它瓦釜。”张季元说,“精通音律的人常用它来占卜,但听它的声音,便能预知吉凶未来。”  听他这么说,秀米忽然想到,自己刚才听得瓦釜之声,眼前一阵恍惚,觉得自己像一片羽毛飘在空中,最后竟落在了一个荒坟上。似乎是不祥之兆。  “据说,这物件还有一个很大的秘密,就是到了冬天,碰上下雪的日子,寒气凝结成霜冻——”张季元正说着,翠莲冷不防推门走了进来。她说夫人让她来给灯加点油。可她看了看灯,油还是满满的,就从头上拔下根簪子,挑了挑灯芯,掩上门,下楼去了。  张季元望着她笑。她也冲他笑。两个人似乎在说,我知道你为什么而笑,可谁都不愿意说破。不知为什么,她忽然觉得母亲很可怜。她的手上、身上全是汗。她用手指轻轻地叩击着釜壁,那声音让她觉得伤心。那声音令她仿佛置身于一处寂寞的禅寺之中。禅寺人迹罕至,寺外流水潺潺,陌上纤纤柳丝,山坳中的桃树都开了花,像映入落日的雪窗。游蜂野蝶,嘤嘤嗡嗡,花开似欲语,花落有所思。有什么东西正在一寸一寸地消逝,像水退沙岸,又像是香尽成灰。再想想人世喧嚣嘈杂,竟全然无趣。  她痴痴地坐在桌边,只顾满脑子地胡思乱想。不经意中,一抬头,发现表哥正贪婪地看着自己:大胆、暧昧而放肆,脸上苍白,眉头紧锁,整个脸部因为痛苦而扭曲了。他用舌头舔着上嘴唇,似乎想说什么,可又拿不定主意。  “你当真是朝廷乱党?”秀米问道。她的手在桌上按了一下,桌面上顿时有了湿湿的水迹。  “你说呢?”张季元苦笑着反问她。  “你打算去哪?”  “说实话,我也不知道。”张季元道,过了一会儿,他又说:“看得出,你有无数的事想问我。是不是这样?”  秀米点了点头。  “本来,我可以原原本本地告诉你答案,刚才,就在你上楼之前,我就打定主意跟你说实话。只要是你想知道的,我都可以告诉你。你问什么,我就答什么,绝无半点隐瞒。我是什么人?怎么会认识你的母亲?为什么来普济?与夏庄的薛祖彦到底是什么关系?我们因何要与朝廷作对?我要找的那个六指人又是谁?所有的这些,你都想知道答案,对不对?”张季元掏出一块皱巴巴的手帕揩了揩脸上的汗,接着说道:  “可是,不知为什么,最近的这些天来,我觉得我们正在做的事,很有可能根本就是错的,或者说,它对我来说一点都不重要,甚至可以说毫无价值,的确,毫无价值。好比说,有一件事,你一边在全力以赴,同时,你却又明明怀疑它是错的,从一开始就是错的。再比如你一直在为某件事苦苦追索答案,有时,你会以为找到了这个答案。可突然有一天,你发现答案其实不在你思虑之中,它在别的地方。你能听懂我说的话吗?”  秀米一脸茫然地摇了摇头。她确实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好了,不说这些,”张季元在自己的脑门上拍了一下,“我来给你看样东西。”他从床头的包裹内取出一只精致的小盒子来,递到秀米的手里。那是一个精致的小锦盒。  “这是给我的吗?”秀米问他。  “不是。”张季元道,“这东西我带在身上不方便。你替我好好收着,最多一个月,我还会到普济来的,那时你再还给我。”  秀米接过那个盒子,两面看了看。是缎绒面的,宝蓝色,像是女人用的首饰盒。  “最多一个月。”张季元在桌边坐了下来,“若是过了一个月,我还不回来,那就不会再来了。”  “为什么你就不来了呢?”  “那就说明,我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张季元道,“到时候,自然会有一个人来找你,你把这东西交给他就行了。”  “他叫什么名字?”秀米问他。  “你不用知道他叫什么,”张季元笑了一笑,“他是个六指人。你要记住,他的那根六指长在左手。”  “要是他一直不来呢?”  “这东西就归你了。你可以把它拿到首饰店里去,让金匠替你打一条项链什么的。”  “这是什么东西?我能打开来看看吗?”  “请便。”张季元说。  翠莲又一次推门进来了。她手里提着一只脚盆,胳膊上搭着一条毛巾,另一只手里还提着一壶水。她不敲门就走进来了。她把水壶和脚盆放在地上,将毛巾搭在椅背上,对张季元说:“夫人吩咐,时候不早了,洗洗睡吧。这水都替你热过两遍了。”随后,她转过身来,对秀米说:“咱们走吧。”  “我走了?”秀米看了她的表哥一眼。  “走吧。”  张季元站起身来。他们的脸挨得很近。这一次,秀米看得很清楚,他的脸上有一些麻麻点点的小坑。  秀米跟着翠莲走到楼下。她能感觉到身后阁楼上的门慢慢合上了。院子里一片漆黑。  '返回目录'  
《人面桃花》第一章  六指12(1)
秀米没有听见公鸡唱晓的啼鸣。她醒来的时候,看见屋里的灯还亮着,而照在墙壁上的太阳光已转成暗红色。空气中隐隐有了一丝寒意,秋已经深了。她懒懒地躺在床上,听见母亲在喊喜鹊。母亲在叫喜鹊的时候,她总是像闪电似的在院子里乱窜,以便在第一时间及时地出现在母亲的面前。母亲让喜鹊把后院阁楼上的被子和床单拆下来洗。  她知道张季元已经走了。  随着张季元的离去,家中又恢复了昔日的宁静。从春末到深秋,对秀米来说,这个家中发生的事情,比她此前经历的所有的事加在一起还要多。可对于别人,这些事就像夜晚落在瓦上的轻霜,到了早上,叫太阳一晒,就无影无迹,或者说,这些事从未发生过。  宝琛成天在外面催账,早出晚归。远一点的村子也要耽搁一两天。等到收完了账,他也照例一头扎在账房内,算盘拨得噼啪响。甚至在吃饭,走路时,他的脑子里想的都是那些账目。翠莲把后院阁楼边的几间柴屋都腾了出来,收拾干净。用芦席围成一个个稻囤,只等佃户们把该交的谷子运进来。母亲携着喜鹊成天往裁缝铺里跑,她们已经在安排一家人过冬的棉衣了。只有秀米和老虎,整天没事,在园子里东游西逛,偶尔她会被母亲带到裁缝铺里量尺寸。有时候实在闲得发慌,就去丁树则先生家温课读书。丁树则已经派师娘赵小凤上门催要当年的束  了。  到了立冬这一天,院子外面停满了送谷子的推车和粮担。孟婆婆带着丈夫过来帮忙。隔壁的花二娘手执一杆七星大秤,吆喝着斤两,忙着过秤。一根圆木扁担穿过秤纽,由王七蛋,王八蛋兄弟抬着。宝琛又要记账,又要打算盘,忙得不亦乐乎。母亲喜滋滋地,在屋子里走来走去,一会儿去厨房,一会儿去后院的谷仓,还要拿点心招待那些远道而来的佃农。翠莲、喜鹊忙着剁肉烧饭,整整一个上午,厨房里的砧板“橐橐”地响个不停。  那些佃农怀抱着扁担,缩头缩脑地沿墙根蹲了一排。宝琛叫到名字的,就赶过去看一看秤星。每到这时,花二娘总是笑嘻嘻地对他们说:“看准了,报个数儿。”  佃农轻声报过数之后,花二娘再去核准,然后高声报出斤两,宝琛坐在天井的桌边,飞快的拨着算盘,再报一遍数目,就算落了账。随后盛满谷子的麻袋就被送到后院的仓房里去了。孟婆婆踮着小脚,在院前院后来回跑着,秀米也不知道她在忙什么。  其中一个叫王阿六的佃户,一过秤,短了二十八斤。花二娘道:“怎么每年都是你,缺斤少两的。”她又问母亲如何处置,“年年都是他搞鬼,今年遇上风调雨顺的好年成,还是缺。我看你把他那六亩地收回来算了。”一句话,唬得阿六拉着他婆娘又是赔笑,又是作揖。  王阿六道:“不瞒大娘说,今年浑家接连生了两场病,又新添了一个孩儿,那六亩地倒荒了三亩,缺下的租子,来年一定补上,只是不要收我的田。”说罢,就死按住身边的一个孩子让他跪下来磕头,那孩子倔头倔脑,就是不肯磕头,王阿六不由分说,一大巴掌  过去,那孩子嘴里就流出血来,哭叫着,满院子跑。秀米看见那孩子还穿着单衣,打满补丁的裤子上还破了一块,跑起来破布一掀一掀的,露出两片小屁股来。秀米再看那佃农的妻子,果然一副病恹恹的样子,脸色蜡黄,身上穿一件男人的破棉袄。棉袄没有扣子,只用碎布条扎在腰间,怀里还抱着一个婴儿,站在那儿流泪。  母亲见状,就动了恻隐之心,赶紧对花二娘说:“收了吧,来年再叫他补上。”那王阿六千恩万谢,跪在地上就磕起头来。又拉着妻子走过去对宝琛作揖。宝琛把算盘拨了拨,道:“免了免了。这短缺的租子,加上去年和前年的,拢共是一百二十七斤,我也不加你利钱,来年手脚勤快点,一并还了,我好替你消账。”王阿六脸上赔着笑,嘴里忙不迭地答应着,倒退着走开了。  孟婆婆拎了一篮子茨菰,到井边去剥。秀米见什么事都插不上手,就去帮她,与婆婆说些闲话。孟婆婆道,这个王阿六真是可怜,他的地倒是不曾荒,只是爱喝个酒,见了酒就没命。家里能卖的东西都卖尽了,把那老婆像牲口一样的折腾。六个孩子,倒也丢了三个。说完唏嘘不已。秀米忽然问道:“人家种出来的粮食,怎么会好端端地送到咱家来?”  孟婆婆一听,先是一愣,然后笑得前仰后合。她也不回答秀米的问话,只对宝琛喊道:“歪头,你知道这闺女刚才对我说什么?”宝琛似乎也听见了秀米的那句话,只是咧着嘴笑。正巧母亲从这儿走过,孟婆婆又对母亲说:“你猜猜,你家姑娘刚才对我说了句什么话?”母亲道:“她说什么?”孟婆婆就当众人的面把秀米的话学着说了一遍。正在那看秤的花二娘咯咯地笑了起来,笑得秤砣滑落到地上,差一点没砸着她的脚。秀米看见,那些门边站着的佃农也望着她笑。母亲道:“我家这闺女,别看她个子长得这么大,心眼倒是一点没长。白吃了这许多年的饭,哪里懂什么事?”  母亲走了之后,孟婆婆这才收住笑,对秀米说:“傻丫头,人家种了你家的地,粮食不送到你家来,难道还送到我家去不成?”  秀米说:“他们为何不种自己家的地?”  '返回目录'  书包 网 87book。com 想看书来书包网
《人面桃花》第一章  六指12(2)
“你是越发糊涂了。”孟婆婆道,“他们这些穷棒子,别说地了,家里针还不知有没有一根。”  “我们家的地又是哪里来的?”  “或老祖上传下来的,或是花钱买来的,也有还不起债,抵过来的。”孟婆婆道,“傻孩子,你长这么大,就像是活在桃源仙境一般,这么丁点儿事也不明白,亏你还是读书识字的人。”  秀米还想跟她说什么,孟婆婆已站身起来,掸了掸身上的灰土,提着篮子,去井边吊水洗茨菰去了。  中午吃饭的时候,母亲担心那些庄稼人弄脏了屋子,就叫人把八仙桌抬到天井里去。十六七个佃农一看到抬来了桌凳,呼啦一下全部围上去落了座。那王阿六盛了一碗饭,自己也不吃,只顾上往碗里夹菜,那碗堆得像宝塔尖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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