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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花不堪剪-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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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夏骑虎难下,总不好解释自己误以为他是新郎倌的旧情人,为了不让双方父母难堪而不得不上演这场无厘头闹剧。唯有微笑着以不变应万变,当真是难堪的紧。婚礼中途,因为宾客太过热情,灌酒灌的厉害,行到他们这一桌时,伴郎都快要瘫下来。沈诺连忙补上空缺,替新郎挡酒。桌上立刻有同学起哄,笑闹道:“妹夫赶紧向新郎倌取取经,看怎样才能早日把我们初夏哄进教堂。”

沈诺只是温和地笑,朗声道,我倒想办一个纯中式的婚礼。一桌子人全笑了,一径的“嗷嗷”,寓意深远。白露一个劲儿朝初夏使眼色,质问究竟是怎么回事。初夏对她做了个无可奈何的手势,倘若她能说清楚到底怎么就演变成现在这番模样,她也就谢天谢地了。

婚宴结束后,沈诺坚持送初夏回去。初夏一方面觉得他酒后驾车被警察逮到不好,一方面自己委实贪生怕死的紧,于是使劲儿劝他打消此念头,说自己可以打车回去。沈诺不同意,加上天色已晚,姨妈又一直相劝,初夏只得坐上了他的黑色奔驰。

“你放心,我喝的那根本算不上酒。”点火踩油门的时候,沈诺瞧了她一眼,前方有车灯经过,光芒倒映在他的瞳孔里,闪闪发亮。

初夏讪讪,不想自己的小小心思被这般窥破。找不到话回答,只好一门心思地盯着自己的手机发呆。

“在等电话吗?”

“啊?噢,没有。”初夏连忙摇头,局促地挤出一个笑容。

沈诺低低地笑起来,轻声道,你不用觉得尴尬,我也把你误当成新娘的恋人了。那天本应当是邵棋陪清远一起去的,不过他刚好有事耽搁了,所以我去充当军师把关。不想却碰上你陪白小姐一道来,于是就误会你是她的恋人。

初夏也轻松下来,笑道,我们俩个,还真蛮乌龙的。

“当时误以为我是同志,心里有什么想法?”

初夏眯眼看着他,认真地回忆片刻,正色道:“觉得时人诚不欺我也,网络上说的没错,又帅又有钱貌似白马王子的男人十之八九是个gay。”

沈诺大笑,不远处有庆祝新人婚礼的烟火正大朵大朵地绽放,一时明一时灭,火树银花间,他面目轮廓不甚清晰,唯见剑眉斜飞入鬓,瞳孔似乎也沾了焰火的飞芒,出奇的闪亮。俊朗英气的男子转过头,笑语吟吟:“我可不可以理解为你这是在夸我。”

 每段故事都有一个剧情

隔天白露从巴厘岛打电话过来问相同的问题,初夏的回答就变成了“我那时就特想知道他俩谁攻谁受。”

白露笑着骂她“腐女”,问她要不要带什么东西回来。初夏假装冥思苦想了半天,极为无厘头的回答,要是碰上赵仁成,就把他带回来吧。

白露立刻嚷嚷,你想的倒美,要真有这档好事,我也肯定留着自己享用,哪里轮到你等好色的淫民。

“你这厮忒自私了吧,自己霸着又不用,还不准我等苦巴巴的大龄剩女淌淌口水。”

“我这不是保证赵仁成的安全么,跟我在一起,不安全的人是我;跟你在一起,不安全的人就是他了。”

初夏靠了一声,郁闷道:“我看上去有这么性急么?不过你别说,要是温特沃斯?米勒裸着身子站在我面前,没准儿我真流着鼻血扑上去了。”

白露冷笑,你说的可真够含蓄,我看不是没准,而是一准。

和闺蜜说话就是这点好,肆无忌惮,拉个人犯罪壮胆。用白露的话说,靠!都大龄资深熟女了,就别老黄瓜刷漆装什么天真单纯美少女。

“要是米勒哥哥来勾引我,我保证连拉拉的身份都忘记了。”

初夏听了直起鸡皮疙瘩,拿了柠檬片泡水喝,沉声警告:“嗳嗳嗳,这话你小点声说,别叫你老公听见了。”

“咭!他又不是聋子,正帮我按摩腿呢。真倒霉,今天在泳池游泳的时候突然腿抽筋了,幸好清远在我旁边,不然我就得在最美丽的时候留下一具尸体,香魂一缕随风散。”

“你等等。”初夏惊叫,“你把电话给卫清远,我得确认一下不是你的鬼魂在给我拨电话。”

“去死吧你,没良心的女人。”白露笑骂。她整个人懒洋洋地趴在床上,空着的那只手伸出去想抓摇摇欲坠的枕头垫在自己身下,结果疏忽了尚在痉挛状态的小腿,一个劲道没有拿捏准,腿吃了痛,连人带被子滚到了床底下。

卫清远起身去外间拿瓶红花油的工夫,一转眼就找不到自己法律关系上的老婆了。目光所及处空空荡荡,巨大的落地窗前随风起伏的帘幔是房间里唯一的动态。卫清远有些惊讶又有些紧张,颇为担心个性大大咧咧,且腿脚还不甚灵便的白露小姐就这样凭空蒸发在异国的海风中,如此这般,如何向双方二老交代。结果没等他出声喊白露的的名字,床底下响起了闷闷的声音,白露带着哭腔叫唤:“哎哟喂,我的腿,我的头啊!”

卫清远哭笑不得地看床底下冒出了一朵乱七八糟的蘑菇。白露剪了时下最流行的改良式BOBO头,远远看去,酷似一朵硕大的蘑菇的。说到这里,白小姐就忍不住要自鸣得意一番自己的聪明才智当机立断,结婚好啊!原本老头老太太见了她的BOBO头,必然会丝毫不掩满脸厌恶之情,咬牙切齿地勒令她去剪掉。

“咱白家的女儿不能整天顶个马桶盖!”

客厅里正与白家老爷子闲敲棋子落灯花的白家新晋女婿卫清远温文尔雅地笑,轻飘飘地吐出一句:“我觉得露露的头发很漂亮啊。”正拎着白小姐耳朵往门口拽的白老太太立刻眉开眼笑:“就是就是,这孩子这么多年了都不着调的,终究是嫁了人才长大了知道美丑好坏,难得能弄出个看的过眼的样子。”

全然忘了自己前后言行的极度不一致。

白露气得几欲吐血。

初夏在电话这头笑得直不起腰。刚才“噗通”一声,白露突然没了声音,把她唬了一跳,脑子里直接飞过一只乌鸦“该不会是遇到海啸了吧。”直到卫清远捡到白露摔倒时甩到沙发角落里的手机,没好气地解释:“没事,摔床底下去了。”她悬着的一颗心才放下来,调侃道,“看来二位的蜜月之旅还是情趣盎然的嘛。”

卫清远只是一味好脾气的笑,正要回话,看见白露正努力地支撑起身体想从床上爬起来,语调立刻变了,很是头大的模样:“我求求你了,白小姐,你能不能安生点。”

被忽略的初夏笑着摇了摇头,悄无声息地挂了电话。放下手机,想起来,又不住地笑着摇头,她想,或许白露真是对的,假凤虚凰,偷天换日,当真是个不错的决定。

其实谁和谁,大约都是差不多的。

初夏起了身,推开窗子,双头撑在框子上,探出头去,深深地吸一口气。早春二月,乍暖还寒时候,空气中有一种甘冽的清新,整个人精神都为之一振。从清晨就开始阴霭沉沉的天空此刻已然烟雨潇潇。飒飒东风细雨来,甘霖无意润香冷,墙角红蕊独自开。花非花,雾非雾,草色遥看近却无。唯见对门的那家厨房外的窗台上摆着盆不知名的植物,沾着雨雾,篷然的一杆绿。湿漉漉的水雾中弥漫着一种淡淡的青涩的香气,是被雨水浸泡出来的,植物特有的气息。

楼下的小区花坛正中有一棵芭蕉树,在风雨中,芭蕉宽大的枯黄叶子旁露出的新芽显得格外青翠,格外生动,像是站在那里,对每一个注视它的人,宽和而亲切的微笑。

春天真的到了呢,仿佛只是眨眼之间,漫长的严冬已然悄无声息地残留在世界的彼端,这一季是温暖的季节。

手机在掌心跳跃,欢快的《a little love》响了起来。甜蜜的,调皮的,不需要太多,a little love,浅浅的爱恋,淡淡的温情,就足以在这个寒意陡峭的初春抚慰每一个皱缩着迟疑着蜷缩成一团用自己的胳膊给自己取暖的灵魂,提醒在寒冷中煎熬了一个严冬的我们,接下来我们要置身其中的是姹紫嫣红开遍的画卷。

初夏的唇角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一朵揶揄的笑容,她用一种轻快而略微带着恶作剧的心情按下了绿色的通话键,准备好好调侃一下自己闺密的微妙处境。

“喂,亲爱的,你终于舍得想起我了吗?有了新欢就忘了旧爱,见异思迁始乱终弃负心薄幸只闻新人笑那闻旧人哭。”噼里啪啦一顿抢白,说到后来初夏自己都忍不住笑起来,吃吃的笑声,对着手机的听筒,空气中仿佛有清风一般的微妙气流。她等着白露的反唇相讥,伶牙俐齿的辩驳,然而终究没有。初夏略略有些迷惑,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手机号码,顿时唬了一跳,不是白露!

天啊天,她今天丢人是丢大发了,怎么就忘了看一眼来电显示就冒冒失失说出这般不经过大脑放浪形骸的话。现在要怎么办,嘿嘿干笑还是打哈哈?初夏只祈祷来电人不要是自己的同事领导抑或是学生。尴尬莫名之下,她只能无意识地发出类似“嘿嘿”之类无甚意义的音节,清咳两声,准备以寒暄作为开场白,最后总算鼓起勇气开问:“请问你找谁?”

电话那头似乎有轻微的叹息声,早春的冷雨挟着凛冽的寒气飒飒袭来,是透骨的凉意。一室的清冷与寂静,海绵一般,悄无声息地吸尽了她的笑声,一瞬间,她眼角眉梢的笑容也被悉数放空。

初夏莫名觉得冷,抬起头,触目所及是灰灰的天空,压得很低天空,仿佛一伸手就可以探到,又或者是,无需伸出手,天空便会自己压下来。她再次把手机拿离耳边,看着屏幕上跳动着的陌生数字组合,楞楞的,很久很久。

起码接电话是免费的。

她没有按下红色的结束键。

初夏下意识地抱住胳膊,脑子顿了半天只冒出一个念头,也许是窗子开的太大了吧,好像都有雨雾拂到了自己脸上,湿漉漉的。

所以,才会这般的寒冷。

长久的静默,久得足以让她重新若无其事地堆砌起漫不经心的笑容。聪明的女人懂得适时的微笑是最有力的反击,虽然她清楚,她的笑容,他根本看不到。可是,终究要姿态漂亮一点啊,她轻轻抿住下唇,背靠着淡黄色的墙壁,高高地昂起头,眼睛眨也不眨地看天花板的一角。灰蒙蒙的一角,她疑心是蜘蛛网,她寻思着,难道今年比较流行养蜘蛛?呃,也许应当一周三次大扫除了。

电话里传来了长长的“嘟——嘟——”声,初夏忽而笑了,她合上了手机,随手丢到了桌上。抱着胳膊在窗前望着灰蒙蒙的天空,她想,一年之计在于春,好雨尚知时节,她应当找些事情去做。半晌,初夏终于决定去卫生间洗头,广告上轮番轰炸的宣传天天洗头,那么一天洗两次头也不是不可思议的事情。等到擦着湿漉漉的头发回到房间时,神差鬼使间,她又翻看了手机,没有未接来电,只有手机提醒她查看新短讯。她迟疑了许久,未擦干的头发在发梢处凝聚成大滴的水珠,仿佛清晨荷叶上滚动的露水,盈盈欲坠,终于滑落,在手机屏幕透明的薄膜上晕染开来,隔着似水流年,模糊了谁在积攒了多少勇气后才畏葸犹豫地发出了那句问候。

“初夏,你还好吗?”

 捻朵微笑的花

高中的时候,学校实验室的课桌上总是斑驳,有酒精灯炙烤留下的焦色,有强酸强碱腐蚀落下的痕迹,更多的是写满了来自各个班级校友的留言,有的人留下搞笑的简笔画,两三笔就勾勒出校领导富有特色的面孔,有的为求新赋强说愁,写些不知所云的感春伤秋,有人小资情调满溢留下一句“我想上天堂”,这不出奇,绝妙的是后一位实验桌使用者的回应:“那你去死吧!”

?其实那个时侯印象最深刻的是另一句话:爱上一个人只需要一瞬间,忘记一个人却需要一辈子。很矫情的一句话,十几岁的时候说出口大约只是因为一半明媚一半忧伤的基调正当红,没想到隔着十年的时间,竟然还诡异地记得清清楚楚,直到现在都无法全然忘怀。

其实千年之前还有一句更矫情的古诗: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所以我们轻易地原谅了自己的矫情。

你说为什么只有当失去以后才知道什么才是最好的,你说最对不起的人就是我。彼时熊掌,此时砒霜,散落一地的时光,人生若只初相见,是谁改变了我们最初的模样?你说你们分开了,我没问原因也不想问。她是怎样的人,你我比谁都清楚,只是爱情让你迷惑了眼睛。你和她的故事,与我没有半分关系,我不想关心。

张爱玲曾说过:爱情本来并不复杂,来来去去不过三个字,不是我爱你、我恨你,便是算了吧、你好吗、对不起。

我不爱你,也不恨你了,那么便算了吧。

春风沉醉的夜晚是那样的安静,远处的点点灯火和一望无际的黑夜,我站在窗前一条条地删除你的短信,那闪烁的屏幕渐渐的刺痛了我的眼睛。

——摘自初夏BLOG

“上山采荼蘼,下山见逢故夫。长跪问故夫,新人复何如。新人虽言好,未若故人姝。颜色类相似,手爪不相如。新人从门入,旧人从阁去。新人工织缣,故人工织素。织缣日一匹,织素五丈余。将缣来比素,新人不如故。”

讲台上,年轻的女教师缄默了太久,教室里开始响起轻微的骚动声。

初夏放下教案,微笑着用目光巡梭了一圈讲台下一张张青春正好的面庞,不动声色地继续轻言细语的讲析,似乎刚刚的仲怔只是为了酝酿讲解古诗的情绪。

“这首《上山采蘼芜》是东汉时期的一首乐府诗,最早见于徐陵所辑录的《玉台新咏》。历代的评论家往往把它拿来与《诗经?国风》中的《氓》、《古风》媲美,和汉乐府民歌中的《白头吟》、《怨歌行》、《塘口行》等名篇相提并论。全诗只用了四组五言,共十六句,计八十字,这样短的篇幅里,几乎是活灵活现的,通过男女主人公的对话交流,回忆感慨,写出了女方对被抛弃现实的不满,男方悔不迭的遗憾。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首已百年身。曾经恩爱缱绻的快乐时光,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山盟海誓,都已成渺如云烟的过往。”初夏轻轻叹了口气,随意翻翻手中的讲义,恍恍惚惚地思量,还有什么?昨天明明已经查了很多资料,做足了功课的。

台下有年轻的学生嗤笑:“悔不迭不是因为什么美好的过往吧。”

初夏被惊醒了,微笑着抬抬手,示意眉眼英气的女孩子继续说下去。学生倒也丝毫不扭捏,大大落落地站起身直抒胸臆:“由对话我们得知,弃妇与新人,容貌不相上下,在能干勤劳方面,尚胜一筹。综合评分,弃妇更好。故夫一番核算,觉得不划算,于是心生悔意。说到底,不过是吃着碗里瞧着锅里的,恬不知耻的自私男人。亏得他新妻织缣日一匹,这男人还嫌乎来嫌乎去,要我说,给他两片树叶子围一圈就不错了。”

教室里响起轰然的笑声,学生们拍桌子的拍桌子,初夏怀疑楼上一层也会被喧闹声震塌下来,她手向下压,示意学生们安静,唇角却也抑不住地上扬。站在教室正中的女孩子得意洋洋地竖起食指靠近嘴唇,转身对自己周围的同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而且,我觉得这女主人公更是傻帽。都被甩了,还摆出这样一幅深情款款的模样给谁看?难道那个男人会真的心疼吗?狗屁!这只会让她前夫暗爽不已,刚好满足了他心底那点隐秘的龌龊念头:即使已是路人,依然可以从精神上控制这个傻女人。还长跪问故夫呢!温和一点就视而不见擦肩而过。要是这个男人不识相,上来搭讪;最好的回应就像张晓风先生说的那样,答一句‘呃,我们认识?敢问先生贵姓?’。”

@炫@台下完全笑抽了,有男生大声地吹口哨,也有男生低着头左右摇晃,不知道是想辩解还是默默地赞同。初夏垂首不语,清咳了两声,垂着的头慢慢扬起,洁白如玉的面庞上有淡淡的笑容,她未置褒';贬,只轻轻道了一句:“长跪不过是古代的礼仪问题而已。”

@书@“礼貌也得看场合分对象啊,对这种人完全不必。说实话,《上山采蘼芜》的女主人公是我最不喜欢的。《诗经》当中《氓》里面的女主角都比她强些,起码人家还知道“不思其反,亦已焉哉”。同样是汉乐府,人家《有所思》就干净利落多了。”年轻的女孩子扬着青春正好的面孔,唇角带笑神采飞扬,抑扬顿挫地朗声念诵,“有所思,乃在大海南。何用问遗君,双珠瑇瑁簪,用玉绍缭之。闻君有他心,拉杂摧烧之。摧烧之,当风扬其灰。从今以往,勿复相思,相思与君绝。”

最后一句咬字用的是重音,有一种毅然决然的铿锵。站在教室中央女孩儿亭亭玉立,宛如一株挺拔的白杨。风华正茂的少女有着洁白如象牙的美好容颜,眉眼分明,英气勃发。初夏恍恍惚惚地看着她充满期待的眼神,有一瞬间,她甚至仿佛看到了多年前镜像中的自己,一样的眼眸清澈,眉目分明,容不得一粒沙子。彼时我们的天空只有黑和白,没有任何灰色地带。

下课铃声姗姗来迟,学生们兴致正浓,闻声居然有人发出不满的嘘声。这样过时不实用的古代文学史课竟获得如此热烈响应,初夏揉揉眉心,暗想自己是否应当偷偷在心底大笑三声以示得意?她挥挥手,示意众人下课了,慢慢收拾教案。

今天的自己好像生了锈的机器,在讲台上站了三大节课,无论是思维还是动作都极其缓慢,等到收拾完所有的东西时,教室里已经走空了大半,只剩下几个女生聚在前面的位置上讨论着什么,坐在中间的正是刚才课堂上发言的女孩。她看见初夏,扬起手臂微笑:“倪老师!你觉得呢?”

幸而不是继续课堂上的话题,而是讨论到底是报考本校的驾校学习驾驶好还是选择校外的更实惠。

初夏觉得神思倦怠,好像大病初愈还没有恢复元气一般,总是容易没有精神。面对一双双盯着自己的黑眼珠,她只好装作权衡利弊思考再三的模样,沉吟了片刻,方慢吞吞地给出意见:“还是报学校的吧,学校的便宜,而且是本校老师,什么都方便安全些。”

居中的女孩子清脆的击掌,笑容满满:“好,就听倪老师的,我们报本校的驾校。”

初夏顿时生出罪恶感,心下赧然,如此敷衍对自己充满信任的学生,当真罪过,罪过。好在学生们话题已然转到了别的方向,她得以悄无声息地退出教室。

长长的走廊,光滑明亮的大理石地面,高筒长靴叩在其上的“哒哒”声,像是在敲打着谁的门。初夏下意识地低头看了眼自己的马靴,哒哒的马蹄是不是个错误,谁是谁的归人,谁是谁的过客,这一落长廊,又将把自己带到什么方向?

身后有人慌慌张张地冲过来,到了初夏面前才急急刹车,差点没撞到她身上。初夏本能地往后面退,脚一歪,手里抱着的教案讲义“哗”一下,天女散花一般四下飞舞。初夏愣着看蝴蝶满天飞,半晌都没反应过来要蹲下去捡起来。肇事者慌慌张张地蹲到了初夏面前,拼命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倪老师。”

因为逆光,直到此刻初夏才勉强看清冒失学生的轮廓,有点眼熟,大约是自己教过的吧。她叹了口气,看着被雪上加霜的男生踩着的讲义,无奈地宽宏大量:“没事。”认命地蹲下去捡四下散落的讲义。她不是多勤劳的老师,周六的公共选修课,她还没有打算重新准备另一份教案。

走廊里多了另一个脚步声,有女孩子替初夏说出了她心头的话:“喂,申弘毅,你踩着倪老师的讲义了。”

 捻朵微笑的花

男孩慌乱地抬起眼睛,初夏对他点点头,手伸向他脚底的那张纸,男孩子冒冒失失地跳起来,差点没踏上初夏的手。初夏心里滴血,本能地沮丧,自己不是一向走亲民随和的温柔老师路线的吗,至于眉目可憎到让一个身高足有一米八的大小伙儿吓成这样?

早春的阳光纯净如流水,明亮的近乎透明,轻轻地在人身上荡漾,温柔的,伴着微风,仿佛诱人将息的催眠曲。早晨到下午只喝了杯柠檬水,血糖偏低的脑袋运转的懵懂而迟疑。初夏迷迷糊糊地往前面走,走出好远一段距离,才猛然想起来自己还有东西落在了办公室里,怎么就这般孑然一身的急着赶回家去了。初夏自己也觉得可笑,伸出手,想拍拍自己的脑袋:报纸上健康版块时常宣传的阿尔海默综合症低龄化原来不是完全危言耸听。

一转头,陡然一堵墙,初夏骇得本能的往后面退,几乎避无可避地后脑勺着地。好在人墙反应尚算得上迅速,手一捞,堪堪抓住了悬于一线的倒霉高校教师倪初夏。

“倪老师,你是不是不舒服,要不要去医务室看一下?”

初夏悲愤:申弘毅同学,老师就是无敌铁金刚也要被你吓出心脏病来了好不好?!

那个叫申弘毅的男生手足无措地抓了抓原本就谈不上多整齐的头发,期期艾艾:“那个,老师,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我……”

初夏疲惫地摆摆手,强撑起苍白的笑容:“没关系,我没怪你的意思。”她无心纠缠,挥着手准备离开,男孩子像是有点急了,伸手想拽住初夏。

学校林荫大道上行驶的黑色轿车突然在她面前煞住,初夏吓了一跳,不明所以地看着车窗里微微探出的半个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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