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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间一梦-第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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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晟之暗道:“婉妹行事向来端庄得宜,此番还是头一遭见她如此失态。旁人皆言婉妹妹与我那小侄儿情分非同寻常,如今看来确是不假,如此便成了。”又见婉玉神色焦急,满头是汗,脸儿也红扑扑的,眼中满满的全是泪儿,心中发软,愈发怜爱道:“妹妹别乱了方寸,你且等一等,我这就到前头去找孩子。”

言罢便舍了婉玉往前头走,待到杨母住的知春堂,只见桌椅已在院中支开,丫鬟婆子端了托盘东西而走,各家女眷们纷纷入席。杨晟之朝院中瞧了一眼便不敢再多看,悄悄绕路过去,忽见前方有一众小姐穿了月亮门往院内走,忙闪身藏到一丛柳树后头,却仍叫梅燕双瞧见了。梅燕双见了杨晟之便厌恶,撇着嘴自言自语道:“鬼鬼祟祟的偷看姑娘小姐,成什么体统,哪里有大家公子的风范了?商贾之家的庶出小子,一身上不得高台盘的小家烂气。”想着又朝杨晟之藏身处了一眼,哼一声扭了头往门内走。

梅燕回正跟在梅燕双身畔,耳尖听到几句,顺着梅燕双的目光一看,不由怔了怔,脚步也放慢下来,渐渐落到最后,暗道:“姐姐素是个冲动昏聩的,不懂好歹,一心只爱俊俏郎君,哪里知道杨家三公子的好处……杨晟之才多大的年纪,如今就是皇上钦点的五品了,日后做官做宰的自然有一番荣华,且这都不论,杨家满门的富贵,只怕嫁到这样的门户里比做姑娘时的吃穿用度还要讲究些。”又频频回头朝杨晟之看来,不断打量,见杨晟之魁梧挺拔,沉稳内敛,心里扑通通跳了起来,脸儿也红了,又想:“吴其芳虽俊雅,占了‘风流’二字,杨晟之却是极有大家气度的。”有心上前跟杨晟之攀谈两句再度其人品,但一来不合礼数,二来又寻不到时机,只能眼巴巴的偷着打量。偏巧杨晟之此时抬头,眼光刚好相撞,二人具是一呆,梅燕回脸儿“噌”一下直红到耳根,慌忙转过头提了裙子快步进了半月门,再悄悄回头一看,只见杨晟之早已不在了,心里不由怅然起来。

却说杨晟之见了梅燕回这番光景,心下雪亮,见姑娘小姐们具已进了院子,急忙迈了大步往前院去,暗道:“通盘家的姑娘怕是起了别的心思,我需远远躲着,在这要紧的当口别落人口实,且她们对婉妹不敬,也合该受受教训才是。”心里一边盘算一边往前走,穿了游廊,又过一道拱门,耳边就隐隐听见前头戏台子上鼓乐喧哗和喝酒调笑之声,脚步也渐渐缓了下来。

竹风正站在穿堂口抻着脖子往后院望,见杨晟之出来,忙迎上前低声道:“爷让我办的事已安排妥了,孩子我抱到小茶房去,我把门在外头锁了,让我姑姑在里头好生看着,一时半刻间醒不过来。”

杨晟之道:“没人瞧见?”

竹风拍胸口道:“三爷把心放肚子里,我用戏袍子裹着哥儿抄小道儿抱出去的,没半个人瞧见。”

杨晟之方才舒了口气,又细细想了一回,嘱咐了竹风几句,在前厅转了一回,又绕回到内院。原来珍哥儿正是淘气的年纪,自己舍了奶娘丫头们悄悄溜到前头看爷们儿吃酒划拳,又见戏台子上唱得热闹,就溜到后台躲在帘子后头看戏子扮相,忽见不远处小桌上摆着主子们赏下来的几个菜并小半坛玫瑰花瓣卤的酒酿。珍哥儿疯玩了半日早已渴了,趁没人瞧见就偷着抱来吃了几口,只觉满口清甜,不知不觉间竟把小半坛子吃了个干净。过不多久酒气上涌,又因玩得累倦,就堆在帘子后头睡熟了。偏巧杨晟之跟竹风到戏台子后头寻杨景之,无意间看见珍哥儿睡在台帘子后头,见他脸色红扑扑,带着酒香,再看地上的空坛子便知他是醉倒了,杨晟之当下便要将孩子抱起来送到内宅去,但走了两步忽改了主意,心中捏定一计,反手将珍哥儿交到竹风手中,叮嘱他别叫人瞧见,也别叫孩子醒了,妥妥帖帖的藏起来,待回到园子,众人已为寻珍哥儿闹得人仰马翻。

当下杨晟之在荷塘边寻到婉玉,只见地上乌压压跪了七八个丫鬟婆子,婉玉一面大声呵斥一面落泪,一抬眼见杨晟之来了,忙用帕子拭了眼角,迎上前急切道:“找着珍哥儿了?”

杨晟之引婉玉朝僻静处走了两步,拧眉带了焦急神色道:“有档子事也不知是不是真的……竹风跟我说,他方才影绰绰见个婆子抱着个睡熟的小公子出了角门到外头去了,如今想起来,看那小公子的穿戴像是珍哥儿,我寻了一圈都没见着孩子,就怕是今日宾客众多,混进什么不三不四的人,叫孩子给花子给拐了去……”

婉玉听杨晟之这般一说整个人仿佛让焦雷打了一般,直直定在远处,过了半晌“哇”一声哭道:“那……那该如何是好……我这就回去央爹爹把城门封了,挨家挨户的把珍哥儿寻出来!”说完提了裙子便走。

杨晟之忙拦住道:“妹妹先不要急,我方才已派了人去追了,那婆子出门时间不长,怕是已经追上了。”

婉玉见天色将晚,夜色逐渐深了,道:“万一…。。万一追不上又该如何呢?万一找不到又该如何呢?”说着又要哭了,转身仍要走。

杨晟之忙又拦一步道:“二门外已备了车马了,本我想去外面找珍哥儿,妹妹若是心急不如悄悄背了人一同去,若真追不到孩子,咱们再去请巡抚大人也不迟。”婉玉心急如焚,立时应允,只带了怡人随杨晟之从后门出了府。

婉玉与怡人坐于马车中,杨晟之亲自赶车。婉玉顾不得礼制,频频撩了帘子四处张望,杨晟之则引着马车在城中四处转了一遭,心中计算约莫过了不到半个个时辰,将车往回赶,此时只见竹风远远跑上前磕头道:“给三爷和婉姑娘报喜,珍哥儿找着了!原来是哥儿玩困倦了,又吃了酒,在唱戏的后台子睡熟了,有个老婆子去后台添茶水,不认得珍哥儿,还以为是哪家宾客的公子,就先抱到茶房里去了。”

婉玉一听此言,浑身一软,合掌道:“阿弥陀佛,菩萨保佑,找着就好,找着就好。”又百般催促杨晟之回去。待回了杨府一看,珍哥儿已被安置在杨母处,抱着锦被酣睡正甜,婉玉搂着又亲又摸,过了半晌才回过魂。

采纤早命丫鬟抬了小饭桌进来请婉玉用饭,婉玉见珍哥儿已回到身边,自然心满意足,此时方觉出饿,多吃了一碗。待静下心,始觉自己私下里同杨晟之出府极为不妥,但转念想到此事并无人知晓,也便丢开来不理会了。

当晚婉玉便在杨母屋中的隔间里住下,第二日尽早起床将珍哥儿唤醒,亲手给儿子梳洗。待用了早饭便有两个老嬷嬷进屋道:“太太命把珍哥儿带去给他母亲敬茶磕头。”

婉玉心里别扭,但也知非做不可,对珍哥儿道:“待会子有个穿红衣服的姨姨,你去给她磕头端茶,她是你爹爹新娶的夫人,也是你的新娘亲。”珍哥儿听着似懂非懂,此时老嬷嬷把孩子领走,婉玉到底不放心,站在隔间的雕花门后往厅里瞧。

当下杨母坐在上首位,右下手坐着杨峥和柳夫人。再往下,杨景之、柯颖鸾、杨晟之都站立一旁。片刻杨昊之与妍玉便到了,二人均穿一身大红,妍玉已该做妇人发式,头上梳着金箍儿髻,插着黄灿灿的赤金含珠凤钗并几支镶了红宝石的簪子,鬓角两支正红色堆纱宫花,透着一股喜庆。身上亦是朱红的透纱闪银的衣裙。脸儿如芙蓉一般,因这身新妇打扮一衬,愈发看着娇艳了。

杨昊之跟在妍玉身侧,因娶了小娇妻进门,俊颜上自是一派春风得意,对妍玉呵护备至,扶着妍玉的手臂进门,一时怕她站久了腿酸,一时怕她跪着动了胎气,百般温存体贴。丫鬟端了茶和跪褥上前,先铺上大红的厚垫,杨昊之扶着妍玉小心翼翼跪下,给杨母等长辈敬茶。杨母与柳夫人均眉开眼笑,杨峥想到此事一波三折,竟从一桩丑闻变成一桩上好的亲事,也不由捻须点头,堂上一时其乐融融。

婉玉想到自己当日进门时在此处敬茶,杨母与柳夫人均肃着一张脸,勉强扯了丝笑容应承。而自己腿脚不便,行礼之时均是丫鬟搀扶,杨昊之甩着手不闻不管,当日之情景,实为狼狈。想着不由“唉”的叹了口气,心中泛起百般滋味。

此时长辈敬茶已毕,妍玉端坐椅上,老嬷嬷牵了珍哥儿的手上前,妍玉见了珍哥儿心中上下直翻腾,想到自己堂堂织造家的嫡女,竟下嫁到一介商贾家中做了填房,无端端多了个儿子,且这儿子竟还有巡抚这座靠山,说也说不得,碰也碰不到,只能当菩萨供起来。她每瞧珍哥儿一眼,心里就委屈一分,悄悄捂了肚子暗暗怨恨道:“我的孩儿本应是杨家的长子长孙,如今就算生了儿子又如何呢。”好在妍玉经了些风雨,此时也懂得藏脸色,心里虽不甘愿,脸上硬挂了笑容看着珍哥儿。

等丫鬟将褥子铺上,老嬷嬷低声对珍哥儿道:“哥儿听话,去给你母亲磕头罢。”珍哥儿听罢立时瞪了大眼道:“谁是我母亲?”又看了妍玉一眼,鼓着腮帮子道:“她才不是我母亲,我要回家!”

第三十六回【上】杨林珍拒拜柳妍玉

珍哥儿话音一落,妍玉面上一僵,顿时不自在起来。杨峥对柳夫人使了个眼色,柳夫人会意,立时堆起笑,将珍哥儿拉近怀内,探着身指着妍玉道:“珍儿,她怎不是你母亲了?她就是母亲,前些时日她出远门去了,你天天念叨见她,如今她回来,你怎又不认她了?快叫一声,你叫了,你母亲有顶顶好的东西给你。”

珍哥儿睁着大眼睛道:“我母亲不长她那个样子,我记着呢。”又在柳夫人怀里挣道:“我有我自个儿的母亲,我要回家!”

柳夫人忙搂着珍哥儿又揉又亲,安抚道:“乖孙,这儿就是你的家,那个穿红衣裳的就是你的母亲。”

珍哥儿大声道:“骗人!”说着又哭闹起来,慌得杨母、杨峥、柳夫人等团团围上来哄劝。婉玉有心出去护着,仔细一想又少不得按捺下来,静静躲在隔断后观瞧。

妍玉又羞又气,有些愣愣的,心里止不住委屈道:“我嫁到杨家当填房,背后还指不定多少人看我笑话,传了多少难听的话儿,本以为杨家因此待我亲厚些,谁知道头一天拜公婆就这般难堪……那孩子不认我,当我愿意认他了!”看着众人都忙去安慰珍哥儿,竟无人理会自己,不由眼泪汪汪的,抬头又恰看见柯瑞正瞧着自己,面上登时一臊,说不清什么滋味,泪儿便掉了下来。

杨昊之这些时日正把妍玉放在心尖儿上,见状忙柔声道:“怎的哭上了?当心肚子里的孩儿。”

妍玉用袖子掩了面,低声啜泣道:“你都有了儿子,还惦念我肚里的孩儿?他不肯认我罢了也就罢了,人人都当你儿子是宝,我拼着不孝的名声低嫁给你,旁人却拿我当草,若如此,我也不必在这儿碍眼,不如回家去,给你们个清净!”说着作势要走。杨昊之忙一把拉住妍玉低声哄劝,妍玉又哭道:“他今日若不认我,我也没趣,横竖在你们杨家不堂堂正正罢了。”

杨昊之赔笑道:“你不堂堂正正谁还堂堂正正?待会子族里各房的少不得到你跟前巴结孝敬,唤你一声‘昊大奶奶’,快别跟我说这些赌气的话儿……”此时珍哥儿哭闹愈发厉害起来,妍玉暗道:“若今日不将威风压下,拿住了这小崽子,日后杨家还哪里有我的立足之地?”便说:“族里再巴结我也不稀罕,你少哄我,如今这孩子不肯认我,还指不定是谁挑唆的,要落我的脸呢,落我的脸面,你脸上就好看了?”

杨昊之听珍哥儿哭闹不免烦闷,又存了讨好妍玉的心,听此言抢一步上前将珍哥儿拽到跟前骂道:“哭什么哭,我还没死,你给谁嚎丧呢?”珍哥儿登时便懵了,泪儿还挂在脸上,杨昊之又骂道:“还不快给你母亲磕头赔不是,年岁小小的上哪儿学会这么一套,竟敢忤逆起长辈来了!”说完将珍哥儿搡到厚褥跟前,按着要他下跪。珍哥儿见了杨昊之心里到底还有些怕,被呵斥了几句虽不敢再哭闹回家,但嘴一瘪,眼泪儿大滴大滴的流下来。

杨母怒道:“你作死呢!珍哥儿才多大,你跟他发什么疯!”

杨昊之斜着眼看着杨母道:“都是老太太和太太惯的,让他小小年纪就没个规矩,今日连母亲都不肯拜,我再不好好管束,日后指不定连我都不认了。”说完一推珍哥儿的肩膀道:“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给你母亲磕头!”

珍哥儿只顾揉着眼睛哭,杨晟之见了悄悄挪到杨峥耳边低声道:“只怕闹大了不像,梅家的婉玉妹妹还在隔间里歇着呢,只怕她听了去,回去跟家里人说了惹得梅家不痛快。”杨峥一听,立时挥了挥手,对众人道:“罢了,罢了,到底珍儿刚失了母亲,这会子心里只怕一时转不过来,日后慢慢给他讲,再让他重新磕头罢。”杨昊之立着眉刚欲开口,杨峥瞪了他一眼,杨昊之马上缩着脖子不敢再言语,杨峥又看向妍玉,和颜悦色道:“媳妇儿,你最是个知书达理的通透人儿,不会跟个小孩子计较,珍儿日后也是你的孩儿,他年纪尚幼,方才冲撞了你,你万万莫往心里头去,等过些时日,给他讲通了道理,我亲自命人摆上香案,让他给你磕头。”

妍玉听杨峥这般说了,方觉脸上有了光彩,但到底心里委屈,强堆了笑福了福道:“这是自然的,都是一家人,自然谈不上计较了。”

当下有婆子把珍哥儿抱回来,众人也都散了,柳夫人心中藏了事,命丫鬟将杨峥请到房中,亲自奉给奉茶。杨峥坐在炕上,左胳膊架在花梨木雕山水的炕桌上,手中揉着两个核桃,道:“有事情快说,待会子我还要到码头走一遭,有批御用之物要送进京去,我得亲自过目。皇上这阵子正不痛快,前些日子龚家犯了事,皇上一怒,命内务府夺了龚家皇商的名号,这当口要格外小心才是。”

柳夫人坐在炕桌另一头,看着桌上摆的点心,拣了几样杨峥爱吃的,用银筷子夹到小瓷碟子里,推到杨峥跟前道:“老爷急什么,家里新来了个厨子,点心做得极好,老爷尝一尝。”

杨峥也觉得饿了,便拣了块莲花糕咬了一口,又端起茶碗喝茶。柳夫人仔细看看杨峥脸色,顿了顿道:“老爷,如今昊哥儿又娶了媳妇,我这一桩心愿也了了,这一闲下来,才发觉晟哥儿也到娶亲的年纪,如今他金榜题名,业立起来,也该成家了。”

杨峥扭过脸道:“你的意思……”

柳夫人向杨峥凑了凑道:“昨儿个不少人家都打听晟哥儿来着,我仔细盘算盘算,还是应该找个当户对的官宦人家小姐……梅海洲家两个女孩儿就不错,才貌双全的。”

杨峥把茶碗放下,慢条斯理道:“你急什么,晟哥儿如今就再说已是五品了,待入了翰林院,好好努力一番,青云高升是迟早的事。京城里多少皇族贵胄,晟哥儿的品格还怕找不到一门好亲?梅海洲不过是个小小的五品通判,晟哥儿娶他家的闺女未免委屈了。”

柳夫人腹诽道:“还真当那庶出的小子是金枝玉叶了,通判家嫡出的小姐还嫌委屈了他,郡主公主是高贵,他可高攀得上?”口中忙道:“我倒觉着这门亲事说得。梅家的姑娘是正正经经的嫡出,模样也好,看着也乖顺。况因昊哥儿死了媳妇的事,咱们跟梅氏宗族结了疙瘩,这梅海洲是巡抚的堂弟,好歹也能圆一圆咱们跟梅家的情分。梅家望族大户,多少人眼巴巴的求着,错过这回,只怕再结不上那么近的亲……再说了……再说昊哥儿如今虽捐了个知县,可一直没缺儿,难得他如今知道上进了,想在仕途上立一番作为,昨儿梅海洲的夫人说了,能帮昊哥儿活动活动,先在他夫君底下谋个差,绝不会低了去。”

杨峥闻言冷笑一声道:“歇歇他的心罢!我不指望他日后有甚作为,只要能老实过日子,别再捅出幺蛾子我便知足。若是找人使银子,也不难给他谋个缺儿,我是怕他给家里招灾惹祸方才罢了。”

柳夫人不悦道:“原先昊哥儿年纪还轻,难免办几件错事,如今他都改好了,又重新娶了媳妇,我看他稳重了不少。老爷有所不知,如今多少官员都夸昊哥儿是才子,才学高,性子又好,又伶俐,我瞧着不比晟哥儿差。他要有了官职,立出一番事业,也好在他媳妇和老丈人跟前抬头。”

杨峥站起来道:“若是他真改好了,等媳妇儿生了孩子,我自会给他安排个前程。晟哥儿的亲事不急,待他进了翰林院再议也不迟,通判的官职还是小了些,若是真跟梅家说亲,婉姑娘倒是极好的,若没有老大那档子事儿,我还敢厚颜提上一提,如今但怕梅海泉死也不肯再将女儿嫁进咱们家了。”说着迈步走了出去。

柳夫人哼了一声,一边用筷子拨弄着糕饼,一边自言自语道:“一个庶出的小子,还看不上通判家的嫡出闺女……我倒要看看他能结上什么样的亲!”说完又气闷,想到自己外甥女刚刚嫁到家里,有些事免不了要提点一番,便扶了个小丫鬟去找妍玉,不在话下。

却说珍哥儿一清早便哭闹了一番,婉玉哄了许久方才好了。怡人端着托盘进屋,见珍哥儿躺在贵妃榻上睡觉,婉玉守在一旁出神,便走上前道:“好端端的发什么呆?”

婉玉这才回魂,叹了口气道:“就是想到珍哥儿顶撞了妍玉,看他爹爹也不是护着他的,怕这小乖乖往后的日子不好过。”

怡人“嗐”了一声,将托盘放到小几子上,从上端了一杯茶递与婉玉道:“这事儿早就该料到的,四姑娘原就不是好相与的主儿,霸王似的一个人儿,在柳家的时候咱们就领教过了,她那个性情容得下珍哥儿才叫太阳打西边出来。杨家老大连他结发妻子都能下狠手,他原先媳妇儿留下的孩儿又能心疼多少?”又道:“这是上品祁红茶,带着一股兰花的香气,里头添了牛乳,老太太方才正吃茶,看见我就让我给姑娘端一盅来。”

婉玉重重叹了一声,只将茶碗捧在手里,低头不语。怡人坐到婉玉身畔低声道:“姑娘也别发愁,大不了哥儿在老爷和太太身边养着,杨家还巴不得呢,就算杨家不乐意,也不敢上门要人。”婉玉听了仍是摇头。

待在杨府用了午膳,婉玉便想带了珍哥儿告辞,走到杨母寝室前一瞧,只见床上轻纱幔子已放了下来,碧桃正举着掐丝珐琅的美人香炉熏香。婉玉知杨母正在午睡,便悄悄退出来,往柳夫人住的院子里去,到了才知柳夫人找妍玉说话还未回来,丫鬟们要去催,婉玉连忙拦住,只留在宴息里等候。坐了不一会儿便听有脚步声,只听杨蕙菊冷冷道:“你还不回去,跟着我做什么?”

柯瑞道:“不劳你费心,待我跟岳母辞行后立刻马上就走。”

原来柯瑞天生温柔多情,对妍玉也存了一段意,如今见昔日青梅竹马嫁给一个声誉不良的鳏夫做了填房,心中不由惆怅叹惋,又兼一股说不清的情意。待看见珍哥儿不肯给妍玉行礼,妍玉受了委屈落泪,柯瑞愈发伤情怜惜起来。这一番情在妍玉敬茶时难免就挂在了脸上,杨蕙菊见柯瑞目不转睛的盯着妍玉,不由吃味起来,待回了缀菊阁柯瑞正长吁短叹“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又叹息“往事已成空,还如一梦中”,在这正多愁善感的当儿,便听杨蕙菊刺儿道:“好个多情的公子,当着老婆的面就跟自己嫂子眉来眼去,我看了都替你羞臊。”柯瑞因这些时日与杨蕙菊起过些口角,此刻听了愈发刺耳,便道:“不必你羞臊,我这就收拾了家去。”杨蕙菊听完赌气摔了帘子便走,柯瑞便一路跟了过来,两人到柳夫人房中仍在拌嘴。

杨蕙菊冷笑道:“方才敬茶时一副牵挂旧情模样,你这会子充什么守礼君子了?”

柯瑞道:“我素来是守礼有节操的,是你的心脏,没白的乱歪派人!”又气道:“也不知谁牵挂旧情,日日逼我读书,你当我不知道你存什么心?无非嫌弃我没考上举人功名,比不上梅家老二!”

杨蕙菊听了气得一口气没喘上来,缓了半晌才道:“你……你……你……我叫你好生念书,是为了光耀门楣,保柯家宗族的地位,你不听,镇日里无所事事,跟丫头们调笑个没完,请了讲书的大儒到家里上课,你三天两头不是说头疼就是心口疼……家中大事小情也不闻不问的,我日日劳心费力的,婆婆不过是想算计我那点子嫁妆……这都罢了,你还是个糊涂的,今日里盯着妍玉猛瞧,让我也没脸,如今还说了这糟心的话……”说着说着便哽咽起来。

柯瑞见杨蕙菊哭了方才慌张,也知自己理亏,有些讪讪的,凑上赔笑道:“菊妹妹莫要哭了,是我该死,惹了妹妹生气,妹妹若还恼,就打我几拳出气罢。”又劝了好半晌,杨蕙菊方才幽幽叹了一声道:“你也用不着这般哄我,只要你肯上进,多念念书便是了。”

正此时只听柳夫人道:“你们两个怎么来了?在厅里站着做什么?丫鬟们都上哪儿去了?看见主子还不赶紧的奉茶。”说着柳夫人走进来,撩开偏厅的门帘子便往里走,猛一抬头见婉玉坐在里头,跟在柳夫人身后的杨蕙菊和柯瑞也俱是一愣。杨蕙菊立时想到适才与柯瑞说的话八成让婉玉听了去,面皮一下子涨成紫红色。柯瑞却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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