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补天裂-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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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的是,李鸿章竟然没有要求把这一保证写进《专条》……”
  “口头保证根本不具法律效力,我们完全可以不予承认!”卜力放心地笑了,他的右臂在地图上有力地一挥,“把他们赶走,统统赶走!这样,在这片土地上再也没有麻烦了!”
  “不,阁下,麻烦还会有的,”骆克却并不像总督那样乐观,“我们从李鸿章手里拿到了一份《专条》,还不等于占领了新租借地三百六十六平方英里的土地,更不等于驯服了那里的十万人口。我说过,中国人是非常保守而且固执的,尤其是农民,他们世世代代在一块土地上生活,很少迁移,乡土观念极为浓厚,以家族纽带构成了稳定而封闭的社会,不容许任何外界的力量来打破它。‘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凿井而饮,耕田而食。帝力于我何有哉!’这是一首非常古老的中国民歌,代表了典型的农民意识,他们满足于这种原始的生产方式和生活方式,连他们的帝王也无法改变它,直到今天还是这样。他们非常排外,对两次鸦片战争记忆犹新,仇视外国人,尤其是英国人,根本不相信白人会带给他们幸福。而现在,我们正是要他们离开原来的祖国,归顺干女王陛下,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征服十万人要比征眼一个李鸿章困难得多!根据我在新租借地一个多月的调查中所观察到的情形,估计在正式接收时会遇到反抗的……”
  “反抗?一群农民会反抗政府?你估计得太严重了,”卜力轻蔑地笑了笑,“英国当年占领香港时遇到反抗了吗?”
  “不,五十七年前的情况和今天大不相同,新租借地和香港也大不相同。”骆克说,“义律钦使和伯麦司令占领香港时,岛上只有十六个村庄,七千四百五十个居民,当然容易治理。可以说,港府是先在这里建立了英国式的政法体制,然后才发展这个商埠,以后大量的移民从中国内地来港定居,就不得不服从已有的社会制度。今天的新租借地则不然,那里的居民至少从宋、元时代就定居在此,早已形成了锦田邓氏、新田文氏、上水廖氏、河上乡侯氏和粉岭彭氏这五大家族势力,他们自行组织社团,订立规约,建立团练公局,各自都有地方武装,不可轻视!如果我们强制他们改变这一切,势必会引起他们的反感,武力反抗也是可能发生的。所以,我认为,我们今后统治、管理这块地方,应该尽可能地维持现状,保留现有的乡村机构,保持原居民的生活方式、风俗习惯和价值观念……”
  卜力皱起了眉头,骆克的这番话调子越来越低,使他听得极不舒服。曾在巴哈马、纽芬兰和牙买加担任总督的卜力对于殖民地土著居民的民族情绪早有亲身体会,他并不感到奇怪,而奇怪的是将要和他在香港长期合作的辅政司骆克竟然极力渲染这种情绪。这使他不能不想到,在被世人通称为“英国”的大不列颠及北爱尔兰联合王国,民族情绪也是照样存在的,大不列颠岛北部的苏格兰人、西南部的威尔士人和爱尔兰岛上的爱尔兰人至今仍对居于统治地位英格兰人有一种本能的戒备甚至仇视心理。而面前的这位骆克先生就是一个苏格兰人,在他的家乡,苏格兰人唱自己的歌,跳自己的舞,男人穿裙子,不肯和英格兰人作民族认同。如果你无意中和一个苏格兰人谈论“我们英国”如何如何,说不定会遭到白眼:“不,我是苏格兰人!”那么,这位骆克先生……
  “骆克先生!”卜力中途打断了骆克的喋喋不休,以凌厉的目光扫了他一眼,“我想提醒你,不要因为在中国人当中生活得太久,或者由于别的什么原因,而对弱小民族产生什么怜悯之心,我们的使命不是和他们交朋友,而是统治他们!一个月之前,女王陛下会同枢密院发布的命令已经明确指示了新租借地的施政方针:香港总督和立法局有权为和平、治安和该殖民地有良好的政府而制订法律,在香港施行的所有法律,对新租借地同样有效。这是我们行动的惟一准则,你大概不至于对此持有异议吧?”
  其实,卜力的话不必说这么多,在他那狐疑的眼神瞥来的一瞬间,骆克就已经透彻地领会到其中的含义了。骆克吃了一惊!总督怎么能怀疑他对女王的忠诚?如果没有骆克,你还能再找出第二人来,在你赴任之前就已对新租借地作了那么详尽的调查吗?那份调查报告,连殖民地大臣张伯伦都称赞它“极有价值,极有意思”,殖民地部甚至认为,新租借地需要什么,骆克是最好的裁判,这些,难道你都视而不见?洋洋万言的报告书,你大概并没有仔细阅读吧?要不然,你怎么会不被骆克的忠诚和尽职而感动?
  “总督阁下!”骆克放下手里的咖啡杯,倏地站起来,“为了捍卫祖国的利益,捍卫女王陛下的光荣和尊严,我不惜献出自己的一切!过去如此,现在如此,将来仍然如此!”
  “你何必这么紧张呢?”卜力微微一笑,“骆克先生,我只不过要提醒你,不要在那些中国人面前失去了大英帝国的尊严!听说,你和新安县知县卢焕的关系很密切,还送给了他很贵重的礼物?”
  “报告总督……”骆克连忙解释说,“我那样做,是为了从他手里拿到新租借地的田土登记档案,那对我们是极其有用的!”
  “啊,贿赂?”卜力明白了,伸手拍拍他的肩膀,“对,这个由魔鬼发明的把戏在全世界都适用,当年异教徒只用三十个银币就诱使犹大出卖了耶稣!那么,你送给了新安县知县什么?是西洋自鸣钟,还是中国字画?我听说,你在香港还是一位颇有名气的收藏家,为了我们的事业,忍痛割爱了吧?”
  “不,阁下,”骆克说,“卢焕是一个士官僚,根本不懂得古董的价值,只认得钱!我用银子敲开了他的门,借出了新安县的田土登记簿册,整整抄录了三天,其代价比异教徒收买犹大的三十个银币还要高些呢!”
  “哈哈!妙极了,简直妙不可言!”卜力放声大笑,他似乎应该对骆克先生放心了,这个苏格兰人不但忠诚可靠,而且足智多谋,还有一点不露声色的幽默感,这将为他们以后的合作增添一些趣味,“骆克先生,看来你的银弹外交是成功的,不战而屈人之兵……那句话怎么讲?”
  骆克接下去说:“善之善者也!”
  “报告!”门外又响起秘书的声音。
  “进来!”卜力说。
  他的秘书走了进来,手里托着一个礼品纸包,上面放着一个信封。
  “总督阁下,您的信,还有一份礼物。”
  “噢?”卜力回过头来,看了一眼那个礼品纸包,朝骆克笑道,“你看,我们刚刚说到贿赂,就收到了贿赂,有意思!”
  秘书在咖啡桌上放下礼品纸包,然后把那个信封双手递给总督。
  卜力接过信封,扫了一眼正面,便翻过来看背面寄信人的签名。
  “John Ling,”他读出这个名字,有些奇怪地自言自语,“这是什么人?”
  “John Ling?”骆克心里一动,他的这位老朋友颇有一些中国文人式的清高,而卜力总督刚刚上任,他便急于写信来,倒是出人意料。但是,老朋友毕竟是老朋友,他在总督面前有义务作一番介绍,便对卜力说,“就是圣约翰大教堂的那位牧师,汉文名字叫林若翰。昨天的主日崇拜,我们刚刚听过他讲道……”
  “啊,是那位老牧师,”卜力想起来了,嘴角泛起了一丝微笑,他伸开双臂,模仿着林若翰讲道时的神情和语气,“‘约翰是诚实的!约翰没有撒谎!’一个神经质的老头儿!是他来的信?有什么公干?”
  骆克也莫名其妙地望着卜力手里的那个信封,猜不透林若翰给总督写信是要做什么。
  卜力打开信封,用两个指头抽出信纸,匆匆扫了一眼,就看完了那简短的几行字,顺手递给了骆克。
  “这封信……”骆克小心翼翼地问,“我可以看吗?”
  “当然,这里没有任何私人秘密,甚至可以在报纸上公开发表,可惜晚了一些!”卜力冷笑着说,“到今天才想起来祝贺我就任香港总督,哈哈,神经病!”
  骆克默默地看完了这封信,不安地抬起头来。
  “阁下,林牧师在香港是一位知名人士,他的贺信虽然晚了一些,总也是一番好意……”
  “知名人士?”卜力转过脸来,看看秘书,“就职典礼为什么没有请他参加?”
  “报告阁下,”秘书说,“我们给他发了请柬,可是他并没有出席,打来了‘德律风’,说因病请假。”
  “因病……请假?”卜力皱起了眉头,“他被邀请,应该感到光荣;如果没有兴趣参加,悉听尊便,无须请什么假!”
  骆克暗暗替林若翰叫苦,如果他不写这信来,倒还不至于在总督心里留下这样印象!现在,如果不替他说句好话,以后再想扭转总督对他的看法,恐怕就难了。
  “总督阁下!”骆克说,“林牧师年纪大了,也许他当时确实身体不好,我看这封信还是很真诚的,他还赠送给总督三本书……”
  “打开来!”卜力命令道。
  秘书把那个礼品纸包打开,取出林若翰精心挑选的三本著作,递给总督。
  卜力只是随手翻了翻,就放在了一边,满脸的不屑。
  “一个不务正业的牧师!对他来说,只要会背诵《圣经》,会讲‘约翰是诚实的’,就足够混饭吃了,写这些东西做什么?”
  “阁下,”骆克迟疑了片刻,本不想再多嘴讨嫌,但还是忍不住说,“林若翰不仅是一位资深的牧师,而且还是一位学识渊博的汉学家,他在香港和中国内地居住、游历了三十多年,对华人社会有很细致的观察和了解,这些对总督治理香港还是有一定参考价值的,不妨抽暇读一读他的著作……”
  “现在是什么时候?当务之急是准备接管新租借地,我哪里有时间去读这些东西?何况他还把一本汉文的书也送给我,对不起,我不认识那些天书一般的方块字!”
  “那么,”骆克试探地说,“或许总督可以接见他一次,听他谈一谈?”
  “什么,接见他?莫名其妙!”卜力奇怪地盯着他,“我有什么必要接见这样一个人?”
  “为了阁下的事业,”骆克说,“总督刚刚上任,如果把一些知名人士笼络在周围,将如虎添翼;林牧师在教徒当中很有威望,这个人对我们是有用的,阁下!”
  “嗯,”卜力很不情愿地应了一声,“你这个人,总是在这些方面动脑筋!好吧,在我有空的时候,可以考虑拿出二十分钟的时间见他一面……”
  “安排在什么时候呢?”骆克却十分认真,紧跟着问,“总督决定了,由我来通知他。”
  “我看……”卜力想了想说,“就在明天吧,喝下午茶的时候,你还是像今天一样,到我这里来,一起和他谈谈。”
  “好的。”骆克答应着,朝总督办公桌前走去。
  “还有,你告诉他……”卜力望着骆克,又交代道。
  “阁下,让他事先作好哪些准备?”骆克摇动着“德律风”的摇把,说。
  “从那封信看来,他有些怕我,”卜力笑笑,“你告诉他,见了总督不要太紧张。”
  “好的,阁下,”骆克拿起了话筒,总机已经通了,“接线生,请给我接……”
  “等一等!”卜力突然说,“我改变主意了,明天我不能接见他,那样似乎太隆重了,拖一拖吧,以后再说!”
  骆克愣在那里,举在手里的话筒中传出接线生的声音:“先生,先生!请讲话,你要哪里?”
  圣山顶上,易君恕神情肃穆地仰望着那块巨石。
  此石高约丈许,宽约三丈左右,上部呈平坦的漫圆,好似巨龟的甲壳,四周圭角嶙峋,鬼斧神工,浑然天成。在这徐缓的山坡之上,不知何年何月,从天外飞来这块巨石,阅尽人间沧桑、世事兴亡,如今遍体苔痕雨迹,苍黑如铁。
  “先生,这样一块石头,怎么能证明就是宋朝皇帝的遗迹呢?”倚阑在旁边问道。
  “是啊,我也在想,”易君恕说,“这巨石上怎么不见前人的题咏?”
  “有啊,”阿宽说,“这是背面,正面刻着字呢!”
  “噢?”易君恕听了,便绕着巨石,转到北向的一面,举目看时,果然在醒目处刻着三个大字:“宋王台”,每字约三尺见方,书体在行、楷之间。右上方一行题款:“清嘉庆丁卯重修”。“宋王台”三字下面,又有一片密密麻麻的小字,可惜水蚀风化,已漫漶不清,难以辨认。
  “嘉庆丁卯当是嘉庆十二年,至今已有九十一年……”易君恕想了想,算出了这题款的年代,“不过,南宋沦亡是六百年前的事了,这题款却晚得多,不知有何依据?”
  “先生是做学问的人,凡事都刨根问底,”阿宽苦笑笑说,“这些事情,我们哪里说得清楚?”
  三人正面面相觑,忽然听得身后传来一声呼唤:“君恕兄!……”
  易君恕一愣,猛地回过头向山下看去,一条彪形大汉,正朝山上大步跑来,见他回过头,那人扬起了手,兴奋地大叫:“君恕兄!”
  “啊?邓伯雄!”
  易君恕惊喜万分,不顾脚下的荒草乱石,踉踉跄跄迎了过去,邓伯雄飞步跑过来,一把抱住了他,不禁喜极而泣,涕泪涌流:“兄长,我们终于又见面了!你怎么从北京千里迢迢……”
  “唉!伯雄,一言难尽!”易君恕望着久别重逢的挚友,两眼也涌出了热泪,“你不知道京城里出了大事吗?现在全国都在……”
  “明白了,新安县也张贴着告示!”邓伯雄悲愤地说,“兄长既然南下,为什么不来投奔小弟?我早就对你说过:无论何时来,锦田就是你的家!”
  “伯雄,”易君恕说,“我是担心……”
  “兄长不必担心,”邓伯雄昂然道,“我那里天高皇帝远,朝廷鞭长莫及,锦田邓氏也不把那小小的新安县令放在眼里!”
  “我担心的是,怕我牵连了你!”易君恕道,“新安县令上面还有广东巡抚、两广总督,贵乡在他们管辖之下,府上的身家性命当紧,不可为我而冒险啊!”
  “兄长说哪里话?”邓伯雄慨然道,“你我情同手足,患难之时就当共患难!走,快些跟我回家!”
  这时龙仔队后面跟了上来,听少爷这么说,就慌着要搀易先生下山。
  “不要这么性急,”易君恕忙说,“我现住在香港一位朋友的有上,纵使要走,总也要打个招呼,怎能不辞而别啊?”
  “嗯?”邓伯雄一愣,看看巨石旁边的倚阑和阿宽,“兄长在香港还有朋友?我从来也没有听你说起过……”
  “噢,我还没有来得及告诉你,”易君恕说,“林若翰老先生和康先生、梁先生、谭复生都是挚友,我是在北京和他相识的……”说到这里,易君恕犹豫了一下,觉得一两句话也难以说清自己和“鬼子大人”交往的来龙去脉,于是略过林若翰的国籍、身份不提,接着把倚阑和阿宽向他一一介绍,“这位小姐便是翰翁的女公子,这位是林府的管家阿宽。”
  “噢,”邓伯雄这才看清,原来在码头上和易君恕一起上船的女子并不是“鬼婆”,虽然一身洋装,却明明白白是华人模样,便拱了拱手,说,“久仰,久仰!承蒙府上款待君恕兄,邓某多谢了!”
  阿宽向邓伯雄见了礼,倚阑也不知该行什么礼,便朝邓伯雄点了点头,说:“邓先生太客气了!我常听易先生说起你,没想到今天在这里遇到了,真是巧得很!”
  “哪是碰巧啊?我和龙仔是一路追过来的,幸亏问了尖沙嘴轿站,他们说,那位北京口音的先生雇了轿子,到宋王台去了,不然我哪里找得到你们?”邓伯雄说着,看看易君恕,“兄长今天是专程到此?”
  “是啊,”倚阑替易先生答道,“先生给我讲文天祥的《过零丁洋》,说起南宋抗元的故事,所以慕名来寻访宋王台遗迹。”她跟随易先生读书月余,如今已不像当初那样对华人世界一无所知了。
  “嗯,君恕兄积习如此,”邓伯雄感叹道,“每到一处,总是要访古抒怀!”
  “伯雄,我倒要请教你,”易君恕不禁问道,“这宋王台果真是南宋遗迹吗?”
  “当然,绝对没有错的!”邓伯雄说起宋王台,如数家珍,“南宋经德佑之难,临安陷落,恭帝被俘,度宗遗孤二王由陆秀夫、张世杰护驾南下,景炎帝是在福州登基之后,和卫王囗一起辗转来到广东,曾在此驻跸。至今山下还有一个村庄名叫‘二王殿村’,便是当年的行宫遗址。宋《填海录》、《二王本末》、明《厓山集》以及本朝嘉庆年间编纂的《新安县志》都有景炎帝驻跸官富场的记载,宋朝时,本地称‘官富场’。……”
  易君恕信服地点点头。
  “元军追杀而来,他们又被迫一路转战,景炎帝在调州崩逝之后,祥兴帝囗继位,厓山战败,他们君臣守尽最后一寸宋士,蹈海而死,壮烈殉国,十余万具尸体使大海为之壅塞!”仿佛当年那悲壮的一幕在眼前重现,邓伯雄说到这里,激动不已,“其实,宋末二王在此驻跸不过数月之久,而在本地百姓心中却留下了长久的纪念。当年二王初到之时,土瓜湾百姓划船列队,箪食壶浆,以迎王师,景炎帝赐百姓黄缎御伞一把,那把御伞一直流传至今,每年端午龙舟竞渡,总是先对御伞隆重祭拜!宋王台这座巨石,六百年屹立不倒,也是历史的一个见证!”
  易君恕和倚阑、阿宽凝神屏息,静听他这一番凿凿有据、声情并茂的讲解,不禁为之动容。
  “邓先生也是有学问的人,六百年间的事都装在心里,讲得清清楚楚!”阿宽感叹道,“我们祖祖辈辈生活在宋王台旁边,要好生珍惜这份荣耀哩!”
  倚阑默默地注视着那苍黑粗砺的巨石,一种从未体验过的感觉在她血管中涌动,她有生十七年来,还是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感受这方天空下漫长而悲壮的历史,对于生她养她的这片土地,她所知道的实在太少了!
  “南宋沦亡,自然是大不幸,而末代少帝身边有那样忠勇节烈的乱世孤臣,国虽亡而永驻民心、长留青史,倒也是大幸!”易君恕伸手抚摩着巨石,无限感慨,“如今大清国风雨飘摇,危在旦夕,却无处寻觅当代的文天祥、陆秀夫了!”他转过脸来,望着邓伯雄,说,“伯雄,现在香港的新总督已经到任,接管新安县恐怕迫在眉睫……”
  “知道了,”邓伯雄神色沉郁地点点头,“人为刀俎,我为鱼肉,那一刀早晚是要砍下来的,新安十万百姓正拭目以待,如若英夷动手,那就较量一番!”
  “啊?”倚阑诧异地看着他,“邓先生,香港的拓界,两国政府早就达成了协议,老百姓抵制又有什么作用啊?”
  “林小姐,岂不闻‘三军可夺帅也,匹夫不可夺志’!”邓伯雄浓眉倒竖,双目炯炯,“大清朝廷怕番鬼,我新安百姓却不怕,祖宗基业,寸土不让,哪怕像南宋君臣那样,血战到底,以死殉国,也决不做洋人统治之下的贱民!”
  倚阑听得骇然!很显然,邓伯雄并不知道面前的这位小姐是英格兰名门闺秀,而把她当作了自己的同胞,毫无顾忌地抒发对“英夷”、“番鬼”的仇视和愤恨,这使得倚阑的一颗心怦怦地狂跳不止!她看到,阿宽在一旁也已经神色不安,一定是在担心小姐和这位邓先生争吵起来……可是,倚阑却抑制住心中的激动,并没有发作。她自童年记事之初便从父亲口中得知,她有一位华人母亲,自然拥有一半中国血统,只不过长期以来自己不愿意正视罢了。今天,易先生教她诵读的文天祥慷慨悲壮的诗篇《过零丁洋》和这位邓先生讲述的宋王台史迹,使她对这片土地和华夏先民产生了亲近之感,那么,在华人和“英夷”不可避免的冲突之中,她的双脚应该站在哪一方呢?
  “伯雄,我知道你早有此心,”易君恕不无忧虑地望着邓伯雄说,“可是,如今的局势已经和签约之前大不相同了……”
  “李鸿章签订的一纸卖国条约,不必理睬它!”邓伯雄冷笑道,伸出他那双粗壮的大手,一握住易君恕的手,说,“君恕兄,早在谈判之初,你为此奔走呼号,新安百姓感谢你!现在,兄长从天而降,这是苍天助我,你和新安有缘啊!请兄长随我到台下,我有大事相商……”
  “伯雄啊……”易君恕被他的一片激情深深地感染,“你我兄弟早就有约,夏天在北京临别时,你对我说,新安是个好地方,约我来亲眼看一看!如今我既已到此,又岂能辜负你的一片盛情?不过,还请稍宽时日,待我与翰翁讲明此情,改日一定到府上拜望!”
  “好!”邓伯雄紧紧地握着他的手,“一言为定!”
  晚霞烧红了海空。西边天际,残阳如血,宋王台上,暮色苍茫。
  港岛半山翰园的草坪上,林若翰焦躁不安地缓缓踱步,望着总督府的方向出神。眼看着夕阳一寸一寸地下沉,天就要黑了,门前的山径上还是不见阿惠的身影,倚阑和易先生也没有回来,林若翰有些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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