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补天裂-第5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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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据《专条》的规定,大鹏、深圳两湾水域都是英国领水,中国海关无权染指,也就是说,如果在这片水域发现了走私船只,中国水师不能视为发生在自己的水域而加以缉拿;如果他们一定要这样做,在缉拿走私船只时遇到对方反抗或造成人员伤亡,中国海关人员将被送往香港法庭,以谋杀罪受到惩处!”
  “岂有此理!”谭钟麟雪白的胡须颤抖着说,“他们职分所在,依法缉私,何罪之有?如今,新安县与香港租借地之边界亦尚未最后解决,贵总督此言,尚为时过早!”
  “不,阁下,”卜力说,“我们之间已经有了一条边界!”
  “那条边界,是双方一致同意的吗?”谭钟麟冷冷地问,他心中想起王存善往返香港时所遭受的威逼恫吓,便一腔怒火,“本部堂尚未在《香港新租界合同》签字画押,目前还算不得数!”
  陪坐在一旁的王存善听得心惊胆战:哎呀,我辛辛苦苦往返香港两次,受尽了惊吓和委屈,好不容易才确定了边界,我们也就见好就收吧,谭大人怎么能不予承认呢?如果因此惹恼了洋人,如何是好?但是,中国官场制度森严,在总督、巡抚和藩、集两司面前,哪有他插嘴的地方?何况旁边又有骆克和林若翰两位“中国通”在座,王存善对他们早已领教,此时虽然心里发急,也只好噤若寒蝉。
  “阁下!”卜力看了瑟缩不安的王存善一眼,朝谭钟麟说,“这条边界并非香港单方面宣布,而是由双方政府正式委派出的官员进行商议之后划定的,王存善委员已经代表中国在《合同》上签字,这份《合同》并且已经在香港和广东以政府公报的形式予以公布!如果阁下无视这份《合同》和这条边界的存在,那将是不明智的,中国也将会因此而受到巨大损失!”
  “哼!”谭钟麟满腹怒气无处发作,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叹息,“中国对于香港拓界一事,已向贵国格外相让,若说损失,新安一县已失去三分之二,不可不谓巨大!而贵国而今又突然袭击,逼我撤关,无异雪上加霜!本部堂以为,《专条》上既无移关之规定,贵方节外生枝,断不可依!若贵总督定要一意孤行,那么,此前所谈,即一切作罢,《专条》亦作罢,边界亦不复存在!”
  谭钟麟说到这里,稀松而多皱的面部肌肉抑制不住地颤抖,他哆哆嗦嗦地伸出手去,留着长长的指甲的五个指头扶住身旁茶几上的盖碗。
  王存善一看,糟了,谭大人这是要一端茶送客“?可你要知道,这位客人不是你在广州的部下,也不是北京的同僚,难道可以轻易”送“得?此番把他”送“走了,只怕你老人家吃罪不起!
  卜力并不知道两广总督要做什么,他只是感到这个老头儿发怒了。坐在卜力旁边的骆克和林若翰却都熟知中国官场的习俗:官长接见属吏或会见宾客,常以端茶表示谈话已经结束,若对方不知适可而止,喋喋不休,主人端起茶碗,侍者高呼:“送客!”那将是十分难堪的事。
  “阁下,有话快说,不要等他端起茶来!”林若翰轻声提醒道。好在他说的是英语,谭钟麟和他的属员也不知就里。
  “阁下,《专条》不是你我所能够否定的,”卜力立即说,“它是由英、中两国政府共同制定的,并且经过了大英女王陛下和大清皇帝陛下批准!尽管皇帝陛下现在已经不再过问国事,但他仍然是贵国的君主,而且掌握着贵国最高权力的皇太后陛下对《专条》是支持的,我提醒阁下考虑拒不执行《专条》的后果!”
  谭钟麟突然一个冷战!
  是的,他不敢违抗圣旨,不敢落下一个对皇太后和皇上大不敬的罪名。谭钟麟以“顽固”闻名,特别是在戊戌变法失败之后,一些人说到他在变法之际敢于“违抗圣旨”,似乎是在歌颂他“有远见、有骨气、不趋时”,把他捧成抵制变法的“英雄”,外界便以讹传讹,其实那些说法都大大地夸张了。去年那场风云激荡的“百日维新”至今闭目如在眼前,难言的痛苦噬咬着这位老臣的心。当时在短短的一百零三天的时间里,皇上颁布的诏令、谕旨将近二百道,欲“除旧更新”,“尽变祖宗之法”。实在说,谭钟麟对皇上“变法自强”的良好愿望并非不赞成,对《明定国是诏》中所说“试问今日时局如此,国势如此,若仍以不练之兵,有限之响,士无实学,工无良师,强弱相形,贫富悬绝,岂真能制挺以挞坚甲利兵乎!”并非无同感,但是,年轻气盛的皇上毕竟太急切了,大清国积贫积弱,由来已久,改革、振兴,岂能一蹴而就?短短两三个月内,诏令如雪片般飞来,这也要改,那也要办,雷厉风行,一日千里,令人目不暇接,手足无措,八旬老翁谭钟麟的头脑无论如何也跟不上康有为、梁启超那般飞快,莫说“因循玩懈”,即使坚决遵旨、立即执行也来不及。变法刚刚进行到第七十七天,谭钟麟还没有弄明白这场变法到底是怎么回事,就已经被皇上警告“倘再借辞拖延,定必予以严惩”;而他尚未等到“严惩”,变法却在第一百零三天结束了,康有为、梁启超逃跑了,谭嗣同等人被砍头了,连皇上也因此而被软禁,“失去了权柄。突然之间又天翻地覆,一切照旧。然而,谭钟麟却并不因为自己曾遭受皇上严辞斥责而生怨恨之心或者幸灾乐祸,反而为皇上受康梁”蒙蔽“遭致如此下场而痛惜,为皇太后与皇上”母子“不睦而忧虑,这位经历咸丰、同治、光绪三朝,为官四十余年的元老重臣,自知无权对皇室的”家事“之争去作孰是孰非的判断,天下者,大清之天下,临朝训政的皇太后和幽居瀛台的皇上在他心目中都是至高无上的神圣,自己只有不惜肝脑涂地以谢皇恩,而在任何时候都不许可违抗圣旨!
  谭钟麟扶住茶碗的手松开了……
  卜力的脸上漾起一丝几乎难以觉察的笑意。卜力爵士就任港督刚刚四个多月,却敢于自称“太了解中国”,这也许有些言过其实,但他对于谭钟麟这位大清老臣却真是下了一番研究功夫,以至于出手便击中了对方的要害,总督对总督,香港总督略胜于两广总督一筹。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皇上御准香港拓界,为臣子者岂有不遵之理!”谭钟麟强忍着心中的愤懑,说道,“然而,本部堂惟以《专条》为准,《专条》中并无移关文字,贵总督额外所求,断难应允!”
  卜力脸上的那一丝笑意不见了,想不到这个老顽固样作退让,实则固守,《专条》就是他的最后防线,再也不肯多退一步。那么,如果继续逼他,也许只有把事情弄僵……
  “阁下对《专条》的尊重和信守,我表示欢迎。至于九龙海关的去留,也许不是你我所讨论的内容,此事可不再提,我将依据《合同》规定的边界,接管新租借地。”
  谭钟麟微微点了点头,心想:这样倒还算知趣!
  “但是,阁下,”卜力又说道,“新租借地的接管工作,还需要得到你的帮助!”
  “嗯?”谭钟麟浑浊的目光里充满了疑虑,不知他还有什么新的名堂,“请讲!”
  “我的要求是,鉴于目前新租借地的混乱状况,希望阁下能够对那里的治安问题采取必要的措施,前往搭建警棚的人员应该受到保护。”卜力说。
  “噢,”谭钟麟毫无表情地应了一声,但这仅仅是表示“知道了”的意思,并不意味着已经答应,沉吟片刻,说道,“当初谈判之时,贵方极言拓界之必要,似乎该地一日不归英管,一日不得安宁;如今边界已定,深圳河以南地区,已不在本部堂管辖之内,那里治也罢,乱也罢,都与本部堂无关了!”
  又是一个不软不硬的钉子,这无异于说,那里的“乱”是你们英国人自我的;你们既然连那里的治安问题都解决不了,又何必如此急急忙忙地租借我们的土地呢?
  “但是,阁下,”卜力紧锁着眉头,几乎是在恳求他,“现在我还没有正式接管新租借地,阁下在移交之前,应该负有维持治安的责任嘛!”
  “双方既有协约,移交只在早晚,”谭钟麟道,“贵总督定下接管日期,本部堂即可移交!”
  “问题是,接管仪式的安全必须得到保证,”卜力对谭钟麟的顾左右而言他已经感到不耐烦,挥了挥手说,“否则,我们将以武力接管!”
  “嗯?”谭钟麟眯起眼睛看着他,“两国并未交兵,贵总督何以言武?若以枪炮强迫百姓归附,恐民心难安,窃以为贵总督不取也!”
  “这……”卜力一时语塞,他没有料到这位貌似虚弱的老朽如此强硬,心中腾地升起怒火,忿忿地说,“这个人作为广东的最高长官,对香港是一个威胁,我们应该要求中国政府罢免他!”
  坐在卜力身旁的英国副领事匹兹堡不安地望了他一眼,心想,总督阁下也未免太急躁了,要罢免谭钟麟,那要和总理衙门交涉,哪里是这种场合所能讨论的?
  “现在最迫切的不是向北京弹劾他,”骆克对卜力耳语道,“而是在这里制服他,我们需要他的合作!”
  “可是他不肯合作!”卜力的小胡子颤抖着,要发怒了!
  “阁下,”林若翰忙说,“千万不要发火,免得把事情弄僵了!”
  “不怕!”卜力气咻咻地说,“在和中国人谈判遇到障碍时,最好的方式就是威胁恫吓,这在王存善身上已经得到了成功的尝试!除此之外,我不知道还有什么办法!”
  “对这个人,威胁恫吓恐怕只能适得其反,”林若翰思索着说,“倒不如……阁下,让我来尝试说服他!”
  卜力迟疑地点了点头。
  “制台大人,”林若翰转过脸来,恭敬地望着谭钟麟,用汉语说,“刚才卜力总督说,若以武力接管新租借地,也非他所愿,非到万不得已方可为之。他仍然希望以和平方式解决争端,以安抚民心。对此,制台大人早已有丰富经验,可供借鉴。据闻,大人当年以陕西布政使署理巡抚事时,就曾遇到当地汉、回民族发生矛盾,汉民凭借人多势众,禁止回民出城,以致穷饿者无以生计。大人秉公执法,抚弱抑强,严令汉民不得与回民为仇,遇有诉讼,告诫属吏不得有所偏袒,此举甚得回民拥戴,立誓奉公守法,民族矛盾遂得以化解。此事如果由其他庸吏处置,势必束手无策,以致酿成事端,不可收拾,而大人却举重若轻,化干戈为玉帛,实为执政者之楷模。……”
  林若翰侃侃而谈,说起在中国官场道听途说而来的一桩轶闻,而在此特定的场合下将旧事重提,却具有非常的意义,在座的中国官员听得频频点头,谭钟麟脸色也不知不觉和缓多了。
  “噢,此事已过去将近三十年矣,若不是足下提起,老夫倒忘却了!”谭钟麟捋着稀疏的白须,不无感慨地说道,“其实,爱民如子,正是为官者之本分,又何足挂齿!”
  话虽如此说,他心里却升起一股自豪,作官的人有哪一个不愿意听别人谈起自己的政绩?何况这番话还是出自一位外国人之口,可见他谭钟麟的官声之佳,已经誉满海内外了呢!
  “制台大人一贯爱民如子,有口皆碑,”林若翰把握住火候,不失时机地接着说,“香港与广东山水毗连,常闻大人治粤有方,港方人士极为钦佩!现在香港展拓界址,新安地方划归香港,彼此睦邻友好关系,当更进一步!可惜,新租借地某些民众,对中、英两国友好之深远意义,尚缺乏充分理解,且怀有种种疑虑,或书写揭帖,或散布谣言,或阻挠官方搭设警棚,与贵国政府以及制台大人对英国之友好政策,颇不和谐。中、英两国既已签订《展拓香港界址专条》,而且王存善委员又已代表制台大人与英方签订《香港新租界合同》,港府正式接管该地区之期,已近在眼前,敝意以为,对于民众之不良情绪,制台大人实有疏导、安抚之必要。如若不然,英方不得已而用兵,流血冲突,在所难免。英军舰船枪炮之精良,为世界之冠,民众以长矛土枪,何以抗之?无异于以卵击石,徒增悲剧耳!大人何忍见昔日治下之民,一朝横尸枕藉、流血漂杵?”
  这一番话,林若翰说得十分动情,那双灰蓝色的眼睛湿润了。仿佛他不是在为卜力作说客,倒是在为新安的民众请命,为两广总督献策。骆克在一旁暗暗称奇,这位洋夫子把中国式的游说术运用得如此出神入化,倒是一绝!骆克轻轻耳语,把这一套言辞翻译给卜力听,卜力布满阴霾的脸上顿时浮现出一缕会心的微笑。谭钟麟身旁的那些属僚听了,一个个惴惴不安,把闪闪烁烁的目光投向他们的总督。
  “这等悲惨情景,本部堂自不忍见,”谭钟麟敛容道,“不过,若发生此等情形,责任在于贵方,既然和平租借土地,断无用兵之理!”
  “大人,”林若翰接着说,“卜力总督何尝不愿避免流血冲突?有道是‘树欲静而风不止’,一旦民众武装挑衅,又可奈何?事关国家之主权、大英之尊严,既有两国租约,香港绝不肯弃土失权,若敝国政府下令用兵,卜力总督亦不可不遵,以任何手段保卫疆土,均在所不惜,万一流血事件酿成,民众生灵涂炭,贵国朝廷亦难免追究制台大人处置不当之责,其时悔之晚矣!而今为大人计,不如未雨绸缎,防患于未然,派员维持租借地治安,谕令百姓安分守己,勿得造谣滋事,以大人之威望,必定令行禁止,民心得以安定,接管得以顺利进行,两国之和平友好关系得以巩固,此一举而数得,何乐不为?望大人三思!”
  谭钟麟默然无语。他视力不佳,也看不清这位高鼻蓝眼的“鬼子大人”的面目,只听着这洋洋洒洒的一大套,仿佛是自己身边的谋士,在促膝交谈,将利弊分析得有条有理,其中最使他动心的有两句话:一是说他“爱民如子”,这是他极为珍惜的官声政誉,如果在英国接管租借地的行动中对百姓动了武,造成流血事件,虽然屠刀操在洋人手里,他毕竟也于心不忍,百姓对他更难免非议;二是提醒他可能会因此受到朝廷责难:堂堂的封疆大吏难道连小民都管不了吗?总理衙门和洋人已经谈妥了的事,你连移交的本事都没有?把事情办得这么糟糕!……果真如此,谭钟麟三朝元老的面子就算栽透了!唉,他想,也许我活得太久了,官做得太长了,已经到了耄耋之年,早该自知进退,致仕回籍养老算了,何苦贪恋这个吃力不讨好的位置?李鸿章出卖了国土,倒要我来双手奉送给红毛洋鬼,遭受这种折磨!对洋人软了,心里觉得对不起百姓;硬了,洋人不答应,又怕得罪朝廷;如果说我谭钟麟本来还有那么一点点风骨,如今也已经销磨殆尽了!
  两广总督心里翻肠绞肚,自悲自叹。骆克向卜力耳语着,把林牧师的这一番言辞译给他听,卜力脸上泛起了笑容:这位“汉学家”果然不简单,他以对中国官场的洞察和雄辩之才,已经深深地打动了两广总督,使得谭钟麟失去了还手之力!
  谭钟麟说话了,他终于依照对方的思路答道:“那么,本部堂可电告新安知县卢焕,令其约束百姓,勿使滋事。”
  林若翰松了一口气,把这个答复译述给卜力。
  “不,我必须从总督阁下这里得到切实的保证!”卜力却对此并不满足,耸动小胡子说,“至于新安县令,我恐怕不能对他抱什么指望,去年骆克先生对新租借地的调查以及最近的勘界之中,新安县令都未能给予令人满意的配合,使我们的工作遇到了很多麻烦。我希望由总督阁下亲自发布必要的命令,而且在下个星期二之前给我以明确的答复,否则我将于星期三在新租借地升起英国国旗,接管该地区!”
  “嗯?”谭钟麟不大习惯洋人的这种时间概念,掐着指头算了一下,今天是星期日……下个星期三,哎呀,正好赶上清明节!便觉得有些为难,对“力说,”是日恰逢清明,乃祭祖扫墓之日,不妥!似宜稍缓时日……“
  卜力听了林若翰的转译,心里恼火:中国人真是噜嗦,你们扫你们的墓,和我有什么关系?
  “阁下,”林若翰低声提醒他说,“中国人祭祖扫墓是一件大事,他既然提出来,还是以表示尊重为好……”
  “好吧,”卜力耐着性子说,“我将时间推迟到星期四,请阁下一定在星期三之前通知我,并且请你命令新安知县亲自到租界地去警告民众,不许滋事!”
  谭钟麟已无可推托,只好答道:“一言为定,本部堂说到做到!”
  “很好,”卜力的目的已经达到,铁青的脸色才现出一些红润,“谢谢阁下的合作!我还有一些好消息要奉告阁下:香港政府决定将一些法令付诸实施,以杜绝港、粤边境的鸦片走私,我并且已经发布一项命令,禁止向中国走私武器,这对于阁下管辖区的和平安定都会有所裨益。”
  “如此最好!”谭钟麟拱拱手道。实在说,他就任两广总督四年来,对于粤民的尚武之风实在有些怕了,如果香港能够杜绝武器走私之途,对广东的治安倒也是一个莫大的帮助。
  持续两个半小时的会谈终于宣告结束,卜力在前来广州途中的疑问已经得出了结论:现任两广总督既不像林则徐,也不像叶名琛,谭钟麟就是谭钟麟。
  现在,两位总督都舒了一口气。所不同的是,一个是不虚此行的满足,一个是无可奈何的叹息。
  天已过午,倚阑还不见易君恕回来,神不守舍,惶惶不安。她知道易君恕是多么渴望见到邓伯雄,这两个男人到了一起,就会有无穷无尽的话题,而他们所谈论的内容在香港又是违禁的,万一出现什么意外……
  “小姐快去吃午饭吧,”阿惠在旁边催促她,“既然邓少爷约易先生在兼味楼见面,一定是在那里吃了饭再回来,小姐就不要再等了吧?”
  “我现在不饿……”倚阑心烦意乱地说,“阿惠,你到兼味楼去看看,请易先生不要在外面耽搁得太久,早些回来。”
  “是,小姐。”阿惠答应着,正要下楼去,阿宽神色慌张地跑上楼来。
  “小姐,”阿宽低声说,“迟……迟孟桓来了!”
  “迟孟桓?”倚阑一愣,听到迟孟桓这个名字,心头就一阵厌恶,“他又来做什么?我不见他!”
  “他……他不是一个人来的,”阿宽结结巴巴地说,“陪着一位高级警官,还有两个‘红头阿三’……”
  “啊,警察?!”倚阑吃了一惊,她实在想不出,迟孟桓和警察一起来到翰园意味着什么?“我去看看!阿惠,你等一等再走……”
  倚阑对着镜子拢了拢头发,然后出了房间,走下楼去。她迈出去的每一步都很慢,以争取一些时间考虑对策,但直到迈下楼梯的最后一级,仍然心中无数。
  客厅里,迟孟桓满面春风地在等着她,旁边站着威风凛凛的梅轩利,还有两名肤色黝黑的印度籍警察。
  “下午好,林小姐!”迟孟桓主动上前招呼道。他这次前来,已今非昔比,再没有去年秋冬那副殷勤相了,满腹充腾着报复的仇恨。但是,他却并不想让梅轩利看出自己和翰园还曾有过什么瓜葛,所以,仍然极力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向倚阑伸出了手,似乎还要重温一次吻手礼的旧梦。
  “迟先生,”倚阑却并没有伸出手,冷冰冰地说,“自从我们那次不愉快的谈话之后,我认为你已经没有理由再到我家来了!”
  “林小姐……”迟孟桓有些尴尬地讪笑着,“理由总是有的,我今天并不是来进行私人拜访,而是陪这位长官执行公务。好,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香港政府警察司梅轩利阁下,林小姐恐怕还不认识吧?”
  “噢……”倚阑吃了一惊。她的确是第一次见到梅轩利,但几乎香港的每一个市民却都知道梅轩利的大名,因为他是满街耀武扬威的英警、印警、华警的最高长官。倚阑看着一身警服、面孔严峻的梅轩利,心里在纳闷儿:这个人突然到此,而且由迟孟桓陪同,要做什么呢?
  “你好,林小姐!”不苟言笑的梅轩利向她点点头,“认识你很高兴,我曾经在总督的办公室里见过你的父亲。”
  “你好,阁下!”倚阑心慌意乱地答道,“我也听dad说起过这件事。可是,今天我dad并不在家,他和卜力总督、骆克辅政司一起到广州去了。阁下不知道吗?”
  “我知道。”梅轩利说,“可是我今天并不是来拜会林牧师,而是要见另外一个人。”
  “谁?”倚阑一愣。
  “你的家庭教师,”梅轩利说,“易君恕。”
  “啊,易先生!”倚阑的心里“咯”地一声,刹那间,她已经明白了迟孟桓陪着梅轩利到此意味着什么,一颗心慌慌地狂跳不已!但是,躲避已是不可能了,她只有强制着自己的慌乱,对付这两个居心叵测的不速之客,“请问,阁下找易先生……有什么事?”
  “他被指控犯有妨害公共治安罪!”梅轩利说。
  他的这句话一出口,客厅里像爆炸了一颗炸弹,阿宽和阿惠都大惊失色!倚阑狂跳的心脏却渐渐平静了下来,她早就感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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