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忏悔录-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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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如我根据记忆,说心灵的感情分:愿望、快乐、恐惧、忧愁四种,我对每一种再分门类,加上定义;所有论列,都得之于记忆,取之于记忆,但我回想这些情感时,内心绝不感受情绪的冲动。这些情感,在我回忆之前,已经在我心中,因此我能凭借回忆而取出应用。
  可能影象是通过回忆,从记忆中提出来,犹如食物的反刍,自胃返回口中。但为何谈论者或回忆者在思想的口腔中感觉不到快乐的甜味或忧愁的苦味?是否二者并不完全相仿,这一点正是二者的差别?如果一提忧愁或恐惧,就会感到忧惧,那末谁再肯谈论这些事呢?另一方面,如果在记忆中除了符合感觉所留影象的字音外,找不到情感的概念,我们也不可能谈论。这些概念,并不从肉体的门户进入我心,而是心灵本身体验这些情感后,交给记忆,或由记忆自动记录下来。
  十五
  是否通过影象呢?这很难讲。
  我说:“石头”,“太阳”;面前并没有岩石、太阳,但记忆中有二者的影象,供我使唤。我说身上的“疼痛”,我既然觉不到疼痛,疼痛当然不在场,但如果记忆中没有疼痛的影象,便不知道指什么,也不知道和舒服有什么区别。我说身体的“健康”,我的确无病无痛,因此健康就在身上,但如果健康的影象不存在我的记忆中,我绝对不可能想起健康二字的含义;病人听到健康二字,如果记忆中没有健康的影象,虽则他身上正缺乏健康,但也不会知道健康是什么。
  我说计数的“数字”,呈现在我记忆中的,不是数字的影象,而是数字本身。我说“太阳的影象”,这影象在我记忆之中,我想见的,不是影象的影象,而是太阳的影象,是随我呼召,供我使唤的影象。我说“记忆”,我知道说的是什么,但除了在记忆之中,我哪里去认识记忆呢?那末呈现在记忆之中的,是记忆的影象呢,还是记忆本身?
  十六
  我说“遗忘”,我知道说的是什么;可是不靠记忆,我怎能知道?我说的不是遗忘二字的声音,而是指声音所表达的事物,如果我忘却事物本身,便无从知道声音的含义。因此在我回想记忆时,是记忆听记忆的使唤;我回想遗忘时,借以回想的记忆和回想到的遗忘同在我前。但遗忘是什么?只是缺乏记忆。既然遗忘,便不能记忆,那末遗忘怎会在我心中使我能想见它呢?我们凭记忆来记住事物,如果我们不记住遗忘,那末听到遗忘二字,便不能知道二字的意义,因此记忆记着遗忘。这样遗忘一定在场,否则我们便会忘掉,但有遗忘在场,我们便不能记忆了。
  那末,能否作下面的结论:遗忘并非亲身,而以它的影象存在记忆中,如果亲自出场,则不是使记忆记住,而是使记忆忘记!
  谁能揭开这疑案?谁能了解真相?
  主,我正在探案,在我身内探索:我自身成为我辛勤耕耘的田地。现在我们不是在探索寥廓的天空,计算星辰的运行,研究大地的平衡;是在探索我自己,探索具有记忆的我,我的心灵。一切非我的事物和我相隔,不足为奇。但有什么东西比我自身更和我接近呢?而我对于记忆的力量便不明了,但如果没有这记忆力,我将连我自己的姓名都说不出来:我又能记得我的遗忘,这是确无可疑的事实。这怎样讲呢?是否能说我记起的东西并不在我记忆之中?或是说遗忘在我记忆之中,是为了使记忆不遗忘。这两说都讲不通。
  对第三种解释有什么看法?我能否说我回忆遗忘时,记忆所占有的不是遗忘本身,而是遗忘的影象?我如此说有什么根据?事物的影象刻在记忆中之前,必须事物先在场,然后能把影象刻下。譬如我记得迦太基或我所到过的其他地方,我记得我所遇见的人物,或其他感觉所介绍的东西,如记得身体的健康或病痛:事物先在场,记忆然后撷取它们的影像,使我能想见它们,如在目前,以后事物即使不在,我仍能在心中回想起来。
  因此,如果记忆保留了遗忘的影象,而不是遗忘本身,那末遗忘必先在场,然后能摄取影象,如果遗忘在场,怎能把影象留在记忆之中?因为遗忘一出场,便勾销了所认识的一切。但不论如何深奥难明,一点是确无可疑的,便是我记得这个破坏记忆的遗忘。
  十七
  我的天主,记忆的力量真伟大,它的深邃,它的千变万化,真使人望而生畏;但这就是我的心灵,就是我自己,我的天主,我究竟是什么?我的本性究竟是怎样的?真是一个变化多端、形形色色、浩无涯际的生命!
  瞧,我记忆的无数园地洞穴中充塞着各式各类的数不清的事物,有的是事物的影象,如物质的一类;有的是真身,如文学艺术的一类;有的则是不知用什么概念标识着的,如内心的情感——即使内心已经不受情感的冲动,记忆却牢记着,因为内心的一切都留在记忆之中——我在其中驰骋飞翔,随你如何深入,总无止境:在一个法定死亡的活人身上,记忆的力量、生命的力量真是多么伟大!
  我的天主,我真正的生命,我该做什么?我将超越我本身名为记忆的这股力量,我将超越它而飞向你、温柔的光明。你有什么吩咐?你高高在上照临看我,我将凭借我的心神,上升到你身边,我将超越我身上名为记忆的这股力量,愿意从你可接触的一面到达你左右,愿意从你可攀附的一面投入你的怀抱。飞禽走兽也有记忆,否则它们找不到巢穴,做不出习惯的动作,因为没有记忆,便没有习惯。我将超越记忆而达到你天主,达到使我不同于走兽,使我比飞禽更聪明的天主那里。我将超越记忆而寻获你。但在哪里寻获你,真正的美善、可靠的甘饴,我将在哪里寻获你?如果在记忆之外寻获你,那末我已忘掉了你。如果我忘掉你,那末我怎能寻获你呢?
  十八
  一个妇人丢了一文钱,便点了灯四处找寻,如果她记不起这文钱,一定找不到,即使找到,如果记不起,怎能知道是她的钱?我记得我找到许多丢失的东西,找寻时,别人问我:“是否这个?是否那个?”在未获我所遗失的东西之前,我只能回答:“不是。”假如我记不起,即使拿到手中,也认不出,找不到。我们每次找寻并寻获失去的东西,都是如此。一件物质的可见的东西在我眼前不见,但并不被我的记忆丢失,记忆抓住了这东西的影象,我们凭此找寻,直至重现在我们眼前为止。东西找到后,根据我们心中的影象,便能认识。假如记不起,便不认识,不认识,便不能说失物已经找到。因此,一样东西在我眼前遗失,却仍被记忆保管着。
  十九
  但是,如果记忆本身丢失了什么东西,譬如我们往往于忘怀之后,尽力追忆,这时哪里去找寻呢?不是在记忆之中吗?如果记忆提出另一样东西,我们拒而不纳,直至所找寻的东西前来;它一出现,我们便说:“就是这个。”我们如果不认识,便不会这样说;如果记不起,便不会认识。可是这东西我们一定已经遗忘过了。
  是否这事物并未整个丢失,仅仅保留一部分面找寻另一部分?是否记忆觉得不能如经常的把它整个回想出来,好似残缺不全,因此要寻觅缺失的部分?
  我们看见或想到一个熟悉的人而记不起他的姓名,就是这种情况。这时想到其他姓名,都不会和这人联系起来,我们一概加以排斥,因为过去思想中从不把这些姓名和那人相联,直到出现那个姓名和我们过去对那人的认识完全相符为止。这个姓名从哪里找来的呢?当然来自记忆。即使经别人的提醒而想起,也一样得自记忆。因为不是别人告诉我们一个新的东西,我们听信接受,而是我们回忆起来,认为别人说的确然如此。如果这姓名已经完全忘怀,那末即使有人提醒,我们也想不起来的。因此记得自己忘掉什么,正说明没有完全忘怀。一件丢失的东西,如果完全忘掉,便不会去找寻的。
  二十
  主啊,我怎样寻求你呢?我寻求你天主时,是在寻求幸福的生命。我将寻求你,使我的灵魂生活,因为我的肉体靠灵魂生活,而灵魂是靠你生活。我怎样寻求幸福生活呢?在我尚未说,在我不得不说:“够了,幸福在此”之前,我还没有得到幸福。为此,我怎样寻求幸福生活呢?是否通过记忆,似乎已经忘怀,但还能想起过去的遗忘?是否通过求知欲,像追求未知的事物,或追求已经忘怀而且已经记不起曾经遗忘的事物?不是人人希望幸福,没有一人不想幸福吗?人们抱有这个希望之前,先从哪里知道的呢?人们爱上幸福之前,先在哪里见过幸福?的确,我们有这幸福;但用什么方式占有的?那我不知道了。一种方式是享受了幸福生活而幸福,一种是拥有幸福的希望而幸福。后者的拥有幸福希望当然不如前者的实际享受幸福,但化了既不享受到也不抱希望的人高出一筹;他们的愿意享福是确无可疑的,因此他们也多少拥有这幸福,否则不会愿意享福的。他们怎样认识的呢?我不知道,他们不知怎样会意识到幸福。我正在探索这问题。这意识是否在记忆中?如果在记忆中,那末过去我们曾经享受过这幸福。是否人人如此,或仅仅是首先犯罪的那一个人,“我们都在他身上死亡”'15',因此生于困苦之中?现在我不讨论这个问题。我仅仅问:幸福生活是否存在记忆之中?如果我们不认识,便不会爱。我们一听到这名词,都承认自己向往幸福生活,而不是这名词的声音吸引我们,希腊人听了拉丁语便无动于衷,因为不懂拉丁语;如果我们听到了,或希腊人听到希腊语,便心向往之,原因是幸福本身不分拉丁希腊,不论拉丁人、希腊人或其他语言的人都想望幸福本身。于此可见,人人知道幸福,如果能用一种共同的语言问他们是否愿意幸福,每一人都毫不犹豫地回答说:“愿意。”假如这名词所代表的事物本身不存在他们的记忆之中,便不可能有这种情况。
  二十一
  这种回忆是否和见过迦太基的人回忆迦太基一样?不是,因为幸福生活不是物质,不是肉眼所能看见。
  是否如我们回忆数字那样?不是,对于数字,我们仅有概念,并不追求,而幸福的概念使我们爱幸福,使我们希望获得幸福,享受幸福。
  是否如我们回忆辩论的规则那样?不是,虽则我们一听到雄辩学这名词就联想到事物本身,而且许多不娴于词令的人都希望能擅长此道——这也证明先已存在于我们意识之中——但这是通过感觉而注意、欣赏别人的词令,从而产生这种愿望。当然,欣赏必然通过内在的认识,能欣赏然后有愿望。幸福生活却绝不能凭肉体的感觉从别人身上体验而得。
  是否如我们回忆过去的快乐呢?可能如此,因为即使我们现在忧闷,却能回忆快乐,一如我们在苦难之中能回忆幸福生活。我的快乐不能用肉体的官觉去视、听、嗅、闻,体味捉摸,我欢乐时仅在内心领略到,快乐的意识便胶着在记忆之中,以后随着不同的环境回想过去的快乐或感到不屑,或表示向往。譬如过去对于一些可耻的事物感到快乐,现在回忆起来,觉得厌恶痛恨;有时怀念着一些正经好事,可能目前办不到,因此带着惋惜的心情回想过去的乐趣。
  至于幸福生活,过去我在何时何地体验过,以致现在怀念不忘、爱好想望呢?这不仅我个人或少数人如此,我们每一人都愿享幸福。如果对它没有明确的概念,我们不会有如此肯定的愿望。但这怎么说呢?如果问两人是否愿意从军,可能一人答是,一人答否;但问两人是否愿意享受幸福,两人绝不犹豫,立即回答说:希望如此;而这人的愿意从军,那人的不愿从军,都是为了自己的幸福。是否这人以此为乐,那人以彼为乐?但两人愿得幸福是一致的。同样,如果问两人愿否快乐,答复也是一致的,他们称快乐为幸福。即使这人走这条路,那人走那条路,两人追求的目的只有一个:快乐。没有一个说自己从未体验过快乐,因此一听到幸福二字,便在记忆中回想到。
  二十二
  主,在向你忏悔的仆人心中,决不存有以任何快乐为幸福的观念。因为有一种快乐决不是邪恶者所能得到的,只属于那些为爱你而敬事你、以你本身为快乐的人们。幸福生活就是在你左右、对于你、为了你而快乐;这才是幸福,此外没有其他幸福生活。谁认为别有幸福,另求快乐,都不是真正的快乐。可是这些人的意志始终抛不开快乐的影象。
  二十三
  那末,人人愿意幸福,这句话不确切了?因为只有你是真正的幸福,谁不愿以你为乐,也就是不要幸福。是否虽则人人愿意幸福,但“由于肉体与精神相争,精神与肉体相争,以致不能做愿意做的事”,'16'遂是而求其次,满足于力所能及的;对于力所不能的,他们的意志不够坚强,不足以化不可能为可能?
  我问不论哪一人:宁愿以真理为乐,还是以虚伪为乐?谁也毫不迟疑的说:宁愿真理,和承认自己希望幸福一样。幸福就是来自真理的快乐,也就是以你为快乐,因为你“天主即是真理”'17',是“我的光明,我生命的保障,我的天主”。'18'于此可见,谁也希望幸福,谁也希望唯一的真正幸福,谁也希望来自真理的快乐。
  我见到许多人欢喜欺骗别人,但谁也不愿受大欺骗。他们在哪里认识幸福生活的呢?当然在认识真理的同时。他们爱真理,因为他们不愿受欺骗。他们既然爱幸福,而幸福只是来自真理的快乐,因此也爱真理,因此在记忆中一定有真理的某种概念,否则不会爱的。
  但为何他们不以真理为快乐呢?为何他们没有幸福呢?原因是利令智昏,他们被那些只能给人忧患的事物所控制,对于导致幸福的事物仅仅保留着轻淡的记忆。人间“尚有一线光明”;前进吧,前进吧,“不要被黑暗所笼罩”。'19'既然人人爱幸福,而幸福即是来自真理的快乐,为何“真理产生仇恨”'20'?为何一人用你的名义宣传真理,人们便视之为仇敌呢?原因是人们的爱真理,是要把所爱的其他事物作为真理,进而因其他事物而仇恨真理了。他们爱真理的光辉,却不爱真理的谴责。他们不愿受欺骗,却想欺骗别人,因此真理显示自身时,他们爱真理,而真理揭露他们本身时,便仇恨真理。结果是:即使他们不愿真理揭露他们,真理不管他们愿不愿,依旧揭露他们,而真理自身却不显示给他们看了。
  确然如是,人心确然如是;人心真的是如此盲目偷惰,卑鄙无耻,只想把自己掩藏起来,却不愿有什么东西蒙蔽自己的耳目。结果适得其反,自身瞒不过真理,真理却瞒着他。同时,他们虽则如此可怜,却又欢喜真实,不爱虚伪。假如他对一切真理之源的唯一真理能坦坦荡荡,不置任何障碍,便能享受幸福了。
  二十四
  主啊!我走遍了记忆的天涯地角找寻你,在记忆之外没有找到你。从我知道要认识你时开始,凡我找到有关你的东西,都不出乎我的记忆的范围,因为从那时起,我从未忘掉你。哪里我找到了真理,便找到真理之源、我的天主;哪一天我认识了真理,便没有忘掉真理。从你认识我时,你就常驻在我的记忆之中,我在记忆中想起你,在你怀中欢欣鼓舞,找到了你。这是我精神的乐趣,也是你哀怜我的贫困而赐与的。
  二十五
  主啊,你驻在我记忆之中,究竟驻在哪里?你在其中建筑了怎样的屋宇,兴造了哪一种圣堂?你不嫌我记忆的卑陋,惠然肯来,但我要问的是究竟驻在记忆的哪一部分。在我回忆你的时候,我超越了和禽兽相同的部分,因为那里在物质事物的影象中找不到你;我到达了心灵庋藏情感的部分,但也没有找到你。我进入了记忆为心灵而设的专室——因为心灵也回忆自身——你也不在那里,因为你既不是物质的影象,也不是生人的情感,如忧、乐、愿望、恐惧、回忆、遗忘或类似的东西,又不是我的心灵:你是我心灵的主宰,以上一切都自你而来,你永不变易地鉴临这一切;自我认识你时起,你便惠然降驻于我记忆之中。
  那末我怎能探问你的居处,好像我记忆中有楼阁庭宇似的?你一定驻在其中,既然从我认识你时起我就想着你;而且我想起你时,一定在记忆中找到你。
  二十六
  但我想认识你时,哪里去找你呢?因为在我认识你之前,你尚未到我记忆之中。那末要认识你,该到哪里找你?只能在你里面,在我上面。你我之间本无间隔,不论我们趋就你或离开你,中间并无空隙。你是无往而不在的真理,处处有你在倾听一切就教的人,同时也答复着一切问题。你的答复非常清楚,但不是人人能听清楚。人人能随意提出问题,但不是时常听到所希望的答复。一人不管你的答复是否符合他的愿望,只要听你说什么便愿意什么,这人便是你最好的仆人。
  二十七
  我爱你已经太晚了,你是万古常新的美善,我爱你已经太晚了!你在我身内,我驰骛于身外。我在身外找寻你;丑恶不堪的我,奔向着你所创造的炫目的事物。你和我在一起,我却不和你相偕。这些事物如不在你里面便不能存在,但它们抓住我使我远离你。你呼我唤我,你的声音振醒我的聋聩,你发光驱除我的幽暗,你散发着芬芳,我闻到了,我向你呼吸,我尝到你的滋味,我感到饥渴,你抚摩我,我怀着炽热的神火想望你的和平。
  二十八
  我以整个的我投入你的怀抱后,便感觉不到任何忧苦艰辛了;我的生命充满了你,才是生气勃勃。一人越充满你,越觉得轻快;由于我尚未充满你,我依旧是我本身的负担。我理应恸哭的快乐和理应欢喜的忧苦,还在相持不下,胜利属于哪一方,我尚不得而知。
  主啊,求你垂怜这可怜的我。我的罪恶的忧苦和良好的喜乐正在交绥,我不知胜负谁属。主啊,求你垂怜这可怜的我。我并不隐藏我的创伤,你是良医,我患着病;你是无量慈悲,我是真堪怜悯。“人生岂不是一个考验”吗?'21'谁愿担受艰难?你命我们忍受,不命我们喜爱。一人能欢喜地忍受,但谁也不会喜爱所忍受的。即使因忍受而快乐,但能不需忍受则更好。在逆境中希望顺利,在顺境中担心厄逆。两者之间能有中间吗?能有不受考验的人生吗?世间使人踌躇满志的事是真可诅咒的;由于患得患失,由于宴安鸩毒,更该受双重的诅咒。世间的逆境也应受诅咒,由于贪恋顺境,由于逆境的艰苦,由于耐心所受的磨难,应受三重诅咒。人的一生真是处于连续不断的考验中!
  二十九
  我的全部希望在于你至慈极爱之中。把你所命的赐与我,依你所愿的命令我。你命我们清心寡欲。古人说:“我知道,除非天主恩赐,无人能以真白自守的;而且能知此恩何自而来,也就是智慧。”'22'清心寡欲可以收束我们的意马心猿,使之凝神于一。假使有人在爱你之外,同时为外物所诱,便不算充分爱你。我的天主,你是永燃不熄的爱,请你燃烧我。你命我清心寡欲,便请将所命的赐与我,并依照你的所愿而命令我。
  三十
  你肯定命令我谨戒“淫欲、声色、荣华富贵”。'23'你禁止男女的苟合而不废婚姻,但又指出优于有家有室的生活方式。由于你的赐与,在我成为你的“圣事”的施行者之前,已经选择了这一种生活方式。但上面所述的种种前尘影事仍未免出没隐见于我记忆中,这是我的根深蒂固的结习。当我清醒的时候,这些影象隐隐约约地现于心目,但一人梦境,它们不仅赢得我的欢悦,甚至博得我的同意,仿佛使我躬行实践。幻象对我的灵魂和肉体,还起着如此作用:我醒时所不为的事情,在梦中却被幻象所颠倒。主、我的天主,是否这时的我是另一个我?为何在我入梦到醒觉的须臾之间,使我判若两人?我醒时抵拒这一类的想像,甚至在事物真身进攻前所持坚定的理智,梦时到哪里去了?是否和双目一起紧闭了?是否和肉体的感觉一起沉睡了?又为何往往在梦中也会抵抗,也能记起我们的决心而坚持不释,对这一类的诱惑绝不顺从呢?但这二者有很大的差别:譬如梦中意志动摇,醒时仍觉问心无愧,则由于二者的界线分明,我们感觉到刚才在我们身上无端出现的、我们所痛恨的事情并非我们自身的行为。
  全能的天主,是否你的能力不足以治愈我所有的痼疾,还需要你赋畀更充裕的恩宠才能消灭我梦中的绮障?主啊,请你不断增加你的恩赐,使我的灵魂摆脱情欲的粘染,随我到你身边,不再自相矛盾,即使在梦寐之中,非但不惑溺于秽影的沾惹,造成肉体的冲动,而且能拒而远之。全能的天主,“你能成全我们,超过我们的意想”,'24'要使我不但在此一生,而且在血气方刚的年龄,不受这一类的诱惑,甚至清心寡欲者梦寐之中有丝毫意志即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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