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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庸合集-第10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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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足道道:“阁下好功夫,在下甚是佩服。”回头向郭襄
道:“郭姑娘,自从日前得聆姑娘雅奏,我作了一套曲子,想
请你品评品评。”郭襄道:“甚么曲子啊?”何足道盘膝坐下,
将瑶琴放在膝上,理弦调韵,便要弹琴。
潘天耕道:“阁下连败我两个师弟,姓潘的还欲请教。”
何足道摇手道:“武功比试过了,没甚么余味。我要弹琴

给郭姑娘听。这是一首新曲。你们三位爱听,便请坐着,若
是不懂,尚请自便。”左手按节捻弦,右手弹了起来。
郭襄只听了几节,不由得又惊又喜。原来这琴曲的一部
分是自己奏过的《考槃》,另一部分却是秦风中的《蒹葭》之
诗,两曲截然不同的调子,给他别出心裁的混和在一起,一
应一答,说不出的奇妙动听,但听琴韵中奏着:“考槃在涧,
硕人之宽。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天一方……
硕人之宽,硕人之宽……溯回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
在水中央……独寐寤言,永矢勿谖,永矢勿谖……”郭襄心
中蓦地一动:“他琴中说的‘伊人’,难道是我么?这琴韵何
以如此缠绵,充满了思慕之情?”想到此处,不由得脸上微微
一红。只是这琴曲实在编得巧妙,《考槃》和《蒹葭》两首曲
子的原韵丝毫不失,相互参差应答,却大大的丰瞻华美起来。
她一生之中,从未听到过这样的乐曲。
潘天耕等三人却半点不懂。他们不知何足道为人疏狂,颇
有书呆子的痴气,既编了一首新曲,便巴巴的赶来要郭襄欣
赏,何况这曲子也确是为她而编,登时将别事尽皆抛在脑后。
但见他凝神弹琴,竟没将自己三人放在眼里,显是对自己轻
视已极,是可忍孰不可忍?潘天耕长剑一指,点向何足道左
肩,喝道:“快站起来,我跟你比划比划。”
何足道全心沉浸在琴声之中,似乎见到一个狷介的狂生
在山泽之中漫游,远远望见水中小岛站着一个温柔的少女,于
是不理会山隔水阻,一股劲儿的过去见她………
忽然间左肩上一痛,他登时惊觉,抬起头来,只见潘天
耕手中长剑指着他肩头,轻轻刺破了一点儿皮肤,如再不招

架,只怕他便要挺剑伤人,但琴曲尚未弹完,俗人在旁相扰,
实在大煞风景,当下抽出半截断剑,当的一声,将潘天耕长
剑架开,右手却仍是抚琴不停。
这当儿何足道终于显出了生平绝技,他右手弹琴,左手
使剑,无法再行按弦,于是对着第五根琴弦聚气一吹,琴弦
便低陷下去,竟与用手按捺一般无异,右手弹奏,琴声高下
低昂,无不宛转如意。
潘天耕急攻数招,何足道顺手应架,双眼只是凝视琴弦,
惟恐一口气吹的部位不合,乱了琴韵。潘天耕愈怒,剑招越
攻越急,但不论长剑刺向何方,总是给他轻描淡写的挡开。
郭襄听着琴声,心中乐音流动,对潘天耕的挺剑疾攻也
没在意,只是双剑相交之声扰乱了琴音。她双手轻击,打着
节拍,皱眉对潘天耕道:“你出剑快慢全然不合,难道半点不
懂音韵吗?喏,你听这节拍出剑,一拍一剑,夹在琴声之中
就不会难听。”
潘天耕如何理她?眼见敌人坐在地下,单掌持着半截断
剑,眼光凝视琴弦,自己却兀自奈何不了他,更是焦躁起来,
斗然间剑法一变,一轮快攻,兵刃相交的当当之声登时便如
密雨。这繁弦急管一般的声音,和那温雅缠绵的琴韵绝不谐
和。
何足道双眉一挑,劲传断剑,铮的一响,潘天耕手中的
长剑登时断为两截,但就在此时,七弦琴上的第五弦也应声
崩断。
潘天耕脸如死灰,一言不发,转身出亭。三人跨上马背,
向山上急驰而去。

郭襄甚是奇怪,说道:“咦,这三人打了败仗,怎地还上
少林寺去?当真是要死缠到底么?”回过头来,却见何足道满
脸沮丧,手抚断琴,似乎说不出的难受。郭襄心想:“断了一
根琴弦,又算得甚么?”当下接过瑶琴,解下半截断弦,放长
琴弦,重行绕柱调音。
何足道摇头叹息,说道:“枉自多年修为,终究心不能静。
我左手鼓劲断他兵刃,右手却将琴弦也弹断了。”
郭襄这才明白,原来他是懊丧自己武功未纯,笑道:“你
想左手凌厉攻敌,右手舒缓抚琴,这是分心二用之法,当今
之世只有三人能够。你没练到这个地步,那也用不着沮丧啊。”
何足道问道:“是哪三位?”郭襄道:“第一位老顽童周伯通,
第二位便是我爹爹,第三位是杨夫人小龙女。除他三人之外,
就算我外公桃花岛主、我妈妈、神雕大侠杨过等武功再高之
人,也不能够。”何足道道:“世间居然有此奇人,几时你给
我引见引见。”
郭襄黯然道:“要见我爹爹不难,其余两位哪,可不知到
何处去找了。”但见何足道惘然出神,兀自想着适才断弦之事,
安慰他道:“你一举击败昆仑三圣,也足以傲视当世了,何必
为了崩断琴弦的小事郁郁不乐?”
何足道瞿然而惊,问道:“昆仑三圣?你说甚么?你怎么
知道?”
郭襄笑道:“那三个老儿来自西域,自是昆仑三圣了。他
们的武功果然有独到之处,只是要向少林寺挑战,却未免太
自不量力……”只见何足道惊讶的神色愈来愈盛,不自禁的

住口不言,问道:“有甚么奇怪?”
何足道喃喃的道:“昆仑三圣,昆仑三圣何足道,那便是
我啊。”
郭襄吃了一惊,说道:“你是昆仑三圣?那么其余两个呢?”
何足道道:“昆仑三圣只有一人,从来就没三个。我在西
域闯出了一点小小名头,当地的朋友说我琴剑棋三绝,可以
说得上是琴圣、剑圣、棋圣。因我长年住于昆仑山中,是以
给了我一个外号,叫作‘昆仑三圣’。但我想这个‘圣’字,
岂是轻易称得的?虽然别人给我脸上贴金,也不能自居不疑,
因此上我改了自己的名字,叫作‘足道’,联起来说,便是
‘昆仑三圣何足道’。人家听了,便不会说我狂妄自大了。”
郭襄拍手笑道:“原来如此。我只道既是昆仑三圣,定是
三个人。那么刚才这三个老儿呢?”何足道道:“他们么?他
们是少林派的。”
郭襄更是奇怪,道:“原来这三个老头反而是少林弟子。
嗯,他们的武功果然是刚猛一路。不错,不错,那红脸老头
使的可不是达摩剑法?对啦,那个黄脸病夫最后一轮急攻,却
不是韦陀伏魔剑?只是他加了许多变化,我一时之间没瞧出
来。怎么他们又是从西域来?”
何足道说道:“这件事说起来有个缘故。去年春天,我在
昆仑山惊神峰绝顶弹琴,忽听得茅屋外有殴击之声,出去一
看,只见两个人扭作一团,已各受致命重伤,却兀自竭力拚
斗。我喝他们住手,两人谁也不肯罢休,于是我将他们拆解
开来。其中一人白眼一翻,登时死了,另一个却还没断气。我
将他救回屋中,给他服了一粒少阳丹,救治了半天,终于他

受伤太重,灵丹无法续命。他临死之时,说他名叫尹克西
……”
郭襄“啊”的一声,说:“那个跟他殴斗的莫非是子?
那人身形瘦长,脸容便似僵尸一般,是么?”何足道奇道:
“是啊,怎地你甚么都知道?”郭襄道:“我也见过他们的,想
不到这对活宝,最后终于互斗而死。”
何足道道:“那尹克西说,他一生作恶多端,临死之时,
懊悔却也已迟了。他说他和子从少林寺中盗了一部经书
出来,两人互相防范,谁也不放心让对方先看,深怕对方学
强了武功,便下手将自己除去,独霸这部经书。两人同桌而
食,同床而睡,当真是寸步不离,但吃饭时生怕对方下毒,睡
觉时担心对方暗算,提心吊胆,魂梦不安;又怕少林寺的和
尚追索,于是远远逃向西域。到得惊神峰上之时,两人已然
筋疲力尽,都知这般下去,终究会活生生的累死,终于出手
打了起来。尹克西说,那子武功本来在他之上,哪知虽
是子先动手打了他一掌,结果反而是他略占上风。后来
他才想起,子曾在华山受了重伤,元气始终不复。否则
的话,若不是两人各有所忌,也挨不到昆仑山上了。”
郭襄听了这番话,想象那二人一路上心惊肉跳,死挨苦
缠的情景,不由得恻然生悯,叹道:“为了一部经书,也不值
得如此啊!”
何足道道:“尹克西说了这番话,已然上气不接下气,他
最后求我来少林寺走一遭,要我跟寺中一位觉远和尚说,说
甚么经书是在油中。我听得奇怪,甚么经书在油中?却待再
问详细,他已支持不住,晕了过去。我准拟待他好好睡上一

觉,醒过来再问端详,哪知道他这一睡就没再醒。我想莫非
那部经书包在油布之中?但细搜二人身边,却影踪全无。受
人之托,忠人之事,我平生足迹未履中土,正好乘此游历一
番,于是便到少林寺来啦。”
郭襄道:“那你怎地又到寺中去下战书,说要跟他们比试
武艺。”
何足道微笑道:“这事却是从适才这三人身上而起了。这
三个人是西域少林派的俗家弟子,据西域武林中的人说,他
们都是‘天’字辈,和少林寺的方丈天鸣禅师是同辈。好像
他们的师祖从前和寺中的师兄弟闹了意见,一怒而远赴西域,
传下了少林派的西域一支。本来嘛,少林派武功是达摩祖师
自天竺传到中土,再从中土分到西域,也没甚么稀奇。这三
人听到了我‘昆仑三圣’的名头,要来跟我比划比划,一路
上扬言说甚么少林派武功天下无敌,我号称琴圣、棋圣,那
也罢了,这‘剑圣’两字,他们却万万容不得,非逼得我去
了这名头不可。只可‘二圣’,‘三圣’便不行。正好这时我
碰上尹克西,心想反正要上少林寺来,两番功夫一番做,于
是派人跟他们约好了在少林寺相见,便自行来到中原。这三
位仁兄脚程也真快,居然前脚接后脚的也赶到了。”
郭襄笑道:“此事原来如此,可教我猜岔了。三个老儿这
时候回到了少林寺,不知说些甚么?”
何足道道:“我跟少林寺的和尚素不相识,又没过节,所
以跟他们订约十天,原是要待这三个老儿赶到,这才动手。现
下架也打过了,咱们一齐上去,待我去传了句话,便下山去
罢。”郭襄皱眉道:“和尚们的规矩大得紧,不许女子进寺。”

何足道道:“呸!甚么臭规矩了?咱们偏偏闯进去,还能把人
杀了?”
郭襄虽是个好事之人,但既已和无色禅师订交,对少林
寺已无敌意,摇头笑道:“我在山门外等你,你自进寺去传言,
省了不少麻烦。”
何足道点头道:“就是这样,刚才的曲子没弹完,回头我
好好的再弹一遍给你听。”

二 武当山顶松柏长
两人缓步上山,直走到寺门外,竟不见一个人影。
何足道道:“我也不进去啦,请那位和尚出来说句话就是
了。”朗声说道:“昆仑山何足道造访少林寺,有一言奉告。”
这句话刚说完,只听得寺内十余座巨钟一齐鸣了起来,当当
之声,只震得群山皆应。
突见寺门大开,分左右走出两行身穿灰袍的僧人,左边
五十四人,右边五十四人,共一百零八人,那是罗汉堂弟子,
合一百零八名罗汉之数。其后跟出来十八名僧人,灰袍罩着
淡黄袈裟,年岁均较罗汉堂弟子为大,是高一辈的达摩堂弟
子。稍隔片刻,出来七个身穿大块格子僧袍的老僧。七僧皱
纹满面,年纪少的也已七十余岁,老的已达九十高龄,乃是
心禅堂七老。然后天鸣方丈缓步而出,左首达摩堂首座无相
禅师,右首罗汉堂首座无色禅师。潘天耕、方天劳、卫天望
三人跟随其后。最后则是七八十名少林派俗家弟子。
那日何足道悄入罗汉堂,在降龙罗汉手中留下简帖,这
份武功已令方丈及无色、无相等大为震惊。数日后潘天耕等
自西域赶到,说起约会比武,寺中高僧更增戒心。西域少林
一支因途程遥远,数十年来极少和中州少林互通音问,但寺

中众高僧均知,当年远赴西域开派的那位师叔祖苦慧禅师武
功上实有惊人造诣,他传下的徒子徒孙自亦不同凡响。听潘
天耕等言语中对昆仑三圣丝毫不敢轻视,料想善者不来,来
者不善,寺中便即加紧防范。方丈并传下法旨,五百里以内
的僧俗弟子,一律归寺听调。
初时众僧也道昆仑三圣乃是三人,后来听潘天耕等说了,
方知只是一人,至于容貌年纪,潘天耕等也不甚了然,只知
他自负琴剑棋三绝而已。弹琴、弈棋两道,驰心逸性,大为
禅宗所忌,少林寺众僧向来不理,但寺中所有精于剑术的高
手却无不加紧磨练,要和这个号称“剑圣”的狂人一较高下。
潘天耕师兄弟自忖此事由自己身上而起,当由自己手里
了结,因此每日骑了骏马,在山前山后巡视,一心要拦住这
个自称“琴棋剑三圣”的家伙,打得他未进寺门,先就倒爬
着回去,然后再回寺来和众僧侣较量一下,要令西域少林派
压得中原少林派从此抬不起头来。哪知石亭中一战,何足道
只出半力,已令三人铩羽而遁。
天鸣禅师一得到讯息,心知今日少林寺已面临荣辱盛衰
的大关头,但估量自己和无色、无相的武功,未必能强于潘
天耕等三人多少,这才不得不请出心禅堂七老来押阵。只是
心禅七老的武功到底深到了何等地步,谁也不知,是否真能
在紧急关头出手制得住这昆仑三圣,在方丈和无色、无相三
人心中,也只是胡乱猜测罢了。
老方丈天鸣禅师见到何足道和郭襄,合十说道:“这一位
想是号称琴剑棋三圣的何居士了。老僧未能远迎,还乞恕罪。”
何足道躬身行礼,说道:“晚生何足道,‘三圣’狂名,何足

道哉!滋扰宝刹,甚是不安,惊动众位高僧出寺相迎,更何
以克当?”
天鸣心道:“这狂生说话倒也不狂啊。瞧他不过三十岁左
右年纪,怎能一举而败潘天耕等三人?”说道:“何居士不用
客气,请进奉茶。这位女居士嘛……”言下颇有为难之色。
何足道听他言中之意显是要拒郭襄进寺,狂生之态陡然
发作,仰天大笑,说道:“老方丈,晚生到宝刹来,本是受人
之托,来传一句言语。这句话一说过,原想拍手便去,但宝
刹重男轻女,莫名其妙的清规戒律未免太多,晚生却颇有点
看不过眼。须知佛法无边,众生如一,妄分男女,心有滞碍。”
天鸣方丈是有道高僧,禅心明澈,宽博有容,听了何足
道之言,微笑道:“多谢居士指点。我少林寺强分男女,倒显
得小气了。如此请郭姑娘一并光降奉茶。”
郭襄向何足道一笑,心道:“你这张嘴倒会说话,居然片
言折服老和尚。”见天鸣方丈向旁一让,伸手肃客,正要举步
进寺,忽见天鸣左首一个干枯精瘦的老僧踏上一步,说道:
“单凭何居士一言,便欲我少林寺舍弃千年来的规矩,虽无不
可,却也要瞧说话之人是否当真大有本事,还是只不过浪得
虚名。何居士请留上一手,让众僧开开眼界,也好令合寺心
服,知道本寺行之千年的规矩,是由谁而废。”这人正是达摩
院首座无相禅师。他说话声音宏亮,显见中气充沛,内力深
厚。
潘天耕等三人听了,脸上都微微变色。无相这几句话中,
显然含有瞧不起他三人之意,谓何足道虽然击败三人,却也
未必便真有过人的本领。

郭襄见无色禅师脸带忧容,心想这位老和尚为人很好,又
是大哥哥的朋友,倘若何足道和少林僧众为了我而争斗起来,
不论哪一方输了,我都要过意不去,于是朗声说道:“何大哥,
我又不是非进少林寺不可。你传了那句话,这便去罢。”指着
无色道:“这位无色禅师是我的好朋友,你们两家不可伤和
气。”
何足道一怔,道:“啊,原来如此。”转向天鸣道:“老方
丈,贵寺有一位觉远禅师,是哪一位?在下受人之托,有句
话要转告于他。”
天鸣低声道:“觉远禅师?”觉远在寺中地位低下,数十
年来隐身藏经阁,没没无闻,从来没人在他法名下加上“禅
师”两字,是以天鸣一时竟没想到。他呆了一呆,才道:“啊,
看守《楞伽经》失职的那人。何居士找他,可是与《楞伽
经》一事有关么?”何足道摇头道:“我不知道。”天鸣向一名
弟子道:“传觉远前来见客。”那弟子领命匆匆而去。
无相禅师又道:“何居士号称琴剑棋三圣,想这‘圣’之
一字,岂是常人所敢居?何居士于此三者自有冠绝天人的造
诣。日前留书敝寺,说欲显示武功,今日既已光降,可肯不
吝赐教,得让我辈瞻仰绝技!”
何足道摇头道:“这位姑娘既已说过,咱两家便不可伤了
和气。”
无相怒气勃发,心想你留书于先,事到临头,却来推托,
千年以来,有谁敢对少林寺如此无礼?何况潘天耕等三人败
在你手下,江湖上传言出去,说是少林派的大弟子输了给你,
这“剑圣”两字,岂不是叫得更加响了?看来一般弟子也不

是他的对手,非亲自出马不可,当下踏上两步,说道:“比武
较量,也不是伤了和气,何居士何必推让?”回头向达摩堂的
弟子喝道:“取剑!咱们领教领教‘剑圣’的剑术,到底
‘圣’到何等地步?”
寺中诸般兵刃早已备妥,只是列队迎客之际不便取将出
来,以免徒显小气。那弟子听到无相吩咐,转身进寺,取了
七八柄长剑出来,双手横托,送到何足道身前,说道:“何居
士使自携的宝剑?还是借用敝寺的寻常兵刃?”
何足道不答,俯身拾起一块尖角石子,突然在寺前的青
石板上纵一道、横一道的画了起来,顷刻之间,画成了纵横
各一十九道的一张大棋盘。经纬线笔直,犹如用界尺界成一
般,每一道线都是深入石板半寸有余。这石板乃以少室山的
青石铺成,坚硬如铁,数百年人来人往,亦无多少磨耗,他
随手以一块尖石挥划,竟然深陷盈寸,这份内功实是世间罕
有,只听他笑道:“比剑嫌霸道,琴音无法比拚。大和尚既然
高兴,咱们便来下一局棋如何?”
他这手划石为局的惊人绝技一露,天鸣、无色、无相以
及心禅堂七老无不面面相觑,心下骇然。天鸣方丈知道此人
这般浑雄的内力寺中无一人及得,他心地光风霁月,正要开
口认输,忽听得铁链拖地之声,叮当而来。
只见觉远挑着一对大铁桶走到跟前,后面随着一个长身
少年。觉远左手扶着铁扁担,右手单掌向天鸣行礼,说道:
“谨奉老方丈呼召。”天鸣道:“这位何居士有话要跟你说。”
觉远回过身来,一看何足道,却不相识,说道:“小僧觉
远,居士有何吩咐?”

何足道画好棋局,棋兴勃发,说道:“这句话慢慢再说不
迟。哪一位大和尚先跟在下对弈一局?”他倒不是有意炫示功
夫,只是生平对琴剑棋都是爱到发痴,兴之所到,连天塌下
来都是置之度外,既想到弈棋,便只求有人对局,早忘了比
试武功之事。
天鸣禅师道:“何居士划石为局,如此神功,老衲生平未
见,敝寺僧众甘拜下风。”
觉远听了天鸣之言,再看了看石板上的大棋局,才知此
人竟是来寺显示武功,当下挑着那担大铁桶,吸了一口气,将
毕生所练功力都下沉双腿,在那棋局的界线上一步步的走了
过去。
只见他脚上铁链拖过,石板上便现出一条五寸来宽的印
痕,何足道所划的界线登时抹去。众僧一见,忍不住大声喝
彩。天鸣、无色、无相等更是惊喜交集,哪想得到这个痴痴
呆呆的老僧竟有这等深厚内功,和他同居一寺数十年,却没
瞧出半点端倪。天鸣等自知一人内力再强,欲在石极上踏出
印痕,也决无可能,只因觉远挑了一对大铁桶,桶中装满了
水,总共何止四百余斤之重,这几百斤巨力从他肩头传到脚
上的铁链,向前拖曳,便如一把大凿子在石板上敲凿一般,这
才能铲去何足道所划的界线,倘若觉远空身而行,那便万万
不能了。但虽有力可借,终究也是罕见的神功。
何足道不待他铲完纵横一共三十八的界线,大声喝道:
“大和尚,你好深厚的内功,在下可不及你!”
觉远铲到此时,丹田中真气虽愈来愈盛,但两腿终是血
肉之物,早已大感酸痛,听他这么一喝,当即止步,微笑吟

道:“一枰袖手将置之,何暇为渠分黑白?”
何足道道:“不错!这局棋不用下,我已然输了。我领教
领教你的剑法。”说着刷的一声响,从背负的瑶琴底下抽出一
柄长剑,剑尖指向自己胸口,剑柄斜斜向外,这一招起手式
怪异之极,竟似回剑自戕一般,天下剑法之中,从未见有如
此不通的一招。
觉远道:“老僧只知念经打坐,晒书扫地,武功一道可一
窍不通。”
何足道却哪里肯信?嘿嘿冷笑,纵身近前,长剑斗然弯
弯弹出,剑尖直刺觉远胸口,出招之快真乃为任何剑法所不
及。原来这一招不是直刺,却是先聚内力,然后蓄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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