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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庸合集-第10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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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八人拉着铁链远远一绊一围,他武功再强,也非摔倒不可。”
他向田归农望了一眼,胸口忍不住怒火上升,心想:“你诱拐
人家妻子,苗大侠已饶了你,竟要一个毒计接着一个,非将
人置之死地不可。如此凶狠,当真禽兽不如。”

其实田归农固然阴毒,却也有不得已的苦衷,自从与苗
人凤的妻子南兰私奔之后,想起她是当世第一高手的妻子,每
日里食不甘味,寝不安枕,一有什么风吹草动,便疑心是苗
人凤前来寻仇。
南兰初时对他是死心塌地的热情痴恋,但见他整日提心
吊胆,日日夜夜害怕自己的丈夫,不免生了鄙薄之意。因为
这个丈夫苗人凤,她实在不觉得有什么可怕。在她心中,只
要两心真诚的相爱,便是给苗人凤一剑杀了,那又有什么?她
看到田归农对他自己性命的顾念,远胜于珍重她的情爱。她
是抛弃了丈夫,抛弃了女儿,抛弃了名节来跟随他的,而他
却并不以为这是世界上最宝贵的。
因为害怕,于是田归农的风流潇洒便减色了,于是对琴
棋书画便不大有兴致了,便很少有时候伴着她在妆台前调脂
弄粉了。他大部分时候在练剑打坐。
这位官家小姐,却一直是讨厌人家打拳动刀的。就算武
功练得跟苗人凤一般高强,又值得什么?何况,她虽然不会
武功,却也知道田归农永远练不到苗人凤的地步。
田归农却知道,只要苗人凤不死,自己一切图谋终归是
一场春梦,什么富可敌国的财宝,什么气盖江湖的权势,终
究不过是镜中花、水中月罢了!
因此虽然是自己对不起苗人凤,但他非杀了这人不可。现
在,苗人凤的眼睛已弄瞎了,他武功高强的三个助手都已擒
住了,室内有五名好手在等待自己下手的号令,屋外有十多
名好手预备截拦,此外,还有两条苗人凤看不见的长长的铁
链……

程灵素靠在胡斐的身边,一直默不作声,但一切情势全
瞧在眼里。她缓缓伸手入怀,摸出了半截蜡烛,又取出火摺。
只要蜡烛一点着,片刻之间,周围的人全非中毒晕倒不可。她
向身后众人一眼也不望,晃亮了火摺,便往烛芯上凑去,在
夜晚点一枝蜡烛,那是谁也不会在意的事。
那知背后突然飕地一声,打来了一枚暗器。这暗器自近
处发来,既快且准,程灵素猝不及防,蜡烛竟被暗器打成两
截,跌在地下。她吃了一惊,回过头来,只见一个十六岁左
右的小姑娘厉声道:“你给我规规矩矩的站着,别捣鬼!”
众人目光一时都射到了程灵素身上,均有讶异之色。程
灵素见那暗器是一枚铁锥,淡淡的道:“捣什么鬼啊?”心中
却暗自着急:“怎么这个小姑娘居然识破了我的机关?这可有
点难办了。”
田归农只斜晃一眼,并不在意,说道:“苗兄,跟我们走
吧!”
他手下一名汉子伸手在胡斐肩头猛力一推,喝道:“你是
什么人?站开些。这里没热闹瞧。”他见胡程二人貌不惊人,
还道是苗人凤的邻居。胡斐也不还手,索性装傻,便站开一
步。
苗人凤道:“小兄弟,你快走,别再顾我!只要设法救出
锺氏三雄,苗某永感大德。”胡斐和锺氏三雄均是大为感动:
“苗大侠仁义过人,虽然身处绝境,仍是只顾旁人,不顾自己。”
田归农心中一动,向胡斐横了一眼,心想:“难道这小子
还会有什么门道?”喝道:“请苗大侠上路。”

这六个字一出口,屋中五人刀枪并举,同时向苗人凤身
上五处要害杀去。
小屋的厅堂本就不大,六个人挤在里面,眼见苗人凤无
可闪避,岂知他双掌一错,竟是硬生生从两人之间挤了过去。
五人兵刃尽数落空,喀喇喇几声响,一张椅子被两柄刀同时
劈成数块。
苗人凤回转身来,神威凛凛的站在门口,他赤手空拳,眼
上包布,却堵住门不让五个敌人逃走。胡斐本待冲入相援,但
见他回身这么一站,已知他有恃无恐,纵无不胜,一时也不
致落败。
那五名汉子心中均道:“我们五个人联手,今日若还对付
不了一个瞎子,此后还有什么脸面再在江湖行走?”
苗人凤叫道:“小兄弟,你再不走,更待何时?”胡斐道:
“苗大侠放心,凭这些狗崽子,还挡不了我的路!”苗人凤说
道:“好,英雄年少,后生可畏!”说了这几个字,突然抢入
人丛,铁掌飞舞,肘撞足踢,威不可当。
室中这五人均非寻常之辈,一见苗人凤掌力沉雄,便各
退开,靠着墙壁,俟隙进击。混乱中桌子倾倒,室中灯火熄
灭。屋外两人高举火把,走到门口,因苗人凤双目既瞎,有
无火光全是一样,那五人却可大占便宜。
突听一人大吼一声,挺枪向苗人凤刺去,这一枪对准他
的小腹,去势极是狠辣。苗人凤右腿横跨,伸掌欲抓枪头,那
知西南角上一人悄没声的伏着,倏地挥刀砍出,噗的一声,正
中他右腿。原来这人颇有智计,知道苗人凤全仗耳朵听敌,闻
风辨器。他屏住呼吸,一动不动的蹲着,苗人凤激斗方酣,自

不知他的所在,直候到苗人凤的右腿伸到自己跟前,这才一
刀砍落。
屋内屋外众人见苗人凤受伤,一齐欢呼。
锺兆英喝道:“小兄弟,快去救苗大侠,再待一会可来不
及了。”
便在此时,苗人凤左肩又中了一鞭。他心中想:“今日之
势,若无兵刃,空手杀不出重围。”
胡斐也早已看清楚局面,须得将手中单刀抛给苗人凤,他
方能制胜,但门外劲敌不少,自己没了兵刃,却也难以抵挡,
如何两全,一时彷徨无计,眼见情势紧急,不暇细思,叫道:
“苗大侠接刀!”挥起内力,呼的一声,将单刀掷了进去。这
一掷力道奇猛,室中五个敌人便要伸手来接,手腕非折断不
可,只有苗人凤一人,才接得了这一掷。
哪知此时苗人凤的左膀正伸到西南角处诱敌,待那人又
是一刀砍出,手腕一翻,夹手已将单刀抢过,听着胡斐单刀
掷来的风势,刀背对刀背一碰,当的一声,火花四溅,竟将
掷进来的单刀砸出门去,叫道:“你自己留着,且瞧我瞎子杀
贼。”
他身上虽受了两处伤,但手中有了兵刃,情势登时大不
同,呼呼两刀,将五名敌人逼得又贴住了墙壁。
屋中五人素知“苗家剑”的威名,但精于剑术之人极少
会使单刀,均想你纵然夺得一把刀,未必比空手更强,各人
吆喝一声,挺着兵刃又上。只见门外亮光一闪,又掷进一把
刀来,这一次却是掷给那单刀被夺的汉子。那人伸手接住,他
适才兵刃脱手,颇觉脸上无光,非立功难以挽回颜面,当下

舞刀抢攻,向苗人凤迎面砍去。
苗人凤凝立不动,听得正面刀来,左侧鞭至,仍是不闪
不架,待得刀鞭离身不过半尺,猛地转身,刷的一刀,正中
持鞭者右臂,手臂立断,钢鞭落地。那人长声惨呼。持刀者
吓了一跳,伏身向旁滚开。
胡斐心中一动:“这一招‘鹞子翻身刀’明明是我胡家刀
法,苗大侠如何会使?而他使得居然比我更是精妙!”
屋中其余四人一愣之下,有人开口叫了起来:“苗瞎子也
会使刀!”
田归农猛地记起:当年胡一刀和苗人凤曾互传刀法剑法,
又曾交换刀剑比武,心中一凛,叫道:“他使的是胡家刀法,
与苗家剑全然不同。大伙儿小心些!”
苗人凤哼了一声,说道:“不错,今日叫鼠辈见识胡家刀
法的厉害!”踏上两步,一招“怀中抱月”,回刀一削,乃是
虚招,跟着“闭门铁扇”,单刀一推一横,又有一人腰间中刀,
倒在地下。
胡斐又惊又喜:“他使的果然是我胡家刀法!原来这两招
虚虚实实,竟可以如此变化!”要知苗人凤得胡一刀亲口指点
刀法的妙诣要旨,他武功根底又好,比之胡斐单从刀谱上自
行琢磨,所知自然更为精深。
但见苗人凤单刀展开,寒光闪闪,如风似电,吆喝声中,
一招“沙僧拜佛”,一人花枪折断,斜肩被劈,跟着“上步摘
星刀”,又有一人断腿跌倒。
田归农叫道:“钱四弟,出来,出来!”他见苗人凤大展
神威,这时屋中只剩下了一个使单刀的“钱四弟”,即令有人

冲入相援,也未必能操胜算,决意诱他出屋用铁链擒拿。但
苗人凤拦住屋门,那姓钱的如何能够出来?
苗人凤知道此人便是阴毒手法砍伤自己右腿之人,决不
容他如此轻易脱逃,钢刀晃动,将他逼在屋角之中,猛的一
刀“穿手藏刀”砍将出去,呛啷一响,那人单刀脱手。这人
极是狡猾,乘势在地下一滚,穿过桌底,想欺苗人凤眼不见
物,便此逃出屋去。苗人凤顺手抓起一张板凳,用力掷出。那
人正好从桌底滚出,砰的一声,板凳撞正他的胸口。这一掷
力道何等刚猛,登时肋骨与凳脚齐断,那人立时昏死过去。
苗人凤片刻间连伤五人,总算他知这些人全是受田归农
指使,与自己无冤无仇,因此未下杀手,每人均使其身受重
伤而止。但零时之间五名好手一齐倒地,屋外众人无不骇然,
均想:“这人号称打遍天下无敌手,果然了得!若他眼睛不瞎,
我辈今日都死无葬身之地了。”
田归农朗声笑道:“苗兄,你武功越来越高,小弟佩服得
很。来来来,小弟用天龙剑领教领教你的胡家刀法!”接着使
个眼色,那些手握铁链的汉子上前几步,余人却退了开去。
苗人凤道:“好!”他也料到田归农必有阴险的后着,但
形格势禁,非得出屋动手不可。
胡斐突然说道:“且慢!姓田的,你要领教胡家刀法,何
必苗大侠亲自动手,在下指点你几路,也就是了!”
田归农见他适才掷刀接刀的手法劲力,已知他不是平常
少年,但究也没怎么放在心上,向他横了一眼,冷笑道:“你
是何人?胆敢在田大爷面前口出狂言?”

胡斐道:“我是苗大侠的朋友,适才见苗大侠施展胡家刀
法,心下好生敬佩,记住了他几下招数,就想试演一番。阁
下手中既然有剑,只好劳你大驾,给我喂喂招了!”
田归农气得脸皮焦黄,还没开口,胡斐喝道:“看刀!”一
招“穿手藏刀”,当胸猛劈过去,正是适才苗人凤用以打落姓
钱的手中兵刃这一招。田归农举剑封架,当的一响,刀剑相
交,田归农身子一晃,胡斐却退了一步。
要知田归农是天龙门北宗的掌门人,一手天龙剑法自幼
练起,已有四十年的造诣,功力自比胡斐深厚得多。两人这
一较内力,胡斐竟自输了一筹。但田归农见对方小小年纪,膂
力竟如此沉雄,满以为这一剑要将他单刀震飞,内伤呕血,那
知他只退了一步,脸上若无其事,倒也不禁暗自惊诧。
苗人凤站在门口,听得胡斐上前,听得刀削的风势,又
听得两人刀剑相交,胡斐倒退,说道:“小兄弟,你这招‘穿
手藏刀’使得一点不错。可是胡家刀法的要旨端在招数精奇,
不在以力碰力。请你退开,让我瞎子来收拾他。”
胡斐听到“胡家刀法的要旨端在招数精奇,不在以力碰
力”这两句话,心念一动,暗道:“苗大侠这两句话令我茅塞
顿开,跟敌人硬拚,那是以己之短,攻敌之长。”又想起当年
赵半山在商家堡讲解武学精义,正与苗人凤的说法不谋而合,
心中一喜之下,大声道:“且慢!苗大侠适才所使刀法我只试
了一招,还有十几招未试。”转过头来,向田归农道:“这一
招‘穿手藏刀’,你知道厉害了么?”
田归农喝道:“浑小子,还不给我滚开!”
胡斐说道:“好,你不服气,待我把胡家刀法一一施展,

若是我使得不对,打你不过,我跟你磕头。倘若你输了呢?”
田归农满肚子没好气,喝道:“我也跟你磕头!”
胡斐笑道:“那倒不用!你若不敌胡家刀法,那就须立时
将锺氏三雄放了。这三位武功修为,可比你高明得太多。若
说单打独斗,你决非三位锺兄敌手。单凭人多,那算甚么英
雄?”他这番话一则激怒对方,二则也是替锺氏三雄出气。
三锺双手被缚,听了这几句话,心中甚是感激。
田归农行事本来潇洒,但给胡斐这么一激,竟是大大的
沉不住气,心想:“你想输了给我磕头?有这么便宜事!今日
叫你的小命难逃我的剑底。”当下左袖一拂,左手捏个剑诀,
斜走三步,他心中虽怒,却不莽进,使的竟是正规的天龙门
一字剑法。
众人见首领出手,一齐退开,手执火把的高高举起,围
成一个明晃晃的火圈。
胡斐叫道:“‘怀中抱月’,本是虚招,下一招‘闭门铁
扇’!”口中吆喝,单刀一推一横,正与苗人凤适才所使的一
模一样。田归农身子一闪,横剑急刺。胡斐叫道:“苗大侠,
下一招怎么?我对付不了啦!”
苗人凤听他叫出“怀中抱月”与“闭门铁扇”两招的名
字,也不怎么惊异,因胡家刀法的招数外表上看去,和武林
中一般大路刀法并无多大不同,只是变化奇妙,攻则去势凌
厉,守则门户严谨,攻中有守,守中有攻,令人莫测高深,这
时听胡斐急叫,眉头一皱,叫道:“沙僧拜佛。”
胡斐依言一刀劈去。田归农长剑斜刺,来点胡斐手腕。
苗人凤叫道:“鹞子翻身!”他话未说完,胡斐已使“鹞

子翻身”砍去。田归农吃了一惊,急忙退开一步,嗤的一声,
长袍袍角已被刀锋割去一块。他脸上微微一红,刷刷刷连刺
三剑,迅捷无伦,心想:“难道你苗人凤还来得及指点?”
苗人凤一惊,暗叫要糟。却听胡斐笑道:“苗大侠我已避
了他三剑,怎地反击?”苗人凤顺口道:“关平献印!”胡斐道:
“好!”果然是一刀“关平献印”!
这一刀劈去,势挟劲风,威力不小,但苗人凤先已叫出,
田归农是武林一大宗派的掌门,所学既精,人又机灵,早已
抢先避开。胡斐跟着一刀削去,这一招是“夜叉探海”。他刀
到中途,苗人凤也已叫了出来:“夜叉探海!”
十余招一过,田归农竟被迫得手忙脚乱,全处下风,一
瞥眼见旁观众人均有惊异之色,当下剑法一变,快击快刺。胡
斐展开生平所学,以快打快。苗人凤口中还在呼喝:“上步抢
刀,亮刀势,观音坐莲,浪子回头……”众人只见胡斐刀锋
所向,竟与苗人凤叫的若合符节,无不骇然。
其实这事也不希奇。明末清初之时,胡苗范田四家武功
均有声于世。苗人凤为一代大侠,专精剑术,对天龙门剑术
熟知于胸,这时田胡两人相斗,他眼睛虽然不见,一听风声
即能辨知二人所使的大致是何招术。胡斐出招进刀,其实是
依据自己生平所学全力施为,若是听到苗人凤指点再行出力,
在这生死系于一发的拚斗之际,哪里还来得及?只是他和苗
人凤所学的胡家刀法系出同源,全无二致。苗人凤口中呼喝
和他手上施为,刚好配得天衣无缝,倒似是预先排演纯熟、在
众人之前试演一般。
田归农暗想:“莫非这人是苗人凤的弟子?要不然苗人凤

眼睛未瞎,装模作样的包上一块白布,实则瞧得清清楚楚?”
想到此处,不禁生了怯意。胡斐的单刀却越使越快。
这时苗人凤再也无法听出两人的招数,已然住口不叫,心
中却在琢磨:“这少年刀法如此精奇,不知是哪一位高手的门
下?”
若是他双目得见,看到胡斐的胡家刀法使得如此精纯,自
早料到他是胡一刀的传人了!
众人围着的圈子越离越开,都怕被刀锋剑刃碰及。
胡斐一个转身,却见程灵素站在圈子之内,满脸都是关
注之情,不知怎的,竟在这酣斗之际,脑海中飘过了王铁匠
向他所唱的四句情歌,不禁向她微微一笑,突然转头喝道:
“‘怀中抱月’,本是虚招!”
话声未毕,当的一声,田归农长剑落地,手臂上满是鲜
血,踉跄倒退,身子晃了两晃,喷出一口血来。
原来“怀中抱月”,本是虚招,下一招是“闭门铁扇”。这
两招一虚一实,当晚苗人凤和胡斐各已使了一次,田归农自
是瞧得明白,激斗中猛听得“怀中抱月,本是虚招”这八字,
自然而然的防他下一招“闭门铁扇”。哪知道胡家刀法妙在虚
实互用,忽虚忽实,这一招“怀中抱月”却突然变为实招,胡
斐单刀回抱,一刀砍在他的腕上,跟着刀中夹掌,在他胸口
结结实实的猛击一掌。
胡斐笑道:“你怎地如此性急,不听我说完?我说‘怀中
抱月,本是虚招,变为实招,又有何妨?’你听了上半截,没
听下半截!”
田归农胸口翻腾,似乎又要有大口鲜血喷出,知道今日

已一败涂地,又怕苗人凤眼睛其实未瞎,强行运气忍住,一
指锺氏三雄,命手下人解缚,随即将手一挥,转过身去,忍
不住又是一口血吐出。
那放锥的小姑娘田青文是田归农之女,是他前妻所生,她
见父亲身受重伤,急忙抢上扶住,低声道:“爹,咱们走吧?”
田归农点点头。
众人群龙无首,人数虽众,却已全无斗志。苗人凤抓起
屋中受伤五人,一一掷出。众人伸手接住,转身便走。
程灵素叫道:“小姑娘,暗器带回家去!”右手一扬,铁
锥向田青文飞去。
田青文竟不回头,左手向后一抄接住,手法极是伶俐。哪
知锥甫入手,她全身一跳,立即将铁锥抛在地下,左手连连
挥动,似乎那铁锥极其烫手一般。
胡斐哈哈一笑,说道:“赤蝎粉!”程灵素回以一笑,她
果然是在铁锥上放了赤蝎粉。
片刻之间,田归农一行人去得干干净净,小屋之前又是
漆黑一团。
锺兆英朗声道:“苗大侠,贼子今日败去,不会再来。我
三兄弟维护无力,大是惭愧,望你双目早日痊可。”又向胡斐
道:“小兄弟,我三锺交了你这位朋友,他日若有差遣,愿尽
死力!”三人一抱拳,径自快步去了。
胡斐知他三人失手被擒,脸上无光,当下不便再说什么。
苗人凤心中恩怨分明,口头却不喜多言,只是拱手还礼,耳
听得田归农一行人北去,锺氏三雄却是南行。

程灵素道:“你两位武功惊人,可让我大开眼界了。苗大
侠,请你回进屋去,我瞧瞧你的眼睛。”
当下三人回进屋中。胡斐搬起倒翻了的桌椅,点亮油灯。
程灵素轻轻解开苗人凤眼上的包布,手持烛台,细细察看。
胡斐不去看苗人凤的伤目,只是望着程灵素的神色,要
从她脸色之中,看出苗人凤的伤目是否有救。但见程灵素的
眼珠晶莹清澈,犹似一泓清水,脸上只露出凝思之意,既无
难色,亦无喜容,直是教人猜度不透。
苗人凤和胡斐都是极有胆识之人,但在这一刻间,心中
的惴惴不安,尤甚于身处强敌环伺之中。
过了半晌,程灵素仍是凝视不语。苗人凤微微一笑,说
道:“这毒药药性厉害,又隔了这许多时刻,若是难治,姑娘
但说不妨。”程灵素道:“要治到与常人一般,并不为难,只
是苗大侠并非常人。”胡斐奇道:“怎么?”程灵素道:“苗大
侠人称‘打遍天下无敌手’,武功如此精强,目力自亦异乎寻
常,再者内力既深,双目必当炯炯有神,凛然生威。倘若给
我这庸医治得失了神采,岂不可惜?”
苗人凤哈哈大笑,说道:“这位姑娘吐属不凡,手段自是
极高的了。但不知跟一嗔大师怎生称呼?”程灵素道:“原来
苗大侠还是先师的故人……”苗人凤一怔,道:“一嗔大师亡
故了么?”程灵素道:“是。”
苗人凤霍地站起,说道:“在下有言要跟姑娘说知。”
胡斐见他神色有异,心中奇怪,又想:“程姑娘的师父毒
手药王法名叫做“无嗔’,怎么苗大侠称他为‘一嗔’?”
只听苗人凤道:“当年尊师与在下曾有小小过节,在下无

礼,曾损伤过尊师。”程灵素道:“啊,先师左手少了两根手
指,那是给苗大侠用剑削去的?”苗人凤道:“不错。虽然这
番过节尊师后来立即便报复了,算是扯了个直,两不吃亏,但
前晚这位兄弟要去向尊师求救之时,在下却知是自讨没趣,枉
费心机。今日姑娘来此,在下还道是奉了尊师之命,以德报
怨,实所感激。可是尊师既已逝世,姑娘是不知这段旧事的
了?”程灵素摇头道:“不知。”
苗人凤转身走进内室,捧出一只铁盒,交给程灵素,道:
“这是尊师遗物,姑娘一看便知。”
那铁盒约莫八寸见方,生满铁锈,已是多年旧物。程灵
素打开盒盖,只见盒中有一条小蛇的骨骼,另有一个小小磁
瓶,瓶上刻着“蛇药”两字,她认得这种药瓶是师父常用之
物,但不知那小蛇的骨骼是何用意。
苗人凤淡淡一笑,说道:“尊师和我言语失和,两人动起
手来。第二天尊师命人送了这只铁盒给我,传言道:‘若有胆
子,便打开盒子瞧瞧,否则投入江河之中算了。’我自是不受
他激,一开盒盖,里面跃出这条小蛇,在我手背上咬了一口,
这条小蛇剧毒无比,我半条手臂登时发黑。但尊师在铁盒中
附有蛇药,我服用之后,性命是无碍的,这一番痛苦却也难
当之至。”说着哈哈大笑。
胡斐和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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