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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庸合集-第17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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韦小宝又惊又怒,在第三场中小心翼翼,才拗住了小玄子的

左掌向后力扳,小玄子翻不过来,只得认输。
韦小宝得意洋洋,第四场便又输了,给小玄子骑在头颈
之中,双腿挟住了头颈,险些窒息。他投降之后,站起身来,
骂道:“他妈的,你……”
小玄子脸一沉,喝道:“你说什么?”神色间登时有股凛
然之威。韦小宝一惊,寻思:“不对,这里是皇宫,可不能说
粗话。茅大哥说,到了北京,不能露出破绽,我说他妈的粗
话,便露出了他妈的破绽,拆穿了西洋镜。”忙道:“我说我
这一招‘他妈的’式打你不过,只好投降。”小玄子脸露笑容,
问道:“你这招手法叫做‘他妈的’?那是什么意思?”
韦小宝心道:“还好,还好!这小乌龟整天在皇宫之中,
不懂外边骂人的言语。”便胡诌道:“这式‘蹋马蹄’本来是
学马失前蹄,蹋了下去,教你不防,我就翻上来压住你。哪
知你不上当,这‘蹋马蹄’式便用不出了。”
小玄子哈哈大笑,道:“什么蹋马蹄,就是蹋牛蹄也赢不
了我。明天还敢不敢再打?”韦小宝道:“那还用说,自然要
打。喂,小玄子,我问你一句话,你可得老老实实,不能瞒
我。”小玄子道:“什么话?”韦小宝道:“教你功夫的师父,是
武当派高手,是不是?”小玄子奇道:“咦,你怎么知道?”韦
小宝道:“我从你的手法之中看了出来。”小玄子道:“你懂得
我的功夫?那叫什么名堂?”韦小宝道:“那还有不知道的?这
是武当派嫡传正宗的‘小擒拿手’,在江湖上也算是第一流的
武功了,只不过遇到我少林派嫡传正宗的‘大擒拿手’,你终
于差了一级。”
小玄子哈哈大笑,说道:“大吹牛皮,也不害羞!今天比

武,是你赢了还是我赢了?”韦小宝道:“胜败兵家常事,不
以输赢论英雄。”小玄子笑道:“不以成败论英雄。”韦小宝道:
“输赢就是成败。”他曾听说书先生说过“不以成败论英雄”的
话,只是“成败”二字太难,一时想不起来,却给小玄子说
了出来,不由得微感佩服:“你也不过比我大得一两岁,知道
的事倒多。”
他回到屋中,叹了口气,道:“公公,我在学功夫,人家
也在学,不过人家的师父本事大,教的法子好。”他不说自己
不成,却赖海老公教法不佳。
海老公道:“今天定是四场全输了!浑小子不怪自己不中
用,却来埋怨旁人。”韦小宝道:“呸!那怎么会四场全输?多
少也得赢他这么一两场、两三场。我今天问过了,人家的师
父的的确确是武当派嫡传正宗。”海老公道:“他认了吗?”语
调中显得颇为兴奋。韦小宝道:“我问他:‘教你功夫的师父,
是武当派的高手,是不是?’他说:‘咦,你怎么知道?’那不
是认了?”
海老公喃喃的道:“所料不错,果然是武当派的。”随即
呆呆出神,似在思索一件疑难之事,过了良久,道:“咱们来
学几招勾脚的法子。”
如此韦小宝每天向海老公学招,跟小玄子比武。学招之
时,凡是遇上难些的,韦小宝便敷衍含糊过去。海老公却也
由他,撇开了扎根基的功夫,只是教他躲闪、逃避,以及诸
般取巧、占便宜的法门。可是与小玄子相斗之时,他招式增
加,小玄子的招式也相应增加,打来打去,十次中仍有七八
次是韦小宝输了。

这些日子中,每日上午,韦小宝总是去和老吴、平威、温
有道、温有方等太监赌钱。起初几日他用白布蒙脸,后来渐
渐越蒙越少。众人虽见他和小桂子相貌完全不同,但一来赌
得兴起,小桂子以前到底是怎生模样,心中也模模糊糊;二
来他不住借钱于人,人人都爱交他这个朋友;三来他逐日少
蒙白布,旁人慢慢的习以为常,居然无人相询。赌罢局散,他
便去和小玄子比武,午饭后学习武功。
擒拿法越来越难,韦小宝已懒得记忆,更懒得练习,好
在海老公倒也不如何逼迫督促,只是顺其自然。
时日匆匆,韦小宝来到皇宫不觉已有两个月,他每日里
有钱可赌,日子过得虽不逍遥自在,却也快乐。只可惜不能
污言秽语,肆意谩骂,又不敢在宫内偷鸡摸狗,撒赖使泼,未
免美中不足。有时也想到该当逃出宫去,但北京城中一人不
识,想想有些胆怯,便在宫中一天又一天的耽了下来。韦小
宝和小玄子两个月斗了下来,日日见面,交情越来越好。韦
小宝输得惯了,反正“不以输赢论英雄”,赌场上得意武场上
输,倒也不放在心上。他和小玄子两人都觉得,只消有一日
不打架比武,便浑身不得劲。韦小宝的武功进展缓慢,小玄
子却也平平,韦小宝虽然输多赢少,却也决不是只输不赢。
这两个月赌了下来,温氏兄弟已欠了韦小宝二百多两银
子。
这一日还没赌完,两兄弟互相使个眼色,温有道向韦小
宝道:“桂兄弟,咱们有件事商量,借一步说话。”韦小宝道:
“好,要银子使吗?拿去不妨。”温有方道:“多谢了!”两兄
弟走出门去,韦小宝跟着出去,三人到了隔壁的厢房。

温有道说道:“桂兄弟,你年纪轻轻,为人慷慨大方,当
真难得。”韦小宝给他这么一奉承,登时心花怒放,说道:
“哪里,哪里!自己哥儿们,你借我的,我借你的,那打什么
紧!有借有还,上等之人!”这两个月下来,他已学了一口京
片子,虽然偶尔露出几句扬州土话,在旁人听来,却也已不
觉得如何刺耳。
温有道说道:“我哥儿俩这两个月来手气不好,欠下你的
银子着实不少,你兄弟虽然不在乎,我二人心中却十分不安。”
温有方道:“现下银子越欠越多,你兄弟的手气更越来越旺,
我哥儿却越来越霉,这样下去,也不知何年何月才能还你。这
么一笔债背在身上,做人也没有味儿。”韦小宝笑道:“欠债
不还,那是理所当然之事,两位以后提也休提。”
温有方叹了口气,道:“小兄弟的为人,那是没得说的了,
老实不客气说,咱哥儿的债倘若是欠你小兄弟的,便欠一百
年不还也不打紧,是不是?”韦小宝笑道:“正是,正是,便
欠二百年、三百年却又如何?”
温有方道:“二三百年吗?大伙儿都没这个命了。”说到
这里,转头向兄长望去。温有道点了点头。温有方续道:“可
是咱哥儿知道,你小兄弟的那位主儿,却厉害得紧。”韦小宝
道:“你说海老公?”温有方道:“可不是吗?你小兄弟不追,
海老公总有一天不能放过咱兄弟。他老人家伸一根手指,温
家老大、温老二便吃不了要兜着走啦。因此咱们得想一个法
子,怎生还这笔银子才好?”
韦小宝心道:“来了,来了,海老公这老乌龟果然是料事
如神。这些日子来我只记着练拳,跟小玄子比武,可把去上

书房偷书的事给忘了。我且不提,听他们有何话说。”当下嗯
了一声,不置可否。
温有方道:“我们想来想去,只有一个法子,求你小兄弟
大度包容,免了我们这笔债,别向海老公提起。以后咱哥儿
赢了回来,自然如数奉还,不会拖欠分文。”
韦小宝心头暗骂:“你奶奶的,你两只臭乌龟当我韦小宝
是大羊牯?凭你这两只王八蛋的本事,跟老子赌钱还有赢回
来的日子?”当下面有难色,说道:“可是我已经向海公公说
了。他老人家说,这笔银子嘛,还总是要还的,迟些日子倒
不妨。”
温氏兄弟对望了一眼,神色甚是尴尬,他二人显然对海
老公十分忌惮。温有道道:“那么小兄弟可不可帮这样一个忙?
以后你赢了钱,拿去交给海老公,便说……便说是我们还你
的。”韦小宝心中又在暗骂:“越说越不成话了,真当我是三
岁小孩儿么?”说道:“这样虽然也不是不行,不过我……我
可未免太吃亏了些。”
温氏兄弟听他口气松动,登时满面堆欢,一齐拱手,道:
“承情,承情,多多帮忙。”温有方道:“小兄弟的好处,我哥
儿俩今生今世,永不敢忘。”韦小宝道:“倘若这么办,我要
二位大哥办一件事,不知成不成?”二人没口子的答应:“成,
成,什么事都成。”
韦小宝道:“我在宫里这许多日子,可连皇上的脸也没有
见过。你二位在上书房服侍皇上,我想请二位带我去见见皇
上。”
温氏兄弟登时面面相觑,大有难色。温有道连连搔头。温

有方说道:“唉,这个……这个……这个……”连说了七八个
“这个”,再也接不下去。
韦小宝道:“我又不想对皇上奏什么事,只不过到上书房
去耽上一会儿,能见到皇上的金面,那是咱们做奴才的福气,
要是没福见到,也不能怪你二位啊。”
温有道忙道:“这个倒办得到。今日申牌时分,我到你那
儿来,便带你去上书房。那个时候,皇上总是在书房里做诗
写字,你多半能见到。别的时候皇上在殿上办事,那便不易
见着了。”说着斜头向温有方霎了霎眼睛。
韦小宝瞧在眼里,心中又是“臭乌龟、贱王八”的乱骂
一阵,寻思:“这两只臭乌龟听说我要见皇帝,脸色就难看得
很。他们说申牌时分皇帝一定在上书房,其实是一定不在上
书房。他们不敢让我见皇帝,我几时又想见了?他奶奶的,皇
帝倘若问我什么话,老子又怎回答得出?一露出马脚,那还
不满门抄斩?说不定连老子的妈也要从扬州给拉来杀头。海
老乌龟教我武功,也不知教得对不对,为什么打来打去,总
是打不过小玄子?我去把那部不知是《三十二章经》还是
《四十二章经》从上书房偷了出来,给了海老乌龟,他心里一
喜欢,说不定便有真功夫教我了。”当下便向温氏兄弟拱手道
谢,道:“咱们做奴才的,连万岁爷的金面也见不着,死了定
给阎王老子大骂乌龟王八蛋。”
他去和小玄子比武之后,回到屋里,只和海老公说些比
武的情形,温氏兄弟答允带他去上书房之事却一句不提,心
想待我将那部经书偷来,好教海老乌龟大大惊喜一场。
未牌过后,温氏兄弟果然到来。温有方轻轻吹了声口哨,

韦小宝便溜了出去。温氏兄弟打个手势,也不说话,向西便
行。韦小宝跟在后面,有了上次的经历,他一路上留心穿廊
过户时房舍的形状,以免回来时迷失道路。
从他住屋去上书房,比之去赌钱的所在更远,几乎走了
一盏茶时分。温有道才轻声道:“上书房到了,一切小心些!”
韦小宝道:“我理会得。”
两人带着他绕到后院,从旁边一扇小门中挨身而进,再
穿过两座小小的花园,走进一间大房间中。
但见房中一排排都是书架,架上都摆满了书,也不知有
几千几万本。韦小宝倒抽了口凉气,暗叫:“辣块妈妈不开花,
开花养了小娃娃!他奶奶的,皇帝屋里摆了这许多书,整天
见的都是书,朝也书(输),晚也书(输),还能赌钱么?海
老公要的这几本书,我可到哪里找去?”他生长市井,一生之
中从来没见过书房是什么样子,只道房中放得七八本书,就
是书房了。从七八本书中,检一本写有“三十二”或“四十
二”几个字的书,想必不难,此刻眼前突然出现了千卷万卷
书籍,登时眼花缭乱,不由得手足无措,便想转身逃走。
温有道低声道:“再过一会,皇上便进书房来了,坐在这
张桌边读书写字。”
韦小宝见那张紫檀木的书桌极大,桌面金镶玉嵌,心想:
“桌上镶的黄金白玉,一定不是假货,挖了下来拿去珠宝店,
倒有不少银子好卖。”见桌上摊着一本书,左首放着的砚台笔
筒也都雕刻精致。椅子上披了锦缎,绣着一条金龙。韦小宝
见了这等气派,心中不禁怦怦乱跳,寻思:“他奶奶的,这乌
龟皇帝倒会享福!”书桌右首是一只青铜古鼎,烧着檀香,鼎

盖的兽头口中袅袅吐出一缕缕青烟。
温有道道:“你躲在书架后面,悄悄见一见皇上,那就是
了。皇上读书写字的时候,不许旁人出声,你可不得咳嗽打
喷嚏。否则皇上一怒,说不定便叫侍卫将你拖出去斩首。”韦
小宝道:“我自然知道,不能咳嗽打喷嚏,更加不得放响屁。”
温有道脸一沉,道:“小兄弟,上书房不比别的地方,可不能
说不恭不敬的胡话。”韦小宝伸了伸舌头,不敢说了。
只见他两兄弟一个拿起拂尘,一个拿了抹布,到处拂扫
抹拭。书房中本就清洁异常,一尘不染,但他二人还是细心
收拾。温氏兄弟抹了灰尘后,各人从一只柜子中取出一块雪
白的白布,再在各处揩抹,揩抹一会,拿起白布来瞧瞧,看
白布上有无黑迹,真比抹镜子还要细心,直抹了大半天,这
才歇手。
温有道说道:“小兄弟,皇上这会儿还不来书房,今天是
不来啦。耽会侍卫大人便要来巡查,见到你这张生面孔,定
要查究,大伙儿可吃罪不起。”韦小宝道:“你们先去,我再
等一会就走。”温氏兄弟齐声道:“那不成!”温有道说道:
“宫里的规矩,你也不是不知道,皇上所到的地方,该当由谁
侍候,半分也乱不得。宫里太监宫女几千人,倘若哪一个想
见皇上,便自行走到皇上跟前,那还成体统吗?”温有方道:
“好兄弟,不是咱哥儿不肯帮忙,咱二人能够进上书房,每天
也只有这半个时辰,打扫揩抹过后,立刻便须出去。不瞒你
说,别说你不能在上书房里多耽,便是咱哥儿俩,过了时不
出去,给侍卫大人们查到了,那也是重则抄家杀头,轻则坐
牢打板子。”

韦小宝伸了伸舌头,道:“哪有这么厉害?”温有方顿足
道:“皇上身边的事,也开得玩笑么?好兄弟,你想见皇上,
咱们明日这时再来碰碰运气。”韦小宝道:“好,那么咱们就
走罢。”温氏兄弟如释重负,一个挽住他左臂,一个挽住他右
臂,惟恐他不走,挟了他出去。韦小宝突然道:“其实你们两
个,也从来没见过皇上,是不是?”
温有方一怔,道:“你……你……怎么……”他显是要说
“你怎么知道?”温有道忙道:“我们怎么没见过?皇上在书房
里读书写字,那是常常见到的。”韦小宝心想:“每天这时候,
你们进书房里来揩抹灰尘,这时候皇帝自然不会来,难道你
两个王八蛋东摸西摸抹灰尘的孙子德性,皇帝爱瞧得很么?”
温有道又道:“小兄弟答允还银子给海公公,我兄弟俩日后必
有补报。要见皇上嘛,那是一个人的福命,是前生修下来的
福报,造桥铺路,得积无数阴德,命中如果注定没这个福气,
可也勉强不来。”
说话之间,三个人已从侧门中出去。韦小宝道:“既是如
此,过几天你们再带我来碰碰运气罢!”二人连说:“好极,好
极!”三人就此分手。
韦小宝快步回去,穿过了两条走廊,便在一扇门后一躲,
过得一会,料想他二人已经去远,悄悄从门后出来,循原路
回去上书房,去推那侧门时,不料里面已经闩上。他一怔,心
想:“只这么一会儿,里面便已上了闩,看来温家兄弟的话不
假,侍卫当真来巡查过了。不知他们走了没有?”
附耳在门上一听,不闻有何声息,又凑眼从门缝中向内
张去,庭院中并无一人,他想了想,从靴筒中摸出一把薄薄

的匕首。这匕首便是当日用来刺死小桂子的,他潜身皇宫,自
知危机四伏,打从那日起,这匕首便始终没离过身。当下将
匕首刃身从门缝中插了进去,轻轻拨得几拨,门闩向上抬起。
他将门推开两寸,从门缝中伸手进去先抓住了门闩,不让落
地出声,这才推门,闪身入内,反身又关上了门,上了门闩,
倾听房中并无声息,一步步的挨过去,探头在书房中一张,幸
喜无人,等了片刻,这才进去。
他走到书桌之前,看到那张披了绣龙锦缎的椅子,忽有
个难以抑制的冲动:“他妈的,这龙椅皇帝坐得,老子便坐不
得?”斜跨一步,当即坐入了椅中。
他初坐下时心中怦怦乱跳,坐了一会,心道:“这椅子也
不怎么舒服,做皇帝也没什么了不起。”毕竟不敢久坐,便去
书架上找那部《四十二章经》。可是书架上几千部书一部叠着
一部。那些书名一百本中难得有一两个字识得。他拚命去找
《四》字,“四”字倒也找到了好几次,可是下面却没有
“十”字“二”字。原来他找到的全是《四书》,甚么《四书
集注》、《四书正义》之类。找了一会,看到了一部《十三经
注疏》,识得了“十三”二字,欢喜了片刻,但知道那终究不
是《四十二章经》。
正自茫无头绪之际,忽听得书房彼端门外靴声橐橐,跟
着两扇门呀的一声开了,原来那边一座大屏风之后另行有门,
有人走了进来。韦小宝大吃一惊:“那边原来有门,老子今日
要满门抄斩。”要去开闩从进门溜出,无论如何来不及了,急
忙贴墙而立,缩在一排书架后面。只听得两个人走进书房,挥
拂尘四下里拂拭。

过不多时,又走进一个人来,先前两人退出了书房。另
外那人却在书房中慢慢的来回踱步。韦小宝暗叫:“糟糕,定
是侍卫们在房中巡视了,莫非我从后门进来,给他们发见了
踪迹?”不由得背上出了一阵冷汗。
那人踱步良久,忽然门外有人朗声说道:“回皇上:鳌少
保有急事要叩见皇上,在外候旨。”书房内那人嗯了一声。韦
小宝又惊又喜:“原来这人便是皇帝。那鳌少保便是茅大哥要
跟他比武之人了。此人算是什么满洲第一勇士,却不知是如
何威武的模样,非得偷瞧一下不可。下次见到茅大哥,可有
得我说的了。”
只听得门外脚步之声甚是沉重,一人走进书房,说道:
“奴才鳌拜叩见皇上!”说着跪下磕头。韦小宝忙探头张去,只
见一个魁梧大汉爬在地下磕头。他不敢多看,只怕鳌拜一抬
起头便见到了自己,忙将头缩回,但身子稍稍移出,斜对鳌
拜,心道:“你又向皇帝磕头,又向老子磕头。什么满洲第一
勇士,第二勇士,有什么了不起,还不是向我韦小宝磕头?”
只听皇帝说道:“罢了!”鳌拜站起身来,说道:“回皇上:
苏克萨哈蓄有异心,他的奏章大逆不道,非处极刑不可。”皇
帝嗯了一声,不置可否。鳌拜又道:“皇上刚刚亲政,苏克萨
哈这厮便上奏章,说什么‘兹遇躬亲大政,伏祈睿鉴,令臣
往守先皇帝陵寝,如线余息,得以生存。’那不是明明藐视皇
上吗?皇上不亲大政,他可以生,皇上一亲大政,他就要死
了。这是说皇上对奴才们残暴得很。”皇帝仍是嗯了一声。
鳌拜道:“奴才和王公贝勒大臣会议,都说苏克萨哈共有
廿四项大罪,怀抱奸诈,存蓄异心,欺藐幼主,不愿归政,实

是大逆不道。按本朝‘大逆律’,应与其长子内大臣察克旦一
共凌迟处死;养子六人,孙一人,兄弟之子二人,皆斩决。其
族人前锋营统领白尔赫、侍卫额图等也都斩决。”皇帝道:
“如此处罪,只怕太重了罢?”
韦小宝心道:“这皇帝说话声音像个孩童,倒和小玄子很
是相似,当真好笑。”
鳌拜道:“回皇上:皇上年纪还小,于朝政大事恐怕还不
十分明白。这苏克萨哈奉先皇遗命,与奴才等共同辅政,听
得皇上亲政,该当欢喜才是。他却上这道奏章,讪谤皇上,显
是包藏祸心,请皇上准臣下之议,立加重刑。皇上亲政之初,
应该立威,使臣下心生畏惧。倘若宽纵了苏克萨哈这大逆不
道之罪,日后众臣下都欺皇上年幼,出言不敬,行事无礼,皇
上的事就不好办了。”
韦小宝听他说话的语气很是骄傲,心道:“你这老乌龟自
己先就出言不敬,行事无礼。你说皇帝年幼,难道皇帝是个
小孩子吗?这倒有趣了,怪不得他说话声音有些像小玄子。”
只听得皇帝道:“苏克萨哈虽然不对,不过他是辅政大臣,
跟你一样,都是先帝很看重的。倘若朕亲政之初,就……就
杀了先帝眷顾的重臣,先帝在天之灵,只怕不喜。”
鳌拜哈哈一笑,说道:“皇上,你这几句可是小孩子的话
了。先帝命苏克萨哈辅政,是嘱咐他好好侍奉皇上,用心办
事。他如体念先帝的厚恩,该当尽心竭力,赴汤蹈火,为皇
上效犬马之劳,那才是做奴才的道理。可是这苏克萨哈心存
怨望,又公然讪谤皇上,说什么致休乞命,这倒是自己的性
命要紧,皇上的朝政大事不要紧了。那是这厮对不起先帝,可

不是皇上对不起这厮。哈哈,哈哈!”
皇帝道:“鳌少保有什么好笑?”鳌拜一怔,忙道:“是,
是,不,不是。”猜想起来,鳌拜此时脸上的神色定然十分尴
尬。
皇帝默不作声,过了好一会才道:“就算不是朕对不住苏
克萨哈,但如此刻杀了他,未免有伤先帝之明。天下百姓若
不是说我杀错了人,就会说先帝无知人之能。朝廷将苏克萨
哈二十四条大罪布于天下,人人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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