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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庸合集-第39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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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说到此处,突然豁喇一声,舱门开处,一名船夫闯了
进来,脸如土色,惊恐异常,指手划脚,就是说不出话。三
人知道必有变故,跃起身来,奔出船舱。
黄蓉被父亲拉进屋内,临别时要和郭靖说一句话,也是
不得其便,十分恼怒伤心,回到自己房中,关上了门,放声
大哭。黄药师盛怒之下将郭靖赶走,这时知他已陷入死地,心
中对女儿颇感歉仄,想去安慰她几句,但连敲了几次门,黄
蓉不理不睬,尽不开门,到了晚饭时分,也不出来吃饭。黄
药师命仆人将饭送去,却被她连菜带碗摔在地下,还将哑仆
踢了几个筋斗。
黄蓉心想:“爹爹说得出做得到,靖哥哥若是再来桃花岛,
定会被他打死。我如偷出岛去寻他,留着爹孤零零一人,岂
不寂寞难过?”左思右想,柔肠百结。数月之前,黄药师骂了
她一场,她想也不想的就逃出岛去,后来再与父亲见面,见
他鬓边白发骤增,数月之间犹如老了十年,心下甚是难过,发
誓以后再不令老父伤心,哪知此刻又遇上了这等为难之事。
她伏在床上哭了一场,心想:“若是妈妈在世,必能给我
做主,哪会让我如此受苦?”一想到母亲,便起身出房,走到
厅上。桃花岛上房屋的门户有如虚设,若无风雨,大门日夜
洞开。黄蓉走出门外,繁星在天,花香沉沉,心想:“靖哥哥
这时早已在数十里之外了。不知何日再得重见。”叹了一口气,
举袖抹抹眼泪,走入花树深处。
傍花拂叶,来到母亲墓前。佳木葱笼,异卉烂缦,那墓
前四时鲜花常开,每本都是黄药师精选的天下名种,溶溶月






色之下,各自分香吐艳。黄蓉将墓碑向左推了三下,又向右
推三下,然后用力向前扳动,墓碑缓缓移开,露出一条石砌
的地道,她走入地道,转了三个弯,又开了机括,打开一道
石门,进入墓中圹室,亮火折把母亲灵前的琉璃灯点着了。
她独处地下斗室,望着父亲手绘的亡母遗像,心中思潮
起伏:“我从来没见过妈,我死了之后,是不是能见到她呢?
她是不是还像画上这么年轻、这么美丽?她现下却在哪里?在
天上,在地府,还是就在这圹室之中?我永远在这里陪着妈
妈算了。”
圹室中壁间案头尽是古物珍玩、名画法书,没一件不是
价值连城的精品。黄药师当年纵横湖海,不论是皇宫内院、巨
宦富室,还是大盗山寨之中,只要有甚么奇珍异宝,他不是
明抢硬索,就是暗偷潜盗,必当取到手中方罢。他武功既强,
眼力又高,搜罗的奇珍异宝不计其数,这时都供在亡妻的圹
室之中。黄蓉见那些明珠美玉、翡翠玛瑙之属在灯光下发出
淡淡光芒,心想:“这些珍宝虽无知觉,却是历千百年而不朽。
今日我在这里看着它们,将来我身子化为尘土,珍珠宝玉却
仍然好好的留在人间。世上之物,是不是愈有灵性,愈不长
久?只因为我妈妈绝顶聪明,是以只活到二十岁就亡故了么?”
望着母亲的画像怔怔的出了一会神,吹熄灯火,走到毡
帷后母亲的玉棺之旁,抚摸了一阵,坐在地下,靠着玉棺,心
中自怜自伤,似乎是倚偎在母亲身上,有了些依靠。这日大
喜大愁之余,到此时已疲累不堪,过不多时,竟自沉沉睡去。
她在睡梦之中忽觉是到了北京赵王府中,正在独斗群雄,
却在塞北道上与郭靖邂逅相遇,刚说了几句话,忽尔见到了






母亲,要想极目看她容颜,却总是瞧不明白。忽然之间,母
亲向天空飞去,自己在地下急追,只见母亲渐飞渐高,心中
惶急,忽然父亲的声音响了起来,是在叫着母亲的名字,这
声音愈来愈是明晰。
黄蓉从梦中醒来,却听得父亲的声音还是隔着毡帷在喃
喃说话。她一定神间,才知并非做梦,父亲也已来到了圹室
之中。她幼小之时,父亲常抱着她来到母亲灵前,絮絮述说
父女俩的生活琐事,近年来虽较少来,但这时听到父亲声音,
却也不以为怪。
她正与父亲赌气,不肯出去叫他,要等他走了方才出去,
只听父亲说道:“我向你许过心愿,要找了《九阴真经》来,
烧了给你,好让你在天之灵知道,当年你苦思不得的经文到
底是写着些甚么。一十五年来始终无法可施,直到今日,才
完了这番心愿。”
黄蓉大奇:“爹爹从何处得了《九阴真经》?”只听他又道:
“我却不是故意要杀你女婿,这是他们自己强要坐那艘船的。”
黄蓉猛吃一惊:“妈妈的女婿?难道是说靖哥哥?坐了那船便
怎样?”当下凝神倾听,黄药师却反来复去述说妻子逝世之后,
自己是怎样的孤寂难受。黄蓉听父亲吐露真情,不禁凄然,心
想:“靖哥哥和我都是十多岁的孩子,两情坚贞,将来何患无
重见之日?我总是不离开爹爹的了。”正想到此处,却听父亲
说道:“老顽童把真经上下卷都用掌力毁了,我只道许给你的
心愿再无得偿之日,哪知鬼使神差,他坚要乘坐我造来和你
相会的花船……”黄蓉心想:“每次我要到那船上去玩,爹爹
总是厉色不许,怎么是他造来和妈妈相会的?”






原来黄药师对妻子情深意重,兼之爱妻为他而死,当时
一意便要以死相殉。他自知武功深湛,上吊服毒,一时都不
得便死,死了之后,尸身又不免受岛上哑仆糟蹋,于是去大
陆捕拿造船巧匠,打造了这艘花船。这船的龙骨和寻常船只
无异,但船底木材却并非用铁钉钉结,而是以生胶绳索胶缠
在一起,泊在港中之时固是一艘极为华丽的花船,但如驶入
大海,给浪涛一打,必致沉没。他本拟将妻子遗体放入船中,
驾船出海,当波涌舟碎之际,按玉箫吹起《碧海潮生曲》,与
妻子一齐葬身万丈洪涛之中,如此潇洒倜傥以终此一生,方
不辱没了当世武学大宗匠的身分,但每次临到出海,总是既
不忍携女同行,又不忍将她抛下不顾,终于造了墓室,先将
妻子的棺木厝下。这艘船却是每年油漆,历时常新。要待女
儿长大,有了妥善归宿,再行此事。
黄蓉不明其中原由,听了父亲的话茫然不解,只听他又
道:“老顽童将《九阴真经》背得滚瓜烂熟,姓郭的小子也背
得一丝不错,我将这两人沉入大海,正如焚烧两部活的真经
一般,你在天之灵,那也可以心安了。只是洪老叫化平白无
端的陪送了老命,未免太冤。我在一日之中,为了你而杀死
三个高手,偿了当日许你之愿,他日重逢,你必会说你丈夫
言出必践,对爱妻答允下之事,可没一件不做。哈哈!”
黄蓉只听得毛骨悚然,一股凉意从心底直冒上来。她虽
不明端的,但料知花船中必定安排着极奇妙极毒辣的机关,她
素知父亲之能,只怕郭靖等三人这时都已遭了毒手,心中又
惊又痛,立时就要抢出去求父亲搭救三人性命,只是吓得脚
都软了,一时不能举步,口中也叫不出声来。只听得父亲凄






然长笑,似歌似哭,出了墓道。
黄蓉定了定神,更无别念:“我要去救靖哥哥,若是救他
不得,就陪他死了。”她知父亲脾气古怪,对亡妻又已爱到发
痴,求他必然无用,当下奔出墓道,直至海边,跳上小船,拍
醒船中的哑船夫,命他们立时扬帆出海。忽听得马蹄声响,一
匹马急驰而来,同时父亲的玉箫之声,也隐隐响起。
黄蓉向岸上望去,只见郭靖那匹小红马正在月光下来回
奔驰,想是它局处岛上,不得施展骏足,是以夜中出来驰骋。
心想:“这茫茫大海之中,哪里找靖哥哥去?小红马纵然神骏,
一离陆地,却是全然无能为力的了。”
洪七公、周伯通、郭靖三人抢出船舱,都是脚下一软,水
已没胫,不由得大惊,一齐跃上船桅,洪七公还顺手提上了
两名哑子船夫,俯首看时,但见甲板上波涛汹涌,海水滚滚
灌入船来。这变故突如其来,三人一时都感茫然失措。
周伯通道:“老叫化,黄老邪真有几下子,这船他是怎么
弄的?”洪七公道:“我也不知道啊。靖儿,抱住桅杆,别放
手……”郭靖还没答应,只听得豁喇喇几声响亮,船身从中
裂为两半。两名船夫大惊,抱着帆桁的手一松,直跌入海中
去了。
周伯通一个筋斗,倒跃入海。洪七公叫道:“老顽童,你
会水性不会?”周伯通从水中钻出头来,笑道:“勉强对付着
试试……”后面几句话被海风迎面一吹,已听不清楚。此时
桅杆渐渐倾侧,眼见便要横堕入海。洪七公叫道:“靖儿,桅
杆与船身相连,合力震断它。来!”两人掌力齐发,同时击在






主桅的腰心。桅杆虽然坚牢,却怎禁得起洪七公与郭靖合力
齐施?只击得几掌,轰的一声,拦腰折断,两人抱住了桅杆,
跌入海中。
当地离桃花岛已远,四下里波涛山立,没半点陆地的影
子,洪七公暗暗叫苦,心想在这大海之中飘流,苦是无人救
援,无饮无食,武功再高,也支持不到十天半月,回头眺望,
连欧阳锋的坐船也没了影踪。远远听得南边一人哈哈大笑,正
是周伯通。
洪七公道:“靖儿,咱们过去接他。”两人一手扶着断桅,
一手划水,循声游去。海中浪头极高,划了数丈,又给波浪
打了回来。洪七公朗声笑道:“老顽童,我们在这里。”他内
力深厚,虽是海风呼啸,浪声澎湃,但叫声还是远远的传了
出去。只听周伯通叫道:“老顽童变了落水狗啦,这是咸汤泡
老狗啊。”
郭靖忍不住好笑,心想在这危急当中他还有心情说笑,
“老顽童”三字果是名不虚传。三人先后从船桅堕下,被波浪
一送,片刻间已相隔数十丈之遥,这时拨水靠拢,过了良久,
才好容易凑在一起。
洪七公与郭靖一见周伯通,都不禁失笑,只见他双足底
下都用帆索缚着一块船板,正施展轻功在海面踏波而行。只
是海浪太大,虽然身子随波起伏,似乎逍遥自在,但要前进
后退,却也不易任意而行。他正玩得起劲,毫没理会眼前的
危险。
郭靖放眼四望,坐船早为波涛吞没,众船夫自也已尽数
葬身海底,忽听周伯通大声惊呼:“啊哟,乖乖不得了!老顽






童这一下可得粉身碎骨。”洪七公与郭靖听他叫声惶急,齐问:
“怎么?”周伯通手指远处,说道:“鲨鱼,大队鲨鱼。”郭靖
生长沙漠,不知鲨鱼的厉害,一回头,见洪七公神色有异,心
想不知那鲨鱼是何等样的怪物,连师父和周大哥平素那样泰
然自若之人,竟也不能镇定。
洪七公运起掌力,在桅杆尽头处连劈两掌,把桅杆劈下
了半截,只见海面的白雾中忽喇一声,一个巴斗大的鱼头钻
出水面,两排尖利如刀的白牙在阳光中一闪,鱼头又没入了
水中。洪七公将木棒掷给郭靖,叫道:“照准鱼头打!”郭靖
探手入怀,摸出匕首,叫道:“弟子有匕首。”将木棒远远掷
去,周伯通伸手接住。
这时已有四五头虎鲨围住了周伯通团团兜圈,只是没看
清情势,不敢攻击。周伯通弯下腰来,通的一声,挥棒将一
条虎鲨打得脑浆迸裂,群鲨闻到血腥,纷纷涌上。
郭靖见海面上翻翻滚滚,不知有几千几万条鲨鱼,又见
鲨鱼一口就把死鲨身上的肉扯下一大块来,牙齿尖利之极,不
禁大感惶恐,突觉脚上有物微微碰撞,他疾忙缩脚,身底水
波晃动,一条大鲨鱼猛窜上来。郭靖左手在桅杆上一推,身
子借力向右,顺手挥匕首刺落。这匕首锋锐无比,嗤的一声
轻响,已在鲨鱼头上刺了个窟窿,鲜血从海水中翻滚而上。群
鲨围上,乱抢乱夺的咬啮。
三人武功卓绝,在群鲨围攻之中,东闪西避,身上竟未
受伤,每次出手,总有一条鲨鱼或死或伤。那鲨鱼只要身上
出血,转瞬间就给同伴扯食得剩下一堆白骨。饶是三人艺高
人胆大,见了这情景也不禁栗栗危惧。眼见四周鲨鱼难计其






数,杀之不尽,到得后来,总归无幸,但在酣斗之际,全力
施为,也不暇想及其他。三人掌劈剑刺,拳打棒击,不到一
个时辰,已打死二百余条鲨鱼,但见海上烟雾四起,太阳慢
慢落向西方海面。
周伯通叫道:“老叫化,郭兄弟,天一黑,咱三个就一块
一块的钻到鲨鱼肚里去啦。咱们来个赌赛,瞧是谁先给鲨鱼
吃了。”洪七公道:“先给鱼吃了算输还是算赢?”周伯通道:
“当然算赢。”洪七公道:“啊哟,这个我宁可认输。”反手一
掌“神龙摆尾”,打在一条大鲨身侧,那条大鲨总有二百余斤,
被他掌力带动,飞出海面,在空中翻了两个筋斗,这才落下,
只震得海面水花四溅,那鱼白肚向天,已然毙命。
周伯通赞道:“好掌法!我拜你为师,你教我这‘降龙十
八掌’。就可惜没时候学了,老叫化,你到底比是不比?”洪
七公笑道:“恕不奉陪。”周伯通哈哈一笑,问郭靖道:“兄弟,
你怕不怕?”郭靖心中实在极是害怕,但见两人越打越是宁定,
生死大事,却也拿来说笑,精神为之一振,说道:“先前很怕,
现下好些啦。”忽见一条巨鲨张鳍鼓尾,猛然冲将过来。
他见那巨鲨来势凶恶,侧过身子,左手向上一引,这是
个诱敌的虚招,那巨鲨果然上当,半身跃出水面,疾似飞梭
般向他左手咬来。郭靖右手匕首刺去,插中巨鲨口下的咽喉
之处。那巨鲨正向上跃,这急升之势,刚好使匕首在它腹上
划了一条长缝,登时血如泉涌,脏腑都翻了出来。
这时周伯通与洪七公也各杀了一条就鱼。周伯通中了黄
药师的掌力,原本未痊,酣斗良久,胸口又剧痛起来,他大
笑叫道:“老叫化,郭兄弟,我失陪了,要先走一步到鲨鱼肚






子里去啦!唉,你们不肯赌赛,我虽然赢了,却也不算。”郭
靖听他说话之时虽然大笑,语音中颇有失望之意,便道:“好,
我跟你赌!”
周伯通喜道:“这才死得有趣!”转身避开两条鲨鱼的同
时夹攻,忽见远处白帆高张,暮霭苍茫中一艘大船破浪而来。
洪七公也即见到,正是欧阳锋所乘的座船。三人见有救援,尽
皆大喜。郭靖靠近周伯通身边,助他抵挡鲨鱼。
只一顿饭功夫,大船驶近,放下两艘小舢舨,把三人救
上船去,周伯通口中吐血,还在不断说笑,指着海中群鲨咒
骂。
欧阳锋和欧阳克站在大船头上迎接,极目远望,见海上
鼓鳍来去的尽是鲨鱼,心下也不禁骇然。周伯通不肯认输,说
道:“老毒物,是你来救我们的,我可没出声求救,因此不算
你对我有救命之恩。”欧阳锋道:“那自然不算。今日阻了三
位海中杀鲨的雅兴,兄弟好生过意不去。”周伯通笑道:“那
也罢了,你阻了我们的雅兴,却免得我们钻入鲨鱼肚中玩耍,
两下就此扯直,谁也没亏负了谁。”
欧阳克和蛇奴用大块牛肉作饵,挂在铁钩上垂钓,片刻
之间,钓起了七八条大鲨。洪七公指着鲨鱼笑道:“好,你吃
不到我们,这可得让我们吃了。”欧阳克笑道:“小侄有个法
子,给洪伯父报仇。”命人削了几根两端尖利的粗木棍,用铁
枪撬开鲨鱼嘴唇,将木棍撑在上下两唇之间,然后将一条条
活鲨又抛入海里。周伯通笑道:“这叫它永远吃不得东西,可
是十天八日又死不了。”
郭靖心道:“如此毒计,亏他想得出来。这馋嘴之极的鲨






鱼在海里活活饿死,那滋味可真够受的。”周伯通见他脸有不
愉之色,笑道:“兄弟,这恶毒的法子你瞧着不顺眼,是不是?
这叫做毒叔自有毒侄啊!”
西毒欧阳锋听旁人说他手段毒辣,向来不以为忤,反有
沾沾自喜之感,听周伯通如此说,微微一笑,说道:“老顽童,
这一点小小玩意儿,跟老毒物的本事比起来,可还差得远啦。
你们三位给这小小的鲨鱼困得上气不接下气,在区区看来,鲨
鱼虽多,却也算不了甚么。”说着伸出右手,朝着海面自左而
右的在胸前划过,说道:“海中鲨鱼就算再多上十倍,老毒物
要一鼓将之歼灭,也不过举手之劳而已。”
周伯通道:“啊!老毒物吹得好大的气,你若能大显神通,
真把海上鲨鱼尽数杀了,老顽童向你磕头,叫你三百声亲爷
爷。”欧阳锋道:“那可不敢当。你若不信,咱俩不妨打个赌。”
周伯通大叫:“好好,赌人头也敢。”
洪七公心中起疑:“凭他有天大本事,也不能把成千成万
条鲨鱼尽皆杀了,只怕他另有异谋。”只听欧阳锋笑道:“赌
人头却也不必。倘若我胜了,我要请你做一件事,你可不能
推辞。要是我输,也任凭你差遗做一件难事。你瞧好也不好?”
周伯通大叫:“任你爱赌甚么就赌甚么!”欧阳锋向洪七公道:
“这就相烦七兄做个中证。”洪七公点头道:“好!但若胜方说
出来的事,输了的人或是做不到,或是不愿做,却又怎地?”
周伯通道:“那就自己跳到海里喂鲨鱼。”
欧阳锋微微一笑,不再说话,命手下人拿过一只小酒杯。
他右手伸出两指,捏住他杖头一条怪蛇的头颈,蛇口张开,牙
齿尖端毒液登时涌出。欧阳锋将酒杯伸过去接住,片刻之间,






黑如漆、浓如墨的毒液流了半杯。他放下怪蛇,抓起另一条
蛇如法炮制,盛满了一杯毒液。两条怪蛇吐出毒液后盘在杖
头,不再游动,似已筋疲力尽。
欧阳锋命人钓起一条鲨鱼,放在甲板之上,左手揪住鱼
吻向上提起,右足踏在鲨鱼下唇,两下一分。那条鲨鱼几有
两丈来长,给他这么一分,巨口不由得张了开来,露出两排
匕首般的牙齿。欧阳锋将那杯毒液倒在鱼口被铁钩钩破之处,
左手倏地变掌,在鱼腹下托起,随手挥出,一条两百来斤的
鲨鱼登时飞起,水花四溅,落入海中。
周伯通笑道:“啊哈,我懂啦,这是老和尚治臭虫的妙法。”
郭靖道:“大哥,甚么老和尚治臭虫?”
周伯通道:“从前有个老和尚,在汴梁街上叫卖杀臭虫的
灵药,他道这药灵验无比,臭虫吃了必死,若不把臭虫杀得
干干净净,就赔还买主十倍的钱。这样一叫,可就生意兴隆
啦。买了灵药的主儿回去往床上一撒,嘿嘿,半夜里臭虫还
是成群结队的出来,咬了他个半死。那人可就急了,第二天
一早找到了老和尚,要他赔钱。那老和尚道:‘我的药非灵不
可,若是不灵,准是你的用法不对。’那人问道:‘该怎么用?’”
他说到这里,笑吟吟的只是摇头晃脑,却不再说下去。
郭靖问道:“该怎么用才好?”周伯通一本正经的道:“那
老和尚道:‘你把臭虫捉来,撬开嘴巴,把这药喂它这么几分
几钱,若是不死,你再来问老和尚。’那人恼了,说道:‘要
是我把臭虫捉到,这一捏不就死了,又何必再喂你的甚么灵
药?’老和尚道:‘本来嘛,我又没说不许捏?’”
郭靖、洪七公和欧阳锋叔侄听了都哈哈大笑。欧阳锋笑






道:“我的臭虫药跟那老和尚的可略略有些儿不同。”周伯通
道:“我看也差不多。”欧阳锋向海中一指,道:“你瞧着罢。”
只见那条喝过蛇毒的巨鲨一跌入海中,肚腹向天,早已
毙命,七八条鲨鱼围上来一阵咬啮,片刻之间,巨鲨变成一
堆白骨,沉入海底。说也奇怪,吃了那巨鲨之肉的七八条鲨
鱼,不到半盏茶时分,也都肚皮翻转,从海心浮了上来。群
鲨一阵抢食,又是尽皆中毒而死。一而十、十而百、百而千,
只小半个时辰功夫,海面上尽是浮着鲨鱼的尸体,余下的活
鲨鱼为数已经不多,仍在争食鱼尸,转瞬之间,眼见要尽数
中毒。
洪七公、周伯通、郭靖三人见了这等异景,尽皆变色。
洪七公叹道:“老毒物,老毒物,你这毒计固然毒极,这
两条怪蛇毒汁,可也忒厉害了些。”欧阳锋望着周伯通嘻嘻而
笑,得意已极。周伯通搓手顿足,乱拉胡子。
众人放眼望去,满海尽是翻转了肚皮的死鲨,随着波浪
起伏上下。周伯通道:“这许多大白肚子,瞧着叫人作呕。想
到这许多鲨鱼都中了老毒物的毒,更是叫人作呕。老毒物,你
小心看,海龙王这就点起巡海夜叉、虾兵蟹将,跟你算帐来
啦。”欧阳锋只是微笑不语。
洪七公道:“锋兄,小弟有一事不明,倒要请教。”欧阳
锋道:“不敢当。”洪七公道:“你这小小一杯毒汁,凭它毒性
厉害无比,又怎能毒得死这成千成万条巨鲨?”欧阳锋笑道:
“这蛇毒甚是奇特,鲜血一遇上就化成毒药。毒液虽只小小一
杯,但一条鲨鱼的伤口碰到之后,鱼身上成百斤的鲜血就都
化成了毒汁,第二条鲨鱼碰上了,又多了百来斤毒汁,如此






愈传愈广,永无止歇。”洪七公道:“这就叫做流毒无穷了。”
欧阳锋道:“正是。兄弟既有了西毒这个名号,若非在这
‘毒’字功夫上稍有独得之秘,未免愧对诸贤。”
说话之间,大队鲨鱼已尽数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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