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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庸合集-第6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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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笑道:“两天不到,问起这劳甚子的,连你达官爷不知是
第十几位了。”洪胜海忙问:“是谁钉的?”店小二道:“便是
那个老乞婆啊!”洪胜海向袁承志望了一眼,问道:“是哪些
人问过呢?”说着拿了块碎银子塞在店小二手里。
店小二口中推辞,伸手接了银子,笑道:“不是叫化丐头,
就是光棍混混儿,哪知道你达官爷也问这个……嘿嘿,可叫
你老人家破费啦。”
袁承志插口道:“那老乞婆钉毒物之时,还有谁在一旁
吗?”店小二道:“那天的事也真透着希奇,先是一个青年标

致相公独个儿来喝酒……”袁承志急问:“多大年纪?怎等打
扮?”店小二道:“瞧模样儿比你相公还小着几岁,生得这么
俊,我还道是唱小旦的戏子儿呢,后来见他腰里带着把宝剑,
那可就不知是甚么路数了。他好似家里死了人似的,愁眉苦
脸,喝喝酒,眼圈儿就红了,真叫人瞧着心里直疼……”众
人知道这必是青青无疑。崔希敏怒道:“你别口里不干不净
的。”店小二吓了一跳,抹了抹桌子,道:“爷们要上道了么?”
袁承志道:“后来怎样?”店小二望了崔希敏一眼,说道:“那
青年相公喝了一会酒,忽然楼梯上脚步响,上来了一位老爷
子,别瞧他头发胡子白得银子一般,可真透着精神,手里提
着一根龙头拐杖,腾的一声,往地下一登,桌上的碗儿盏儿
便都跳了起来。”
袁承志心中大急:“温方山那老儿和她遇上了,青弟怎能
逃出他的毒手?”
店小二又道:“那老爷子坐了下来,要了酒菜。他刚坐定,
又上来一位老爷子。那真叫古怪,前前后后一共来了四个,都
是白头发、白胡子、红脸孔,倒像是一个模子里浇出来的一
般,要找这四个一模一样的老爷子,那真是不容易得紧了。这
四人有的拿着一对短戟,有的拿着一根皮鞭。他们谁也不望
谁,各自开了一张桌子,四个老儿把那位年轻相公围在中间。
我越瞧越透着邪门,再过一会儿,那老乞婆就来啦。掌柜的
要赶她出去,哪知当地一声,嘿,你道甚么?”崔希敏忙问:
“甚么?”店小二道:“这叫做财神爷爷着烂衫,人不可以貌相。
当的一声,她抛了一大锭银子在柜上,向着那四个老头和那
相公一指,叫道:‘这几位吃的,都算在我帐上!’你老,你

可见过这样阔绰的叫化婆么?”
袁承志越听越急,心想:“温氏四老已经难敌,再遇上何
红药,可如何得了?”
店小二越说兴致越好,口沫横飞的道:“哪知他们理也不
理,自顾自的饮酒。那老乞婆恼了,叫了一声,一张手,一
道白光,直往那拿拐杖的老儿射去。”崔希敏道:“你别瞎扯
啦,难道她还真会放飞剑不成?”店小二急道:“我干么瞎扯?
虽然不是飞剑,可也是几成儿不离。只见那老儿伸出筷子,叮
叮当当一阵响,筷子上套了明晃晃的一串。我偷偷蹩过去一
张,嘿,你道是甚么?”崔希敏道:“甚么?”店小二道:“原
来是一串指甲套子,都教那老儿用筷子套住啦。我刚喝得一
声彩,只听得波的一声,你道是甚么?”崔希敏道:“甚么?”
店小二拉着他走到一张桌子旁,道:“你瞧。”
只见那桌子有个小孔,店小二拿起一根筷子插入小孔,刚
刚合式,说道:“那老儿提起筷子,就插进了桌面。这手功夫
可不含糊吧?我是不会,可不知你老人家会不会。”崔希敏道:
“我不会。”店小二道:“原来你老人家也不会,那也不要紧。
老乞婆知道敌他不过,一声不吭,怪眼一翻,就奔了出去。后
来那青年相公跟着四个老头子一起走了。原来他们是一路,摆
好了阵势对付那叫化婆的。”
袁承志问道:“他们向哪里去的?”店小二道:“向西南,
去良乡。五个人走了不多会儿,叫化婆又回转来,在墙边钉
了这两件怪东西,给了我一块银子,叫我好好侍候这两只毒
虫,别让人动了。这几日四下大乱,我们掌柜的说要收铺几
日,别做生意。老板娘一定不肯,这才开市,倒让我赚了一

笔外快……”他还在唠唠叨叨地说下去,袁承志已抢出门去,
跃上马背,叫道:“快追!”
青青自见袁承志把阿九抱回家里,越想越是不对,阿九
容貌美丽,己所不及,何况她是公主,自己却是个来历不明
的私生女,跟她天差地远,袁承志自是非移情别爱不可。若
不是爱上了她,怎会紧紧地抱住了她,回到了家里,在众人
之前兀自舍不得放手?后来又听人说道,李自成将阿九赐了
给袁承志,权将军刘宗敏喝醋,两个人险些儿便在金殿上争
风打架,说到动武打架,又有谁打得过他?自然是他争赢了。
崇祯是他的杀父大仇,他念念不忘的要报仇,可是阿九只说
得一句要他别杀她爹爹,他立刻就乖乖的听话。“我的言语,
他几时这么听从了?只有他来骂我,那才是常事。”思前想后,
终于硬起心肠离京,心里伤痛异常,决意把母亲骨灰带到华
山之巅与父亲骸骨合葬,然后在父母尸骨之旁图个自尽,想
到孑然一身,个郎薄幸,落得如此下场,不禁自伤自怜。
这日在宛平打尖,竟不意与温氏四老及何红药相遇。温
方山露了一手内功,何红药自知不敌,径自退开。青青已抱
必死之心,倒也并不惊惧,怕的是四老当场把她处死,那么
母亲的遗志就不能奉行了,当下念头一转,计谋已生,走到
温方达跟前,施了一礼,叫声:“大爷爷!”然后逐一向其余
三老见礼。
温氏四老见她坦然不惧,倒也颇出意外。
青青笑问:“四位爷爷去哪里?”温方达道:“你去哪里?”
青青道:“我跟那姓袁的朋友约好了,在这里会面,哪知他到

这时候还没来。”
四老听得袁承志要来,人人都是心头大震,哪敢再有片
刻停留?温方义喝道:“跟我们去。”青青假意道:“我要等人
呢。”温方义手一伸,已隔衣叩住她手腕,拉出店门,两人共
乘一骑。四老尽往荒僻无人之处驰去,眼见离城已远,这才
跳下马来。
温方义把青青一摔,推在地下,骂道:“无耻小贱人,今
日教你撞在我们手里。”
青青哭道:“四位爷爷,我做错了甚么?你们饶了我,我
以后都听你们的话。”温方义骂道:“你还想活命?”擦的一声,
拔出一柄匕首。青青哭道:“二爷爷,你要杀我么?”温方悟
道:“你这叫是该死!”青青道:“三爷爷,我妈是你亲生女儿,
我求你一件事。”温方山铁青着脸,说道:“要活命那是休想!”
青青哭道:“我死之后,求你送个信给我那姓袁的朋友,叫他
独个儿去找宝贝吧,别等我了。”
四老一听到“找宝贝”三字,心中一震,齐声问道:“甚
么?”青青哭道:“我反正是死,这秘密是不能说的。我只求
你们送这封信去。”说着从衫上撕下一块衣角,又从怀里针线
包内取出一根针来,刺破手指,点了鲜血,在衣角上写起来。
四老不住问她找甚么宝贝,她只是不理,写好之后,交给温
方山道:“三爷爷,你也不用见他,托人捎去宛平城里刚才咱
们相会的那处酒楼,这就得啦!”她虽是做作,但想起袁承志
无良心,又不禁流下泪来。
四老见了她伤心欲绝的神情,确非作伪,一齐围观,只
见衣角上写道:“今生不能再见,我父重宝,均赠予你,请自

往挖取,不必等我。青妹泣白。”
温方义喝道:“甚么宝贝?难道你真知道藏宝的所在?”青
青哭道:“我甚么都不知道,反正我说也是死,不说也是死。”
温方悟道:“呸,压根儿就没甚么宝贝。你那死鬼父亲骗了我
们一场,现在你又想来搞鬼。”
青青垂头不语,暗暗伸手入怀,解开了一对玉蝶的丝绦。
这本是铁箱中之物,当售宝变钱之时,她见这对玉蝶精致灵
动,就取来系在身上,那是纪念她与袁承志共同得宝之意,十
箱珍宝不计其数,也不少了这对小小玉蝶。她突然站起身来,
叫道:“这信送不送也由你们了,这就杀了我吧!”只听叮叮
两声清脆之音,一对玉蝶落在地下。青青俯身要拾,温方悟
已抢先捡了起来。四老数十年为盗,岂有不识宝货之理?见
玉蝶如此珍贵,眼都红了。四人心中突突乱跳,齐声喝道:
“这是哪里来的?”
青青只是不语。温方山道:“你好好说出来,或者就饶了
你一条小命。”
青青道:“就是那批珍宝里的。我和袁大哥照着爹爹留下
来的那张地图,挖到了十只铁箱,里面都是珍奇宝物。东西
实在太多,带不了,我只捡了这对玉蝶来玩。我们说好,这
次要去全都挖了出来,哪知你们……”说着又哭了起来。
四老走到一旁,低声商议。温方达道:“看来宝藏之事倒
是不假。”温方义道:“逼她领路去取。”三老都点了点头。温
方山道:“先骗她说饶命不杀,等找到宝贝,再来好好整治这
小贱人。”温方悟道:“我有个主意:咱们掘出了珍宝,就把
这小贱人埋在宝窟之中,等那姓袁的小畜生来掘宝,一掘掘

到这个死宝贝,岂不是好?”三老同声大笑,都说:“五弟这
主意最高。”
四人商议已毕,兴高采烈的回来威逼青青。青青起先假
意不肯,后来装作实在受逼不过,只得说出藏宝之地是在华
山之巅。她是要四老带她去华山,找到父亲埋骨的所在,趁
他们在荒山中乱挖乱掘之时,自己便可把母亲骨灰和父亲的
骸骨合葬一起,然后横剑自刎。哪知她这句谎话一说,四老
却更深信不疑。当年温氏五老擒住金蛇郎君,他也是将他们
带上华山。宝贝虽没找到,金蛇郎君又突然失踪,但他们脑
海之中,却已深印了宝物必在华山的念头。当日张春九和那
秃头所以上华山来搜索,也是因此。
当下四老带了青青,连日马不停蹄的赶路,只怕袁承志
追到,那时非但宝物得不到手,连四条老命也还难保。
这天来到山西界内,五人奔驰了一日,已是颇为疲累,在
一家客店中歇了。温方义人最粗壮,食量最大,一叠声的急
叫:“炒菜、筛酒,赶面条儿!”等店伙端了饭菜上来,他就
和往常一般,抢先稀里呼噜的吃了起来。三老和青青正要跟
着动筷,温方义忽从面汤中挑起一物,惊叫一声,登时直僵
僵的不动了。四人大惊,看他所挑起的,赫然是一只极大的
黑色蜘蛛。温方达一摸兄弟的手,已无脉搏,脸色发黑,鼻
孔里也没气了。
温方悟惊怒交集,抓起店小二往地下猛力一摔,喀喇两
声,店小二腿骨立断,晕死了过去。温方山抢出去,一把抓
住掌柜的胸口,用筷子挟起蜘蛛,喝道:“好大的胆子,竟敢
谋财害命,这是甚么?”那掌柜吓得魂飞天外,连声道:“小

店……小店是七十多年的老店,厨房又是干净不过,怎……
怎么有这……这东西……”温方山左手在他面颊上一捏,那
掌柜下颏跌下,再也合不拢口。温方山手一伸,把蜘蛛塞入
了他的口里,片刻之间,那掌柜便即毙命。这时店中已经大
乱,温方达右手拿住青青手腕,防她逃走,左手抱起兄弟尸
身。方山、方悟两人乒乒乓乓一阵乱打,不分青红皂白,把
住客和店伙打死了七八个,随即在客店中放起火来。旁人见
他们逞凶,哪敢过来?
三老将温方义的尸身带到野外葬了,又是悲痛,又是忿
怒,猜不透一只蜘蛛怎会如此剧毒。青青见过五毒教的伎俩,
寻思:“原来那老乞婆暗中蹑上我们啦。”
次日四人在客店吃饭,逼着店伙先尝几口,等他无事,这
才放胆吃喝。
行了数日,一晚客店中忽然人声嘈杂,有人大呼偷马。温
方悟起身查看,将到马厩时,黑暗中忽然嗤的一声,一股水
箭迎面射来。他急缩身闪避,已然不及,登时喷得满脸都是,
只觉奇腥刺鼻,知道不妙。他眼睛已经睁不开来,听声辨形,
长鞭挥出,把偷施暗袭之人打得背脊折断。另一人喝道:“老
儿还要逞凶!”举斧劈来。温方悟长鞭倒转,将那人连人带斧
卷起,用力一挥,那人一头撞在墙上,脑浆迸裂。
温方达、温方山以为区区几个毛贼,兄弟必可料理得了,
待得听见温方悟吼叫连连,忙抢出去看时,只见他双手在自
己脸上乱抓乱挖,才知不妙。温方达一把将他抱住。温方山
纵身出外查看敌踪,一无所见,回进店房时,见兄长抱住了
五弟的身体大哭,原来温方悟已然气绝而亡,须眉脸颊,俱

已中毒溃烂。
温方达泣道:“二十年前,那金蛇恶贼从我们手里逃了出
去,那时他筋脉已断,成为废人,身边毒药也早给我们搜出,
可是崆峒派的两位道兄却身中剧毒而亡,莫非当时就是五毒
教救了他……”温方山道:“不错,原来五毒教暗中在跟咱们
作对。这次大家同受曹化淳之聘,图谋大事,眼见已然成功,
那五毒教教主何铁手突然反脸,以致功败垂成。直到现在,我
仍不知是甚么缘故。”温方达沉思片刻,忽地跳了起来,叫道:
“金蛇恶贼所用毒药如此厉害,看来他就是五毒教的?”温方
山恍然大悟,说道:“必是如此。”
两人想到当年金蛇郎君来石梁报仇的狠毒,不觉栗栗危
惧,当下把温方悟的尸身埋葬了,商量了半天,决心先上华
山,掘到宝藏之后,再找五毒教报仇,只是害怕他们暗中加
害,不但饮食特别小心,晚上连客店也不敢住了。
这天两兄弟带了青青,宿在一座古庙的破殿之中。温方
达年纪虽老,仍具神力,搬了两只大石臼,一只撑住前门,一
只撑住后门,方才安心睡觉。睡到中夜,佛像之后忽然悉悉
数声,两人登时醒觉,只当是老鼠,也不以为意。
温方山朦胧间正要再睡,忽然鼻管中钻入一缕异香,顿
觉身心舒泰,快美异常,全身飘飘荡荡的似乎神游太虚,置
身极乐。他心神一荡,立即醒悟,大叫一声,跳了起来。
温方达虽然事起仓卒,但究是数十年的老江湖,见机极
快,拉住青青的手,提着她跃上了供桌。星光熹微下,只见
温方山手舞钢杖,使得呼呼风响,蓦地里震天价一声巨响,佛
像被钢杖打去了一截。佛像后面跃出两名黄衣童子,一人使

刀向温方山攻去,另一人手执喷筒,又要喷射毒雾。温方达
手一扬,波波两声,两支袖箭当场把两名童子穿胸钉死。温
方山并不住手,仍在乱舞乱打。
温方达叫道:“三弟,没敌人啦!”温方山竟是充耳不闻,
他神智已为毒雾所迷,钢杖越使越急。温方达瞧出不对,抢
上去要夺他兵刃。温方山把钢杖舞成一团银光,急切间哪里
抢得入去?突然间温方山大叫一声,杖柄倒转,杖顶龙头撞
在自己胸前,鲜血直喷,双脚一挺,眼见活不了。
青青见三位爷爷数日之内都被五毒教害死,温方山是她
亲外公,向来待她比别的四位爷爷都好些,这时不禁洒了几
点眼泪。温方达一声不响,把温方山的尸身抱出去葬了,在
坟前拜了几拜,对青青道:“走吧!”青青不敢违拗,只得陪
着他连夜赶路。
温方达一路防备更加周密。入陕西境后,曾有一名红衣
童子挨近他身边,被他手起一掌,登时震破了天灵盖。青青
见了他铁青了脸,越来越是乖戾,连话也不敢多说一句。
这日快到华山脚下,两人赶了半天路,很是口渴,在一
座凉亭中歇足饮水,让马匹凉一凉汗。只见一名乡农走进亭
来,打着陕西土腔问道:“这位是温老爷子吧?”温方达喝道:
“你要干甚么?”那乡农道:“刚才有人给了我两吊钱,叫我送
信来给你。”温方达道:“那人呢?”乡农道:“他已骑马走了。”
温方达怕有诡计,命青青取信拆开,见无异状,才接过
信笺,只见共有三页,第一页上写道:“温老大:你三个兄弟
因何而死,欲知详情,可看下页。”温方达骂道:“他奶奶的!”
忙展第二页观看,几页信纸急切间却揭不开来。他伸手入嘴,

沾了些唾液,翻开第二页来,见笺上写道:“你死期也已到了,
如果不信,再看第三页。”温方达愈怒,随手又在嘴中一湿,
揭开第三页,只见笺上画了一条大蜈蚣,一个骷髅头,再无
字迹。气恼中把纸笺往地下一掷,忽觉右手食指与舌头上似
乎微微麻木,定神一想,不觉冷汗直冒。
原来三张纸笺上均浸了剧毒汁液,纸笺稍稍粘住,笺上
写了激人愤怒的言辞,使人狂怒之际不加提防,以手指沾湿
唾液,就此把剧毒带入口中。这是五毒教下毒的三十六大法
之一。金蛇郎君当年从何红药处学得,用在假秘笈之上,张
春九即因此而中毒毙命。
温方达惊惶中抬起头来,见那乡农已奔出数十步。他恼
怒已极,赶出亭来,只觉头脑一阵晕眩,情知不妙,待要镇
慑心神,更是头痛欲裂,当下奋起神威,飞戟直往那乡农后
心掷去。那人正是五毒教徒,只道已然得手,哪知短戟掷来,
如风似电,狂叫一声,铁戟穿胸而过,身子竟被钉在地下。温
方达惨笑数声,往后便倒。
青青叫道:“大爷爷,你怎么啦!”俯身去看。温方达左
手一伸,忽地挺戟往她胸口刺到。青青万想不到他临死时还
要下此毒手,只觉眼前银光闪耀,戟尖已刺到胸口,这时退
避已经不及,只有闭目待死。忽听当的一声,脚背上一阵剧
痛,睁眼看时,短戟已被人打落在地,戟柄撞中了自己脚背。
她转身要看是谁出手相救,突觉背心已被人牢牢揪住,动
弹不得。那人取出皮索,将她双手反背缚住,这才转到她的
面前,正是五毒教的老乞婆何红药。
青青一股凉气从丹田中直冒上来,心想落入这恶人手里,

死得不知将如何惨酷,倒是给大爷爷一戟刺死痛快得多了。
何红药阴恻恻的笑道:“你要我一刀杀了你呢,还是喜欢
给一千条无毒小蛇来咬你七七四十九天才死?”青青闭目不
答。何红药道:“你带我去找你那负心的父亲,就不让你零碎
受苦。”
青青心想:“反正我是要去找爹爹的埋骨之地,就让她带
我去好了。”说道:“我也正要去寻爹爹,你和我一同去吧。”
何红药见她答应得爽快,不禁起了疑心,但想金蛇郎君
已成废人,武功全失,也不怕他怎的,冷笑道:“好,你带路。”
青青道:“放开我,让我先葬了大爷爷。”
何红药道:“放开你?哼!”拾起温方达的短戟,在路旁
掘了个大坑,把温方达和那名五毒教徒两人的尸身都投在坑
里,盖上了泥土,一面掩埋,一面喃喃咒骂:“你父亲虽是坏
蛋,可是我不许别人折辱他。这四个老头儿弄得他死不死、活
不活的,我早就要找他们的晦气了。直到今日,方泄了心头
之恨。怎么你又叫他们做爷爷?”
青青不答,心想:“我一说,你又要骂我妈妈。”
这天两人走了四五十里,在半山腰里歇了。何红药晚上
用皮索把青青双足牢牢缚住,防她逃走。次日一早,天刚微
明,何红药解开青青脚上皮索,两人又再上山。山路愈来愈
陡,到后来须得手足并用,攀藤附葛,方能上去。何红药左
手已断,无法拉扯青青,于是解去她手上皮索,要她走在前
头,自己在后监视。青青从未来过华山,反须何红药指点路
径。
当晚两人在一棵大树下歇宿。青青身处荒山,命悬敌手,

眼见明月在天,耳听猿啼于谷,思潮起伏,又悲又怕,哪里
还睡得着?
次晨又行,直至第三天傍晚,才上华山绝顶。青青听袁
承志详细说过父亲埋骨之所四周的景物,这时抬头望见峭壁,
见石壁旁孤松怪石,流泉飞瀑,正和袁承志所说的一模一样,
不禁一阵心酸,流下泪来。
何红药厉声道:“他躲在哪里?”青青向峭壁一指道:“那
石壁上有一个洞,爹爹就住在这里面。”何红药侧头想了一会,
记得当年金蛇郎君藏身之处确是在此左近,咬牙切齿地说道:
“好,咱们上去见他。”青青见她神色甚是可怖,虽然自己死
志已决,却也不禁打了个寒噤。
两人绕道盘向峭壁顶上,走出数十步,忽听得转角处传
来笑语之声。
何红药拉着青青往草丛里一缩,右手五根带着钢套的指
甲抵住她咽喉,低声喝道:“不许作声!”从草丛中望出去,只
见一个老道和一个中年人谈笑而来。
青青认得是木桑道人和袁承志的大师兄铜笔铁算盘黄
真,这两人武功都远胜何红药,但自己只要一动,五枚毒指
甲不免立时嵌入喉头,只听黄真笑道:“师父他老人家这几天
就快上山啦。小师弟总也是日内便到。道长不愁没下棋的对
手。”木桑笑道:“要不是贪下棋,你们华山派聚会,我老道
巴巴的赶来干么呀?凑热闹么?”两人一路说笑,逐渐远去。
何红药深知华山派的厉害,听说他们要在此聚会,心想
险地不可多耽,当下伏低身子,慢慢爬到峭壁之侧,从背囊
里取出绳索,一端缚住了一棵老树,另一端缚着自己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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