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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庸合集-第7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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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之间,一个清脆的女子声音响了起来:“各位伯伯叔
叔,先夫不幸亡故,到底是何人下的毒手,此时自是难加断
言。但想先夫平生诚稳笃实,拙于言词,江湖上并无仇家,妾
身实在想不出,为什么会有人要取他性命。然而常言道得好:
‘慢藏诲盗’,是不是因为先夫手中握有什么重要物事,别人
想得之而甘心?别人是不是怕他泄漏机密,坏了大事,因而

要杀他灭口?”说这话的,正是马大元的遗孀马夫人。这几句
话的用意再也明白不过,直指杀害马大元的凶手便是乔峰,而
其行凶的主旨,在于掩没他是契丹人的证据。
乔峰缓缓转头,瞧着这个全身缟素,娇怯怯、俏生生、小
巧玲珑的女子,说道:“你疑心是我害死了马副帮主?”
马夫人一直背转身子,双眼向地,这时突然抬起头来,瞧
向乔峰。但见她一对眸子晶亮如宝石,黑夜中发出闪闪光彩,
乔峰微微一凛,听她说道:“妾身是无知无识的女流之辈,出
外抛头露面,已是不该,何敢乱加罪名于人?只是先夫死得
冤枉,哀恳众位伯伯叔叔念着故旧之情,查明真相,替先夫
报仇雪恨。”说着盈盈拜倒,竟对乔峰磕起头来。
她没一句说乔峰是凶手,但每一句话都是指向他的头上。
乔峰眼见她向自己跪拜,心下恚怒,却又不便发作,只得跪
倒还礼,道:“嫂子请起。”
杏林左首忽有一个少女的声音说道:“马夫人,我心中有
一个疑团,能不能请问你一句话?”众人向声音来处瞧去,见
是个穿淡红衫子的少女,正是阿朱。马夫人问道:“姑娘有什
么话要查问我?”阿朱道:“查问是不敢。我听夫人言道,马
前辈这封遗书,乃是用火漆密密固封,而徐长老开拆之时,漆
印仍属完好。那么在徐长老开拆之前,谁也没看过信中的内
文了?”马夫人道:“不错。”阿朱道:“然则那位带头大侠的
书信和汪帮主的遗令,除了马前辈之外,本来谁都不知。慢
藏诲盗、杀人灭口的话,便说不上。”
众人听了,均觉此言甚是有理。
马夫人道:“姑娘是谁?却来干预我帮中的大事?”阿朱

道:“贵帮大事,我一个小小女子,岂敢干预?只是你们要诬
陷我们公子爷,我非据理分辩不可。”马夫人又问:“姑娘的
公子爷是谁?是乔帮主么?”阿朱摇头微笑,道:“不是。是
慕容公子。”
马夫人道:“嗯,原来如此。”她不再理会阿朱,转头向
执法长老道:“白长老,本帮帮规如山,若是长老犯了帮规,
那便如何?”执法长老白世镜脸上肌肉微微一动,凛然道:
“知法犯法,罪加一等。”马夫人道:“若是比你白长老品位更
高之人呢?”白世镜知她意中所指,不自禁的向乔峰瞧了一眼,
说道:“本帮帮规乃祖宗所定,不分辈份尊卑,品位高低,须
当一体凛遵。同功同赏,同罪同罚。”
马夫人道:“那位姑娘疑心得甚是,初时我也是一般的想
法。但在我接到先夫噩耗之前的一日晚间,忽然有人摸到我
家中偷盗。”
众人都是一惊,有人问道:“偷盗?偷去了什么?伤人没
有?”
马夫人道:“并没伤人。贼子用了下三滥的薰香,将我及
两名婢仆薰倒了,翻箱倒箧的大搜一轮,偷去了十来两银子。
次日我便接到先夫不幸遭难的噩耗,哪里还有心思去理会贼
子盗银之事?幸好先夫将这封遗书藏在极隐秘之处,才没给
贼子搜去毁灭。”
这几句话再也明白不过,显是指证乔峰自己或是派人赴
马大元家中盗书,他既去盗书,自是早知遗书中的内容,杀
人灭口一节,可说是昭然若揭。至于他何以会知遗书内容,则
或许是那位带头大侠、汪帮主、马副帮主无意中泄漏的,那

也不是奇事。
阿朱一心要为慕容复洗脱,不愿乔峰牵连在内,说道:
“小毛贼来偷盗十几两银子,那也事属寻常,只不过时机巧合
而已。”
马夫人道:“姑娘之言甚是,初时我也这么想。但后来在
那小贼进屋出屋的窗口墙脚之下,拾到了一件物事,原来是
那小毛贼匆忙来去之际掉下的。我一见那件物事,心下惊惶,
方知这件事非同小可。”
宋长老道:“那是什么物事?为什么非同小可?”马夫人
缓缓从背后包袱中取出一条八九寸长的物事,递向徐长老,说
道:“请众位伯伯叔叔作主。”待徐长老接过那物事,她扑倒
在地,大放悲声。
众人向徐长老看去,只见他将那物事展了开来,原来是
一柄折扇,徐长老沉着声音,念着扇面上的一首诗道:
“朔雪飘飘开雁门,平沙历乱卷蓬根;功名耻计擒生数,
直斩楼兰报国恩。”
乔峰一听到这首诗,当真是一惊非同小可,凝目瞧折扇
时,见扇面反面绘着一幅壮士出塞杀敌图。这把扇子是自己
之物,那首诗是恩师汪剑通所书,而这幅图画,便是出于徐
长老手笔,笔法虽不甚精,但一股侠烈之气,却随着图中朔
风大雪而更显得慷慨豪迈。这把扇子是他二十五岁生日那天
恩师所赠,他向来珍视,妥为收藏,怎么会失落在马大元家
中?何况他生性洒脱,身上决不携带折扇之类的物事。
徐长老翻过扇子,看了看那幅图画,正是自己亲手所绘,
叹了口长气,喃喃的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汪帮主啊汪

帮主,你这件事可大大的做错了。”
乔峰乍闻自己身世,竟是契丹子裔,心中本来百感交集,
近十年来,他每日里便是计谋如何破灭辽国,多杀契丹胡虏,
突然间惊悉此事,纵然他一生经历过不少大风大浪,也禁不
住手足无措。然而待得马夫人口口声声指责他阴谋害死马大
元,自己的折扇又再出现,他心中反而平定,霎时之间,脑
海中转过了几个念头:“有人盗我折扇,嫁祸于我,这等事可
难不倒乔峰。”向徐长老道:“徐长老,这柄折扇是我的。”
丐帮中辈份较高、品位较尊之人,听得徐长老念那诗句,
已知是乔峰之物,其余帮众却不知道,待听得乔峰自认,又
都是一惊。
徐长老心中也是感触甚深,喃喃说道:“汪帮主总算将我
当作心腹,可是密留遗令这件大事,却不让我知晓。”
马夫人站起来,说道:“徐长老,汪帮主不跟你说,是为
你好。”徐长老不解,问道:“什么?”马夫人凄然道:“丐帮
中只大元知道此事,便惨遭不幸,你……你……若是事先得
知,未必能逃过此劫。”
乔峰朗声道:“各位更有什么话说?”他眼光从马夫人看
到徐长老,看到白世镜,看到传功长老,一个个望将过去。众
人均默然无语。
乔峰等了一会,见无人作声,说道:“乔某身世来历,惭
愧得紧,我自己未能确知。但既有这许多前辈指证,乔某须
当尽力查明真相。这丐帮帮主的职份,自当退位让贤。”说着
伸手到右裤脚外侧的一只长袋之中,抽了一条晶莹碧绿的竹
杖出来,正是丐帮帮主的信物打狗棒,双手持了,高高举起,

说道:“此棒承汪帮主相授,乔某执掌丐帮,虽无建树,差幸
亦无大过。今日退位,哪一位英贤愿意肩负此职,请来领受
此棒。”
丐帮历代相传的规矩,新帮主就任,例须由原来帮主以
打狗棒相授,在授棒之前,先传授打狗棒法。就算旧帮主突
然逝世,但继承之人早已预立,打狗棒法亦已传授,因此帮
主之位向来并无纷争。乔峰方当英年,预计总要二十年后,方
在帮中选择少年英侠,传授打狗棒法。这时群丐见他手持竹
杖,气概轩昂的当众站立,有谁敢出来承受此棒?
乔峰连问三声,丐帮中始终无人答话。乔峰说道:“乔峰
身世未明,这帮主一职,无论如何是不敢担任了。徐长老、传
功、执法两位长老,本帮镇帮之宝的打狗棒,请你三位连同
保管。日后定了帮主,由你三位一同转授不迟。”
徐长老道:“那也说得是。打狗棒法的事,只好将来再说
了。”上前便欲去接竹棒。
宋长老忽然大声喝道:“且慢!”徐长老愕然停步,道:
“宋兄弟有何话说?”宋长老道:“我瞧乔帮主不是契丹人。”徐
长老道:“何以见得?”宋长老道:“我瞧他不像。”徐长老道:
“怎么不像?”宋长老道:“契丹人穷凶极恶,残暴狠毒。乔帮
主却是大仁大义的英雄好汉。适才我们反他,他却甘愿为我
们受刀流血,赦了我们背叛的大罪。契丹人哪会如此?”
徐长老道:“他自幼受少林高僧与汪帮主养育教诲,已改
了契丹人凶残习性。”
宋长老道:“既然性子改了,那便不是坏人,再做我们帮
主,有什么不妥?我瞧本帮之中,再也没哪一个能及得上他

英雄了得。别人要当帮主,只怕我姓宋的不服。”
群丐中与宋长老存一般心思的,实是大有人在。乔峰恩
德素在众心,单凭几个人的口述和字据,便免去他帮主之位,
许多向来忠于他的帮众便大为不服。宋长老领头说出了心中
之意,群丐中登时便有数十人呼叫起来:“有人阴谋陷害乔帮
主,咱们不能轻信人言。”“几十年前的旧事,单凭你们几个
人胡说八道,谁知是真是假?”“帮主大位,不能如此轻易更
换!”“我一心一意跟随乔帮主!要硬换帮主便杀了我头,我
也不服。”
奚长老大声道:“谁愿跟随乔帮主的,随我站到这边。”他
左手拉着宋长老,右手拉了吴长老,走到了东首。跟着大仁
分舵、大信分舵、大义分舵的三个舵主也走到了东首。三分
舵的舵主一站过去,他们属下的帮众自也纷纷跟随而往。全
冠清、陈长老、传功长老,以及大智、大勇两舵的舵主,却
留在原地不动。这么一来,丐帮人众登时分成了两派,站在
东首的约占五成,留在原地的约为三成,其余帮众则心存犹
豫,不知听谁的主意才是。执法长老白世镜行事向来斩钉截
铁,说一不二,这时却好生为难,迟疑不决。
全冠清道:“众位兄弟,乔帮主才略过人,英雄了得,谁
不佩服?然而咱们是大宋百姓,岂能听从一个契丹人的号令?
乔峰的本事越大,大伙儿越是危险。”
奚长老叫道:“放屁,放屁,放你娘的狗屁!我瞧你的模
样,倒有九分像是契丹人。”
全冠清大声道:“大家都是尽忠报国的好汉,难道甘心为
异族的奴隶走狗么?”他这几句话倒真有效力,走向东首的群

丐之中,有十余人又回向西首。东首丐众骂的骂,拉的拉,登
生纷扰,霎时间或出拳脚,或动兵刃,数十人便混打起来。众
长老大声约束,但各人心中均有所偏,吴长老和陈长老戟指
对骂,眼看便要动手相斗。
乔峰喝道:“众兄弟停手,听我一言。”他语声威严,群
丐纷争立止,都转头瞧着他。
乔峰朗声道:“这丐帮帮主,我是决计不当了……”宋长
老插口道:“帮主,你切莫灰心……”乔峰摇头道:“我不是
灰心。别的事或有阴谋诬陷,但我恩师汪帮主的笔迹,别人
无论如何假造不来。”他提高声音,说道:“丐帮是江湖上第
一大帮,威名赫赫,武林中谁不敬仰?若是自相残杀,岂不
教旁人笑歪了嘴巴?乔某临去时有一言奉告,倘若有谁以一
拳一脚加于本帮兄弟身上,便是本帮莫大的罪人。”
群丐本来均以义气为重,听了他这几句话,都是暗自惭
愧。
忽听得一个女子的声音说道:“倘若有谁杀了本帮的兄弟
呢?”说话的正是马夫人。乔峰道:“杀人者抵命,残害兄弟,
举世痛恨。”马夫人道:“那就好了。”
乔峰道:“马副帮主到底是谁所害,是谁偷了我这折扇,
去陷害于乔某,终究会查个水落石出。马夫人,以乔某的身
手,若要到你府上取什么物事,谅来不致空手而回,更不会
失落什么随身物事。别说府上只不过三两个女流之辈,便是
皇宫内院,相府帅帐,千军万马之中,乔某要取什么物事,也
未必不能办到。”
这几句话说得十分豪迈,群丐素知他的本事,都觉甚是

有理,谁也不以为他是夸口。马夫人低下头去,再也不说什
么。
乔峰抱拳向众人团团行了一礼,说道:“青山不改,绿水
长流,众位好兄弟,咱们再见了。乔某是汉人也好,是契丹
人也好,有生之年,决不伤一条汉人的性命,若违此誓,有
如此刀。”说着伸出左手,凌空向单正一抓。
单正只觉手腕一震,手中单刀把捏不定,手指一松,单
刀竟被乔峰夺了过去。乔峰右手的拇指扳住中指,往刀背上
弹去,当的一声响,那单刀断成两截,刀头飞开数尺,刀柄
仍拿在他手中。他向单正说道:“得罪!”抛下刀柄,扬长去
了。
众人群相愕然之际,跟着便有人大呼起来:“帮主别走!”
“丐帮全仗你主持大局!”“帮主快回来!”
忽听得呼的一声响,半空中一根竹棒掷了下来,正是乔
峰反手将打狗棒飞送而至。
徐长老伸手去接,右手刚拿到竹棒,突觉自手掌以至手
臂、自手臂以至全身,如中雷电轰击般的一震。他急忙放手,
那竹棒一掷而至的余劲不衰,直挺挺的插在地下泥中。
群丐齐声惊呼,瞧着这根“见棒如见帮主”的本帮重器,
心中都是思虑千万。
朝阳初升,一缕缕金光从杏子树枝叶间透进来,照着
“打狗棒”,发出碧油油的光泽。
段誉叫道:“大哥,大哥,我随你去!”发足待要追赶乔
峰,但只奔出三步,总觉舍不得就此离开王语嫣,回头向她
望了一眼。这一眼一望,那是再也不能脱身了,心中自然而

然的生出万丈柔丝,拉着他转身走到王语嫣身前,说道:“王
姑娘,你们要到哪里去?”
王语嫣道:“表哥给人家冤枉,说不定他自己还不知道呢,
我得去告知他才是。”
段誉心中一酸,满不是味儿,道:“嗯,你们三位年轻姑
娘,路上行走不便,我护送你们去罢。”又加上一句,自行解
嘲:“多闻慕容公子的英名,我实在也想见他一见。”
只听得徐长老朗声道:“如何为马副帮主报仇雪恨,咱们
自当从长计议。只是本帮不可一日无主,乔……乔峰去后,这
帮主一职由哪一位继任,是急不容缓的大事。乘着大伙都在
此间,须得即行议定才是。”
宋长老道:“依我之见,大家去寻乔帮主回来,请他回心
转意,不可辞任……”他话未说完,西首有人叫道:“乔峰是
契丹胡虏,如何可做咱们首领?今日大伙儿还顾念旧情,下
次见到,便是仇敌,非拚个你死我活不可。”吴长老冷笑道:
“你和乔帮主拚个你死我活,配么?”那人怒道:“我一人自然
打他不过,十个怎样?十个不成,一百人怎样?丐帮义士忠
心报国,难道见敌畏缩么?”他这几句话慷慨激昂,西首群丐
中有不少人喝起采来。
采声未毕,忽听得西北角上一个人阴恻恻的道:“丐帮与
人约在惠山见面,毁约不至,原来都鬼鬼祟祟的躲在这里,嘿
嘿嘿,可笑啊可笑。”这声音尖锐刺耳,咬字不准,又似大舌
头,又似鼻子塞,听来极不舒服。
大义分舵蒋舵主和大勇分舵方舵主同声“啊哟”,说道:
“徐长老,咱们误了约会,对头寻上门来啦!”

段誉也即记起,日间与乔峰在酒楼初会之时,听到有人
向他禀报,说约定明日一早,与西夏“一品堂”的人物在惠
山相会,当时乔峰似觉太过匆促,但还是答应了约会,眼见
此刻卯时已过,丐帮中人极大多数未知有此约会,便是知道
的,也是潜心于本帮帮内大事,都把这约会抛到了脑后,这
时听到对方讥嘲之言,这才猛地醒觉。
徐长老连问:“是什么约会?对头是谁?”他久不与闻江
湖与本帮事务,一切全不知情。执法长老低声问蒋舵主道:
“是乔帮主答应了这约会么?”蒋舵主道:“是,不过属下已奉
乔帮主之命,派人前赴惠山,要对方将约会押后七日。”
那说话阴声阴气之人耳朵也真尖,蒋舵主轻声所说的这
两句话,他竟也听见了,说道:“既已定下了约会,哪有什么
押后七日、押后八日的?押后半个时辰也不成。”
白世镜怒道:“我大宋丐帮是堂堂帮会,岂会惧你西夏胡
虏?只是本帮自有要事,没功夫来跟你们这些跳梁小丑周旋。
更改约会,事属寻常,有什么可罗唆的?”
突然间呼的一声,杏树后飞出一个人来,直挺挺的摔在
地下,一动也不动。这人脸上血肉模糊,喉头已被割断,早
已气绝多时,群丐认得是本帮大义分舵的谢副舵主。
蒋舵主又惊又怒,说道:“谢兄弟便是我派去改期的。”
执法长老道:“徐长老,帮主不在此间,请你暂行帮主之
职。”他不愿泄露帮中无主的真相,以免示弱于敌。徐长老会
意,心想此刻自己若不出头,无人主持大局,便朗声说道:
“常言道两国相争,不斩来使。敝帮派人前来更改会期,何以
伤他性命?”

那阴恻恻的声音道:“这人神态倨傲,言语无礼,见了我
家将军不肯跪拜,怎能容他活命?”群丐一听,登时群情汹涌,
许多人便纷纷喝骂。
徐长老直到此时,尚不知对头是何等样人,听白世镜说
是“西夏胡虏”,而那人又说什么“我家将军”,真教他难以
摸得着头脑,便道:“你鬼鬼祟祟的躲着,为何不敢现身?胡
言乱语的,瞎吹什么大气?”
那人哈哈大笑,说道:“到底是谁鬼鬼祟祟的躲在杏子林
中?”
猛听得远处号角呜呜吹起,跟着隐隐听得大群马蹄声自
数里外传来。
徐长老凑嘴到白世镜耳边,低声问道:“那是什么人,为
了什么事?”白世镜也低声道:“西夏国有个讲武馆,叫做什
么‘一品堂’,是该国国王所立,堂中招聘武功高强之士,优
礼供养,要他们传授西夏国军官的武艺。”徐长老点了点头,
道:“西夏国整军经武,还不是来打我大宋江山的主意?”白
世镜低声道:“正是如此,凡是进得‘一品堂’之人,都号称
武功天下一品。统率一品堂的是位王爷,官封征东大将军,叫
做什么赫连铁树。据本帮派在西夏的易大彪兄弟报知,最近
那赫连铁树带领馆中勇士,出使汴梁,朝见我大宋太后和皇
上。其实朝聘是假,真意是窥探虚实。他们知晓本帮是大宋
武林中一大支柱,想要一举将本帮摧毁,先树声威。然后再
引兵犯界,长驱直进。”徐长老暗暗心惊,低声道:“这条计
策果然毒辣得紧。”
白世镜道:“这赫连铁树离了汴梁,便到洛阳我帮总舵。

恰好其时乔帮主率同我等,到江南来为马副帮主报仇,西夏
人扑了个空。这干人一不做,二不休,竟赶到了江南来,终
于和乔帮主定下了约会。”
徐长老心下沉吟,低声道:“他们打的是如意算盘,先是
一举毁我丐帮,说不定再去攻打少林寺,然后再将中原各大
门派帮会打个七零八落。”白世镜道:“话是这么说,可是这
些西夏武士便当真如此了得?有什么把握,能这般有恃无恐?
乔帮主多少知道一些虚实,只可惜他在这紧急关头……”说
到这里,自觉不妥,登时住口。
这时马蹄声已近,陡然间号角急响三下,八骑马分成两
行,冲进林来。八匹马上的乘者都手执长矛,矛头上缚着一
面小旗。矛头闪闪发光,依稀可看到左首四面小旗上都绣着
“西夏”两个白字,右首四面绣着“赫连”两个白字,旗上另
有西夏文字。跟着又是八骑马分成两行,奔驰入林。马上乘
者四人欢号,四人击鼓。
群丐都暗皱眉头:“这阵仗全然是行军交兵,却哪里是江
湖上英雄好汉的相会?”
在号手鼓手之后,进来八名西夏武士。徐长老见这八人
神情,显是均有上乘武功,心想:“看来这便是一品堂中的人
物了。”那八名武士分向左右一站,一乘马缓缓走进了杏林。
马上乘客身穿大红锦袍,三十四五岁年纪,鹰钩鼻、八字须。
他身后紧跟着一个身形极高、鼻子极大的汉子,一进林便喝
道:“西夏国征东大将军驾到,丐帮帮主上前拜见。”声音阴
阳怪气,正是先前说话的那人。
徐长老道:“本帮帮主不在此间,由老朽代理帮务。丐帮

兄弟是江湖草莽,西夏将军如以客礼相见,咱们高攀不上,请
将军去拜会我大宋王公官长,不用来见我们要饭的叫化子。若
以武林同道身份相见,将军远来是客,请下马叙宾主之礼。”
这几句话不亢不卑,既不得罪对方,亦顾到自己身份。群丐
都想:“果然姜是老的辣,徐长老很是了得。”
那大鼻子道:“贵帮帮主既不在此间,我家将军是不能跟
你叙礼的了。”一斜眼看到打狗棒插在地下,识得是丐帮的要
紧物事,说道:“嗯,这根竹棒儿晶莹碧绿,拿去做个扫帚柄
儿,倒也不错。”手臂一探,马鞭挥出,便向那打狗棒卷去。
群丐齐声大呼:“滚你的!”“你奶奶的!”“狗鞑子!”眼
见他马鞭鞭梢正要卷到打狗棒上,突然间人影一晃,一人斜
刺里飞跃而出,挡在打狗棒之前,伸出手臂,让马鞭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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