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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庸合集-第8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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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破天被她一扯之下,身子向前疾冲,脚下几个踉跄,只得放开脚步,随她狂奔,初时气喘吁吁的十分吃力,但急跑了一阵,内力调匀,脚下越来越轻,竟是全然不用费力。
也不知奔出了多少路,只见眼前水光浮动,已到了河边,丁当拉着他手,轻轻一纵,跃上泊在河边的一艘小船船头。石破天还不会运内力化为轻功,砰的一声,重重落在船头,船旁水花四溅,小船不住摇。
丁当“氨的一声叫,笑道:“瞧你的,想弄个船底朝天么?”提起船头竹篙,轻轻一点,便将小船荡到河心。
月光照射河上,在河心映出个缺了一半的月亮。丁当的竹稿在河中一点,河中的月亮便碎了,化成一道道的银光,小船向前荡了出去。
石破天见两岸都是杨柳,远远望出去才有疏疏落落的几家人家,夜深人静,只觉一阵阵淡淡香气不住送来,是岸上的花香?还是丁当身上的芬芳?
小船在河中转了几个弯,进了一条小佰,来到一座石桥之下,丁当将小船缆索系在桥旁杨柳枝上。水畔杨柳茂密,将一座小桥几乎遮满了,月亮从柳枝的缝隙中透进少许,小船停在桥下,真像是间天然的小屋一般。
石破天赞道:“这地方真好,就算是白天,恐怕人家也不知道这里有一艘船停着。”丁当笑道:“怎么到今天才赞好?”钻入船舱取出一张草席,放在船头,又取两副杯筷,一把酒壶,笑道:“请坐,喝酒吧1再取几盘花生、蚕豆、干肉,放在石破天面前。
石破天见丁当在杯中斟满了酒,登时酒香扑鼻。谢烟客并不如何爱饮酒,只偶尔饮上几杯,石破天有时也陪着他喝些,但喝的都是白酒,这时取了丁当所斟的那杯酒来,月光下但见黄澄澄、红艳艳地,一口饮下,一股暖气直冲入肚,口中有些辛辣、有些苦涩。丁当笑道:“这是二十年的绍兴女儿红,味道可还好么?”石破天正待回答,忽听得头顶一个苍老的声音说道:“二十年的绍兴女儿红,味儿岂还有不好的?”

拍的一声,丁当手中酒杯掉上船板,酒水溅得满裙都是。酒杯骨溜溜滚开,咚的一响,掉入了河中。她花容失色,全身发颤,拉住了石破天的手,低声道:“我爷爷来啦1石破天抬头向声音来处瞧去,只见一只脚垂在头顶,不住啊的,显然那人是坐在桥上,双脚从杨枝中穿下,只须再垂下尺许,便踏到了石破天头上。那只脚上穿着白布袜子,绣着寿字的双梁紫缎面鞋子。鞋袜都十分干净。
只听头顶那苍老的声音道:“不错,是你爷爷来啦。死丫头,你私会情郎,也就罢了。怎么将我辛辛苦苦弄来的二十年的女贞陈绍,也偷出来给情郎喝?”丁当强作笑容,说道:“他……他不是什么情郎,只不过是个……是个寻常朋友。”那老者怒道:“呸,寻常朋友,也抵得你待他这么好?连爷爷的命根子也敢偷?小贼,你给我滚出来,让老头儿瞧瞧,我孙女儿的情郎是怎么一个丑八怪。”丁当左手捏住石破天右手手掌,右手食指在他掌心写字,嘴里说道:“爷爷,这个朋友又蠢又丑,爷爷见了包不喜欢。我偷的酒,又不是特地给他喝的,哼,他才不配呢,我是自己爱喝酒,随手抓了一个人来陪陪。”
她在石破天掌心中划的是‘千万别说是长乐帮主’九个字,可是石破天的母亲没教他识字读书,谢烟客更没教他识字读书,他连个‘一’字也不识得,但觉到她在自己掌心中乱搔乱划,不知她搞什么花样,痒痒的倒也好玩,听到她说自己‘又蠢又丑’,又是不配喝她的酒,不由得有气,将她的手一摔,便摔开了。丁当立即又伸手抓住了他手掌,写道:“有性命之忧,一定要听话”,随即用力在他掌上捏了几下,像是示意亲热,又像是密密叮嘱。
石破天只道她跟自己亲热,心下只是喜欢,自是不明所以,只听头顶的老者说道:“两个小家伙都给我滚上来。阿当,爷爷今天杀了几个人啦?”
丁当颤声道:“好像……好像只杀了一个。”
石破天心想:“我撞来撞去这些人,怎么口口声声的总是将‘杀人’两字挂在嘴边?”
只听得头顶桥上那老者说道:“好啊,今天我还只杀了一个,那么还可再杀两人。再杀两个人来下酒,倒也不错。”
石破天心道:“杀人下酒,这老公公倒会说笑话?”突觉丁当握着自己的手松了,眼前一花,船头上已多了一个人。只见这人须发皓然,眉花眼笑,是个面目慈祥的老头儿,但与他目光一触,登时不由自主的机伶打个冷战,这人眼中射出一股难以形容的凶狠之意,叫人一见之下,便浑身感到一阵寒意,几乎要冷到骨髓中去。
这老人嘻嘻一笑,伸手在石破天肩头一拍,说道:“好小子,你口福不小,喝了爷爷的二十年女贞陈绍1他只这么轻轻一拍,石破天肩头的骨骼登时格格的响了好一阵,便似已尽数碎裂一般。
丁当大惊,伸手攀住了那老人的臂膀,求道:“爷爷,你……你别伤他。”那老人随手这么一拍,其实掌上已使了七成力道,本拟这一拍便将石破天连肩带臂、骨骼尽数拍碎,那知手掌和他肩膀相触,立觉他肩上生出一股浑厚沉稳的内力,不但护住了自身,还将手掌向上一震,自己若不是立时加催内力,手掌便会向上弹起,当场便要出丑。那老人心中的惊讶实不在丁当之下,又是嘻嘻一笑,说道:“好,好,好小子,倒也配喝我的好酒。阿当,斟几杯酒上来,是爷爷请他喝的,不怪你偷酒。”
丁当大喜,素知爷爷目中无人,对一般武林高手向来都殊少许可,居然一见石破天便请他喝酒,实在大出意料之外。她对石破天情意缠绵,原认定他英雄年少,世间无双,爷爷垂青赏识,倒也丝毫不奇,只是听爷爷刚才的口气,出手便欲杀人,怎么一见面便转了口气,可见石郎英俊潇洒,连爷爷也为之倾倒。她一厢情愿,全不想到石破天适才其实已然身遭大难,她爷爷所以改态,全因察觉了对方内力惊人之故,他于这小子的什么‘英俊潇洒’,那是丝毫没放在心上。何况石破天相貌虽然不丑,也不见得如何英俊,‘潇洒’两字,更跟他沾不上半点边儿。当下丁当喜孜孜的走进船舱,又取出两只酒杯,先斟了一杯给爷爷,再给石破天斟上一杯,然后自己斟了一杯。
那老人道:“很好,很好!你这娃娃既然给我阿当瞧上了,定然有点来历。你叫什么名字?”石破天道:“我……我……我……”这时他已知‘狗杂种’三字是骂人的言语,对熟人说倒也不妨,跟陌生人说起来却有些不雅,但除此之外更无旁的名字,因此连说三个‘我’字,竟不能再接下去。那老人怫然不悦,道:“你不敢跟爷爷说么?”石破天昂然道:“那又有什么不敢?只不过我的名字不大好听而已。我名叫狗杂种。”
那老人一怔,突然间哈哈大笑,声音远远传了出去,笑得白胡子四散飞动,笑了好半晌,才道:“好,好,好,小娃娃的名字很好。狗杂种1石破天应道:“嗯,爷爷叫我什么事?”
丁当启齿微笑,瞧瞧爷爷,又瞧瞧石破天,秋波流转,妩媚不胜。她听到石破天自然而然的叫她的爷爷为‘爷爷’,那是承认和她再也不分彼此;又想:“我在他掌中写字,要他不可吐露身分,他居然全听了我的。以他堂堂帮主之尊,竟肯自认‘狗杂种’,为了我如此委屈,对我钟情之深,实已到了极处。”
那老人也是心中大喜,连呼:“好,好1自己一叫“狗杂种”,石破天便即答应,这么一个身负绝技的少年居然在自己面前服服贴贴,不敢有丝毫倔强,自是令他大为得意。
那老人道:“阿当,爷爷的名字,你早已跟你情郎说了吧?”
丁当摇摇头,神态甚是忸怩,道:“我还没说。”
那老人脸一沉,说道:“你对他到底是真好还是假好,为什么连自己的身分来历也不跟他说?说是假好吧,为什么偷了爷爷二十年陈绍给他喝不算,接连几天晚上,将爷爷留作救命之用的‘玄冰碧火酒’,也拿去灌在这小子的口里?”越说语气越严峻,到后来已是声色俱厉,那‘玄冰碧火酒’五字,说来更是一字一顿,同时眼中凶光大盛。石破天在旁看着,也不禁栗栗危惧。
丁当身子一侧,滚在那老人的怀里,求道:“爷爷,你什么都知道了,饶了阿当吧。”那老人冷笑道:“饶了阿当?你说说倒容易。你可知道‘玄冰碧火洒’效用何等神妙,给你这么胡乱糟蹋了,可惜不可惜?”
丁当道:“阿当给爷爷设法重行配制就是了。”那老人道:“说来倒稀松平常。倘若说配制便能配制,爷爷也不放在心上了。”丁当道:“我见他一会儿全身火烫,一会儿冷得发颤,想起爷爷的神酒兼具阴阳调合之功,才偷来给他喝了些,果然很有些效验。这么一喝再喝,不知不觉间竟让他喝光了。爷爷将配制的法门说给阿当听,我偷也好,抢也好,定去给爷爷再配几瓶。”那老人道:“几瓶?哈哈,几瓶?等你头发白了,也不知是否能找齐这许多珍贵药材,给我配上一瓶半瓶。”

石破天听着他祖孙二人的对答,这才恍然,原来自己体内寒热交攻、昏迷不醒之际,丁当竟然每晚偷了他爷爷珍贵之极的什么‘玄冰碧火洒’来喂给自己服食,自己所以得能不死,多半还是她喂酒之功,那么她于自己实有救命的大恩,耳听得那老人逼迫甚紧,便道:“爷爷,这酒既是我喝的,爷爷便可着落在我身上讨还。我一定去想法子弄来还你,若是弄不到,只好听凭你处置了。你可别难为叮叮当当。”
那老人嘻嘻一笑,道:“很好,很好!有骨气。这么说,倒还有点意思。阿当,你为什么不将自己的身分说给他听。”丁当脸现尴尬之色,道:“他……他一直没问我,我也就没说。爷爷不必疑心,这中间并无他意。”那老人道:“没有他意吗?我看不见得。只怕这中间大有他意,有些大大的他意。小丫头的心事,爷爷岂有不知?你是真心真意的爱上了他,只盼这小子娶你为妻,但若将自己的姓名说了出来啊,哼哼,那就非将这小子吓得魂飞魄散不可,因此上你只要能瞒得一时,便是一时。哼,你说是也不是?”
那老人这番话,确是猜中了丁当的心事。他武功高强,杀人不眨眼,江湖上人物闻名丧胆,个个敬而远之,不愿跟他打什么交道,他却偏偏要人家对他亲热,只要对方稍现畏惧或是厌恶,他便立下杀手。丁当好生为难,心想自己的心事爷爷早已一清二楚,若是说谎,只有更惹他恼怒,将事情弄到不可收拾。但若把爷爷的姓名说了出来,十九会将石郎吓得从此不敢再与自己见面,那又怎生是好?霎时间忧惧交集,既怕爷爷一怒之下杀了石郎,又怕石郎知道了自己来历,这份缠绵的情爱就此化作流水,不论石郎或死或去,自己都不想活了,颤声道:“爷爷,我……我……”
那老人哈哈大笑,说道:“你怕人家瞧咱们不起,是不是?哈哈,丁老头威震江湖,我孙女儿居然不敢提他祖父名字,非但不以爷爷为荣,反以爷爷为耻,哈哈,好笑之极。”双手捧腹,笑得极是舒畅。
丁当知道危机已在顷刻,素知爷爷对这‘玄冰碧火洒’看得极重,自己既将这酒偷去救石郎的性命,又不敢提爷爷名字,他如此大笑,心中实已恼怒到了极点,当下咬了咬唇皮,向石破天道:“天哥,我爷爷姓叮”
石破天道:“嗯,你姓丁,爷爷也姓叮大家都姓丁,丁丁丁的,倒也好听。”
丁当道:“他老人家的名讳上‘不’下‘三’,外号叫做那个……那个……‘一日不过三’1她只道‘一日不过三’丁不三的名号一出口,石破天定然大惊失色,一颗心卜卜卜的跳个不住,目不转睛的瞧着他。
那知石破天神色自若,微微一笑,道:“爷爷的外号很好听埃”
丁当心头一震,登时大喜,却兀自不放心,只怕他说的是反话,问道:“为什么你说很好听?”
石破天道:“我也说不上为什么,只觉得好听。‘一日不过三’,有趣得很。”
丁当斜眼看爷爷时,只见他捋胡大乐,伸手在石破天肩头又是一掌,这一掌中却丝毫未用内力,摇头幌脑的道:“你是我生平的知己,好得很。旁人听到了我‘一日不过三’的名头,卑鄙的便歌功颂德,胆小的则心惊胆战,向我戟指大骂的狂徒倒也有几个,只有你这小娃娃不动声色,反而赞我外号好听。很好,小娃娃,爷爷要赏你一件东西。让我想想看,赏你什么最好。”
他抱着膝头,呆呆出神,心想:“老子当年杀人太多,后来改过自新,定下了规矩,一日之中杀人不得超过三名。这样一来便有了节制,就算日日都杀三名,一年也不过一千,何况往往数日不杀,杀起来或许也只一人二人。好比那日杀雪山派弟子孙万年、褚万春,就只两个而已。这‘一日不过三’的外号自然大有道理,只可惜江湖上的家伙都不明白其中的妙处。这少年对我不摆架子,不拍马屁,已然十分难得,那也罢了,而他听到了老子的名号之后,居然十分欢喜。老子年逾六十,什么人见没见过?是真是假,一眼便知,这小子说我名号好听,可半点不假。”沉吟半晌,说道:“爷爷有三件宝贝,一是‘玄冰碧火酒,已经给你喝了,那是要还的,不算给你。第二宝是爷爷的一身武功。娃娃学了自然大有好处。第三宝呢,就是我这个孙女儿阿当了。这两件宝物可只能给一件。你是要学我武功呢,还是要我的阿当?”

石破天两只长袖向长剑上挥了出去。只听得喀喇一响,呼的一声,王万仞突然向后直飞出去,砰的一声,重重撞在大门之上。

侠客行

金庸

六伤疤

丁不三这么一问,丁当和石破天登时都呆了。
丁当心头如小鹿乱撞,寻思:“爷爷一身武功当世少有敌手,石郎若得爷爷传授神功,此后纵横江湖,更加声威大震了。先前他说,他们长乐帮不久便有一场大难,十分棘手,他要是能学到我爷爷的武功,多半便能化险为夷。他是男子汉大丈夫,江湖上大帮会的帮主,自是以功业为重,儿女私情为轻。”偷眼瞧石破天时,只见他满脸迷惘,显是拿不定主意。丁当一颗心不由得沉了下去:“石郎素来风流倜傥,一生之中不知有过多少相好。这半年虽对我透着特别亲热些,其实于我毕竟终也如过眼云烟。何况我爷爷在武林中名声如此之坏,他长乐帮和石破天虽然名声也是不佳,跟我爷爷总还差着老大一截。他既知我身分来历,又怎能要我?”心里酸痛,眼中泪珠已是滚来滚去。
丁不三催道:“快说!你别想拣便宜,想先学我功夫,再娶阿当;要不然娶了阿当,料想老子瞧着你是我孙女婿,自然会传武功给你。那决计不成。我跟你说,天下没一人能在丁不三面前弄鬼。你要了这样,不能再要那样,否则小命儿难保,快说1丁当眼见事机紧迫,石郎只须说一句“我要学爷爷的武功”,自己的终身就此断送,忙道:“爷爷,我跟你实说了,他是长乐帮的帮主石破天,武林中也是大有名头的人物……”丁不三奇道:“什么?他是长乐帮帮主?这小子不像吧?”丁当道:“像的,像的。他年纪虽轻,但长乐帮中的众英雄都服了他的,好像他们帮中那个‘着手回春’贝大夫,武功就很了不起,可也听奉他的号令。”丁不三道:“贝大夫也听他的话?不会吧?”丁当道:“会的,会的。我亲眼瞧见的,那还会有假?爷爷武功虽然高强,但要长乐帮的一帮之主跟着你学武,这个……这个……”言下之意显然是说:“贝大夫的武功就不在你下。石帮主可不能跟你学武功,还是让他要了我吧。”
石破天忽道:“爷爷,叮叮当当认错人啦,我不是石破天。”丁不三道:“你不是石破天,那么你是谁?”石破天道:“我不是什么帮主,不是叮叮当当的‘天哥’。我是狗杂种,狗杂种便是狗杂种。这名字虽然难听,可是,我的的确确是狗杂种。”
丁不三捧腹大笑,良久不绝,笑道:“很好。我要赏你一宝,既不是为了你是什么瓦帮主、石帮主,也不是为了阿当喜欢你还是不喜欢。那是丁不三看中了你!你是狗杂种也好、臭小子也好、乌龟王八蛋也好,丁不三看中了你,你就非要我的一宝不可。”
石破天向丁不三看看,又向丁当看看,心想:“这叮叮当当把我认作她的天哥,那个真的天哥不久定会回来,我岂不是骗了她,又骗了她的天哥?但说不要她而要学武功,又伤了她的心。我还是一样都不要的好。”当下摇了摇头,说道:“爷爷,我已喝了你的‘玄冰碧火酒’,一时也难以还你,不如便算你老人家给我的一宝吧1丁不三脸一沉,道:“不成,不成,那‘玄冰碧火洒’说过是要还的,你想赖皮,那可不成。你选了没有,要阿当呢,还是要武功?”
石破天向丁当偷瞧一眼,丁当也正在偷眼看他,两人目光接触,急忙都转头避开。丁当脸色惨白,泪珠终于夺眶而出,依着她平时骄纵的脾气,不是伸手大扭石破天耳朵,也必顿足而去,但在爷爷跟前,却半点威风也施展不出来,何况在这紧急当口,扭耳顿足,都适足以促使石破天选择习武,更是万万不可,心头当真说不出的气苦。
石破天又向她一瞥,见她泪水滚滚而下,大是不忍,柔声道:“叮叮当当,我跟你说,你的确是认错了人。倘若我真是你的天哥,那还用得着挑选?自然是要……要你,不要学武功1丁当眼泪仍如珍珠断线般在脸颊上不绝流下,但嘴角边已露出了笑容,说道:“你不是天哥?天下那里还有第二个天哥?”石破天道:“或许我跟你天哥的相貌,当真十分相像,以致大家都认错了。”丁当笑道:“你还不认?好吧,容貌相似,天下本来也有的。今年年头,我跟你初相识时,你粗粗鲁鲁的抓住我手,我那时又不识你,反手便打,是不是了?”
石破天傻傻的向她瞪视,无从回答。
丁当脸上又现不悦之色,嗔道:“你当真是一场大病之后全忘了呢,还是假痴假呆的混赖?”石破天搔了搔头皮,道:“你明明是认错了人,我怎知那个天哥跟你之间的事?”丁当道:“你想赖,也赖不掉的。那日我双手都给你抓住了,心中急得很。你还嘻嘻的笑,伸过嘴……伸过嘴来想……想香我的脸孔。我侧过头来,在你肩头狠狠的咬了一口,咬得鲜血淋漓,你才放了。你……你……解开衣服来看看,左肩上是不是有这伤疤?就算我真的认错了人,这个我……我口咬的伤疤,你总抹不掉的。”
石破天点头道:“不错,你没咬过我,我肩上自然不会有伤疤……”说着便解开衣衫,露了左肩出来。“咦!这……这……”突然间身子剧震,大声惊呼:“这可奇了1三个人都看得清清楚楚,他左肩上果然有两排弯弯的齿痕,合成一张樱桃小口的模样。齿印结成了疤,反而凸了出来,显是人口所咬,其他创伤决不会结成这般形状的伤疤。
丁不三冷冷一笑,道:“小娃娃想赖,终于赖不掉了。我跟你说,上得山多终遇虎,你到处招惹风流,总有一天会给一个女人抓住,甩不了身。这种事情,爷爷少年时候也上过大当。要不然这世上怎会有阿当的爹爹,又怎会有阿当?只有我那不成器的兄弟丁不四,一生娶不到老婆,到老还是痴痴迷迷的,整日哭丧着脸,一副狗熊模样。好了,这些闲话也不用说他,如此说来,你是要阿当了?”石破天心下正自大奇,想不起什么时候曾给人在肩头咬了一口,瞧那齿痕,显而易见这一口咬得十分厉害,这等创伤留在身上,岂有忘记之理?这些日子来他遇到了无数奇事,但心中知道一切全因‘认错了人’,唯独这一件事去实在难以索解。他呆呆出神,丁不三问他的话,竟一句也没听进耳里。
丁不三见他不作一声,脸上神色十分古怪,只道少年脸皮薄,不好意思直承其事,哈哈一笑,便道:“阿当,撑船回家去1丁当又惊又喜,道:“爷爷,你说带他回咱们家去?”丁不三道:“他是我孙女婿儿,怎不带回家去?要是冷不防给他溜之大吉,丁不三今后还有脸做人么?你说他帮里有什么‘着手回春’贝大夫这些人,这小子倘若缩在窝里不出头,去抓他出来就不大容易了。”
丁当笑咪咪的向石破天横了一眼,突然满脸红晕,提起竹篙,在桥墩上轻轻一点,小船穿过桥洞,直荡了出去。
石破天想问:“到你家里去?”但心中疑团实在太多,话到口边,又缩了回去。

小如青缎子般,在月色下闪闪发光,丁当竹篙刺入水中,激起一圈圈漪涟,小船在青缎上平平滑了过去。有时河旁水草擦上船舷,发出低语般的沙沙声,岸上柳枝垂了下来,拂过丁当和石破天的头发,像是柔软的手掌抚摸他二人头顶。良夜寂寂,花香幽幽,石破天只当是又入了梦境。
小船穿过一个桥洞,又是一个桥沿,曲曲折折的行了良久,来到一处白石砌成的石级之旁。丁当拾起船缆抛出,缆上绳圈套住了石级上的一根木椿。她掩嘴向石破天一笑,纵身上了石级。
丁不三笑道:“今日你是娇客,请,请1石破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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