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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庸合集-第89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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弃长剑,俯首屈膝,跪在使棍者的面前。令狐冲胸中愤怒早
已尽消,只余一片沮丧之情,虽觉使棍者此图形未免骄傲刻
薄,但华山派剑法被其尽破,再也无法与之争雄,却也是千

真万确,绝无可疑。
这一晚间,他在后洞来来回回的不知绕了几千百个圈子,
他一生之中,从未受过这般巨大的打击。心中只想:“华山派
名列五岳剑派,是武林中享誉已久的名门大派,岂知本派武
功竟如此不堪一击。石壁上的剑招,至少有百余招是连师父、
师娘也不知道的,但即使练成了本门的最高剑法,连师父也
是远远不及,却又有何用?只要对方知道了破解之法,本门
的最强高手还是要弃剑投降。倘若不肯服输,只有自杀了。”
徘徊来去,焦虑苦恼,这时火把早已熄了,也不知过了
多少时候,又点燃火把,看着那跪地投降的人形,愈想愈是
气恼,提起剑来,便要往石壁上削去,剑尖将要及壁,突然
动念:“大丈夫光明磊落,输便是输,赢便是赢,我华山派技
不如人,有甚么话可说?”抛下长剑,长叹了一声。
再去看石壁上的其余图形时,只见嵩山、衡山、泰山、恒
山四派的剑招,也全被对手破尽破绝,其势无可挽救,最后
也是跪地投降。令狐冲在师门日久,见闻广博,于嵩山等派
的剑招虽然不能明其精深之处,但大致要义,却都听人说过,
眼见石壁上所刻四派剑招,没一招不是十分高明凌厉之作,但
每一招终是为对方所破。
他惊骇之余,心中充满了疑窦:“范松、赵鹤、张乘风、
张乘云这些人,到底是甚么来头?怎地花下如许心思,在石
壁上刻下破我五岳剑派的剑招之法,他们自己在武林中却是
默默无闻?而我五岳剑派,居然又得享大名至今?”
心底隐隐觉得,五岳剑法今日在江湖上扬威立万,实不
免有点欺世盗名,至少也是侥幸之极。五家剑派中数千名师

长弟子,所以得能立运于武林,全仗这石壁上的图形未得泄
漏于外,心中忽又生念:“我何不提起大斧,将石壁上的图形
砍得干干净净,不在世上留下丝毫痕迹?那么五岳剑派的令
名便可得保了。只当我从未发见过这个后洞,那便是了。”
他转身去提起大斧,回到石壁之前,但看到壁上种种奇
妙招数,这一斧始终砍不下去,沉吟良久,终于大声说道:
“这等卑鄙无耻的行径,岂是令狐冲所为?”
突然之间,又想起那位青袍蒙面客来:“这人剑术如此高
明,多半和这洞里的图形大有关连。这人是谁?这人是谁?”
回到前洞想了半日,又到后洞去察看壁上图形,这等忽
前忽后,也不知走了多少次,眼见天色向晚,忽听得脚步声
响,岳灵珊提了饭篮上来。令狐冲大喜,急忙迎到崖边,叫
道:“小师妹!”声音也发颤了。
岳灵珊不应,上得崖来,将饭篮往大石上重重一放,一
眼也不向他瞧,转身便行。令狐冲大急,叫道:“小师妹,小
师妹,你怎么了?”岳灵珊哼了一声,右足一点,纵身便即下
崖,任由令狐冲一再叫唤,她始终不应一声,也始终不回头
瞧他一眼。令狐冲心情激荡,一时不知如何是好,打开饭篮,
但见一篮白饭,两碗素菜,却没了那一小葫芦酒。他痴痴的
瞧着,不由得呆了。
他几次三番想要吃饭,但只吃得一口,便觉口中干涩,食
不下咽,终于停箸不食,寻思:“小师妹若是恼了我,何以亲
自送饭来给我?若是不恼我,何以一句话不说,眼角也不向
我瞧一眼?难道是六师弟病了,以致要她送饭来?可是六师
弟不送,五师弟、七师弟、八师弟他们都能送饭,为甚么小

师妹却要自己上来?”思潮起伏,推测岳灵珊的心情,却把后
洞石壁的武功置之脑后了。
次日傍晚,岳灵珊又送饭来,仍是一眼也不向他瞧,一
句话也不向他说,下崖之时,却大声唱起福建山歌来。令狐
冲更是心如刀割,寻思:“原来她是故意气我来着。”
第三日傍晚,岳灵珊又这般将饭篮在石上重重一放,转
身便走,令狐冲再也忍耐不住,叫道:“小师妹,留步,我有
话跟你说。”岳灵珊转过身来,道:“有话请说。”令狐冲见她
脸上犹如罩了一层严霜,竟没半点笑意,喃喃的道:“你……
你……你……”岳灵珊道:“我怎样?”令狐冲道:“我……我
……”他平时潇洒倜傥,口齿伶俐,但这时竟然说不出话来。
岳灵珊道:“你没话说,我可要走了。”转身便行。
令狐冲大急,心想她这一去,要到明晚再来,今日不将
话问明白了,这一晚心情煎熬,如何能挨得过去?何况瞧她
这等神情,说不定明晚便不再来,甚至一个月不来也不出奇,
情急之下,伸手便拉住她左手袖子。岳灵珊怒道:“放手!”用
力一挣,嗤的一声,登时将那衣袖扯了下来,露出白白的半
条手膀。
岳灵珊又羞又急,只觉一条裸露的手膀无处安放,她虽
是学武之人,于小节不如寻常闺女般拘谨,但突然间裸露了
这一大段臂膀,却也狼狈不堪,叫道:“你……大胆!”令狐
冲忙道:“小师妹,对……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岳
灵珊将右手袖子翻起,罩在左膀之上,厉声道:“你到底要说
甚么?”
令狐冲道:“我便是不明白,为甚么你对我这样?当真是

我得罪了你,小师妹,你……你……拔剑在我身上刺十七八
个窟窿,我……我也是死而无怨。”
岳灵珊冷笑道:“你是大师兄,我们怎敢得罪你啊?还说
甚么刺十七八个窟窿呢,我们是你师弟妹,你不加打骂,大
伙儿已谢天谢地啦。”令狐冲道:“我苦苦思索,当真想不明
白,不知哪里得罪了师妹。”岳灵珊气虎虎的道:“你不明白!
你叫六猴儿在爹爹、妈妈面前告状,你就明白得很了。”令狐
冲大奇,道:“我叫六师弟向师父、师娘告状了?告……告你
么?”岳灵珊道:“你明知爹爹妈妈疼我,告我也没用,偏生
这么鬼聪明,去告了……告了……哼哼,还装腔作势,你难
道真的不知道?”
令狐冲心念一动,登时雪亮,却是愈增酸苦,道:“六师
弟和林师弟比剑受伤,师父师娘知道了,因而责罚了林师弟,
是不是?”心想:“只因师父师娘责罚了林师弟,你便如此生
我的气。”
岳灵珊道:“师兄弟比剑,一个失手,又不是故意伤人,
爹爹却偏袒六猴儿,狠狠骂了小林子一顿,又说小林子功力
未到,不该学‘有凤来仪’这等招数,不许我再教他练剑。好
了,是你赢啦!可是……可是……我……我再也不来理你,永
远永远不睬你!”这“永远永远不睬你”七字,原是平时她和
令狐冲闹着玩时常说的言语,但以前说时,眼波流转,口角
含笑,哪有半分“不睬你”之意?这一次却神色严峻,语气
中也充满了当真割绝的决心。
令狐冲踏上一步,道:“小师妹,我……”他本想说:
“我确是没叫六师弟去向师父师娘告状。”但转念又想:“我问

心无愧,并未做过此事,何必为此向你哀恳乞怜?”说了一个
“我”字,便没接口说下去。
岳灵珊道:“你怎样?”
令狐冲摇头道:“我不怎么样!我只是想,就算师父师娘
不许你教林师弟练剑,也不是甚么大不了的事,又何必恼我
到这等田地?”
岳灵珊脸上一红,道:“我便是恼你,我便是恼你!你心
中尽打坏主意,以为我不教林师弟练剑,便能每天来陪你了。
哼,我永远永远不睬你。”右足重重一蹬,下崖去了。
这一次令狐冲不敢再伸手拉扯,满腹气苦,耳听得崖下
又响起了她清脆的福建山歌。走到崖边,向下望去,只见她
苗条的背影正在山坳边转过,依稀见到她左膀拢在右袖之中,
不禁担心:“我扯破了她的衣袖,她如去告知师父师娘,他二
位老人家还道我对小师妹轻薄无礼,那……那……那便如何
是好?这件事传了出去,连一众师弟师妹也都瞧我不起了。”
随即心想:“我又不是真的对她轻薄。人家爱怎么想,我管得
着么?”
但想到她只是为了不得对林平之教剑,居然如此恼恨自
己,实不禁心中大为酸楚,初时还能自己宽慰譬解:“小师妹
年轻好动,我既在崖上思过,无人陪她说话解闷,她便找上
了年纪和她相若的林师弟作个伴儿,其实又岂有他意?”但随
即又想:“我和她一同长大,情谊何等深重?林师弟到华山来
还不过几个月,可是亲疏厚薄之际,竟然这般不同。”言念及
此,却又气苦。
这一晚,他从洞中走到崖边,又从崖边走到洞中,来来

去去,不知走了几千百次,次日又是如此,心中只是想着岳
灵珊,对后洞石壁上的图形,以及那晚突然出现的青袍人,尽
皆置之脑后了。
到得傍晚,却是陆大有送饭上崖。他将饭菜放在石上,盛
好了饭,说道:“大师哥,用饭。”令狐冲嗯了一声,拿起碗
筷扒了两口,实是食不下咽,向崖下望了一眼,缓缓放下了
饭碗。陆大有道:“大师哥,你脸色不好,身子不舒服么?”令
狐冲摇头道:“没甚么。”陆大有道:“这冬菇是我昨天去给你
采的,你试试味道看。”令狐冲不忍拂他之意,挟了两只冬菇
来吃了,道:“很好。”其实冬菇滋味虽鲜,他何尝感到了半
分甜美之味?
陆大有笑嘻嘻的道:“大师哥,我跟你说一个好消息,师
父师娘打从昨儿起,不许小林子跟小师妹学剑啦。”令狐冲冷
冷的道:“你斗剑斗不过林师弟,便向师父师娘哭诉去了,是
不是?”陆大有跳了起来,道:“谁说我斗他不过了?我……
我是为……”说到这里,立时住口。
令狐冲早已明白,虽然林平之凭着一招“有凤来仪”出
其不意的伤了陆大有,但毕竟陆大有入门日久,林平之无论
如何不是他对手。他所以向师父师娘告状,实则是为了自己。
令狐冲突然心想:“原来一众师弟师妹,心中都在可怜我,都
知道小师妹从此不跟我好了。只因六师弟和我交厚,这才设
法帮我挽回。哼哼,大丈夫岂受人怜?”
突然之间,他怒发如狂,拿起饭碗菜碗,一只只的都投
入了深谷之中,叫道:“谁要你多事?谁要你多事?”
陆大有吃一惊,他对大师哥素来敬重佩服,不料竟激得

他如此恼怒,心下甚是慌乱,不住慌乱,不住倒退,只道:
“大师哥,大……师哥。”令狐冲将饭菜尽数抛落深谷,余怒
未息,随手拾起一块块石头,不住投入深谷之中。陆大有道:
“大师哥,是我不好,你……打我好了。”
令狐冲手中正举起一块石头,听他这般说,转过身来,厉
声道:“你有甚么不好?”陆大有吓得又退了一步,嗫嚅道:
“我……我……我不知道!”令狐冲一声长叹,将手中石头远
远投了出去,拉住陆大有双手,温言道:“六师弟,对不起,
是我自己心中发闷,可跟你毫不相干。”
陆大有松了口气,道:“我下去再给你送饭来。”令狐冲
摇头道:“不,不用了,我不想吃。”陆大有见大石上昨日饭
篮中的饭菜兀自完整不动,不由得脸有忧色,说道:“大师哥,
你昨天也没吃饭?”令狐冲强笑一声,道:“你不用管,这几
天我胃口不好。”
陆大有不敢多说,次日还不到未牌时分,便即提饭上崖,
心想:“今日弄到了一大壶好酒,又煮了两味好菜,无论如何
要劝大师哥多吃几碗饭。”上得崖来,却见令狐冲睡在洞中石
上,神色甚是憔悴。他心中微惊,说道:“大师哥,你瞧这是
甚么?”提起酒葫芦晃了几晃,拔开葫芦上的塞子,登时满洞
都是酒香。
令狐冲当即接过,一口气喝了半壶,赞道:“这酒可不坏
啊。”陆大有甚是高兴,道:“我给你装饭。”令狐冲道:“不,
这几天不想吃饭。”陆大有道:“只吃一碗罢。”说着给他满满
装了一碗。令狐冲见他一番好心,只得道:“好,我喝完了酒
再吃饭。”

可是这一碗饭,令狐冲毕竟没有吃。次日陆大有再送饭
上来时,见这碗饭仍满满的放在石上,令狐冲却躺在地下睡
着了。陆大有见他双颊潮红,伸手摸他额头,触手火烫,竟
是在发高烧,不禁担心。低声道:“大师哥,你病了么?”令
狐冲道:“酒,酒,给我酒!”陆大有虽带了酒来,却不敢给
他,倒了一碗清水送到他口边。令狐冲坐起身来,将一大碗
水喝干了,叫道:“好酒,好酒!”仰天重重睡倒,兀自喃喃
的叫道:“好酒,好酒!”
陆大有见他病势不轻,甚是忧急,偏生师父师娘这日一
早又有事下山去了,当即飞奔下崖,去告知了劳德诺等众师
兄。岳不群虽有严训,除了每日一次送饭外,不许门人上崖
和令狐冲相见,眼下他既有病,上去探病,谅亦不算犯规。但
众门人仍是不敢一同上崖,商量了大伙儿分日上崖探病,先
由劳德诺和梁发两人上去。
陆大有又去告知岳灵珊,她余愤兀自未息,冷冷的道:
“大师哥内功精湛,怎会有病?我才不上这个当呢。”
令狐冲这场病来势着实凶猛,接连四日四晚昏睡不醒。陆
大有向岳灵珊苦苦哀求,请她上崖探视,差点便要跪在她面
前。岳灵珊才知不假,也着急起来,和陆大有同上崖去,只
见令狐冲双颊深陷,蓬蓬的胡子生得满脸,浑不似平时潇洒
倜傥的模样。岳灵珊心下歉仄,走到他身边,柔声道:“大师
哥,我来探望你啦,你别再生气了,好不好?”
令狐冲神色漠然,睁大了眼睛向她瞧着,眼光中流露出
迷茫之色,似乎并不相识。岳灵珊道:“大师哥,是我啊。你
怎么不睬我?”令狐冲仍是呆呆的瞪视,过了良久,闭眼睡着

了,直至陆大有和岳灵珊离去,他始终没再醒来。
这场病直生了一个多月,这才渐渐痊可。这一个多月中,
岳灵珊曾来探视了三次。第二次上令狐冲神智已复,见到她
时十分欣喜。第三次她再来探病时,令狐冲已可坐起身来,吃
了几块她带来的点心。
但自这次探病之后,她却又绝足不来。令狐冲自能起身
行走之后,每日之中,倒有大半天是在崖边等待这小师妹的
倩影,可是每次见到的,若非空山寂寂,便是陆大有佝偻着
身子快步上崖的形相。

九 邀客
这日傍晚,令狐冲又在崖上凝目眺望,却见两个人形迅
速异常的走上崖来,前面一人衣裙飘飘,是个女子。他见这
二人轻身功夫好高,在危崖峭壁之间行走如履平地,凝目看
时,竟是师父和师娘。他大喜之下,纵声高呼:“师父、师娘!”
片刻之间,岳不群和岳夫人双双纵上崖来,岳夫人手中提着
饭篮。依照华山派历来相传门规,弟子受罚在思过崖上面壁
思过,同门师兄弟除了送饭,不得上崖与之交谈,即是受罚
者的徒弟,也不得上崖叩见师父。哪知岳不群夫妇居然亲自
上崖,令狐冲不胜之喜,抢上拜倒,抱住了岳不群的双腿,叫
道:“师父、师娘,可想煞我了。”
岳不群眉头微皱,他素知这个大弟子率性任情,不善律
己,那正是修习华山派上乘气功的大忌。夫妇俩上崖之前早
已问过病因,众弟子虽未明言,但从各人言语之中,已推测
到此病是因岳灵珊而起,待得叫女儿来细问,听她言词吞吐
闪烁,知道得更清楚了。这时眼见他真情流露,显然在思过
崖上住了半年,丝毫没有长进,心下颇为不怿,哼了一声。
岳夫人伸手将令狐冲扶起,见他容色憔悴,大非往时神
采飞扬的情状,不禁心生怜惜,柔声道:“冲儿,你师父和我
刚从关外回来,听到你生了一场大病,现下可大好了罢?”

令狐冲胸口一热,眼泪险些夺眶而出,说道:“已全好了。
师父、师娘两位老人家一路辛苦,你们今日刚回,却便上来
……上来看我。”说到这里,心情激动,说话哽咽,转过头去
擦了擦眼泪。
岳夫人从饭篮中取出一碗参汤,道:“这是关外野山人参
熬的参汤,于身子大有补益,快喝了罢。”令狐冲想起师父、
师娘万里迢迢的从关外回来,携来的人参第一个便给自己服
食,心下感激,端起碗时右手微颤,竟将参汤泼了少许出来。
岳夫人伸手过去,要将参汤接过来喂他。令狐冲忙大口将参
汤喝完了,道:“多谢师父、师娘。”
岳不群伸指过去,搭住他的脉搏,只觉弦滑振速,以内
功修为而论,比之以前反而大大退步了,更是不快,淡淡的
道:“病是好了!”过了片刻,又道:“冲儿,你在思过崖上这
几个月,到底在干甚么?怎地内功非但没长进,反而后退了?”
令狐冲俯首道:“是,师父师娘恕罪。”岳夫人微笑道:“冲儿
生了一场大病,现下还没全好,内力自然不如从前。难道你
盼他越生病,功夫越强么?”
岳不群摇了摇头,说道:“我查考他的不是身子强弱,而
是内力修为,这跟生不生病无关。本门气功与别派不同,只
须勤加修习,纵在睡梦中也能不断进步。何况冲儿修练本门
气功已逾十年,若非身受外伤,便不该生病,总之……总之
是七情六欲不善控制之故。”
岳夫人知道丈夫所说不错,向令狐冲道:“冲儿,你师父
向来谆谆告诫,要你用功练气练剑,罚你在思过崖上独修,其
实也并非真的责罚,只盼你不受外事所扰,在这一年之内,不

论气功和剑术都有突飞猛进,不料……不料……唉……”
令狐冲大是惶恐,低头道:“弟子知错了,今日起便当好
好用功。”
岳不群道:“武林之中,变故日多。我和你师娘近年来四
处奔波,眼见所伏祸胎难以消解,来日必有大难,心下实是
不安。”他顿了一顿,又道:“你是本门大弟子,我和你师娘
对你期望甚殷,盼你他日能为我们分任艰巨,光大华山一派。
但你牵缠于儿女私情,不求上进,荒废武功,可令我们失望
得很了。”
令狐冲见师父脸上忧色甚深,更是愧惧交集,当即拜伏
于地,说道:“弟子……弟子该死,辜负了师父、师娘的期望。”
岳不群伸手扶他起来,微笑道:“你既已知错,那便是了。
半月之后,再来考校你的剑法。”说着转身便行。令狐冲叫道:
“师父,有一件事……”想要禀告后洞石壁上图形和那青袍人
之事。岳不群挥一挥手,下崖去了。
岳夫人低声道:“这半月中务须用功,熟习剑法。此事与
你将来一生大有关连,千万不可轻忽。”令狐冲道:“是,师
娘……”又待再说石崖剑招和青袍人之事,岳夫人笑着向岳
不群背影指了指,摇一摇手,转身下崖,快步追上了丈夫。
令狐冲自忖:“为甚么师娘说练剑一事与我将来一生大有
关连,千万不可轻忽?又为甚么师娘要等师父先走,这才暗
中叮嘱我?莫非……莫非……”登时想到了一件事,一颗心
怦怦乱跳,双颊发烧,再也不敢细想下去,内心深处,浮上
了一个指望:“莫非师父师娘知道我是为小师妹生病,竟然肯
将小师妹许配给我?只是我必须好好用功,不论气功、剑术,

都须能承受师父的衣钵。师父不便明言,师娘当我是亲儿子
一般,却暗中叮嘱我,否则的话,还有甚么事能与我将来一
生大有关连?”
想到此处,登时精神大振,提起剑来,将师父所授剑法
中最艰深的几套练了一遍,可是后洞石壁上的图形已深印脑
海,不论使到哪一招,心中自然而然的浮起了种种破解之法,
使到中途,凝剑不发,寻思:“后洞石壁上这些图形,这次没
来得及跟师父师娘说,半个月后他二位再上崖来,细观之后,
必能解破我的种种疑窦。”
岳夫人这番话虽令他精神大振,可是这半个月中修习气
功、剑术,却无多大进步,整日里胡思乱想:“师父师娘如将
小师妹许配于我,不知她自己是否愿意?要是我真能和她结
为夫妇,不知她对林师弟是否能够忘情?其实,林师弟不过
初入师门,向她讨教剑法,平时陪她说话解闷而已,两人又
不是真有情意,怎及得我和小师妹一同长大,十余年来朝夕
共处的情谊?那日我险些被余沧海一掌击毙,全蒙林师弟出
言解救,这件事我可终身不能忘记,日后自当善待于他。他
若遇危难,我纵然舍却性命,也当挺身相救。”
半个月晃眼即过,这日午后,岳不群夫妇又连袂上崖,同
来的还有施戴子、陆大有与岳灵珊三人。令狐冲见到小师妹
也一起上来,在口称“师父、师娘”之时,声音也发颤了。
岳夫人见他精神健旺,气色比之半个月前大不相同,含
笑点了点头,道:“珊儿,你替大师哥装饭,让他先吃得饱饱
的,再来练剑。”岳灵珊应道:“是。”将饭篮提进石洞,放在
大石上,取出碗筷,满满装了一碗白米饭,笑道:“大师哥,

请用饭罢!”
令狐冲道:“多……多谢。”岳灵珊笑道:“怎么?你还在
发冷发热?怎地说起话来声音打颤?”令狐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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