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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庸合集-第96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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遇有不明之处,亲自再加指点。
华山派那通书信,由于嫂与仪文两名老成持重之人送去。
华山和恒山相距不远,按理该当早回。但往南方送信的弟子
都已归山,于嫂和仪文却一直没回来,眼见二月十六将届,始
终不见于嫂和仪文的影踪,当下又派了两名弟子仪光、仪识
前去接应。
群弟子料想各门各派无人上山道贺观礼,也不准备宾客
的食宿,大家只是除草洗地,将数十座屋子打扫得干干净净,
各人又均缝了新衣新鞋。郑萼等替令狐冲缝了一件黑布长袍,
以待这日接任时穿着。恒山是五岳中的北岳,服色尚黑。
二月十六日清晨,令狐冲起床后出来,只见见性峰上每
一座屋子前悬灯结彩,布置得一片喜气。一众女弟子心细,连
一纸一线之微,也均安排得十分妥贴。令狐冲又是惭愧,又
是感激,心道:“因我之故,累得两位师太惨死,她们非但不

来怪我,反而对我如此看重。令狐冲若不能为三位师太报仇,
当真枉自为人了。”
忽听得山坳后有人大声叫道:“阿琳,阿琳,你爹爹瞧你
来啦,你好不好?阿琳,你爹爹来啦!”声音洪亮,震得山谷
间回声不绝:“阿琳……阿琳……你爹爹……你爹爹……”
仪琳听到叫声,忙奔出庵来,叫道:“爹爹,爹爹!”
山坳后转出一个身材魁梧的和尚,正是仪琳的父亲不戒
和尚,他身后又有一个和尚。两人行得甚快,片刻间已走近
身来。不戒和尚大声道:“令狐公子,你受了重伤居然不死,
还做了我女儿的掌门人,那可好得很啊。”
令狐冲笑道:“这是托大师的福。”
仪琳走上前去,拉住父亲的手,甚是亲热,笑道:“爹,
你知道今日是令狐大哥接任恒山派掌门的好日子,因此来道
喜吗?”
不戒笑道:“道喜也不用了,我是来投入恒山派。大家是
自己人,又道甚么喜?”
令狐冲微微一惊,问道:“大师要投入恒山派?”不戒道:
“是啊。我女儿是恒山派,我是她老子,自然也是恒山派了。
他奶奶的,我听到人家笑话你,说你一个大男人,却来做一
群尼姑和女娘的掌门人。他奶奶的,他们不知你多情多义,别
有居心……”他眉花眼笑,显得十分欢喜,向女儿瞧了一眼,
又道:“老子一拳就打落了他满口牙齿,喝道:‘你这小子懂
个屁!恒山派怎么全是尼姑和女娘们?老子就是恒山派的,老
子虽然剔了光头,你瞧老子是尼姑吗?老子解开裤子给你瞧
瞧!’我伸手便解裤子,这小子吓得掉头就跑,哈哈,哈哈!”

令狐冲和仪琳也都大笑。仪琳笑道:“爹爹,你做事就这么粗
鲁,也不怕人笑话!”
不戒道:“不给他瞧个清楚,只怕这小子还不知老子是尼
姑还是和尚。令狐兄弟,我自己入了恒山派,又帝了个徒孙
来。不可不戒,快参见令狐掌门。”
他说话之时,随着他上山的那个和尚一直背转了身子,不
跟令狐冲、仪琳朝相,这时转过身来,满脸尴尬之色,向令
狐冲微微一笑。
令狐冲只觉那和尚相貌极熟,一时却想不起是谁,一怔
之下,才认出他竟然便是万里独行田伯光,不由得大为惊奇,
冲口而出的道:“是……是田兄?”
那和尚正是田伯光。他微微苦笑,躬身向仪琳行礼,道:
“参……参见师父。”
仪琳也是诧异之极,道:“你……你怎地出了家?是假扮
的吗?”
不戒大师洋洋得意,笑道:“货真价实,童叟无欺,的的
确确是个和尚。不可不戒,你法名叫做甚么,说给你师父听。”
田伯光苦笑道:“师父,太师父给我取了个法名,叫甚么‘不
可不戒。’仪琳奇道:“甚么‘不可不戒’哪有这样长的名字?”
不戒道:“你懂得甚么?佛经中菩萨的名字要多长便有多
长。‘大慈大悲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名字不长吗?他的名
字只有四个字,怎会长了?”仪琳点头道:“原来如此。他怎
么出了家?爹,是你收了他做徒弟吗?”不戒道:“不。他是
你的徒弟,我是他祖师爷。不过你是小尼姑,他拜你为师,若
不做和尚,于恒山派名声有碍。因此我劝他做了和尚。”仪琳

笑道:“甚么劝他?爹爹,你定是硬逼他出家,是不是?”不
戒道:“他是自愿,出家是不能逼的。这人甚么都好,就是一
样不好,因此我给他取个法名叫做‘不可不戒’。”
仪琳脸上微微一红,明白了爹爹用意。田伯光这人贪花
好色,以前不知怎样给她爹爹捉住了,饶他不杀,却有许多
古怪的刑罚加在他身上,这一次居然又硬逼他做了和尚。
只听不戒大声道:“我法名叫不戒,甚么清规戒律,一概
不守。可是这田伯光在红湖上做的坏事太多,倘若不戒了这
一桩坏事,怎能在你门下,做你弟子?令狐公子也不喜欢啊。
他将来要传我衣钵,因此他法名之中,也应该有‘不戒’二
字。”
忽听得一人说道:“不戒和尚和不可不戒投入恒山派,我
们桃谷六仙也入恒山派。”正是桃谷六仙到了,说话的是桃干
仙。
桃根仙道:“我们最先见到令狐冲,因此我们六人是大师
兄,不戒和尚是小师弟。”
令狐冲心想:“恒山派既有不戒大师和田伯光,不妨再收
桃谷六仙,免得江湖上说令狐冲是一群尼姑、姑娘的掌门。”
说道:“六位桃兄肯入恒山派,那是再好不过。师兄师弟排起
来麻烦得紧,大家都免了罢!”
桃叶仙忽道:“不戒的弟子叫做不可不戒,不可不戒将来
收了徒弟,法名叫作甚么?”桃实仙道:“不可不戒的弟子,法
名中须有不可不戒四字,可以称为‘当然不可不戒’。”桃枝
仙问道:“那么‘当然不可不戒’的弟子,法名又叫做甚么?”
令狐冲见田伯光处境尴尬,便携了他的手道:“我有几句

话问你。”田伯光道:“是。”二人加紧脚步,走出了数丈,却
听得肯后桃干仙说道:“他的法名可以叫做‘理所当然不戒’。”
桃花仙道:“那么‘理所当然不可不戒’的第子,法名又叫做
甚么?”
田伯光苦笑道:“令狐掌门,那日我受太师父逼迫,来华
山邀你去见小师太,这中间的经过,当真一言难尽。”令狐冲
道:“我只知他逼你服了毒药,又骗你说点了你死穴。”
田伯光道:“这件事得从头说起。那日在衡山群玉院外跟
余矮子打了架,心想这当儿湖南白道上的好手太多,不能多
耽,于是北上河南。这天说来惭愧,老毛病发作,在开封府
黑夜里摸到一家富户小姐的闺房之中。我掀开纱帐,伸手一
摸,竟摸到一个光头。”
令狐冲笑道:“不料是个尼姑。”田伯光苦笑道:“不,是
个和尚。”令狐冲哈哈大笑,说道:“小姐绣被之内,睡着个
和尚,想不到这位小姐偷汉,偷的却是个和尚。”
田伯光摇头道:“不是!那位和尚,便是太师父了。原来
太师父一直便在找我,终于得到线索,找到了开封府。我白
天在这家人家左近踩盘子,给太师父瞧在眼里。他老人家料
到我不怀好意,跟这家人说了,叫小姐躲了起来,他老人家
睡在床上等我。”
令狐冲笑道:“田兄这一下就吃了苦头。”田伯光苦笑道:
“那还用说吗?当时我一伸手摸到太师父的脑袋,便知不妙,
跟着小腹上一麻,已给点中了穴道。太师父跳下床来,点了
灯,问我要死要活。我自知一生作恶多端,终有一日会遭到
报应,当下便道:‘要死!’太师父大为奇怪,问我:‘为甚么

要死?’我说:‘我不小心给你制住,难道还能想活命吗?’太
师父脸孔一板,怒道:‘你说不小心给我制住,倒像如果小心
些,便不会给我制住了。好!’他说了这‘好’字,一伸手便
解开了我的穴道。
“我坐了下来,问道:‘有甚么吩咐?’他说:‘你带得有
刀,干么不向我砍?你生得有脚,干么不跳窗逃走?’我说:
‘姓田的男子汉大丈夫,岂是这等无耻小人?’他哈哈一笑,道:
‘你不是无耻小人?你答应拜我女儿为师,怎地赖了?’我大
是奇怪,问道:‘你女儿?’他道:‘在那酒楼之上,你和那华
山派的小伙子打赌,说道输了便拜我女儿为师,难道那是假
的?我上恒山去找我女儿,她一五一十,从头至尾的都跟我
说了。’我道:‘原来如此。那个小尼姑是你大和尚的女儿,那
倒奇了。’他道:‘有甚么奇怪了?’”
令狐冲笑道:“这件事本来颇为奇怪。人家是生了儿女再
做和尚,不戒大师却是做了和尚再生女儿,他法名叫做不戒,
那便是甚么清规戒律都不遵守之意。”
田伯光道:“是。当时我说:‘打赌之事,乃是戏言,又
如何当得真?这场打赌是我输了,那不错,我再也不去骚扰
那位小师太,也就是了。’太师父道:‘那不行。你说过要拜
师,一定得拜师。你非拜我女儿为师不可。我可不能生了个
女儿,却让人欺侮。我一路上找你,功夫花得着实不小。你
这小子滑溜得紧,你如不再干这采花的勾当,要捉到你可还
真不容易。’我见他纠缠不清,当下一个‘倒踩三叠云’,从
窗口中跳了出去。在下自以为轻功了得,太师父定然追赶不
上,不料只听得背后脚步声响,太师父直追了下来。我叫道:

‘大和尚,刚才你没杀我,我此刻也不杀你。你再追来,我可
要不客气了。’
“太师父哈哈笑道:‘你怎生不客气?’我拔刀转身,向他
砍了过去。但太师父的武功也真高强,他以一双肉掌和我拆
招,封得我的快刀无法递进招去,拆到四十招后,他一把抓
住了我的后颈,跟着又将我的单刀夺了下来,问我:‘服了没
有?’我说:‘服了,你杀了我罢!’他道:‘我杀了你有甚么
用?又救不活我的女儿了?’我吃了一惊,问道:‘小师太死
了吗?’他道:‘这时候还没死,可也就差不多了。我在恒山
见到她,她瘦得皮包骨头似的,见到我就哭,我慢慢问明白
了她的事,原来都是给你害的。’我说:‘你要杀便杀,田伯
光生平光明磊落,不打谎语。我本想对你的小姐无礼,可是
她给华山派的令狐冲救了,田某可没侵犯到你小姐,她仍是
一位冰清玉洁的姑娘。’太师父道:‘你奶奶的,冰清玉洁有
甚么用?我闺女生了相思病啦,倘若令狐冲不娶她,她便活
不了。但我一提到这件事,我闺女便骂我,说甚么出家人不
可动凡心,否则菩萨责怪,死后打入十八层地狱。’他说了一
会,忽然揪住我头颈,骂我:‘臭小子,都是你搞出来的事。
那日若不是你对我女儿非礼,令狐冲便不会出手相救,我女
儿就不致瘦成这个样子。’我道:‘那倒不然。小师太美若天
仙,当日我就算不对她无礼,令狐冲也必定会另借因头,上
前去勾勾搭搭。’”
令狐冲皱眉道:“田兄,你这几句话可未免过份了。”
田伯光笑道:“对不起,这可得罪了。当时情势危急,我
若不是这么说,太师父决计不会放我。果然他一听之下,便

即转怒为喜,说道:‘臭小子,你自己想想,你一生做过多少
坏事?要不是你非礼我女儿,老子早就将你脑袋捏扁了。’”令
狐冲奇道:“你对她女儿无礼,他反而高兴?”田伯光道:“那
也不是高兴,他赞我有眼光。”令狐冲不禁莞尔。
田伯光道:“太师父左手将我提在半空,右手打了我十七
八个耳光,我给他打得晕了过去。他将我浸入小河之中,浸
醒了我,说道:‘我限你一个月之内,去请令狐冲到恒山来见
我女儿,就算一时不能娶她,让他们说说情话,也是好的,我
女儿的一条性命,就可保得下来。师父有难,你做徒弟的怎
可不救?’他点了我几处穴道,说是死穴,又逼我服了一剂毒
药,说道倘若一个月之内邀得你去见小师太,便给解药,否
则剧毒发作,无药可救。”
令狐冲这才恍然,当日田伯光到华山来邀自己下山,满
腹难言之隐,甚么都不肯明说,怎料到其间竟有这许多过节。
田伯光续道:“我到华山来邀你大驾,却给你打得一败涂
地,只道这番再也性命难保,不料太师父放心不下,亲自带
同小师太上华山找你,又给了我解药,我听你的劝,从此不
再做采花奸淫的勾当。不过田伯光天生好色,女人是少不了
的,反正身边金银有的是,要找荡妇淫娃、娼妓歌女,丝毫
不是难事。半个月前,太师父又找到了我,说你做了恒山派
掌门,却给人家背后讥笑,江湖上的名声不大好听,他老人
家爱屋及乌,爱女及婿……”
令狐冲皱眉道:“田兄,这等无聊的话,以后可再也不能
出口。”
田伯光道:“是,是。我只不过转述太师父的话而已。他

说他老人家要投入恒山派,叫我跟着一起来,第一步他要代
女收徒。我不肯答应,他老人家挥拳就打,我打是打不过,逃
又逃不了,只好拜师。”说到这里,愁眉苦脸,神色甚是难看。
令狐冲道:“就算拜师,也不一定须做和尚。少林派不也
有许多俗家弟子?”
田伯光摇头道:“太师父是另有道理的。他说:‘你这人
太也好色,入了恒山派,师伯师叔们都是美貌尼姑,那可大
大不妥。须得斩草除根,方为上策。’他出手将我点倒,拉下
我的裤子,提起刀来,就这么喀的一下,将我那话儿斩去了
半截。”
令狐冲一惊,“啊”的一声,摇了摇头,虽觉此事甚惨,
但想田伯光一生所害的良家妇女太多,那也是应得之报。
田伯光也摇了摇头,说道:“当时我便晕了过去。待得醒
转,太师父已给我敷上了金创药,包好伤口,命我养了几日
伤。跟着便逼我剃度,做了和尚,给我取个法名,叫做‘不
可不戒’。他说:‘我已斩了你那话儿,你已干不得采花坏事,
本来也不用做和尚。我叫你做和尚,取个“不可不戒”的法
名,以便众所周知,那是为了恒山派的名声。本来嘛,做和
尚的人,跟尼姑们混在一起,大大不妥,但打明招牌“不可
不戒”,就不要紧了。’”
令狐冲微笑道:“你太师父倒想得周到。”田伯光道:“太
师父要我向你说明此事,又要我请你别责怪我师父。”令狐冲
奇道:“我为甚么要责怪你师父?全没这回子事。”
田伯光道:“太师父说:每次见到我师父,她总是更瘦了
一些,脸色也越来越坏,问起她时,她总是流泪,一句话不

说。太师父说:定是你欺负了她。”令狐冲惊道:“没有啊!我
从来没重言重语说过你师父一句。再说,她甚么都好,我怎
会责骂她?”
田伯光道:“就是你从来没骂过她一句,因此我师父要哭
了。”令狐冲道:“这个我可不明白了。”田伯光道:“太师父
为了这件事,又狠狠打了我一顿。”
令狐冲搔了搔头,心想这不戒大师之胡缠瞎搅,与桃谷
六仙实有异曲同工之妙。
田伯光道:“太师父说:他当年和太师母做了夫妻后,时
时吵嘴,越是骂得凶,越是恩爱。你不骂我师父,就是不想
娶她为妻。”
令狐冲道:“这个……你师父是出家人,我可从来没想过
这件事。”田伯光道:“我也这样说,太师父大大生气,便打
了我一顿。他说:我太师母本来是尼姑,他为了要娶他,才
做和尚。如果出家人不能做夫妻,世上怎会有我师父这个人?
如果世上没我师父,又怎会有我?”令狐冲忍不住好笑,心想
你比仪琳小师妹年纪大得多,两桩事怎能拉扯在一起?田伯
光又道:“太师父还说:如果你不是想娶我师父,干么要做恒
山派掌门?他说:恒山派尼姑虽多,可没一个比我师父更貌
美的。你不是为我师父,却又为了哪一个尼姑?”
令狐冲心下暗暗叫苦不迭,心想:“不戒大师当年为要娶
一个尼姑为妻,才做和尚,他只道普天下人个个和他一般的
心肠。这句话如果传了出去,岂不糟糕之至?”
田伯光苦笑道:“太师父问我:我师父是不是世上最美貌
的女子。我说:‘就算不是最美,那也是美得很了。’他一拳

打落了我两枚牙齿,大发脾气,说道:‘为甚么不是最美?如
果我女儿不美,你当日甚么意图对她非礼?令狐冲这小子为
甚么舍命救她?’我连忙说:‘最美,最美。太师父你老人家
生下来的姑娘,岂有不是天下最美貌之理?’他听了这话,这
才高兴,大赞我眼光高明。”
令狐冲微笑道:“仪琳小师妹本来相貌甚美,那也难怪不
戒大师夸耀。”田伯光喜道:“你也说我师父相貌甚美,那就
好极啦。”令狐冲奇道:“为甚么那就好极啦?”田伯光道:
“太师父交了一件好差使给我,说道着落在我身上,要我设法
叫你……叫你……”令狐冲道:“叫我甚么?”田伯光笑道:
“叫你做我的师公。”
令狐冲一呆,道:“田兄,不戒大师爱女之心,无微不至。
然而这桩事情,你也明知是办不到的。”田伯光道:“是啊。我
说那可难得很,说你曾为了神教的任大小姐,率众攻打少林
寺。我说:‘任大小姐的相貌虽然及不上我师父的一成,可是
令狐公子和她有缘,已给她迷上了,旁人也是无法可施。’公
子,在太师父面前,我不得不这么说,以便保留几枚牙齿来
吃东西,你可别见怪。”令狐冲微笑道:“我自然明白。”
田伯光道:“太师父说:这件事他也知道,他说那很好办,
想个法子将任大小姐杀了,不让你知道,那就成了。我忙说
不可,倘若害死了任大小姐,令狐公子一定自杀。太师父道:
‘这也说得是。令狐冲这小子死了,我女儿要守活寡,岂不倒
霉?这样罢,你去跟令狐冲这小子说,我女儿嫁给他做二房,
也无不可。’我说:‘太师父,你老人家的堂堂千金,岂可如
此委屈?’他叹道:‘你不知道,我这个姑娘如嫁不成令狐冲,

早晚便死,定然活不久长。’他说到这里,突然流下泪来。唉,
这是父女天性,真情流露,可不是假的。”
两人面面相对,都感尴尬。田伯光道:“令狐公子,太师
父对我的吩咐我都对你说了。我知道这其中颇有难处,尤其
你是恒山派掌门,更加犯忌。不过我劝你对我师父多说几句
好话,让她高高兴兴,将来再瞧着办罢。”
令狐冲点头道:“是了。”想起这些日来每次见到仪琳,确
是见她日渐瘦损,却原来是为相思所苦。仪琳对他情深一往,
他如何不知?但她是出家人,又年纪幼小,料想这些闲情稍
经时日,也便收拾起了,此后在仙霞岭上和她重逢,自闽至
赣,始终未曾单独跟她说过甚么话。此番上恒山来,更是大
避嫌疑。自己名声早就不佳,于世人毁誉原不放在心上,可
不能坏了恒山派的清名,是以除了向恒山女弟子传授剑法之
外,平日极少和谁说甚么闲话,往日装疯乔痴的小丑模样,更
早已收得干干净净。此刻听田伯光说到往事,仪琳对自己的
一番柔情,蓦地里涌上心头。
眼望着远处山头皑皑积雪,正自沉思,忽听得山道上有
大群人喧哗之声。见性峰上向来清静,从无有人如此吵嚷,正
诧异间,只听得脚步声响,数百人涌将上来,当先一人叫道:
“恭喜令狐公子,你今日大喜啊。”这人又矮又肥,正是老头
子。他身后计无施、祖千秋、以及黄伯流、司马大、蓝凤凰、
游迅、漠北双熊等一干人竟然都到了。
令狐冲又惊又喜,忙迎上前去,说道:“在下受定闲师太
遗命,只得前来执掌恒山派门户,没敢惊动众位朋友。怎地
大伙儿都到了?”

这些人曾随令狐冲攻打少林寺,经过一场生死搏斗,已
是患难之交。众人纷纷抢上,将他围在中间,十分亲热。老
头子大声道:“大伙儿听得公子已将圣姑接了出来,人人都十
分欢喜。公子出任恒山派掌门,此事早已轰传红湖,大伙儿
今日若不上山道喜,可真该死之极了。”这些人豪迈爽快,三
言两语之间,已是笑成一片。
令狐冲自上恒山之后,对着一群尼姑、姑娘,说话行事,
无不极尽拘束,此刻陡然间遇上这许多老友,自是不胜之喜。
黄伯流道:“我们是不速之客,恒山派未必备有我们这批
粗胚的饮食,酒食饭菜,这就挑上山来了。”令狐冲喜道:
“那再好也没有了。”心想:“这情景倒似当年五霸冈上的群豪
大会。”说话之间,又有数百人上山。计无施笑道:“公子,咱
们自己人不用客气。你那些斯斯文文的女弟子,也招呼不来
我们这些浑人。大家自便最好。”
这时见性峰上已喧闹成一片。恒山众弟子绝未料到竟有
这许多宾客到贺,均各兴奋。有些见多识广的老成弟子,察
觉来贺的这些客人颇为不伦不类,虽有不少知名之士,却均
是邪派高手,也有许多是绿林英雄、黑道豪客。恒山派门规
索严,群弟子人人洁身自爱,纵然同是正教之士,也少交往。
这些左道旁门的人物,向来对之绝不理睬,今日竟一窝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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