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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血文明-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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变了脸色,连忙一拱手道:“禀报君上,郑国要离秦回韩,以死谢罪,解脱族人。”嬴政恍然点头,呵呵一笑道:“此事已经部署妥当,王翦已派出军使抵达新郑,我料韩王不致加害老令一族。”李斯正要说话,嬴政已经皱起了眉头:“不对!老令纵然离秦回韩,谈何以死谢罪?老令何负韩国?”郑国摇头一叹:“泾水渠成,老夫将功抵罪,该是自由之身矣!余事不涉秦国,秦王何须问也。”嬴政的炯炯目光扫视着郑国,断然地摇摇头:“老令差矣!果真老令无事,无论回归故国还是周游天下,嬴政纵然不舍,也当大礼相送,使老令后顾无忧。今老令分明有事,嬴政岂能装聋作哑?”李斯深知这个秦王见事极快,想瞒也瞒不住,更没必要瞒,便一拱手道:“臣启君上,郑国方才对臣说过:当年老令入秦,韩王与老令约法三章,老令自感违约韩王,是有以死谢罪之说。”嬴政一点头:“老令,可有此事?”郑国长叹一声点头:“老夫惭愧也!”嬴政又倏地转过目光:“客卿,敢问何谓约法三章?”李斯便将方才的经过说了一遍。
  “鼠辈!禽兽!”嬴政黑着脸恶狠狠骂了两句。
  “秦王,容老夫一言。”
  “老令但说。”
  郑国平静淡然地开口:“老夫一水工而已,以间人之身行疲秦之策,负秦自不必说。韩王约法三章,老夫终反其道而行之,负韩亦是事实。族人无辜,因我成罪,老夫更负族人。负异国,负我国,负族人,老夫何颜立于天下?若秦王为老夫斡旋,再使秦韩两国兵戎相见,老夫岂非罪上加罪?老夫一生痴迷治水,入秦之前,毕生未能亲领民力完成一宗治水大业。幸得秦王胸襟似海,容得老夫以间人之身亲统河渠,并亲自冠名郑国渠,使老夫渠成而业竟,老夫终生无憾矣!老夫离秦回韩,领死谢罪以救族人,心安之至,无怨无悔,唯乞秦王允准,老夫永志不忘!”
  “老令……”嬴政的眼眶溢满了泪水。
  李斯心下猛然一跳——秦王要放郑国走?!
  嬴政长吁一声:“老令初醒,体子虚弱,且先静养几日可否?”
  “秦王,老夫行将就木,不求静养,唯求尽速回韩。”
  “好!旬日为期,嬴政亲送老令回韩!”
  “老夫……谢过秦王。”眼见李斯目光示意,郑国终于没有再说。
  嬴政大步赳赳地走了。李斯郑国送到廊下,亲眼看见嬴政在门厅唤过少年将军蒙毅叮嘱了一阵,王车才辚辚出了官邸。郑国皱着眉头,埋怨李斯不该说出约法三章事。李斯却说,你老哥哥当真糊涂也,韩国如此没有担待,韩王又如此歹毒,李斯不说还算人么?郑国苦笑摇头,再不说话了。李斯一时把不准秦王决断,觉得如此送郑国回韩,分明便是害了郑国害了郑氏一族。心下老大过意不去,李斯便没有急着离开。李斯知道郑国不善打理,二话不说开始铺排:先唤来侍女,吩咐庖厨治膳,不要夏日生冷,只要热腾腾的秦地炖肥羊与兰陵老酒;再吩咐住府老太医的小徒煎药,到时刻便送来,他亲自敦促郑国服药;而后又亲自将冰墙与寝室诸般物事检视一遍,该撤则撤该换则换,直到合乎李斯所熟悉的郑国喜好为止。李斯按捺着重重心事,一直留在这座大田令官邸陪着郑国吃饭、服药、说话,直到暮色降临,郑国老眼矇眬地被侍女扶上卧榻。
  便在此时,少年将军蒙毅快步走来,说秦王急召李斯议事。
  李斯赶到王城书房,蒙恬、王绾与一个厚重威猛的将军已经在座了。李斯向厚重威猛的将军看了一眼,不期正与将军向他瞄来的炯炯目光相遇,心下一动正要说话,却见秦王恍然拍案起身笑道:“对也!两大员还没见过。来,认认,这位客卿李斯,这位前将军王翦。”李斯庄重谦恭地拱手作礼:“久闻将军大名,今日得见,幸何如之!”王翦赳赳拱手:“先生总揽河渠,富国富民,富我频阳。王翦景仰先生,后当就教!”
  君臣各自就座。嬴政笑意倏忽消失,叩着书案道:“近日原当谋划长远大计,不期郑国之事意外横出,是以急召四位会商。前将军先说,韩国情形如何?”
  “臣启君上,韩王可恨!”
  王翦愤愤然一句,皱着眉头禀报了出使新郑的经过。
  原来,嬴政从泾水河渠回到咸阳,深感郑国之事牵涉甚多,不能小视,立即派快马特使给关东大营的桓龁发出了一件密书:迅速派一军使赶赴新郑,向韩王申明秦国意愿——韩国向秦国派出间人疲秦,罪秦在先;韩王若能开赦郑国族人,并许郑氏族人入秦,秦国可不计韩国疲秦之恶行,否则,秦韩交恶,后果难料。桓龁接到密书,连夜与王翦商议。王翦一番思忖,觉得军中大将、司马适合做这个使节者一时难选,决意亲自出使新郑。桓龁原本也为使节人选犯愁,王翦自请,自然大是赞同。毕竟,关东一时无战,王翦又是文武兼备声望甚高的大将,王翦做军使,也能给韩王些许颜面,有利于此事顺当解决。
  然则,谁也没有料到,王翦对韩国君臣竟是无处着力。王翦车马进入新郑,先是硬生生在驿馆被冷落三日,非但无法见到韩王,连领政丞相韩熙也是闭门谢客。直到第四日午后,韩王才召见了在王城外焦灼守候的王翦。及至王翦将秦国意愿明白说完,年青的韩王却阴阴笑着一直不说话。王翦按捺住怒气正色询问:“韩王究竟意欲如何,莫非有意使秦韩交恶?”韩王却呵呵一笑:“秦为大国,韩为小邦,本王安敢玩火?”王翦冷冰冰一句:“既然如此,韩王是允诺秦国了?”韩王又阴柔一笑:“将军当知,韩国不若秦国,老世族根基深厚,本王即便允诺也是不中。果真要郑国一族离韩入秦,本王亦当与老世族商议一番,而后方能定夺。”王翦问:“韩国定夺,须要几多时日?”韩王皱着眉头一脸苦笑:“王室折冲老世族,至少也得三个月了。”王翦不禁厉声正色:“韩国若要三月之期,便得先教本将军面见郑氏一族,并得留下一支秦军甲士看护郑氏族人,否则不能成约!”韩王却只哭丧着脸:“拘押郑氏族人,乃老世族所为也。本王尚且不知郑氏族人拘押在谁家封地,如何教将军去见?”王翦眼见韩王成心推诿搪塞,本欲以大军压境胁迫韩王,又虑及因一人用兵而影响秦国对山东之整体方略,便重重撂下一句话:“果真秦韩交恶,韩国咎由自取!”愤然出了王城。此后王翦留新郑旬日,韩国君臣硬是多方回避,任谁也不见王翦。直至离开新郑,王翦只有一个收获:探察得郑氏一族拘押在上大夫段延的段氏封地。
  “欺人太甚!岂有此理!”年青秦王一拳砸在青铜大案上,
  “这个韩王,可是刚刚即位两年多的韩安?”李斯问了一句。
  “正是。”王翦黑着脸一点头。
  “这个韩安阴柔狡黠,做太子时便有术学名士之号。”王绾补充一句。
  “小巫见大巫。”蒙恬冷笑,“韩安不学韩非之法,唯学韩非之术。”
  “若非投鼠忌器,对韩国岂能无法!”王翦显然隐忍着一腔怒气。
  李斯一拱手:“将军是说,目下整体方略未就,不宜对韩国用兵?”
  “正是。先生好见识。”王翦显然很佩服李斯的敏锐洞察。
  “这是实情。”王绾的语气很平稳,“大旱方过,朝野稍安。当此之时,秦国内政尚未盘整,外事方略尚未有全盘谋划,骤然因一人动兵,牵一发而动全身,只怕对大局有碍。”
  “然则,果真一筹莫展,也是对秦国不利。”蒙恬显然不甘心。
  “郑国倒是丝毫不怨秦国,将回韩看作当为便为之行。”李斯叹息了一声。
  “郑国是郑国!秦国是秦国!”年青的秦王突然爆发,一拳砸案霍然站起,大步走动着脸色铁青着,一连串怒吼震得大厅嗡嗡作响,“郑国固然无怨,秦国大义何存!郑国是谁?是秦国富民功臣!是韩国卑鄙伎俩的牺牲品!是舍国舍家心怀天下的大水工!是宁可自己作牺牲上祭坛,也不愿修一条害民坏渠的志士义士!韩国卑劣,郑国大义!韩国渺小,郑国至大!郑国不是韩国一国之郑国,是天下之郑国!更是秦国之郑国!郑国为秦国富庶强大,而使族人受累,秦国岂能装聋作哑?功臣不能全身,秦国何颜立于天下!嬴政何颜立于天下!秦国果真大国大邦领袖天下,便从护持功臣开始!安不得一个功臣,秦国岂能安天下!”
  偌大厅堂,寂静得深山幽谷一般。
  四位大员个个能才,可在年青秦王这一连串没有对象的怒吼中都不禁有些惭愧了,一则为之震撼,二则为之感奋。一个国王能如此看待功臣,能如此掂量国家大局与保全功臣之间的利害关联,天下仅见矣!与如此国王共生共事,生无后顾之忧矣!
  “臣等听凭王命决断!”四人不约而同,拱手一声。
  年青的秦王喘息了一声平静下来:“此事交李斯王翦,要旬日见效。”一句话说完,嬴政大踏步转身走了。蒙恬不禁呵呵一笑:“乱麻乱麻,快刀一斩,服!”王绾也红着脸一笑:“大局大局,究竟甚是大局,服!”李斯却对王翦一拱手:“此事看来只有从‘兵’字入手,将军以为如何?”王翦站起大手一挥:“有秦王如此根基,办法多得很,先生只跟我走!”一句话说完,两人已经联袂出了大厅。蒙恬对王绾一笑,都是一堆事,各忙各也。蒙恬也起身走了。只王绾坐在案前愣怔良久,仿佛钉在案前一般。
  却说李斯王翦出了王城上马,立即兼程赶赴函谷关外的秦军大营。
  天色堪堪大亮,两骑飞进关外幕府。王翦将秦王一番话对主将桓龁一说,白发苍苍的老桓龁拍着大腿便是一嗓子:“鸟!好!韩安这小子,是得给他个厉害!你两个说办法,老夫只摇令旗便是!”一路之上,王翦与李斯断断续续已经谋好了对策。然王翦素来厚重宽和,更兼推崇李斯才具,此刻便一力要李斯对桓龁说出谋划对策,好教桓龁明白,是李斯奉秦王之命在主持目下这场对韩斡旋。短暂相处,李斯对王翦的秉性已经大有好感,便不再说奉王命介入之类的官话,一拱手便道:“李斯不通兵事,只一个根基:目下秦国对山东之整体方略未定,此次只对韩国,不涉他国。王翦将军与在下共谋,对策有二:其一,对其余五国明发国书,戳穿并痛斥韩国之猥琐,申明秦国护持功臣之大义,使列国无由合纵干涉;其二,三五日内猛攻韩国南阳诸城,但能攻下三五城,大事底定!”
  老桓龁立即拍案:“好主意!李斯主文,王翦坐帐,老夫攻南阳!”王翦连忙一拱手:“上将军不可不可!此事是先生与末将之事,末将如何能坐在幕府?”老桓龁哈哈大笑:“老夫不打仗,浑身痒痒!不知道么?两年大旱没动兵,老夫只差没痒死人!幕府老夫不稀罕,不教老夫打仗,老夫便不摇令旗!你两个奈何老夫?”李斯与秦军大将从未有过来往,一见这威名赫赫的白发上将军如同少年心性一般,心下顿时没底,不知如何应对了。再看王翦,却是不慌不忙道:“老将军要抢我功劳,末将让给老将军便是。”老桓龁顿时红脸:“攻得三五城,算个鸟功劳!老夫是浑身痒痒。你小子!非得老夫脱光给你看么?老夫打仗,功劳记你,赖账是老鳖!”王翦依旧不慌不忙:“自秦王去岁下令特制草药入军,老将军一日一洗,甲痒病业已大有好转。末将看,老将军还是要夺末将功劳。”老桓龁无可奈何地挥挥手:“好好好,你小子小气!要挣功劳给你!那,老夫照应粮草总归可也。”王翦还是不慌不忙:“也不行。秦王不久将要巡视大军,大营军务堆积如山,上将军岂能做辎重营将军?”老桓龁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终究又是无可奈何地呵呵一笑:“你小子老夫克星也!好好好,老夫离得远远便是。”
  入夜,李斯草拟好国书,正好王翦进帐来商定两方如何文武协同。李斯多少有些担心老桓龁掣肘,却又不好明说,只好沉吟着一句:“此事宜速决,全在文武步伐协同,上将军果真发令不畅……”王翦不禁哈哈大笑:“先生多虑也!秦人闻战则喜,个个如此。全军呼应配合,只怕老将军比你我还要上心。”李斯自然知道,持重的王翦决然不会在邦国大事上嬉闹,一时心下大是宽慰。
  次日,李斯在幕府军吏中选好五名干员,五道国书立即飞往赵魏燕齐楚。之后,李斯自带几名得力干员,秘密出使韩国,一则与王翦双管齐下,二则要察看韩国虚实,三则还想会见韩非劝其入秦。
  却说王翦亲率五万步骑精锐,同时猛扑南阳。旬日方过,李斯与五路特使尚未回程,王翦一旅已经连下南阳五城,将南阳最大的宛(县)城已经铁桶般围定。多年来,韩国非但对秦屡屡败绩,便是在山东六国的争战中也是多有战败屡屡割地,腹地已经支离破碎互不连接,几成一张千疮百孔的破网。南阳之地,是韩国最后风华尚存的富庶地带,一旦失守,韩国便只有新郑孤城了。秦军一攻南阳,韩国立即派出飞车特使向五国求援。奈何秦国国书在先,五国顿时气短,觉得韩国在郑国之事上太过龌龊。普天之下,哪有个不许本国间人逃回本国的黑心约法?再说,秦军关外大营距南阳近在咫尺,五国纵然有心合纵发兵,至少也得一月半月会商,纵然不会商立即发兵,至少也得旬日之后赶到,韩国一片南阳之地撑得了十天半月么?大势如此,五国只有摇头叹息了。求救无望,韩王安立即慌了手脚,当即派出特使请求秦军休战。可王翦根本不理睬,只挥动大军包围宛城,声称韩国若不送郑氏族人入秦,秦军立即灭韩!
  李斯回程之日,韩国丞相韩熙已经亲自将郑氏族人数百口送到了秦军幕府。
  万般感慨之下,李斯立即知会王翦退兵。
  秦王接到快报,下书内史郡郡守毕元:在郑国渠受益县内,任郑氏族长选地定居,一应新居安置所需全部由国府承担。李斯将一应事务处置完毕,遂星夜赶回咸阳,尚未晋见秦王,先赶到了大田令府邸。李斯将诸般经过尚未说完,郑国已经是老泪纵横了。当夜,李斯还是没有回驿馆,陪着郑国整整说叨了一夜。郑国反复念叨着一句话:“老夫治水一生,阅人多矣!如秦王秦国这般看重功臣者,千古之下不复见矣!”次日清晨,李斯要陪郑国到下邽县抚慰族人,郑国却断然摇头:“不!老夫立即到官署任事,立即草拟水法。既为秦国大田令,老夫岂能尸位素餐!”
  正在此时,家老匆匆进来禀报:中车府轺车在车马场等候,专门来接李斯。中车府是专司王室车马的内侍官署,派车接送官员自然是奉秦王之命。李斯当即向郑国告辞,疾步出府,在车马场上了高高伞盖的青铜轺车辚辚而去。
  轺车出了官邸坊区,没上王城大道,却绕过王城直向北门驶去。李斯不便公然询问,心下却不禁溢出些许郁闷。轺车向北,不是去北阪,必是去太庙。便是说,此行未必定然是秦王召见,纵然是秦王召见,也多半不是大事正事。毕竟,秦王只要在咸阳,议政从来都是在王城书房的。李斯目下最上心者,是自己这个客卿之身究竟落到哪个实在官职上?河渠事完,后续事务已经移交相关官署,李斯这个客卿便虚了起来。回咸阳两月有余,上下忙得风风火火,除了擢升并安置郑国,朝会始终没有涉及人事。虽然李斯明白,郑国已经做了大田令,秦王绝不会闲置自己于客卿虚职,然真章未见,心便始终悬着。
  “客卿,敢请下车。”
  驾车内侍轻轻一声,李斯蓦然回过神来。
  二、嬴政第一次面对从来没有想过的大事
  太庙松柏森森,幽静凉爽,嬴政的烦躁心绪终于平复下来。
  夜来一场透雨,丝毫没有消解流火七月的热浪。太阳一出,地气蒸腾,反倒平添了三分湿热,王城殿堂书房处处挥汗如雨,直是层层叠叠的蒸笼。按照法度,每逢酷暑与夏日葬礼,王城冰窖都要给咸阳城所有官署分赐冰块以镇暑,如同冬日分赐木炭一般。分冰多少冰砖大小,以爵位官职之高低为主要依据,同时参照实际需求。譬如昼夜当值的城防、关市等官署,职爵低也分得多;经常不当值的驷车庶长官署,职爵虽高,也分冰很少。国君驻地的王城殿堂、书房、寝宫,自然是处处都有且不限数量。唯其如此,王城历来不惧酷暑,任你烈日高照,王城殿堂却处处都是凉丝丝的。可自从嬴政亲政,咸阳王城便与天地共凉热,再也没有了那种酷暑之中的清凉气息。因由只有一个:冰块镇暑要门窗紧闭,否则纵是冰山在前也无济于事,而嬴政最不能忍受者,恰恰是门窗紧闭的憋闷。寻常时日,嬴政无论在书房还是在寝宫,历来都是门窗大开,至少也是两对面的窗户大开,时时有穿堂清风拂面,心下才觉得安宁。每逢夏日,嬴政宁可吹着热风,也不愿关闭门窗教那凉丝丝的冷气毫无动静地贴上身来。事情不大,可历来的规矩法度却是因此而大乱。第一桩,嬴政昼夜多在书房伏案,无论赵高叮嘱侍女们如何轮流小心打扇送风,酷暑时节都是汗流终日,终致嬴政一身红斑痱子。打扇过度,又容易热伤风,实在难煞!第二桩,所有的内侍侍女与流水般进出王城的官吏,都热得气喘如牛,大臣议事人人一条大汗巾,不消片刻满厅汗臭弥漫,人人都得皱着眉头说话。执掌王城起居事务的给事中多次建言,请秦王效法昭襄王,夏季搬到章台避暑理政。可嬴政每次都黑着脸断然拒绝,理由只有一个:章台太远,议事太慢。
  赵高精明过人,将这种无法对人言说的尴尬悄悄说给了蒙恬,请蒙恬设法劝秦王搬到章台去。蒙恬原本没上心,只看作赵高唠叨而已。直到一日进入王城书房,眼见年青的秦王热得光膀子伏案浑身赤红,痱子红斑半两钱一般薄厚,悚然动容之下,蒙恬留心了。也是蒙恬天赋过人,对器物机巧有着特异的感知之能,在王城着意转悠了几次,便给秦王上了一道特异文书——请于王城修筑冰火墙以抗寒暑。嬴政对此等细务历来不上心,呵呵笑着将蒙恬上书撂给了赵高:“小高子,蒙恬改制了秦筝,改制了毛笔,又要在王城做甚个墙。你去给他说,想做甚做甚,只不要聒噪我。”赵高一看蒙恬上书与附图,高兴得一跳三尺高,忙不迭一溜烟去了。旬日之后,嬴政走进书房,只觉凉风徐徐分外舒畅,看看窗外烈日,不禁连声惊诧。旁边赵高窃窃一笑:“君上,不觉书房多了一件物事?”嬴政仔细打量,才蓦然发现眼前丈余处立起了一道高高的蓝田玉石屏,石屏面渗着一层细小晶亮的水珠,使原本并不显如何夺目的蓝田玉洁白温润苍翠欲滴,竟是分外的可人。
  “蒙恬的冰火墙?”嬴政心头猛然一亮。
  “是!整玉镂空,夏日藏冰,冬日藏火,是谓冰火墙。”
  “门窗都可开?”
  “门不能开,只可开窗。”
  “能开窗便好,比铜箱置冰强出许多。”嬴政不禁赞叹一句。
  “君上,冰火墙一丈高,顶得好几个铜箱藏冰!”
  “那,寻常官署没法用?”
  “咸阳令说了,石墙大小随意做,寻常官署都能用!”
  “费工么?”
  “石料比铜料省钱多了,还留冷留热,比铜箱实受。”
  “好好好!蒙恬大功一件,王城官署,都立冰火墙!”
  “嗨!”赵高一个蹦跳,不见了人影。
  此后一个多月,嬴政身上的红斑渐渐消褪,王城的殿堂书房也渐渐恢复了井然有序宁静忙碌的气象。然则,无论冰火墙多么惬意,只要一烦躁,嬴政立时觉得只能开窗的书房闷热难耐,痱子老根也便立时瘙痒,恨不得撕扯开衣冠将浑身挖得流血。今日便是如此。清晨刚进书房,嬴政没有想到久病卧榻的老驷车庶长却在书房等候。老庶长言语简约,一拱手便说:“太后专书,请见秦王,说有大事申明。”嬴政惊讶莫名,接过老庶长递来的一卷竹简,看过便沉默了。
  这驷车庶长,是专掌王族事务的大臣,历来不问军国常事,除非王族内乱之类的大事,寻常在王城几乎看不到这个老人的身影。今日,他竟捧着太后的“专书”来了,当真不可思议。更令人不解的是,太后自从被嬴政重新迎回咸阳宫,恢复了母子名分,便一直不问国事。当然,这也是嬴政的期望,是恢复太后名分时的事先约法。如今的太后,能有何等大事?更有奇者,太后纵然曾经有失,毕竟还是恢复了名分的太后,果真有事,直接到王城见他这个秦王也是无可非议,如何要专书请见,而且还要经过执掌王族事务的驷车庶长传递?经过这个关口,分明意味着大大贬低了太后的至尊名分。灵慧的母亲,岂能不明白此中道理?一番思忖,嬴政觉得很不是滋味。
  终于,嬴政对老庶长迸出一句话:“明日,本王亲到太后宫。”
  驷车庶长一走,嬴政便烦躁起来。一想到不知母亲又将生出何种事端,心口憋闷得直喘大气。这个母亲最教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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