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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仁杰断案传奇-第10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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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二章
  狄公决定立即去军寨见邹校尉。他回房中取了药箱和葫芦,刚待出青鸟客店,却见紫茜站在门首与一卖胭脂铅粉的老媪闲扯。她见了狄公,便妖妖调调凑过来,伸一条胳膊将他拦住。
  “梁大夫,你看这柄象牙梳子如何。”说着抬手往鬓梢间一插。
  狄公连声夸好,正想打发去紫茜,紫前低声道。“留心街对面那两个人——打问完了你住处,在那里等候半日了。”
  狄公溜眼一瞥,街对面九霄客店门口果然站着两个高大汉子,一式穿玄缎灯笼裤,腰带紧束,麻鞋扎腿,一副短打快手装扮。心想来者不善,须留神提防。他朝紫茜眨眼一笑,算是谢意,便摇摆上了大街。
  两个汉子并不上前来搭话,只是蹑步后面跟了。狄公步履忽快忽慢,几番试图摆脱他们,那两个却是个中高手只是紧紧尾随,一步不松。
  看看近了军寨辕门,狄公抬头见柳兵曹领率一队巡丁过来。他情急生智,想放慢步子,待后面两个汉子上前时,猛地回身大呼:“有贼:有贼!”一边伸手攥住前面一条汉子的衣袖。“这厮好大的胆,青天白日,窃我银物。”
  事发仓促,那汉子正觉懵懂,待要使性动武,柳兵曹已赶到,急问端的。见是梁大夫喊捉贼,心中知有蹊跷,叱喝道:“将这几个全押去军寨听问。”那两个汉子一脸傲气嗤了嗤鼻子,却不分辩,随着柳兵曹进了军寨辕门。
  邹校尉坐衙,见柳兵曹押了狄公一干人进来衙厅,柳兵曹上前附耳几句,心知有异,乃开言道:“你两个何等营生,怎敢在街市上大胆行窃。”
  那汉子大声叱道:“我们是碧水官的锦衣,奉命将这个江湖骗子押去宫中,不意这贼奴竟反行诬赖。”说着从怀中拈出一块黄色的节符当邹立威面前一闪。
  邹立威当然认得宫中锦衣传命的符信,不敢索来细验,却有心回护狄公,故意周旋。
  “军寨自有军令,没有康将军之命,、不得在营内捕人。两位非要拿人,可急去宫内取了康将军手令来,我这里暂且押下此人,静候驰回。”邹立威言语不亢不卑,自有缓急。
  两个锦衣也不便执拗,只得告辞出营,驰驱回宫,取康将军手令不题。
  邹立威看了一眼狄公,认真道:“狄县令果真卷身了进去,须提防碧水官里那些太监呵,我们都不敢招惹是非。”
  狄公急忙将自已与郎琉一番来往及戴宁受雇劫玉珠串后身道横死等细节一五一十详告了邹立威,又道酉牌时分他须得赶到河滩库房,要邹立威拨出五、六十名军健先去河滩库房埋伏,今夜拉网一并围住那个牙侩及郎琉的众奴仆,将他们全数拿获,追出窃珠案情原委及玉珠串下落。
  邹立威微笑允诺,催狄公此刻急速离开军寨。待那两个锦衣来问时,只推说不慎教逃脱了,也没可奈何。谅那锦衣也不敢发作,全不看康将军脸面。
  狄公要邹校尉给他找来一匹青毛驴和两根拐杖,他便装扮作葫芦先生模样,正好遮了众人眼目。邹立威答应。吩咐柳兵曹备办。须臾柳兵曹辛过一匹老驴来,又用两根瘦竹筠算作拐杖交与狄公。狄公辞谢,骑了驴子不紧不慢晃悠悠出了辕门,折向青鸟客店。——一来那两个锦衣到军寨不见了他,以为开码头外逃,必不至于回来青鸟客店搜寻;二来他在客店后院马厩的篱笆后发现一个旧棚房,十分隐蔽,正好栖息,提到酉牌前一刻,再携了宝剑轻装赶去河滩库房。
  第十三章
  狄公骑驴一直绕到青鸟客店后的菜园子,将青驴系在一株杨柳下,便翻身入墙,正好跳落在那棚房的边上。一道破篱笆相隔,马厩内寂无声响。狄公钻过篱笆看了动静,料然无事,便去推开那棚房的门,寻一个隐蔽的角落,移过一张旧木橱遮隔定,蟋曲躺下。又顺手牵过一日破麻袋,贴身盖了。
  天时燠热,棚房内霉臭难闻,狄公胡乱睡了一觉,只觉全身奇痒。翻身起来,却是一堆蚂蚁在自己的脖子上爬动。待细看原来那破麻袋上爬满了蚂蚁,又有几尾青蝇嗡嗡咿咿不停。他拈起麻袋凑近鼻子一闻,似有腥臭味,且星星点点粘着石灰尘末,心中不由生疑。他正待要移开旧木橱细检看,却见马厩那边透过来灯光,又听得菜园子里有挑菜的圃人走动。他生怕老驴有闪失,便赶紧走出棚房,爬过墙来,去菜园东隅的杨柳下解了辔绳,牵过老驴便走。
  街市上的店铺都上了灯,约莫酉牌时分了,狄公骑着老驴急急向河滩赶去。不一刻便看见大清川了,月亮被靛蓝的晚云遮住,星星点点的渔火在幽黑的水天之际闪烁,潮水击拍,蝙蝠乱飞,景象荒凉可怖。河滩上黑黝黝,排库房阒无人声。狄公下了驴子,慢慢向尾里第一幢库房摸去。
  (阒:读‘去’,寂静;燠:读‘玉’;燠热:闷热。——华生工作室注)
  忽然,一株古木后传出一声人语:“梁大夫来迟了,我们已等候多时,那牙侩尚未来哩。”
  狄公见一条大汉高高伏身在枝桠上,一手还提着一柄亮晃晃的三刀刀。帐房从树干后转出,供一拱手道:“这鬼地方真令人毛骨悚然。”说着引狄公进了库房。
  狄公鄙夷地看了他一眼,道:“怕戴宁的魂灵会缠住你?”
  帐房声音发颤:“那日虽是我盘问的他,动手的却是那几个蠢货,手没轻重,竞送了他的命。”
  狄公道:“休提戴宁了,且看那牙侩来了没有。”
  帐房看了看天:“酉牌早交了尾,今番莫非又爽约了。那牙侩狡狯万分,端的是个神出鬼没,不露首尾的人物。”
  狄公猛可拳击桌子:“那牙侩不会来了!我们上他当了。”说着奔出库外,打一呼哨,顿时四周围来黑压压的军健,为首的正是邹校尉。
  郎琉的众奴仆纷纷就擒,狄公将帐房捆缚了交与邹校尉道:“这个人是杀害戴宁的主凶,立即押去军营细审。姓霍的并未露面,思想来必定施了诡计,我们得赶快回去青鸟客店。”
  狄公骑上一匹高头大马,转身向大路驰骋,邹立威亲率四名军健骑马携械紧紧跟随。
  柳兵曹将拘捕的郎琉十来个恶奴,用一条长长的铁索串锁作一线,慢慢向军寨返回。
  狄公忽回头大声道:“柳兵曹,莫忘了库房后你的那匹老青驴。”
  第十四章
  魏成坐在帐台上盘帐。——戴宁死后,他暂未雇人。他正将一铁盒内的铜钱揣入袍袖中,忽见狄公与四五骑禁军直驱客店门首,慌忙下来帐台躬身应接。
  “适才有客人来造访郎掌柜么?”狄公急问。
  魏成一味摇头,噤着寒蝉,发不出一声来。
  狄公迅即扑向西厅郎琉居息的首房。房门反闩了,房内没有一丝声响。邹立威上前敲了几下房门,不见答应,使命军健撞开。两名军健发一声喊,将门撞倒。房内箱翻柜倒,杂乱一片,天顶板及四面雕花墙都被撬破。狄公忽见橱镜后一丝不挂倒身吊着郎琉,一块血迹斑斑的方绸巾包裹了他的头颅。邹立威忍不住破口大骂了一声。狄会上前俯身解开那方绸巾,鲜血顿时冲泻而下,飞溅四注。他摸了摸郎琉的胸口,尚有一丝温,脉息早没了。不由脸色惨白,心中叫苦。
  “将郎琉的尸身抬回军寨去,大意失荆州悔之无及。牙侩那一伙歹徒必是从花园后门潜入客店,他们约定酉牌时分在河滩与郎琉的人晤面,原来是调虎离山之计。郎琉的仆从中必有牙侩的奸细,牙侩头里听好细的报信,得知戴宁没有交出珠子以至被逼身死,故不肯露面见郎琉。事后又疑心郎琉与戴宁两下密商,做了手脚,戴宁阴里已将珠子给了郎琉而明中却佯称没有偷到。——郎琉则为了灭口,竟杀死戴宁,不仅夺回了给戴宁的酬赏,而且独霸了珠子,又瞒过了众侍仆,并可蒙混于他。故尔牙侩决定带人突然闯入青鸟客店,直接盘审郎琉,抢夺珠子。”狄公综析情由,一一判断。
  邹立成问:“不知姓霍的寻着了珠串没有?”
  “他们不可能在这里搜出珠子。”狄公沉思片刻,又道:“郎琉也未能见着珠串,哪里与戴宁做手脚?倘若戴宁已将珠子交给郎琉,而郎琉意图灭口,只须一击毙命,何必如此百般酷刑折磨。”
  两名军健将郎琉的尸身盖了床单抬出客房,狄公只感到阵阵迷惘。郎琉这一死也断绝了戴宁的信息,失去了郎琉、戴宁两人,却往哪里去找寻那串珠子?
  邹立威忽然道:“呵,尚有一事险些几忘了。我派去十里铺的人回来了,经查证,魏黄氏并未到过那里。”
  狄公木然点头,没有吱声。他感到周身困乏,六神惝恍。这案子远非平易无奇,简捷了当——这时可走的路几乎都断了。
  (惝:读‘场’;惝恍:失意,不愉快。——华生工作室注)
  “我出军营后,宫中的那两个锦衣如何放过你们的?”狄公心不在焉地问道。
  “柳兵官布置了一个脱逃的假现场,没露破绽。那两个锦衣也没拿着康将军的手令,也只得顺水推船,不便发作。”
  狄公轻微一笑:“如此甚好,今夜我要好好睡一觉,你们且回去军营吧。对了,留下几名士兵在店里查讯一下客人登记簿册,见有什么蛛丝马迹,我会设法通报你们的。”
  狄公回到房间,饮啜了一壶热茶,只觉阵阵清香,爽人心脾,便静下心来将两日来的传奇情节前前后后、仔仔细细回味追忆一遍。显然,案子的最大关节便是三公主那玉珠串。三公主固是当今圣上的掌上明珠,备受宠爱,享尽人间荣华富贵。但她却十分孤独,信息闭塞,她周围可以信赖的恐怕只有王嬷嬷一人。而欲图加害于她的人且是十分阴险狠毒,处心积虑设下暗计。他们深知这玉珠串的紧要,明日午后三公主便要启辇回京师,玉珠串的失窃恐要意起圣上的猜疑,这猜疑或许又会影响三公主的婚姻前程。万一圣上不知内情,审度欠当,三公主的处境深可忧虑。歹人正是利用这一绝招来达到他们卑鄙的目的,而善良纯洁的三公主已将她的前程、性命都付托于我了,我如今必须竭尽心智勇力,及早夺回玉珠串,解除三公主燃眉之厄。
  从那牙侩、郎琉一伙的贪肆残忍、明争暗斗来看,玉珠串尚未落到他们手中。戴宁窃得玉珠串,一意只在与魏黄氏献殷勤,他藏起了珠子,自己却被郎琉害死。如今首先要找出戴宁藏珠所在。设想一下,戴宁那夜盗得珠子后会做些什么防范,他有可能将珠子藏在哪里呢?眼下我得趁玉珠串案尚未露扬之前,暗自查缉出戴宁藏球所在,抢先一步找回珠子,赶在明日中午前还于三公主,其余擒捕案犯等事则是无足轻重的了。
  狄公忽萌起一个主意,心中虽无十分把握,也不妨姑且试试。时辰紧迫,由不得他逡巡蜘根,无端延宕。
  (踟蹰:读‘致厨’,徘徊,心中犹疑,要走不走的样子。延宕:拖延;宕:读‘荡’。——华生工作室注)
  第十五章
  狄公一觉醒来,已是午夜时分。槛窗外月色朦胧,浑无星光。市街上寂寥一片,夜风习习,甚觉凉爽。他匆忙换过一套黑色紧身衣裤,单底薄靴,系一方襟头低低地遮了额面。腰带环背束紧,靠插了雨龙宝剑,剑柄高高耸在一肩头。
  装束停当,狄公蹑足下来楼梯,顺手摘了廊壁上的一盏风灯,潜在二门里侧耳谛听。店堂里尚亮着灯火,且有士兵走动。他赶紧溜进后院,绕过马厩,拔了角门门闩,闪出身去。刚拐入通往街市的一条石子小巷,似觉背后有人盯梢,回头望望,并不见人影。
  河滩码头笼罩在一片白蒙蒙的雾霭之中,浮栈下船艇鸦轧,水声拍岸。江心则停泊着几艘大货船,樯桅高耸,灯光闪熠。他仔细看去,想认出日间紫茜的那条舢板来。无奈船艇密匝匝、黑黝黝一片,哪里可辨识。狄公正觉踌躇,猛听一得背后有脚步走动。
  (熠:读‘义’,闪熠:闪烁。——华生工作室注)
  “浮栈下第五艘便是。”——狄公刚听出是紫茜的声音,紫茜已跳到狄公面前。
  “我见你半夜偷偷溜出客店,心中生疑,一直尾追到这里,原来你是想偷了我的船去。”
  狄公惊心甫定,乃正色道:“紫茜小姐,休得戏言,此刻我有急事,正想借你的舢板一用。”
  “梁大夫又不会划船,借给了你,被风吹走了,或是触着石头沉没,你赔偿得了?”紫茜口中顽皮,态度却是认真。
  “我想去残石矶,水路并不远。夜里风静想是没事。”狄公不愿告诉紫茜他的真实意图。
  紫茜抿嘴一笑:“我可不管你去哪里作何勾当,我只心疼我的船哩。——淹死了你,也不干我事,自有你婆娘哭去。”
  不等狄公答话,紫茜己跳上了她的那条舢板,去浮栈桩下解了缆绳,支开双桨,荡漾到狄公脚边。
  “上船吧”
  狄公跳上舢板,心中兀然若失。
  “灭了灯火。”
  狄公赶紧吹灭了风灯。紫茜一声呼哨,舢板如箭一样射向江心。
  “梁大夫究竟要去哪里看病?”紫茜笑问。
  “日间来大清川时,我见残石矶前的松林间长有几味药草,甚是难得,故乘月色正想去采撷一些。”
  紫茜又笑:“只恐是梁大夫哄骗孩童,采草药哪里这等火急?莫不是与碧水宫里的三公主有私约,你那几眼心窍还瞒得过我去?”
  狄公暗惊,竟无以答。正巧一个猛烈浪头打来,舢板左右摇颠,险些翻没。——船已行在大清川江心最宽阔处,水天混沌,看不见星光渔火。江面起风了,黑闪闪的波浪层层选迭,朝舢板打来。此时狄公心乱如麻,庆幸的是,倘无紫茜跟踪而来,相助划船,自己那个盲动的计划几乎一筹莫展。忧虑则是怕紫茜这精灵丫头已揣测到自己的意图。反复思之,又觉紫茜心慧眼明,聪颖练达,绝非居心叵测之辈。如今不如顺水推船,坦然吐实,求助于她,或可冀得其鼎力襄助。
  于是狄公长长叹了一口气,乃道:“不瞒紫茜小姐,此时正是想去碧水宫,不过并不是去私约三公主,而是要去查缉一桩紧要的公案。案情本末,待日后再与你细说。如今只求小姐施展本领,将我们的船偷偷潜入碧水官西北角的水门下,然后再躲藏在隐蔽处等候我。不消半个时辰,我们即可回去。”
  紫茜听罢,频频点头,也不再吱声,飞也似打起双桨。须臾间舢板悄然闯进了碧水宫江面上那片禁域。所幸月亮躲在乌云后,宫墙上岗戍的长明灯一闪一闪,哪里能觉察眼皮底下一条小舢板的踪迹。
  舢板划到宫墙西北角的水门下,狄公跳下了船,嘱紫茜泊船一隅等候,自己则趟水潜入到水门下,又攀缘水门的拱形壁架,扯定宫墙隙缝中垂下的荆条草藤,慢慢爬上宫墙。——当日戴宁必是同一往途爬上这宫墙,溜至凉亭窃去玉珠串的。宫墙的墙砖长年失修,凹凸不平,狄公爬来不觉十分费力。不多时便爬到宫墙外侧的雉堞边。探头一望,果然这是凉亭外。凉亭一角那只放玉珠串的茶几依然犹在,值戍的禁卒虽众,却大意并未发觉。狄公一抹儿看在眼里,肚中明白,便回头往下爬,只权作是胸怀间揣着串珠子。——循原路往回去时他须仔细考察戴宁最可能藏匿珠子的地方。
  狄公爬到水门外拱形架时,见水门一半出露水面,门内铁栅拦定。心中好奇,便探头向门里一望,不觉倒抽了口冷气——一条洁白的臂膊正紧紧攥住一根铁栅。
  第十六章
  狄公定睛细看,那臂膊洁白细瘦,手腕处还戴着一只白玉镯子。——原来这水门内辟出一室,权作水牢。
  狄公轻声问:“这里是谁被关押?”
  另一条手臂也伸了过来,暗黑里隐约见着一张妇人的脸,水淹没齐胸。那妇人虽泪痕满面,却不失端庄。狄公再看,原来是王嬷嬷。
  “王嬷嬷休声张,我是梁大夫。”狄公轻声嘱咐,生怕她大声喧嚷,惊动禁卒。
  “梁大夫如何昼夜间来这里?”王嬷嬷收了泪,也轻声问道。
  “我正在为三公主的嘱托奔命效力。嬷嬷怎的吃人暗害,打入这水牢?”
  “说来也奇怪,只是吃了你的两包丸散,竟昏迷不省人事。御医来诊了脉息,说是不中用了,派人将我抬出内宫,欲运去化人厂。宫娥们见我尚有热气,便偷偷将我藏过,谁知又被太监发现,便强抬来坠入这水牢里。”
  狄公道:“必是有人在药里投了毒,暗里置你于死地。
  那歹人目下正在计谋加害三公主哩。嬷嬷可知道那为头陷害你与三公主的歹人是谁。“
  王嬷嬷惶惑地摇了摇头,说道:“内宫里人心阻隔如重叠之山,谁也不知谁的底细。雷公公、文总管也只管浮面上的事。我也委实不知究竟是谁想加害三公主,更没想到他们会视我为眼中之钉、肉里之刺。想来这深宫里果真只有我一人是三公主的臂膀了,竟又遭此灾厄,脱身不得。”说着禁不住泪如雨下。
  狄公又道:“王嬷嬷昨日我进宫来时,只觉得雷太监、文总管都深怀嫉忌,故意漏话于我,叫我明哲保身,勿得妄动。今日只打问一声,只不知是哪一个人将我来清川镇之事告知三公主的。”
  “是葫芦先生。葫芦先生早先曾是京师皇宫的师傅,专一教授皇子公主们读经课典,深得皇子公主们的敬重。葫芦先生于诸学生中最是赞赏三公主,时常在皇上面前夸奖她。三年前皇上将这里赐与三公主居住,葫芦先生随着也辞别京师,云游四方,落后他来了这清川镇隐居。三公主闻信,特颁命允葫芦先生自由出入宫禁,以叙师徒之谊。雷公公、文总管素来敬重葫芦先生,又是京师对旧相识,故尔也从不拦阻。葫芦先生乃知趣之人,他殊少进宫,想来也是怕旁人闲话。今番三公主失窃玉珠串,焦急万分。昨日他向内宫凉亭的柱子上射来一支响箭,箭上附书,叫她将此事拜托于你。公主得信后与我商计,于是我的女儿便来客店,悄悄抬你进宫。——三公主与葫芦先生曾约定有事欲见,但可预先射响箭于宫墙上的凉亭,附书传话,这机关只有我与女儿知道。”
  狄公长叹道:“原来如此。那盗窃玉珠串的偷儿,我已查明,他受雇于一伙歹徒,那伙歹徒又受宫中一个恶魔的指令。偷儿是个后生,那夜他从这里爬上宫墙去,凉亭外偷得玉珠串后,却生反悔,私匿珠子,不肯交出,故尔吃那伙歹徒施虐害而死。这后生一死,那珠子便是无头案,谁也不知道藏在何处。我此刻正设法寻找玉珠串,猜测那后生可能藏匿之处。不过有一事我至今不明白,欲加害三公主,为何非偷去玉珠串不可?我不信这一串珠子的失窃会使圣上与三公主顿生隔阂,倒反看轻了父女天伦之情。”
  王嬷嬷略略沉思,说道:“皇上将玉珠串赐与三公主时就明言。这珠子不得私自馈赠,私自馈赠意味着自行择婿。三公主已是二十岁边上的人了,皇上为选驸马之事也费尽了脑筋,一来不想拂逆三公主的意愿,二来又想选一个高门世宦的子弟,又文武双全,风流出众,庶可为皇家增添光耀。”
  “满朝文武个个跃跃欲试,一心想让自己的子侄当上驸马爷。谁都明白,哪一个选上了驸马爷,便是当今朝中第一等的权贵。内里斗角勾心、诋毁倾轧自不必说。且说这三公主满朝文武的子弟一个都不屑,唯独看上了这禁军中的翊卫中郎将康文秀,康将军也十分有意思,只是未敢说破,宫中知此情者亦不乏人。玉珠串这一失窃,雷公公、文总管必然疑心是三公主私赠了康将军。如此声扬出去,京师大内,耳目众多,必然得报。明日三公主见了皇上无颜以对,拿不出玉珠串,皇上必以为女儿无行,玷辱了门风,不仅三公主从此失宠,康将军还有生命之虞。故尔三公主一心要追回玉珠串,搭救康将军,也保全自己冰清玉洁的名声。”
  狄公连连点头,道:“王嬷嬷也放心,我将百计千方追索回玉珠串,明日午膳前我定进宫来谒见三公主,禀明详细,救你出牢门。”
  王嬷嬷感激地望着狄公,犹豫了一下乃说道:“听三公主说,足下便是名闻海内的狄仁杰县令,断狱如神,朝野钦眼。今日得瞻丰采,老妪亦算是有福分的了,想来三公主也必能得救。老妪这里受点小小磨难算得什么,只要救得三公主成时,这水牢里关一世也是心甘情愿的。”说罢含泪而笑。
  狄公告辞,趟水循来路摸了半日才见到紫茜的小舢板。
  第十七章
  紫茜操起双桨,舢板无声地剪波而去,出了那片禁域,狄公吩咐靠岸。
  岸边一片浓密的松林,这半夜时分漆黑一片,各种虫声奏鸣着,也有禽兽的嗥息,仿佛是个鬼魅的世界。狄公、紫茜上岸,赶忙摸出撇火石点亮风灯。松林里地上厚厚积着腐枝败叶,湿吱吱的,人走在上面软绵绵,不稳实。狄公步步留心,细细查看,努力想发现一二个树洞或朽烂的桠杈。然而这里的松树形势十分齐整,也无病害,又几乎长得一般高低粗细。倘是戴宁将玉珠串藏匿在这里,只恐怕日后他自己都无法寻到。因为这里东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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