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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仁杰断案传奇-第1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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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郎之妻。
  “米大郎性情狭邪,心毒手狠,又善鸡鸣狗盗,胆门不小。因手艺上扣克了不少金银,一味花街柳巷,三瓦两舍行走。与周氏渐渐不和,口角横生,最后终于反目,各自分飞。米大郎签了休书,乃生悔意,几番想要破镜重圆,周氏则模棱两可,拖宕不决。后来经李玫撮合,却做了吴宗仁的继室。”狄公说完,将靠椅向前一挪,使身子更近书案,一面将七枚纸片排开,顺手翻开第一枚纸片。
  “呵,这纸片上写着吴宗仁的名字。”狄公笑了一笑,摆开推衍的阵势。
  “吴宗仁因贪赃枉法被有司参劾,消乏家私,日子狼狈。退卯后手头本不宽,又娶了周氏为继室。——这第二枚纸片上便写着周氏的名字,我将她的纸片与吴宗仁的纸片并合一起,你们都不致有异议吧。
  “这对夫妇很容易听到从且末镇传来的消息,吴宗仁是德大金号的常客,周氏的前夫正是个金匠。他们获此信息后,认为机不可失,周氏便去找来米大郎商议。米大郎财迷心窍,便动手行窃。——米大郎昔时便是穿窬飞墙偷盗惯手,周氏自然深知,故搬出他来打头阵。
  “米大郎偷得黄金,换了铅条,随手将金锭埋藏在紫光寺某处。待吴氏夫妇找到他时,他却死不认账,一心想独吞金子。吴氏夫妇怒起,合力击杀了米大郎,移尸他处。他们两个便暗中去紫光寺搜寻,寻了几个月,终无结果。只以为是米大郎诓骗,未必金锭真藏埋在紫光寺里。
  “他们的行为瞒不过家仆杨茂德。杨茂德早已与周氏有染,从中刺探出头绪,或是胁迫周氏吐出实情,便与沈三结伙,跃跃欲试。吴宗仁夫妇哪里甘心?金子欲露未露之际,他们终于设计暗杀了沈、杨两人,为遮世人耳目,故意匿去了杨的头颅。”
  马荣拍手道:“倘凶手真是那对男女,那周氏会不会便是寺中的幽灵?然而,白玉小姐失踪又如何解释?”
  “吴宗仁夫妇杀害米大郎时可能被白玉窥见,他们便一不做,二不休除掉了她,到这时吴宗仁心一狠也不再顾眷了。——而白玉小姐失踪正巧是在米大郎失踪的三四天后。待衙门里贴出找寻白玉的告示后,他两个惶惶不可终日,同时找上衙门来百般刺探,急急询问我们发现什么情况,生怕自己形迹败露,又可表剖自己清白,像是父母的姿态。”
  马荣正要点头,狄公又道:“我的这层推想,有一很大漏洞。吴宗仁可能在古井口抡砖石砸你,周氏也可能穿寿裙游荡花园,假扮幽魂。但他两个究竟年迈,如何勒毙杨茂德、刺杀沈三?又如何能黑夜三更在大殿里与你周旋搏杀,投掷匕首。”
  马荣摸头笑道:“却也是,却也是。但会不会凶手系他们出金所雇,重赏之下必有勇夫,那凶手才敢一无顾忌,险些儿坏了我性命。”
  狄公莞尔,不接话头,又翻开第三枚纸片。
  纸片上写的是“李玫”两字。
  狄公道:“这层推想中我假设李玫与周氏原有勾搭。他两个获得邹敬文赍金到兰坊的消息后,便设计劫盗,动手的仍是米大郎。同样的推断,米大郎黄金到手后欺心变卦,背约赖账,被李玫、周氏除去。白玉或是发现了杀人的阴谋,或是察觉了两人的奸情。周氏手狠,提议灭口,李玫盗金心切,也甘愿舍弃。——今儿他来衙门一再表剖对白玉之忠贞,正可反证他心中有鬼,坐卧不宁。至于以后与你马荣的一番遭遇斗杀,便可圆满解释了。”
  洪参军却面露难色,心中疑云浮起:“这李玫既与周氏有奸,又合伙盗金杀人,为何会昨日在老爷面前故意诋毁周氏。”
  狄公又释:“这原可看作是欲藏故露,假露真藏,假假真真,施布疑阵,令我们不易察觉他两个的勾当。况且李玫他也纹丝木吐这盗金的内幕。周氏又恶人先投状,诬称吴宗仁首告了她,鸣冤叫屈,一味洗刷,其行迹真正可疑哩。——不过可疑的还有另一个女人。”狄公又翻开一枚纸片,纸片上写着的名字竟是“宝月”。
  洪亮、马荣的眼中登时闪出惊奇的目光。
  “这宝月虽是出家人,却也是一个十分可疑的人物。莫要忘记她原先的丈夫张银匠是猝发心病死的,他的猝死有无蹊跷先不去深究,值得疑心的是她住持清风庵正是在邹敬文御金被盗的十八日之后。这个时候挑选清风庵落脚,监视搜索紫光寺是最便利不过的了。这巧合十分重要,我们岂可轻易漏过。再有,马荣你古井遇险那夜,她正在我夫人的寿宴上。我一时大意提及你要去紫光寺勘查,记得她很早就匆匆离席回庵了,只推说是头疼厉害,又放心春云不过。”
  马荣悟道:“原来如此,倘那白衣幽灵果是她,昨夜她便是设计害我性命了。——老爷,我此刻断来,那幽灵果真是卷入盗杀阴谋,必是害我,不会是助我的。清风庵离紫光寺甚近,宝月装扮幽灵最是便当。”
  狄公又道:“宝月可疑,究竟只是个同谋协助,那杀人正凶或应是她的奸夫了。我甚而疑心张银匠正便是她与那奸夫使的手段弄死的。”
  他翻开第五枚纸片。
  “这第五枚上我写的是李珂的名字。”他又翻开第六枚纸片,纸片上恭正写着“杨茂德”三字。
  “杨茂德!”马荣不禁叫出声来。“他不是已经被人杀死了么?”
  狄公笑了笑,又将“周氏”的纸片放到了“李珂”与“杨茂德中间。
  “我们现来看看这三人的关系。前面我已说过,各种迹象判来,周氏与杨茂德可能有奸情。一个是闾巷市井不耐寂寞的淫妇,一个是学门败类,识字的谬种。他两个勾连更合情理。杨茂德腰阔背圆,颇有膂力,杀人越货,本非难事。米大郎藏金不吐,让杨茂德除后,杨茂德去紫光寺搜掘过多次,惜无所获。时日一长,他与周氏两个不免心灰意懒,渐次互起疑心。”
  狄公将“周氏”又挪近靠“李珂”边上。
  “周氏本水性扬花,惯会招蜂引蝶,卖弄风情,很快与李珂投合。——李珂当时与其兄李玫同住,李氏兄弟曾同去吴府拜谒,两头多有来往。李珂本是放浪不羁,罔视礼教之人,与周氏一回生,二回熟,眉目去来,很快便粘合作一处了。周氏心热得快,也冷得快,这边早搁下杨茂德不问了。并唆使李珂去紫光寺寻金子。
  “杨茂德本不是善类,遇此耻辱,岂肯甘休?他找了李珂当面摊牌,挟胁要上告吴老先生。李珂佯装屈从,任其讹诈,却暗中用计,除杀杨茂德。杨茂德心粗,又唯恐藏金被李珂掘得,另一头顾着与沈三两个寺内搜寻,终于被李珂暗里狙击,一条绳索勒毙还切下头颅藏过。——不过,这周氏居中,李珂、杨茂德的渊缘又可翻倒过来,那么则是杨茂德设计,勒毙李珂了。”
  狄公将桌上的纸片合拢作一叠,正要纳入抽屉,洪亮忽道:“老爷,还有最末一张哩,怎的忘了?”
  狄公恍悟:“对了,对了,还有第七枚。”说着将第七枚翻开,上面却全是涂了黑墨。
  “我曾在这上面写过一个名字,似乎便是紫光寺里那个幽魂的名字,后来我又用墨涂掉了。——也说不定又是一个死人的名字——我们撂下这七枚纸片不顾它了。今夜我要作出最后的判定,这个最后的判定还需一个小小的试验。”
  马荣问:“不知老爷又要摆弄什么新鲜玩意,却做起试验来。”
  狄公抚须笑了:“你来这里之前,我已派人送出了两封信。一封给吴宗仁夫妇,另一封给李玫。我邀他们今夜到紫光寺大雄殿内,听我详述衙里关于白玉小姐的访查结果。”
  “那么,李珂和宝月两个请不请呢?”马荣又问。
  “我要亲去清风庵清宝月,顺便看看方景行的病势。至于李珂,正要你去请哩。你此刻去见了他,就说是我请他去紫光寺内观看壁画;听听他的见解。但不能让李珂发现寺内还邀请了别人,故你须领着他上山来后跳后墙进寺,在后殿内等候。听到我有请时才领他进入大雄殿。——这中间千万不可造次,你可记清楚了。”
  马荣胸中大有疑窦,口上答应得十分爽利。
  第二十章
  天近暮黑,狄公与洪参军、方校尉率一队衙役赶到了紫光寺。
  排头四名衙役手上各擎一个“兰坊正堂”的大红灯笼,方校尉手中拿着一副软梯和一捆细麻绳。狄公将衙员在大雄殿内外布置定妥,急忙关合殿门,先在大殿内一番勾当,半日乃开门出殿来,与洪参军一起去清风庵。
  宝月亲自开了庵门,见是狄老爷与洪参军来访,蓦地一惊,忙迎人禅堂坐了,又命春云献茶。
  狄公揖礼道:“衙里的小卒受伤后,十分惊扰宝庵,本县这里来谨表谢衷。”
  宝月唯唯,款身还礼。
  狄公转念忽自语:“这寺庵乃是清静修性之处,僧尼又都是尘外高品之人,原不应顾念世间俗务,人事纠纷。谁知往往却溺在其中,不肯自脱,当然亦有身不由己,无可奈何的。”
  宝月虽不甚明白狄公没头脑这一番言语,但也约略感到县令亲驾来庵,恐有不祥。莫非真是无可奈何,身不由已的俗务要来纠缠,心中不免惴惴不安,脸面上红一阵白一阵。
  狄公正色道:“三日前,紫光寺内发生了一桩杀人的血案,今夜本县特地邀了几个证人在寺内大雄殿里就地勘察合议。亦请宝月师父前去寺内略略驻息,协助官府勘破此案”。
  宝月哪里敢推托?点了点头,自去云房取了件玄色大氅披身,吩咐春云守门,便随狄公、洪参军出庵来。
  狄公三人回到紫光寺时,吴宗仁、周氏和李玫都已在山门里庭院等候。彼此一番礼数,步入大雄殿。
  大雄殿内早已灯笼炬烛照得白昼一般,神坛正中三尊佛像,两廊的天罡罗汉纤细毕现。殿前东隅悬着一钟,西隅支起一面鼓,各有两名衙役站番。大殿到山门,方校尉早布置守值,秩序井然,气象别致。
  狄公自去释迦像莲花座前站定,让吴宗仁、周氏站在供案正中前列,宝月在右,李玫在左,与自己正好照面。洪参军则站在狄公后侧。
  狄公目光忧郁,将眼前四人扫过一遍,开言道:“本县今日邀你们四个来,只是想实地解析一桩情节连环的案子。——我先从白玉小姐说起。白玉小姐已经不在人世了,去年八月她就死在这个大雄殿内。”
  吴宗仁夫妇、李玫、宝月神志昏眩,面面相觑,心中如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不知狄老爷黑夜荒寺布此疑局,是何居心。又听得说是白玉小姐就死于此殿内,不由升起一阵惊怖,一个个只觉周身不自在。
  狄公与洪参军使个眼色,洪参军将大殿前两隅值番的四名衙役传到供案前。
  “将这供案移开!”狄公忽然命令。
  四名衙役各持定供案一角,由东向西转动起来,只听得供案四条木腿吱吱格格地响,转到一半,狄公喝令停止。吴宗仁四个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心中益发乱丝一团,如坐针毡烫铁,不知如何是好。
  狄公一抹儿看在眼里,只作没事一样,又道:“吴相公,白玉小姐经不住杨茂德的百般引诱,已经与他订了终身。那夜你正拟挑选黄道吉日,令她与李掌柜完婚。她逃出门后并未去姨母家,而是直接奔上山来这寺中找杨茂德商计——杨茂德常来这寺中勾当,白玉晓得。偏巧那一夜,他正不在,白玉却意外地撞上一人,这人正是杀她的凶手。
  “这个凶手策划了盗劫京师司库掌固去沙陀国选办御马的五十锭金子——下手的便是金匠米大郎。”
  周氏忽地发出一声呻吟,脸色登时苍白如纸,只捏着两把汗,低了眉头,鼻息也不敢出来。
  “米大郎窃得金锭后埋藏在这庙中,痴心一念想独吞。凶手几番追问,他只推说忘了埋金所在,又说被人掘去,三来四去,拖宕了一个多月。去年九月初六夜,凶手终于动手害死了米大郎。但他并非用凶器杀的,而是略施小计,将米大郎骗入此殿内。
  “凶手知道这大雄殿内的供案下面,早年便建有一个很深的窨子。只需由东而西转动这张供案,供案下的地砖便会裂出一个人口。——昔时寺里的和尚正利用这窨子积储米粮果蔬,以备兵燹,同时又可将寺内值钱的金银法器藏在窨子内,免于遭劫。——凶手将米大郎骗到大雄殿,转动机关,果然就在你们此刻站着的地方露出一窨子入口。他对米大郎说,金子可是藏在这窨子里。米大郎惊恐十分,答应下去看看。凶手放下绳梯,让米大郎下到窨子里。米大郎在下面摸索半日,回头称窨子里没有找着金子,正欲攀绳梯上来。谁知那凶手嘿嘿一笑,登时抽掉绳梯,转动机关,将入口闭合。
  “原来金子果真藏在窨子里的一个暗橱中。凶手先前也曾下窨子搜过,因不知暗橱机关,大意错过。这米大郎是藏金的,岂能无数?不过彼时他心存侥幸,一时也琢磨不透凶手真否识破藏金机关,故还想拖宕一番,蒙混过去。他被关入漆黑的窨子里时,乃心生悔意,摸着暗橱机关,将自己匿藏的五十锭金子一一取出,贴向塞满自己的袍怀里和长袖中,只等凶手再来打开窨子时全数交出。
  “四天后,凶手果然又打开了窨子人口,用灯笼一照,谁知米大郎已经断气,不觉生侮,只恨自己鲁莽。正踟蹰间,偏巧白玉小姐闯来大殿,撞破凶手机关。凶手杀心陡起,一把抓住白玉手臂,顺手一推,可怜白玉小姐,香闺弱质,登时跌死在窨子里。”
  “凶手是谁?是谁?”吴宗仁浑身颤抖,声嘶力竭叫道。
  狄公看了一眼李玫:“凶手正是李掌柜的胞弟李珂。”
  李玫惊叫:“凶手是李珂?!李珂品性歪劣,行止不端,固是事实,但这杀人行凶的勾当未必敢做。李珂他毕竟……”
  狄公一挥手,止住了李玫的呓语:“将窨子打开!吴先生你们快快后退。”
  四名衙役上前,各把定供案一角,将供案轻轻转动起来。供案转过半周,供案前的青砖地果然豁裂出一个小小入口,里面黑幽幽,升起一阵秽腥臭气。吴宗仁四个目瞪口呆,不敢上前。狄公伸手拉着他们沿窨子口走了一周。
  窨子约二丈来深,灯笼火炬下果见窨底左角躺着一具女尸,衣裙腐败,却尸肉完好。细看,淤血满面,双目未闭。右角靠墙坐定一具男尸,低垂着头,胸前裤下散落着一堆光芒灼灼的黄金锭。
  “啊!白玉!我的白玉!”吴宗仁发疯般嚎叫起来。李玫泣不成声,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簌簌挂下。
  “凶手何在?”吴宗仁禁不住扯定李玫衣襟。“你那个狗兄弟何在?!”
  狄公拍了拍手,大声道:“李珂进大殿来!”
  殿后门开了,走入一条汉子,后面紧紧跟定马荣。
  那汉子见大殿内窨子洞开,灯火煊明,狄公官饰严正,神色威猛立在正中,周围一群惊惶失措的人,心里登时明白了。
  “杨……”周氏大惊,失声吐口,急忙举手用长袖捂住了自己的脸面。
  狄公使一眼色,四名衙役上前立即套了那汉子的头颈,又迅速合了手枷。
  众人抬头看时,来人竟是杨茂德。不由都十二分诧异。
  杨茂德低垂着头,脸色憔悴。
  “我的兄弟呢?”李玫忽然想起了李珂。
  狄公轻声道:“李掌柜,你兄弟已经死了,他害了两条人命,到头却被这人害了。”
  “原来你害了我兄弟性命?”李玫动了兄弟情分,失声大叫。
  狄公示意衙役将窨子关合,衙役转动供案,入口碰合。一切恢复旧观。
  “李掌柜,你且听完本县的叙述。——米大郎既已死了,李珂无奈,只得自己动手搜寻金子,一面又各处翻觅有关紫光寺建寺的文字载录,一意想将米大郎的藏金寻出。
  “李珂知道紫光寺是兰坊地方偷儿、丐儿、闲汉、无赖栖集之处,又有若大的殿宇花园,他独个是无论如何搜不遍的。于是,他找来了杨茂德,答应雇金,相帮搜掘。不过他并未吐出御金的内幕,只道是寻一件寺僧留下的值钱箱盒。
  “李珂、杨茂德两个严严实实将紫光寺一应殿宇台阁翻腾颠倒过一遍,仍未见着金子,日长月久,他两个也渐渐灰心丧气,将这掘宝发财的美梦撇在脑后了。——后来杨茂德因奸骗白玉事发,被吴先生逐出,故能有恃无恐投奔李珂,李珂自然也不敢推到。”
  “三天前夜晚,李珂忽然瞒过杨茂德独个上了紫光寺。哪里知道杨茂德暗中一直在厮守窥察,就在同时杨茂德伙同沈三也上了紫光寺。他们两个乘李珂不备。将他勒死。杨茂德又乘沈三大意,一刀戳死了沈三,并将两个身首调换,为了不使李珂吃人认出。——杨茂德,本县这一段推测可有理有据?你尽可据实驳辩。”
  杨茂德心里畏服,况且这时已被诓来捉住,处于任人宰割的地步,岂敢再行顽抗,自讨没趣。于是招道:“狄老爷推导不错,李珂、沈三两人正是我所杀害。——自从得知紫光寺内有巨额藏金,我早已垂涎。我不仅随李珂多次去翻掘,自个儿也暗中去寻过几回,可惜一直未能得手。沈三常年住紫光寺,我又私约了他去寻过,并答应分成,仍是不见金子影子。”
  “李珂虽佯装心死,其实不时去学馆书肆查阅文字典籍。那一日我见李珂从书肆回来,神采飞扬,好不得意。又见他从床底下找出了绳梯和风灯,涂画了草图,又特地翻出一口牛皮袋,匆匆装束停当,诓我说,要去西山千佛洞画画。我早悟出其中奥妙,只是嘴上不说破。夜里我便与沈三约了章程,摆布了他。沈三嘴快,道出阿牛同来,我便顿生灭口之念,移花接木,栽陷阿牛。
  “那一夜我连杀两人,心中不免胆寒,哪里再敢寻金子?第二日我翻出了李珂画的草图才明白黄金就藏在大雄殿下的窨子里,李珂不正是缘此备下了绳梯和风灯?偏巧这时老爷来拜访李珂,急中生智,我便冒名顶替,自称李珂,哄骗老爷。”
  狄公问:“你既杀了李珂、沈三,又知道金子便藏在寺中的窨子里,本可以耐着性子等候凶案风平浪静,官府势头过去,再稳当去取金子,如何急不可耐,夜夜闯寺,阴谋狙杀衙员衙卒呢?”
  杨茂德摇头苦笑:“凶案发生第二天,官府便在紫光寺里外设了暗哨,布驻衙卒,我又怎敢贸然取金?况且,我假充李珂,能苟延几日?一旦被人识破,岂不坏事。我又担心官府俯瞰全局,弄清藏金机关,先一步取了金子去,这许多心血岂非徒劳?于是乎顾不得凶吉缓急,唯求早早将金子握到手,溜之夭夭。两夜都有衙员入寺勘察,不便下手,昨夜还险些被那行员擒拿。如此情景,免不得心如火燎,铤而走险了。”
  狄公沉吟不语,听完杨茂德这一番话语,若合契符,并非向壁虚造。主要案情大节已经条脉清楚,其余细节纠葛,自可去衙门升堂问审时判明。于是挥手示意,四名行卒上前将杨茂德押出了大雄殿。
  吴宗仁四人乃大梦初醒,一个个呆若木鸡,吐不出言语来。
  狄公对吴宗仁道:“吴老先生昨日问我有否白玉小姐信息,此刻不妨告诉你。我偶尔得到一纸白玉小姐落款的字条,上面写着她关押在这里,呼求救援。”
  吴宗仁喘着气,张大了乌珠:“老爷,果然小女遇害时曾经呼救。可怜又有谁知道她原来惨死在这一个活坟墓里!唉,老爷是如何得到那字条的。”
  狄公答曰:“字条附贴在一个紫檀木盒的盒盖背后,盒盖上还镶饰有一块圆形的白玉,正是启示。白玉雕成一个‘寿’字,‘寿’字的一边被刀划出一个‘入’字,另一边划出一个‘下’字。后来我看到了这个大殿的平面图,才悟出这个大雄殿的平面与那个白玉的‘寿’字竟是完全相同。——正是依凭了这一点,我才弄通了开启这窨子的机关。”
  “那木盒莫非是小女在窨子里扔出?”吴宗仁喃喃道。
  “吴先生,据本县断来,盒内的字条虽落的是白玉的名款,但却不是她亲笔所署。事实上,她一摔下窨子便跌破了头颅,当即夭亡。——那是去年九月初十夜间的事。字条上却署十二日,便见是作假的明证。那木盒应是有人缘了某个目的而粗心构画的骗局,但这已与令媛的横死无关了。——吴先生,你们四人此刻可以回城去了,这里已没有你们的事,你们亲眼目睹了今夜这一幕,总该有些感慨吧,日后本县得闲暇时再来听听你们的议论。”
  周氏战兢兢走到大殿门边,又慌忙回头向狄公纳个万福,神色迷惘,脚步错乱。
  狄公道:“望吴夫人听本县一言规劝,从此与吴老先生和和睦睦,消娱晚景。一失足落千古恨,一念之差会使人身败名裂,抱恨终天。”——李珂、杨茂德两个的结局不足深思么?“
  周氏又跪下,捣蒜般连磕了几个头,才惴惴然跟随吴宗仁出了大雄殿。
  方校尉率衙役们又将供案转动,打开窨子,放下麻绳软梯,一时忙得不可开交。狄公却独个站在大殿外的玉石高台,感慨万千望着半轮玉兔,久久无言。
  马荣仁立殿角,悄悄痴望着衙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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