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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仁杰断案传奇-第1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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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终核押印在公文最末。公文或一页或二页、三页不等,一页者,苏、方两印章押在同一页,二页、三页甚而更多页者,则每页押苏镇副印,最末页押方将军印。然后备副本,自存抄件转呈蓬莱县衙门档馆。正本则加羽毛,封火漆,军驿飞驰京师兵部或登州军衙。然而这种程序有漏洞。倘若公文二页、三页以上者,胆大妄为之徒便会偷梁换柱,犯下怵目骇心的罪恶勾当。如何个偷梁换柱法呢?歹徒见是最末页无甚要紧字语时,便会偷偷藏过,因为那一页有方将军终核的印章,至关紧要。然后补上假造内容的前几页,手脚做成,已是轻而易举之事了……”
  方明廉禁不住插上话来:“狄县令这话如何讲?须知前几页每页都需押盖苏镇副的印章啊!”
  狄公莞尔一笑,轻声答道:“这正是苏镇副被杀害的原因!苏镇副大意将他的印章撂在从不上锁的抽屉里,故被人盗用十分容易。罪犯正是盗用了那枚印章被苏镇副觉察,才生出杀人灭口的歹念。原来,第四百零四号公文是晋升四名军校的内容那公文副本我看了,共两页,第一页写了军衙的提议及四名军校的姓氏、年庚、籍贯、功勋等等。第二页则只有一句话:”敦候京师兵部衙门核复准请‘,并押了方将军的大印。罪犯誊录了副本后,偷走了正本第二页,焚毁了第一页,补之以假造的内容。那内容写着什么呢?写着蓬莱炮台已向新罗籍商人朴氏、尹氏购进三条辎重军船,其价值必在巨额,尚不知确数。依照兵部衙门采买军需公例,由京师付款银与那两名番商。公文正本早达京师兵部,两名番商已去京师支领款银。——其半数或便是付与罪犯的赃财!罪犯精干此行,深知内里漏洞。副本存军衙,故是原来内容,未作改动。只是作案匆匆疏忽了一点,他怕军衙的书吏觉察,便自行誊录副本,然而却忘了备下一本抄件转吾我蓬莱县衙档馆。偏偏接踵而来了四百零五号购买盔甲戎服的公文,书吏见到四百零四号正本发往京师兵部时注着库部衙门的字样,便没细查四百零四号内容,以为同在甲卷总是购物之事,便自作聪明,手批了一条,’参阅甲卷四百零四号公文办‘的话。下官今日来军寨原只是想补一份四百零四号公文的抄件,却见副本上原是人事升迁之事,便觉蹊跷。四百零五号系是书吏抄录签发,故敝衙照例收到。那’参阅‘一词便引动我许多狐疑。如今才明白其中缘由。“
  方将军略有所悟,又听是贪污盗骗巨额军款,心知事态严重,便大声问道:“望狄县令明言,那两名番商与三条辎重军船是如何一回事?”
  狄公道:“罪犯与那两名番籍商人狼狈为好,做下若大一桩买空勾当。——获得赃银,两五拆账。倘若日后被人识破,不仅那两名番商远走高飞,便是本案主犯也早已逃之夭夭了。然而天网恢恢,罪犯合当败露。苏镇副被杀前夜,孟国泰与下官的这两名亲随干办一同在海滨酒家聚饮时,偏巧碰到了那两名番商。番商误以为他们三人是响马,故视为知已,引作同类。醉中吐真言,隐约托出了三条军船卖空的内情。只不曾吐露罪犯姓名。偏偏孟国泰那日饮酒过量,回到军寨时醉意正浓言语不慎,吐出与番商狂饮作乐之事。人道隔墙有耳,况复他当着众军士面前大肆吹擂,也算是祸从口出吧。罪犯疑心他已获悉真相,便暗中定计除口。故伪造苏镇副手令骗去军械库,手令上盖着苏文虎大印,印章是罪犯从那不上锁的抽屉里偷出的。”
  方明廉省悟,便又问:“那么是谁一箭射死了苏镇副?”
  狄公目光扫了一下众军官,答道:“杀害苏镇副的不是别人,正是贪污盗骗的主犯施成龙!”
  正厅内顿时鸦雀无声,众军官大梦震醒,惊愕得面面相觑。已有两名军士挨近了施成龙,左右监护住了他。
  狄公继续道:“施成龙午后进苏镇副房间时,固然不敢携带兵器。但他知道苏镇副的房间内有兵器——苏文虎午睡时总大意地将他的箭壶搁在窗台上。他只需拔出一支来便可将熟睡中的苏镇副刺杀。”
  方明廉用目示意,两名军士立即将施成龙押了。施成龙没叫冤枉,也不挣扎,却冷笑道:“狄仁杰,你如何断定我要杀死苏将军?”
  狄公道:“苏镇副已发现你用了他的印章,只待追问详里。你畏惧罪恶发露,故先下了毒手。并布下圈套,一石两鸟,拿孟国泰来充替罪羊。除灭了这两人,谁也不会知道你那桩贪污盗骗的大罪孽了。”
  “说我杀苏将军有何凭据?”施成龙已经气弱,只不敢提贪污盗骗军款之事。
  “你进苏镇副房里时,他已朦胧睡醒,正冲你又问印章之事,故你只得抢先动手。那箭壶搁在窗台,你不便去拔,却见地上脚边正有一支掉落的长箭,便偷偷甩脱了靴子,用脚趾挑起那支箭接到手中,一个急步上前刺进了苏镇副的肚腹。他猝不及防,顿时丧了性命。只因你挑起那支箭时用力过于迅猛,箭杆上的红丝带被地板上的一小小钉头划破了一条口。适才我见那小小的铁钉头上还粘着一丝红碎片,并沾着一星赭斑。毛兵曹可以作证。——故我断定你的脚趾上必有被划破或刺破的伤痕。施兵曹倘不服,此刻可以当堂脱靴验看。”
  方明廉目光严厉地望着施成龙,猛喝道:“还需问你三条军船之事么?”施成龙蜷缩成一团,瘫软在地上,哭丧着脸望着狄公,再也不吱一声了。
  两名军士忙不迭将孟国泰卸枷,松缚。孟国泰的脸上露出惊喜的笑容,一对炯炯有神的大眼也望着狄公,流动着无限感激的神采。
  狄公笑着对一旁正振笔记录的书吏道:“莫忘了将呈送军法司判决此案的公文抄录一份送来衙门。”
  真假宝剑
  浦阳县令狄公去邻县金华勾摄公事未还,县务暂由乔泰、马荣掌理。三日平安无事,最后一天傍晚——衙里例行公事理毕,乔泰、马荣又去翠羽阁饮酒解闷,消磨时光。
  翠羽阁座落在西城一条小河边的杨柳荫里。此时日沉西山,彩霞满天,轻风徐来,波声隐隐。两个人大壶斟酒,大块吃肉,正觉口滑肠舒,酣畅十分,忽听窗下一阵锣鼓响,来了一个江湖杂戏班,正在杨柳荫下布局开场。
  马荣道:“原来是那帮走江湖的,来了好几天了。白日在街头卖艺,夜间去护国寺演剧。”
  乔泰道:“马荣弟说得是。那班头姓鲍,人称鲍十郎,倒是个正直之人。班子只有他婆娘王氏和他们的一男一女。他们是委托米市行首劳松甫来衙里登记的。听说那鲍十郎舞剑十分出众,正好观赏,开个眼界。”
  马荣笑道:“我们就在这窗前看去,正无遮碍,又好喝酒。”
  小河边杨柳荫里铺展开了一张四方芦席,周围顿时密层层围了一圈看热闹的人。一个八九岁的男童在芦席上翻了几个腾空筋斗,又倒立绕场一圈。鲍十郎与王氏左右两边隅角站定,以为护场。一个年轻的女子则蹲在放道具的竹箧后,竹箧边一个木制刀架,刀架上下搁着两栖寒光闪闪的宝剑。他们四人清一色黑衣裤,腰间系着红丝绦,头上裹着红角巾,十分精神抖擞。芦席边角一个衣衫褴楼的老人,双膝夹紧着一面羊皮鼓,不停地按一定节拍敲打着。
  马荣叹道:“可借看不清楚那姑娘的脸。嘿,劳掌柜与身边的一个大汉争吵起来了。”
  乔泰低头细看,劳掌柜果然正与一个蓬头垢面的高大汉子扯缠不清,凡欲攘臂,嘴上还哓哓不休。
  芦席上男孩倒立绕场又走了一圈,脚掌上还托起着一个大酒坛。
  “马荣弟,那邋遢汉子我从未见过,想必是外州县路过的。”
  围观的人群一声喝彩,男孩笑吟吟谢场。接着是叠罗汉,鲍十郎粗壮的身子支撑起王氏和他的儿子、女儿,慢慢走场一圈。那打鼓的老头则拼命击鼓。人群中又爆发出一阵热烈鼓掌,铜钱如雨点一般掷向场中。那年轻姑娘笑盈盈手持一个木盒,一边献媚地向掷钱的看客致谢,一边飞快地将洒落在芦席上的散铜钱—一捡起,放入那木盒。
  马荣笑道:“那姑娘果然生得标致,来,我也赏她几文!”说着从衣袖中抓出一把散钱向窗下一声吆喝,便悬空撒下。那女子听得明白,一面接钱一面仰头朝翠羽阁槛窗里的马荣嫣然一笑。
  鼓声又起,鲍十郎拱拳上场,指令那男孩站在芦席中央。一边去竹筐边那木架上取下一柄明晃晃的宝剑,舞了一通,突然闪电一般刺入那男孩的胸膛。鲜血顿时喷涌而出,鲍十郎笑吟吟将宝剑抽出,男孩“哇”一声后仰倒地,人群中发出了恐怖的叫声。
  “这号老戏法看过十来遍了,无甚稀罕。那剑是假的,装有机关。来,喝酒……”
  窗下乱哄哄闹成一片,芦席四周围得水泄不通,一个女子凄厉的哭喊,一声比一声高。
  乔泰惊道:“不好!马荣弟,快下楼阁去看看,哪里是戏法?弄假成真了!那男孩血流如注,躺在地上奄奄一息。”
  两人飞奔下翠羽阁,推开众人,见王氏哭倒在地,那男孩躺在血泊之中,鼻翼一张一合,只有出的气,没有入的气了。鲍十郎和那姑娘呆若木鸡,茫然失措,站立一边。鲍十郎的右手仍握着那柄溅满了血污的宝剑。
  马荣劈手夺过那柄宝剑,吼道:“鲍十郎,因何杀了亲生儿子。”
  鲍十郎恍恍然醒来,茫然望着铁青着脸的马荣,声音颤着答道:“我……拿错剑了。”
  “马长官,这纯属失手误伤,并非有意杀人。”人群中闪出劳松甫,气急败坏地说。
  马荣瞪了他一眼,没有理会他。一面喊来当坊里甲,将那男孩尸身运去衙门验检,一面喝令鲍十郎夫妇、鲍小姐并那老头收卷起一应道具刀器,先上翠羽阁听候鞫问。
  他待要再寻那与劳松甫争吵的邋遢汉子时,却早已不知去向了。
  马荣、乔泰押着鲍十郎、劳松甫一干人上了翠羽阁。马荣让鲍十郎、王氏、鲍小姐和打鼓老头坐了一桌,又命酒保烫热酒来为他们压惊,先唤过劳松甫来问话。
  “劳掌柜,适才你说鲍先生纯是失手误伤,有何凭据?”
  劳松甫答言:“马长官,鲍十郎是卖艺闯江湖的,这杂耍、戏法原是看家本领。”他从那老鼓手手中抓起那柄霜刃干净的宝剑,又说:“这种剑的内腔是中空的,里面灌满了猪血。剑锋虽有一尺长,却装有机关,碰上硬物则缩滑进中空的剑腔之内,看似刺入人的胸腹中。同时猪血受压,喷涌出来,如同人血一般。剑抽回以后,剑锋又弹伸出来,宛如真剑一般,锋刃闪闪,令人胆寒。马长官不妨亲自试试。”
  马荣接过那柄宝剑,对着木凳用力刺去,剑锋果然缩入剑腔,鲜血喷涌——王氏又一声尖叫,几乎晕厥过去,鲍十郎忙不迭将她扶定。马荣偷眼看了看鲍小姐,见她愣愣坐在半边,余悸未已,面色苍白。
  马荣又抓过那柄血迹斑斑的真剑,双手各掂了掂,果觉重量相仿佛。
  “这两栖剑太相似了,形制、重量几乎没有差异,哪能不出意外?”
  劳松甫忙说:“这柄真的理应放在木架下档,而假的则放在上档,这样鲍十郎便不致拿错。那男孩后仰倒地后,流过许多猪血,迅即又拿起真剑与鲍十郎对舞。”
  鲍十郎此时乃大悟,嘶哑着嗓音吼道:“谁将两柄剑偷换过了?!我清楚记得那柄假剑是放在木架上档的。”
  马荣问:“鲍先生能确定无疑么?”
  鲍十郎急了:“这戏法变过千百回了,从不曾拿错过。偏偏今日……必是有人暗里偷换了两柄剑。”
  乔泰转向劳松甫:“看那男孩倒立走圈时,站在你身旁与你争吵的那无赖是谁?——我清楚看见你们两人刚好站在放宝剑的刀架后面。”
  劳松甫紧蹙眉头道:“那是一个街头乞丐,并不认识。他伸手向我讨钱,我不给。他便怒骂,故尔相争,几乎动起手来。”
  乔泰又问众人:“谁认识那乞丐?他蓬头垢面,衣袍肮脏不堪。”
  鲍十郎、王氏及鲍小姐都摇着头。老鼓手却喘气道:“我认识他,他叫吴大虫,正是个泼皮无赖。每夜都来护国寺看我们演出,并不给钱。”
  乔泰问:“你还看见有谁挤到那刀架或竹筐后面?”
  老鼓手答道:“我只顾打鼓,眼睛望着场上,并不曾留意谁挤到刀架后面。再说,场上观看的人很多,挤成一个圈,一时也没看真切。”
  乔泰只得令劳松甫将鲍十郎一干人带回下处暂歇,并告诉他们县令狄老爷今夜回衙,明日早衙必须全数来大堂听审,不得有误。
  劳松甫引着鲍十郎四人辞了乔泰、马荣,惶惶然下了翠羽阁,自回宿处不题。
  这里马荣闷气未消,将桌上剩酒一口吸干,叫道:“好一条毒计,叫父亲亲手刺杀儿子。我们必须尽快查出那借刀杀人的凶犯。”
  乔泰安慰道:“老爷今夜可回浦阳,我们快回去衙门看了验尸格目,等老爷回衙时一并详禀案情本末。”
  马荣不快:“如此一来,老爷又要数责我们不动脑筋了。人命关天,岂可坐误良机?乔泰哥,我俩何不此刻便动手勘查呢?”
  乔泰拍手称是,又说:“老爷每临一案,总是从作案的动机和机会下手。显然凶犯与一个八九岁的男孩不会有深仇大恨,故可推测,凶犯必是十分忌恨鲍十郎。”
  “乔泰哥这话极是。鲍十郎一行初来浦阳,嫌疑只能从最近几日与他们班子有关联的人物中寻觅。”
  “鲍十郎在这里遇上了夙仇,亦未可知。”乔泰又道。
  “倘若遇上夙仇,鲍十郎适间因何不说?他心中何尝不明白。再说,八九岁的孩童虽不会有仇家,但倘使他看见或听见了十分隐秘的阴私或不慎闯入不应去的地方,也会诱致凶犯杀人灭口,以绝后患。”
  乔泰心里佩服,不禁又问:“那么作案机会呢?吴大虫和劳松甫都可能偷换两柄宝剑。他们始终站立在那刀架和竹箧后面——他们俩有没有杀人的动机呢?”
  马荣搔了搔脑壳,笑道:“吴大虫是个乞丐无赖,会不会动了王氏和她女儿的歹念?或许被鲍十郎识破,故而含恨,施出这歹毒之计。”
  乔泰点头,又问:“那么劳松甫也是动了这个邪念么?”
  “不,劳松甫是个古板守旧的迂腐之人,他热心为鲍十郎班子张罗,只是心好江湖技艺而已。他要寻欢作乐,何不去花街柳巷勾当,偏偏迷恋这两个走江湖的女子?”
  乔泰道:“看来吴大虫是主要嫌疑。对,我得设法寻到他,探他口风。马荣弟不妨去护国大戏台看看,说不定还能摸到鲍十郎一家更多的底细。——想来这是老爷最想知道清楚的。”
  马荣爽快答应:“从那两名女子口中探出些内情,并非十分难事。倘若今夜他们还在护国寺开演,此去定非空走一遭。”
  乔泰寻访了几家下三流的茶肆酒楼,才从一蔑匠那里探得吴大虫的行踪——他常去东城根的一家小酒肆走动。
  乔泰赶到东城根那小酒肆时,天已漆黑。酒肆里点着一盏污黑的油灯,三个衣着褴楼的无赖正在一张破桌边闲聊饮酒。乔泰登时认出其中一个正是吴大虫!
  吴大虫见进来一个大汉,心中一喜,挥手示意旁边两个无赖上前寻衅,心想讹出几文酒钱。乔泰笑道:“吴大哥,何必见外。我也是折了本钱的穷弟兄啊!近日来只是晦气,连喝碗酒的铜钱都断绝了。”
  吴大虫道:“你这厮原来认识我?莫非也干的是没本钱的勾当。”
  乔泰叹了口气道:“正被吴大哥猜着了。只道是饥不择食,吴大哥可知道近日里有否发兴头的买卖。小弟狗急跳墙,顾不得许多危机了。”
  吴大虫沮丧道:“这几日我也是连连晦气,煮熟的鹌鹑都飞了!那一日我在林子边刚打翻一个车夫,一车大米眼看就要到手,却窜来一个小郎官,冒冒失失惊叫起来。我吓得藏匿进林子里。后面突然来了一帮人,赶着辆大轮车,待仔细看时原来是个江湖卖艺的班子。他们扶起了那车夫。两下合并作一处辚辚而去!——白白折了我一车大米,好不气闷。”
  乔泰佯惊道:“昨日我见一个江湖班子在街头卖艺,正有一个小郎官,八九岁模样,翻筋斗好利索,倒立着可走场几圈,莫非就是那个小精灵鬼?吴大哥还是小心回避为是,倘若被他认出,岂不坏了大事?”
  “贤弟不知,那小精灵鬼已认出我来。那日在护国寺看他们演出,正打了照面,令我好不心怯。如今倒好了,那小精灵鬼竟无端死了,天下哪有这般灵验的报应!”
  乔泰心中思忖,果然是这条大虫作下的恶孽!他口中说是报应,不正是他借刀杀人,布下的圈套?竟谎称“无端死了”来哄骗于我。想到此,立刻沉下脸色,叱道:“吴大虫,杀了人岂可没报应的?此刻便随我去衙门走一遭!”
  吴大虫大惊失色:“贤弟这话怎讲?去衙门作甚?”
  乔泰道:“你心中真不明白?还来装蒜?实与你说了吧,我正是衙门里做公的,专一访拿犯科作奸的歹人。那小郎官正是被你施毒计害死的!”
  吴大虫不听则罢,听乔泰是衙里的公人,又是来访拿他的,登时火起,口中唾骂一声,抡起双拳便向乔泰扑来。
  乔泰早有防备,站稳步子,运气作势,迎向吴大虫。
  两个一交手如咬斗作一处的蟋蟀,拼出全身招数,打得难分难解。究竟乔泰艺高一着,一拳正中吴大虫左臂,打脱了臼位。吴大虫失声呻吟,眉心又吃了一拳,只觉眼睛发黑,金星乱迸,双腿站不稳,被乔泰顺势一脚,踢倒在地,脑袋撞在酒桌腿上,不动弹了。
  乔泰命酒店伙计唤来当坊里甲,用绳索将吴大虫捆缚了,命团丁抬着押去县衙大牢收监。——另两名无赖早吓得逃之夭夭,乔泰整了整衣衫乃乐滋滋信步跟随向县衙走去。
  话分两头。且说马荣回到县衙,洗了个澡,换过一身干净衣帽,便匆匆向护国寺赶去。
  护国寺戏台上果然没有歇场。鲍十郎虽然不幸丧子,但已立下的契书,不敢怠慢。高高的戏台上放着红绿锦绣的桌椅,鲍十郎与王氏正穿着戏装合作一台戏。此时,王氏正应着鼓板的节拍,挥着水袖唱着哀苦的曲词。
  马荣台上不见鲍小姐,心中一喜,赶紧钻到后台。——后台与前台之间用一条大竹席遮隔。
  鲍小姐刚演完一幕,退入后台,凤冠霞帔,正坐在一张靠椅上休歇。她抬头忽见马荣闯来,心中不由一惊。
  “马长官?你来这里作甚?”
  马荣彬彬行了礼,轻声道:“鲍小姐休要惊慌,为小姐之弟特来此地询问你几句话。”
  鲍小姐双手捂住脸,不由抽泣起来:“他不是我兄弟……”
  “不是你兄弟?鲍小姐莫非过于悲哀,一时糊涂了?”
  “不,不,我母亲半年前才领回这个儿子。他不是我父亲的,在外面寄养了八年。唉,这种日子,我再也忍不下去了。你知道我在扮演什么?扮演公主!金枝玉叶,千娇百媚,父王视我为掌上明珠。好不滑稽可笑!可我过的是怎样凄苦的日子……唉,我父亲是个可怜虫,他只得认了这个儿子。”
  马荣点点头:“今日之事,究竟是谁暗中做的手脚,莫非你父亲在此地有宿仇。”
  鲍小姐道:“那两柄剑十分相似,未必有人换过,也许真是我父亲自己不慎拿错。”
  “鲍先生不是断定有人将剑换过了?言之凿凿,并不含糊。”
  鲍小姐似乎不愿再谈她兄弟遇害之事,低下了头,不再作声。
  马荣不好再问,便转了话题:“鲍小姐适间说日子过得很凄苦,这话可当真?莫非你父母虐待你。”
  鲍小姐凄戚的脸容闪出一丝微微的红晕:“谢天谢地,我就要跳出这个牢笼了。有位有钱的先生,愿娶我作妾,他已答应给我父亲一笔丰厚的彩礼。”
  马荣不以为然:“与人作妾这日子便好过吗?”
  “不,不,他的正房妻子已病入膏盲,大夫说活不过今年了。他说只等那女人咽了气便将我扶正。”
  “那先生是谁?”马荣不由心生妒嫉。
  鲍小姐略一犹豫,扭怩答道:“不瞒马长官,我未来的丈夫便是劳松甫劳掌柜。他如今正在积攒钱银,到那日一把拿出来体体面面娶我过去,还说婚礼要办得风光些。劳掌柜年岁虽大了些,但为人品行端正,古板守旧。老实说,我恨透了现时的一班纨侉少年,不知生计之艰,只会饮酒作乐,挥霍父母的钱银。”
  “鲍小姐是如何认识劳掌柜的?”
  “我们来浦阳的当天,他便一眼相中了我。他好心为我们班子安排演戏场所及宿处,又亲去衙门为我们登记……”
  前台爆发出一阵热烈掌声,鲍小姐收了话头,道:“该我上场了,父王要为公主招驸马了。”说着急忙站起,掀起布帘转出前台。
  马荣回到内衙见了乔泰。乔泰将他生擒嫌疑犯吴大虫的本末向马荣讲了一遍;马荣也将他与鲍小姐的会面情形告诉了乔泰。他们猜测鲍小姐与劳松甫、吴大虫两人或许都有勾搭,以致两人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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