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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仁杰断案传奇-第8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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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丁香小姐解下绣花香袋递给了狄公,狄公凑近界尖闻了一闻,香袋里的香甚是浓烈,与他头里在走廊上闻到的细腻的香味完全不同。他笑了奖将香袋还给了丁香小姐,说道:“我昏厥过去有多久了?”
  “约有了一个时辰;——此刻已是午夜了!”丁香小姐噘起了小嘴抱怨道。
  “多谢丁香小姐救了我一条姓命,倘使你当时不及时开门出来,恐怕那歹徒还要加害于我,此刻我就亲自去勘查明白。”
  狄公支撑起身子想要爬下床来,只感到头重脚轻,天旋地转只得又躺平了。
  “狄老爷,这一下可击得不轻,柬,一我将你扶下到那张靠椅上去。”
  狄公靠在椅背上,一面慢慢呷着香茶,一面打量着丁香小姐,他发现丁香小姐虽不很标致,但有一种优伶特有的俏劲,她在戏班里经常扮演武打的女侠、巾帼英雄,“故又有种凛凛不可侵犯的豪俊之气。”
  丁香小姐用秸皮和了些跌打伤药帮狄公包扎了头。狄公戴上了帽子,感到脑门一阵清凉,浑身舒服多了。
  他问:“丁香小姐因何要投到戏班当个优伶?”
  丁香小姐戚容满脸道:“家道贫寒,只得在此糊口。老爷莫信女伶都是娼妓的说法,关师父待人极是厚道,我们也行止清正,守身如玉。只知演戏卖艺,从不为捧场的阔佬财主献媚,更不会去卖身。我从小学得点薄薄武艺在身,故一向也无人来寻我麻烦。”
  狄公忙问:“那么,那个摩摩呢?他也没有纠缠过你么?”
  “他早先曾有意于我,但他碰了一鼻子灰,以后就见我不理不睬的。其实他是一个心地不坏的人,一只是脾气古怪一点,人也长得丑一点。说实在,我倒很是愿意与他同台演戏。”
  “他与欧阳小姐交恶么?或是欧阳小姐也叫他碰了一鼻子灰,或是厮恋过一阵又撇下了他。”
  丁香小姐犹豫了一下,慢慢答道:“不,不,欧阳小姐新近刚进戏班,与摩摩并无什么交往。我与欧阳小姐脾性合得来,摩摩反有点妒忌她了。”
  “原来如此。摩摩进戏班多久了?”。
  “也快有一年了。但他经常突然离开戏班。关师父也不计较。来,就一起演戏,去,便不管饭,不十分拘管他。老爷,摩摩他原姓刘,外人多不知,一天我见他衣袍内绣有‘刘’的字样。只有一件事我心中不解,这摩摩对观内各处很是熟悉,我请来他以前必然到过这朝云观。”
  狄公正色道:“不拘怎样,丁香小姐还是小心设防为是。我疑心摩摩是个十分危险的人物,此刻我真替欧阳小姐担忧。你说欧阳小姐新近才进戏班,你与她也甚合得来,你可知道她的来历?”
  丁香小姐皱了皱眉头,犹豫了半晌乃说道:“欧阳小姐的来历我不甚清楚,只知她是京师来的。她很是有钱,她为了进我们的戏班,竟暗中给了关师父一大笔钱,央求关师父带着她赶来这里演戏。她自己还驯养着一匹大黑熊,只听她的号令,别人见了都害怕。她答应关师父不领薪俸。只图与我们作一处。独这一件事关师父叮嘱我不许对外人讲,老爷因是一县之主、百姓父母,故我也不敢遮瞒。欧阳小姐她行止十分自由,关师父有利可图,哪里还去拘管她?故进来这观里后,除了上台演戏,很少与我们厮缠在一起,总是独个躲在房间里与黑熊为伴。今夜她又忽然装扮成白玫瑰的模样,实不知她为何要这样做。关师父也十分疑惑,故适才老爷拜访关师父时他十分紧张,生怕欧阳小姐出了什么不测,访查到了他的头上。关师父后悔当初不该答应欧阳小姐的奇怪要求,老爷可千万别在关师父面前提及此事。”
  狄公微笑点头,他挣扎着立起身来向丁香小姐告辞,蹒跚着步子刚要出门,丁香小姐又说:“不管老爷对欧阳小姐如何看,我总觉得她是一个出伦拔萃的女子,我非常喜欢她,我只恨自己是个女子,倘若是个男子,我一定会娶她作为妻子的。”
  狄公笑道:“把这些傻念头扔掉吧,这怎么可能呢?”
  丁香小姐忽又说:“宗黎这个穷酸秀才老是纠缠我们,说些轻佻浮薄的话。”
  “你们不要理他,他不会对你们有什么危害。可怕的倒是摩摩这个不可思议的人,他象幽灵鬼魂一样时隐时现,他的行迹太令人生疑了。对,我倒想起来了,宗黎他告诉我说白玫瑰并不愿意出家修行,此事可确?”
  丁香小姐叫道:“不,我与她聊过许多回了,她出家之心很坚决,她的母亲包太太也十分乐意让她当道姑。老爷,她在婚姻之事上太不如意了,只盼望早日超脱红尘,修心养性,伴着青灯黄卷了此一生。故特地从京师赶来这里,请求真智收纳为徒,赐付黄冠。”
  狄公道:“我适才正就是到包太太母女房间去,不意半路遭歹徒暗算。此刻已经很晚,明天一早临行之前,我想再去看看她们。呵,摩摩的房间也在这一层吗?”
  “是的。老爷!拐到东首走廊,右边第四个房间便是。”
  第十一章
  走廊里黑幽幽,只有转弯抹角之处方吊着一盏半明不暗的油灯。狄公慢慢走着,不时回头张望,生怕有人再来暗算,但四周一片寂静,甚至连自己出气的声音都微微听得出来。
  狄公此时心里正一团乱麻,扯理不清。丁香小姐告诉他的情况更使他感到迷惘,现在不仅是摩摩连欧阳小姐的行迹他都感到不可思议了。
  他摇了摇头,黑暗中摸索着绕到东首走廊,看看到了第四间房。他敲了敲门,里面没有人答应。他推了推门,门并没上锁。他想此刻正是搜索摩摩房间的良机。
  狄公推开房门轻轻蹑了进去。房间内靠墙一张大柜,柜门打开着。正中一张方桌,桌上的蜡烛摇曳了几下熄灭了。他随手关合了房门,伸手去衣袖中摸撇火石。突然他听到身后发出一声深沉的嗥叫。
  他迅速回过身来,房门口一对幽绿的眼睛正盯着他。“熊!”——狄公猛然醒悟。他摸错到了欧阳小姐的房中来了。他急中生智,飞快绕过方桌钻进了大柜,紧紧关上了柜门。
  黑熊摇摆着进了房间,它显然已看见了狄公,嗥叫了两声,用两只巨掌抓搔着柜门。
  狄公吓出一身冷汗,一瞬间他想起来了这是左边第四房间,他将方向搞错了。如今无可奈何,只得死死将柜门拉住。
  黑熊有点发火了,开始用笨重的身子撞柜门,大柜被撞得“吱轧”直响。要不了几下柜门便会被撞开,甚至连大柜都会被撞倒,因为黑熊是力大无穷的。
  狄公只感到一阵阵寒栗,全身汗涔涔。心想黑熊一撞破柜门,他的性命便休矣。想到此,不由悔恨不迭,不应如此冒险在这古观里乱窜乱闯。
  大柜剧烈摇晃起来,正十分危急时,忽听得欧阳小姐一声叱喝:“嘟——回到你的老地方去!”
  黑熊乖乖地爬到欧阳小姐身边,欧阳小姐从抽屉里抓了一把果脯扔给了那黑熊。黑熊接过,摇头晃脑走到房间的隅角蹲下。
  狄公长长吁了一口气,不由暗自庆幸。他推开柜门正待钻出来向欧阳小姐致歉,却见欧阳小姐开始宽衣解带。这不由使他十分窘迫,他想不如等欧阳小姐换罢睡装,再出来向她谢罪,他正要拉上柜门,突然他惊呆了。欧阳小姐将将头上美丽的长发脱卸了下来,露出了一个男子的头颅。并换过了男子的内衣。
  狄公张大了眼睛,忍不住将柜门推开,大声叫道:“下官误入此房中,望……”
  欧阳小姐转过身子来。猛吃一惊。问道:“你是什么人?半夜三更潜入我的房间。”
  狄公看清楚了,果然是一个俊美的男子。
  蹲在隅角的那匹黑熊嗥叫了一声,摇晃着站起向狄公扑来。那男子挥手叱令黑熊归去原处,慢慢走到狄公面前。
  狄公长揖施礼,开言道:“贵公子鉴谅,下官正是这里的县令,因避雨借宿观中。适才误入你的房间,险些被这黑熊伤了性命。”
  那男子走去将隅角的一条大铁链锁了黑熊。乃开口道:“原来是县令老爷,小民知罪了。小民原是男子,假扮作欧阳小姐,万望老爷详情宽谅。”
  狄公道。“贵公子,容下官一猜。你并非别人,你姓包。一是白玫瑰的兄长。不知下官猜得对与不对?”
  那男子一惊:“老爷猜得正是,只不知老爷如何知道得如此清楚。不过,我并不姓包,包太太也不是我们兄妹的母亲。”
  狄公点头笑道。“你演戏,你妹子看戏时便露出了形迹端倪。摩摩的剑险些伤你时,白玫瑰惊恐万状,但这匹黑熊扑向你时,她却若无其事。这正说明她对你的一切十分熟悉,当然她也十分爱你,生怕你有不测。再说,你俩的容貌也是十分相象。此刻你如实告诉我,你们兄妹因何来这朝云观。”
  “小民名叫康翼德,家父是京师巨贾康武,玫瑰是我妹子,兄妹两个极是亲密和睦。一年前玫瑰她爱上了我们的一个表兄,我那表兄是个秀才,家父明言,秋闱他倘是考上举人便答允这门亲事,考不上则休想娶我妹子。我那表兄心事重重,竟科场失利。金榜无名,羞愤交加,一气之下投河自尽了。玫瑰闻讯,哭得死去活来,大骂家父屈杀表兄性命,矢志永不嫁人,决意出家作女黄冠。双亲愈是劝慰,她出家之意愈坚,甚至以自杀胁挟,双亲无法,只得让她暂留居于京师的白鹤观静养。
  “我不忍玫瑰从此当道姑,故天天去白鹤观劝说她回家。谁知她竟冲我也骂,拒绝再见我面。双亲为之后悔不迭,忧心如焚,生怕她出意外。过了几日,我心中不忍,又去白鹤观,却不见了玫瑰。观中住持有意瞒我她的去向,我贿赂了观中两名道姑,才得知玫瑰已被一个叫包太太的施主带去汉源县朝云观出家。为之,我决意暗中跟随她,保护她,得个方便再规劝她回心转念。
  “一日,我听说京师关赖子戏班应邀来朝云观贺庆真武帝君寿诞,我便装扮成一个江湖女艺人,找到关赖子给了他十两银子,要他收留我当伶人一同去朝云观演戏。并申明情愿不领薪俸,只求他瞒过众人,故此一时装作欧阳小姐。我在这观中见到了玫瑰,她仍念意坚决不肯回心。且又被包太太那贼婆娘一意撺掇,我没可奈何,只得耐着性子,看觑时机,从容图之。”
  “摩摩舞剑时有意消遣我,反帮了我的忙。玫瑰为之十分感动,兄妹之情唤醒了她的出家痴念。她乃稍稍露了回心之意,且她与宗黎的相见重新燃起了她向往生活的火焰。但她又撇不过包太太的面皮;包太太是一个虔敬的信徒,又是朝云观的大施主,与真智很有交情。我见玫瑰进退两难,便要她偷偷来我房中一聚,细细商计个两全的法子。她答应了,我们互换了衣裙,一是为了瞒过包太太,二也是免了许多别的纠缠。”
  “换罢衣裙,她将多出的装饰挟在左胁下匆匆在前先走,我则后面紧紧跟定。谁知出大厅门口我与宗黎正撞个满怀,免不得又寒暄几句。等我摆脱了他的纠缠,上楼进来这房间里时却不见了玫瑰。我又去包太太房间,那房间早熄了灯,我急得到处找寻,几乎寻遍了每一个房间,谁都没有见着玫瑰。老爷,明天一早我还得去包太太房间找她,很可能玫瑰她上楼来时被包太太当面撞见,故一时走脱不了。”
  狄公道:“我曾听说过令尊的大名。你们因何不通报官府?原可以让官府出面劝止住白玫瑰的一念孤行,并保护她的安全。”
  康翼德道:“玫瑰出家我双亲曾当面答允。白鹤观、朝云观执海内宫观之牛耳。方今从朝廷到州县道教气焰熏天,官府尚奈何不得他们,莫说我们一介平民了。故此只得扮作女装暗中行事。”
  狄公道:“如今你就将此事委托于我,明日一早我见了包太太及令妹时,一定竭力劝说她回心转意。我想宗黎也会劝她的。只要她本人回心,不怕包太太和真智阻拦。要知道我狄仁杰毕竟是这里的县令,我是最不赞成闺阁女子去当尼站或道始的。且不说伤风败俗,有误入火坑之虞,还有违孔子先师的教诲。康公子,我还想问问你,你的左臂是不是受过伤?”
  康翼德答道:“三年前左臂被这匹黑熊折断过,后来虽接合了,但象今天这样的阴雨天气使犯酸痛,动弹不得。当时它是为了表示对我的亲热,并非有意伤害我,我待会儿还要放它到庭院里去活动活动,它整天关在这房间内也太烦闷了,难怪它适才火气那么大,差点儿将那大柜都撞倒。”
  狄公终于明白了:欧阳小姐在戏台上左臂不能动弹是由于曾经折断过,天阴犯痛的缘故,而他与陶甘头里在走廊上遇到的正是白玫瑰,她装扮成欧阳小姐的模样,故一时蒙过了他们的眼睛。白玫瑰的左臂不动弹只是由于她左胁下挟有东西的缘故。她之所以急匆匆,神色慌张是担心撞见包太太,谁知后来果然撞上了包太太!
  狄公忽然问道:“你在寻找包太太和令妹时可曾见着摩摩?”
  “没有。这个丑八怪老是想缠上丁香小姐;倘若我不装扮作女子,我会狠狠揍他—顿的。别看他会弄剑,但角力、相扑可远不及我。我还可以叫我的熊去吓唬他。老爷,说实话我非常喜欢丁香小姐,只不知丁香小姐心中可有我。平时她认为我是女子,故彼此很是亲密,情投意合。一旦知我是男子,真不知会如何大骂我鲜廉寡哩!”
  狄公笑道:“康公子信得过我,我将劲力为你们撮合。如果令妹对宗黎也有意思,我也愿从中做伐,成人之美。”
  第十二章
  狄公从康翼德房间出来就走进对门摩摩那房间——右首第四间。房间没有上锁,他推开一看,里面没有人,桌上一支烛火点得“哗啪”作响。房间里空荡荡,除了一张大木床,两把靠背椅,并无什么家具,衣架上也没有挂着东西。狄公打开桌子的抽屉,里面空空如也,且积了一层尘土。他跪下看看床底,只见两只耗子飞快地窜逃。倘不是那支点燃的蜡烛,谁也不会相信这房间里有人住着。
  狄公懊丧地摇了摇头,掸去了膝盖上的灰土,便走了出去。
  他来到陶甘的房间,陶甘正独个坐在火盆边等着他。陶甘一见狄公进来忙递上一块油炸糕和一盅热茶,狄公这时才感到又饥又渴,接过便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一面断断续续将适才与丁香小姐和康公子的会面情形告诉了陶甘一遍。
  狄公最后说:“看来白玫瑰的事只是极为普通的家庭争执,说不定明天我去一劝说,她便会回心转念,高高兴兴地跟随康公子回京师去。那包太太倘要揽事,我便出面干预。如今还有一个疑团尚未解开:究竟是谁暗中袭击了我?他又为何要袭击我?”
  陶甘捻着他颊上那三根长毛,说道:“老爷,丁香小姐不是说摩摩对这朝云观的路径门户极为熟悉么?他性情古怪,形迹诡秘,我疑心他与去年这观里死去的那三个女子有关联,如今他又挟持了那个可怜的独臂女子,不知躲藏在哪里施逞他的暴行了。”
  狄公点头道:“这话甚有道理。你适才说膳厅里一个迟到的道士大发牢骚,又说少了一副杯箸。我疑心摩摩这家伙已换上了道袍云履装扮成一个道士了,故先占了一副杯箸,保不定他在众道士中广有同党,不然哪能行动自如,不露破绽。也许正是他偷听了我与真智的谈话,我曾向真智问及那死去的三个女子之事,他心中生虚,怕罪行暴露,故恨我入骨,伺机暗算我。”
  陶甘点头道:“他敢于对老爷下此毒手,正可佐证老爷的判断。老爷为一县之主,倘有不测,这整个朝云观非一番大折腾不可。上自真智、道清,下至提点、执事、杂役没有一个脱得干系。故观中上下之人没有这个胆魄敢加害老爷性命。惟有摩摩这厮不忌畏这一点,他下了手便可逃之夭夭,他也不会顾恤观中和戏班里人死活。另外有一点也须明白,老爷既已提出要去圣堂下的地宫瞻拜玉镜的金身,宗黎又说起玉镜死的蹊跷,莫不是谋害了玉镜的一伙党徒害怕你要着手勘查玉镜之死因,故千方百计阻止你的勘查,甚至用袭击你的办法来警告你不要再在玉镜之死上寻文章了。”
  狄公将拳头往来上一击,说道:“宗黎此刻在哪里?我们必须先从他嘴里弄清玉镜的真正死因。”
  陶甘道:“我离开关赖子房间时宗黎还在那里饮酒作乐,戏班今天发薪,大家都拟狂欢一宵。”
  狄公道:“此刻我们便去找他!”
  陶甘打开了房门刚待要迈步出去,狄公忽又听得那熟悉的窸窣声,一个黑影向走廊隅角一闪而逝。
  “你去把住楼梯:”狄公大声命道。他自己撩起长袍急忙向走廊隅角追去。
  陶甘迅速跑到楼梯口,从衣袖中抖出一根涂了蜡的苧麻细绳,一头扎在楼梯扶手的栏杆上,高出地面约半尺,一头抓在手里,躲在暗中伺候。
  不一晌狄公回转来,沮丧地说道:“那歹徒溜了,晦气。原来走廊那端还有一条狭窄的楼梯。”
  “老爷可看清了那人的形貌?”
  “我追到隅角时,那歹徒早已无影无踪。可以断定,他正是头里暗算我的人!”
  “何以见得?”陶甘疑惑。
  “他身上散出的那股腻香与我被击昏前闻到的一样,那衣袍的窸窣声也一样。这歹徒很可能已偷听了我们适间的全部说话。走,我们此刻便去关赖子房间找宗黎。”
  他们来到关赖子房间,偏巧见宗黎一个人醉伏在桌上,嘴里哼哼卿卿的。不知怎么,其他的人都不在房间里。
  狄公坐下,严厉地说道:“宗公子,此刻果有人图谋害我性命。时间紧迫,你快将玉镜真人之死的内情告诉我!”
  宗黎见狄公脸色冷峻,言词锐急,酒先吓醒了一半,他支支吾吾说道:“老爷,玉镜之死固然有些蹊跷,但我委实不知端底详情。”
  他畏惧地望了一眼狄公,又断断续续地说道:“家父与玉镜真人交情笃厚,彼此常有书函往来。玉镜给家父的最后一封信中对真智甚有微词。真智觊觎着玉镜住持的宝座,他对孙天师阿谀逢迎,曲意献媚。因为孙天师与当今长安的洞玄国师交情甚深,只要洞玄国师发下一牒玉旨主他便能代替玉镜升上住持的宝座。真智不仅深忌玉镜,而且……而且玉镜信中还暗示真智与去年夏天观里那三个女子之死有些牵连,总之,他对真智的品性操行很是不满,且疑心观中发生过许多见不得人之事。”
  “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莫非真智与那死去的三个女子有些瓜葛?”狄公惊问。
  宗黎道:“真智他本人未必会有什么污行,但他容忍朝云观里的许多丑事。玉镜还说他养殖着含毒的药草。”
  狄会愠怒道:“那令尊为何不向官府告发?”
  宗黎道:“家父处世一向谨慎,单凭玉镜临死一封书札如何能定人之罪?况且,玉镜已是七十以上的老人,头脑也不无昏瞀愤乱之时。再说,没有多久家父便病重去世了,临死时又嘱咐我来这里看看,倘真有什么可疑之处,再向官府告发不迟。”
  (瞀:读‘冒’,眼睛昏花。注)
  “我来这里已有半月,暗中常多留个心眼,却并不曾发现有什么异常之处,那三个女子之死谁也没有什么可疑的议论。玉镜真人的地宫,真智不允我去瞻拜,故我适才用几句诗刺螫了他一下,他果然十分生气。”
  狄公道:“好了,时间不多,休要枝枝叶叶,你快说说玉镜死时的详情吧!”说着,给宗黎递过一盅热茶。
  宗黎接过一口吸尽,吁了一口气,开言道。“去年八月十六中秋刚过一天,那天太上老君好象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启示,与平时一样观内很平静,谁都没有想到会有一桩惊人的大事发生。玉镜真人早晨起来便一直呆在方丈里,独自一个读经典。午膳后,他与真智回方丈饮茶,约有一盅茶时,真智走出方丈与众道人说,玉镜真人要为他的猫画一幅图……”
  (方丈:佛寺或道观中住持住的房间,因住持的居室四方各为一丈,故名。——华生工作室注)
  “孙天师已领我看了那幅猫图,挂在四。圣堂的西壁上。”狄公插话道。
  “玉镜真人非常喜爱那匹猫,他不知为那匹猫画了多少幅画。真智说完便自回大殿做功课去了。众道人都知道玉镜作画时不喜欢有人来打扰他,故大家都小心在方丈外伺候。半晌,忽听得玉镜在方丈内大声念起经咒,声如洪钟,都感到纳罕。玉镜真人从来讲话都是细声细气的,念经咒时也抑扬顿挫,音调非常悦耳。两个道士好奇走进方丈一看,见玉镜独个坐在靠椅上指着心口,双手比划,高声吟唱,两眼闪出异样的光芒,两颊级红如桃花一般。玉镜吩咐,他要布道,一时观里百来个道人及提点、执事人等全集于大殿之下,孙天师、真智也来了。玉镜真人情绪异常兴奋,讲罢天星、河图之法,又传授灵符秘籙、驱妖斩邪之法。正讲到玄妙之处,只闻到他口中有异香之气散出,忽见他双目紧闭,气喘咻咻。不一晌,便坐他登仙而去。事后真智还说,玉镜真人坐化那一瞬,只见天上祥云缭绕,隐隐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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