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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夜-第28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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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人在荒原上便培养出来了不须言语的战斗默契,所以看似不可能的结局,其实早已注定。
不是所有人都能看懂这场战斗里的所有环节,但人们看到了书痴出手,曲妮玛娣看着莫山山,阴沉诅咒说道:“你会让大河随着世界一道毁灭!”
莫山山出手便是自己最强大的本命神符,念力消耗巨大,脸色微白,听着曲妮玛娣的话,想着世界毁灭的前景,身体不由轻轻一颤,脸色变得愈加苍白。
然而看着宁缺背上的桑桑撑着黑伞在佛光里虚弱可怜的模样,她的表情渐渐回复平静,清楚自己终究还是不会后悔。
安静的佛殿外,响起粗重的喘息声,众人望去,只见大黑马浑身湿透,身后拖着沉重的车厢,车轮后方是两道深刻入石的车辙。
宁缺背着桑桑,走进黑色车厢。
那道如金似玉的佛光,随之笼罩住了黑色的车厢。
大黑马惊恐难言,心想自己好些天没有吃过素,莫非这便是报应。
宁缺哪里知道这憨货心里在想些什么,右手按到冰冷的车厢壁上,启动符阵,然后一脚踹到大黑马的屁股上,喝道:“还不快走!”
大黑马强行压抑住对佛光的恐惧,发出一声暴戾的长嘶,拖着车厢,便向殿前石坪上正在颂读佛经的数十名黄衣僧人冲去!
就在离开之时,一个小匣从黑色马车里飞了出来,落在莫山山的怀里,莫山山看着怀中那个小匣子,心想这会是什么?
…………大黑马连声长嘶,呲着白牙,暴戾无比地冲向殿前的僧人,大有佛挡杀佛,僧挡踏僧,誓要冲出一条血路的感觉。
从佛殿到后寺大门的石坪间,僧人的数量并不多,大部分僧人都是四人一组坐在车道两旁的地上,颂经维持钟声以及笼罩烂柯的佛光大阵。
看到黑色马车挟着风雷之势冲来,车道上的那些僧人面露惊恐之色,纷纷站起,向两侧走避,却依然保持着合什的姿式,颂经之声也没有停止。
僧衣大乱,僧众如潮水一般向两边分开,露出最后方一名僧人。
那名僧人依然盘膝坐在地上,没有避开的意思。
那名僧人穿着一件破烂的木棉袈裟,头上有极薄的一层青黑发茬,其间隐约可见极少的一些白色,发茬并不锋利,却像他的人一般肯定坚毅,给人一种感觉,就算是整片天穹塌下来,也会被他顶住。
僧人神情宁静看着向自己冲来的黑色马车,缓缓站起身来。
他坐着时,就是名普通的僧人。
他站起来,便是一尊佛。
…………前路见佛。
居然真的有佛挡在路前。
大黑马惊惧不安,然后终究是被它天生的暴戾情绪所压制,它狂嘶一声,半人立而起,屈起两条如铁般的前蹄,便向那僧人胸口踩了下去!
僧人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大黑马,动了一念。
一念之间,烂柯寺十七口古钟鸣声愈发悠远,后寺石坪间天地气息随之肃敛。
一道狂风起于僧人那件破烂的木棉袈裟,挟着极西荒原的石砾,喷薄而出。
大黑马凄惨地嘶鸣一声,被狂风卷起,倒掠而回!
黑色马车被它带动着,连退十余丈,重重摔在佛殿前的石阶下。
一声巨响!
黑色马车从哪里来,现在便回到了哪里。
有那名僧人拦在路前,它便无法离开。
都说佛挡杀佛,可佛真的能杀死吗?
僧人法号七念,悬空寺讲经首座的大弟子,佛宗天下行走,被视为世间最接近佛的人,当他出现在世间人前时,便是佛子。
…………黑色马车重重地摔落在地上,砸的石阶断裂粉碎,一片狼籍,自瓦山顶峰降落的佛光,平静地照在此间,气氛悲悯而冷酷。
佛倒在地上的大黑马倒痛苦低嘶几声,喷掉带着血水的粉色沫子,屈着前蹄,后蹄拼命用力,在乱石里吃力地蹬动好几下,终于在佛光里站了起来!
看着这幕画面,七念神情微异,没有想到这匹黑马的意志力竟是如此强悍,居然在这样的情况下,还能站起,还敢站起。
黑色马车的车厢由精钢铸成,是颜瑟大师最珍贵的遗产,虽然砸的殿前石阶成了一片废墟,车厢却没有变形,只是车门已经碎裂。
倾覆的车厢里,宁缺也站了起来,他扶起不停吐血的桑桑,把她背到身上,然后用绳子紧紧地捆紧,取下肩上的铁弓,望向车前十余丈外那名僧人。
佛殿前的石坪里,数十名烂柯寺黄衣僧人还在不停地颂读着佛经,从瓦山顶峰落下的佛光,虽然没有盂兰铃的指引,落在黑色马车上的光柱变得稍微黯淡了一些,但笼罩着整个烂柯寺的佛光大阵则是变得越来越强。
烂柯中寺里的修行者们,此时不知从何处知道了光明之女桑桑便是冥王女儿的消息,纷纷涌入后寺,神情震惊而又复杂地看着那辆黑色马车,但无论他们此时的真实心情如何,如果黑色马车想要逃离,他们必然会出手。
宁缺猜到了那名僧人的身份。
面对着强大的佛宗天下行走,面对着烂柯寺的佛光大阵,面对着整个世界的修行者,大概很多人都会产生绝望的情绪,甚至就此黯然放弃。
但宁缺不会。
…………没死,那就不用绝望。
死了,就不用绝望了。
…………在生存面前,从来都没有放弃这个选项,对宁缺来说,这是一个最简单的道理,所以他没有绝望。接下来他要做的事情很简单,就像这些年来一直在做的那样——尽一切努力争取活下去,直到死亡真的来临。
于是他弯弓,搭箭,射向七念。
他的动作比以前更稳定,更快,更流畅。
不知道是因为身在古寺的原因,还是因为听到了太多钟声,或是佛光在顶,抑或拦在马车前的是位佛子,他射箭的动作,竟隐隐带有了几分佛法的宁静意味。
寻常事物寻常法,便如佛祖拈花,自然而无一丝戾气。
七念看着宁缺一箭射来,默自赞叹,然后禅念再动。
禅念一动,烂柯寺十七座佛殿十七座古钟,随之而动,悠远的钟声忽然间变得如雷鸣一般庄严而带着无上佛威,在寺内不停回荡。
古寺佛钟,有音无体,道道钟声连绵不绝而至,便如潮水一层拍打着一层,瞬息之间,充盈烂柯后寺的所有空间。
元十三箭强大到可以几乎无视时间,却不能完全无视空间。
铁箭能从空间一处陡然出现在另一处,靠的是无法想像的速度,箭身实际上依然是要从这些空间里穿过。
当钟声如潮水般,把古寺里的空间都拍打的变形起来时,那么铁箭穿过这些空间之后,自然无法像在真实空间里那般命中目标。
蓬的一声微响,铁箭尾端的白色空气湍流渐渐消失。
那枝铁箭也消失无踪,不知去了何处。
僧人七念依旧平静站在黑色马车前。
片刻后,极远处一处山崖坍塌的声音,才袅袅传到寺内。
…………佛经曾言。
佛在心中,与世人相距极近,哪怕你不守戒律,日夜酒肉穿肠,嬉笑人间,只要你所思循了佛理,那么依然能够成佛。
然而佛又极远,哪怕你日夜谨守戒律,诚心颂经不止,只要你偶行踏错,在自己都不知道的时候,做了不合佛理的事情,那么你依然不能成佛。
佛近在眼前,却远在天边。
便如宁缺的这一箭,已然自然如佛祖拈花。
但他要射的是人间的佛。
所以那箭便只能去了天边。
(未完待续)
第九十六章 战斗,胜佛
除了一直隐藏未发的某样物事,元十三箭便是宁缺最强大的手段,超过了体内雄浑的浩然气,正是靠着元十三箭,过往他每每面对境界比自己整整高出一个层次的强大敌人,才能于绝望之中找到希望,甚至让对手绝望。
凭借元十三箭,在荒原深处,刚入洞玄境的他一箭毁了隆庆,和晋入知命境的叶红鱼纠缠良久,今日如果没有元十三箭,面对宝树大师和程子清这两名知命境中品的强者,他除了认输别无它法。
以往敌人对付元十三箭,各有不同方法,叶红鱼凭借的是战斗中的缜密恐怖计算,隆庆靠的是独一无二的经验料敌之先,宝树大师保命靠的是佛祖遗物盂兰铃,程子清更是碎了本命剑,而这种方法只能使用一次。
然而七念用的手段,却是用古寺钟声强行扭曲空间,这是谁都无法想像得到的强大手段,难道这就是修行界最高层次的水平?
意志力再如何强大的人,在此时都应该绝望了,宁缺却依然没有,他再次挽弓如这世界不曾存在的满月,敏锐地捕捉到古寺钟声回荡节奏里难以察觉的片刻间隙,在刹那时光里松开弓弦,再射一箭。
这一次的元十三箭,寻找到了钟声节奏里的间隙,便等于是在殿前扭曲空间里找到了依旧平滑真实的那道空间!
面对这一箭,七念神情宁静而坚毅,身形依然未动,禅念再动。
两道深厚至极的佛门气息,谕引着无穷无尽的天地气息,在他身旁的空中生出,然后如两扇沉重的古寺山门一般,在身前关闭。
铁箭射入黏稠似水的空气里,现出了黑色闪电般的身影。
铁箭的速度急剧下降,与空气高速摩擦,发出令人心悸的尖啸声,箭身燃烧起来,散出刺鼻的焦糊味,然后最终静止。
铁箭静静地悬浮在空中,距离七念的脸还有三尺的距离。
七念双眉微蹙。
铁箭从空中颓然坠落。
没有等这枝铁箭落到地上,宁缺的第三箭再至。
七念再也无法只凭禅念抵挡,那双一直垂在木棉袈裟里的手,牵起两道残影,在胸前合拢,合什以为佛礼。
他身前那道由佛门气息牵引天地元气而成的无形山门,闭的更紧。
铁箭狠狠地射进无形的气息山门里。
一道有形的涟漪,在殿前的空气里出现,然后一圈一圈向着四面八方传递。
铁箭便在那些圈圈涟漪的正中心。
每一圈涟漪,便是一次冲击。
七念坚毅如石的面宠微微变色,苍白之后然后是微红,紧接着再次变成苍白,须臾之间,连变四次,正好与铁箭在他身前空中掀起的涟漪次数相同。
宁缺第四箭至。
这一枝铁箭,精确到难以想像地射中第三枝铁箭的箭尾。
两箭相撞,发出一声清脆的打铁声。
这支铁箭,就像是六师兄手里握着的极沉重的铁锤,狠狠地砸在砧板上,硬生生把第三枝铁箭砸的深深陷进七念身前的空气中!
七念禅心微震。
他提起脚跟,破旧的木棉袈裟在风中轻舞,向后疾掠三丈之地。
他脚上的草鞋与青石地面摩擦,散开,在地上留下三丈的碎草屑。
此时,宁缺射出的第二枝铁箭刚刚落到地面,发出叮的一声轻响。
声音响起,七念禅心受牵,一道鲜血从唇角溢出。
……佛宗天下行走,居然也伤在了元十三箭之下!
后寺里的人们,看着这幕画面,震惊的难以言语。
七念静静看着宁缺,神情有些凝重,眼神却变得复杂起来。
有些怜惜,有些遗憾,有些悲悯。
宁缺不知道这名僧人在想什么。
他只想杀死这名僧人。
所以他毫不停歇,准备继续发出第五箭。
就在他搭箭上弦之时。
七念再次动念。
这一次他动的念不再是防御,而是攻击。
慈悲的攻击,依然是攻击。
这是七念今日第一次真正出手。
……一座佛像,出现在宁缺眼前。
他知道这是自己的精神世界。
七念的禅念已经来到了自己的识海中。
宁缺知道自己的念力有多雄浑,所以哪怕明明知道这名佛宗行走既然以七念为法号,自然禅念惊人,但他依然毫不畏惧。
他准备用自己的念力,把对方度过来的这道禅念毫不留情地碾杀,给对方造成沉重打击,甚至准备借着这道禅念发起反击。
然而下一刻,他发现自己失去了所有战斗的欲望。
不是没有战斗意志,而是没有战斗的欲望。
在那尊金光灿烂、充满了慈悲与祥和气息的佛像面前,不仅仅是战斗欲望,包括争强好生、暴戾气息……所有的负面情绪,似乎都消失了。
看着面前坐在天地间的那尊佛,宁缺的心境一片平和,根本生不出任何争斗之心。
隐隐约约间,有个声音在他耳边不停响起。
“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宁缺先前在殿内对宝树大师说过,他不信佛。
书院有人读佛经,甚至有师兄修过佛,但如果真要往最深处看去,后山里没有一个人信佛,甚至没有人瞧得起佛宗。
这种根深蒂固的观念,起始于小师叔,然后在二师兄处发扬光大。
宁缺追随小师叔,崇拜二师兄,又继承了把佛宗看成乌龟的莲生大师的遗泽,所以哪怕他在烂柯寺里学了佛法,修了真言手印,被歧山大师感动,但骨子里依然不可能信佛,依然保持着轻蔑的态度。
便是真有佛敢拦在他面前,也要一箭射了,一刀砍了,更何况,现在出现在他眼前的这尊煌煌佛像,只是个假佛。
世间一切有为法,信便是基础。
不信便是破法的基础。
宁缺回头望向虚弱伏在自己肩上的桑桑。
如果有佛,这才是真佛。
然后他望向自己手中。
他手里握着的不是屠刀,而是一把铁弓。
于是他站直身体,再次挽弓。
在这个世界的最深处。
隐隐传来莲生大师满意的笑声。
铁箭之前,那尊庄严佛像渐渐消失。
……烂柯寺内,只过了刹那。
宁缺微微一顿,第五箭终究还是射了出来。
七念神情微异,然后想明白书院弟子都是些疯狂的无信者,不由无声一叹。
宁缺的第五箭,没有锋利的箭簇,而是小铁罐。
在红莲寺前的秋雨里,小铁罐已经用了太多。
先前在殿内,为了对付宝树大师,他又用了一个。
这是最后一个。
……气浪喷溅,轰鸣如雷。
后寺石坪上的僧人们,被气浪震的东倒西歪,却依然保持着合什的姿式,不停颂读着经文。
佛殿前梁再受冲击,喀喇声响,渐有坍塌的迹像。
空中那道极厚的无形山门,终于被轰破。
无数片锋利的铁片,在七念的身上呼啸而过,啸鸣而入。
破旧的木棉袈裟,变得愈发破旧。
七念的身上多出无数道血口,鲜血淋漓。
然而他的神情依旧平静坚毅。
宁缺再次拉弓,他的手已经开始有些颤抖,但声音没有一丝颤抖:“我不信邪,自然不信佛,如果你不肯真正出手,那我想试试看能不能射死你。”
而就在这时,马车后方忽然响起铃声!
断了一臂的宝树大师,在血泊里艰难膝行,手指触到了盂兰铃!
烂柯寺内钟声大作。
那道自瓦山顶峰降落的佛光,变得愈发粗壮,落在黑色马车上。
马车里,大黑伞伞面变得越来越薄,伞骨都开始颤抖起来,吱呀作响。
无上佛威之下,便是黑伞都第一次流露出了畏惧的情绪。
桑桑再次吐血。
宁缺脸色苍白,霍然转身,一箭向着殿内射去。
然而这一箭,却射在了七念的身上!
七念不知何时入了佛殿。
他盘膝坐在宝树大师身前,目光微垂,神色慈悲。
那枝黝黑的铁箭,正深深地刺在他的胸口里。
箭尾还在高速的颤抖摆动,发出嗡嗡轻鸣。
七念却是神情不变,仿佛感受不到痛苦。
更令人不解的是,强大的元十三箭,竟然无法射穿这名僧人的身体!
“不动明王法身!”
歧山大师靠在观海僧的怀里,看着七念胸口的那枝铁箭,显得虚弱至极,眼神却极度震惊,喃喃说道:“宁缺,他修成了明王法身……放弃吧。”
七念抬起头来,静静看着宁缺,摇了摇头。
他依然没有说话,宁缺却听懂了他的意思。
“你比传闻中要强大很多,但你射不死我。”
……宝树大师箕坐在血泊里,脸色苍白而坚定,用剩下的手臂,不停地摇动铜铃。
佛光大作,宁缺背上的桑桑,不停地吐着血,她体内的鲜血似乎已经吐完了,现在吐出来的血竟是黑色的,浓稠的像墨汁一样。
宁缺拉弦瞄准宝树,脸色苍白,手指微微颤抖,紧贴着嘴唇的弓弦随之轻颤,在他的的嘴唇上割出了一道极细的血口。
在他与宝树之间,盘膝坐着一个叫七念的僧人。
刚刚晋入知命境,便能把佛宗天下行走逼到这种境地,逼出对方不惜佛心受损请出法身,是值得任何人骄傲的事情,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今天这场战斗,最终证明书院战胜了佛宗,他没有给书院丢脸。
但如果结局无法改变,那么所有的一切,又有什么意义?
(未完待续)
第九十七章 枝蔓
佛性不断注入盂兰铃内,宝树大师的眼眸变得越来越黯淡,随着一口心血喷出,他再无力摧动,把铜铃搁在血泊里,搁在自己的断臂旁。
清脆的铃声消失,佛威仍然在持续,烂柯寺前后十七座殿旁的古钟,依然在不停回荡,那道佛光稳定地罩着黑色马车。
桑桑的脸色变得越来越苍白,眉尖皱的仿佛要碎了般,显得极为痛苦,一道黑色的血迹从她的唇角,一直淌落到胸前。
宁缺很清楚就算桑桑没有生病,与自己和莫山山联手,也不可能真的击败七念,所以他有些不理解,为何这名佛宗行没有继续出手。
“你这时候可以动手杀了我们,给我们一个痛快。”
他看着七念说道。
七念缓缓摇头,沉默看着黑色马车上那道佛光。
宁缺明白了他的意思,不是他要杀桑桑,而是佛祖要灭桑桑。
“难道佛祖不会觉得这很残忍吗?”
宁缺顺着那道佛光,望向遥远的瓦山顶峰,看着秋云里的佛祖石像。
坐在血泊里的宝树大师轻宣一声佛号,脸色苍白说道:“残忍即是慈悲。”
宁缺说道:“他人的慈悲,就是对我们的残忍?”
…………“虚伪。”
烂柯后寺里,忽然响起两道声音,说的是一模一样的两个字,当这两道声音响起时,悠远回复的钟声,仿佛都被惊的顿了一顿。
身着薄衫、背负木剑的叶苏,和穿着皮袄、神情漠然的唐,从殿前的石坪间走了过来,姿态从容,却没有一名僧人敢去拦阻。
走到殿前石阶下,叶苏看着宝树大师说道:“杀便是杀,佛祖杀人也是杀人,哪里来的慈悲?佛宗果是外道,失了本心。”
七念看着叶苏和唐出现,似乎并不意外,平静如前。
程立雪从廊间闪出身来,对着叶苏下跪。
叶苏看都不看他,只是专注看着黑色马车里,看着宁缺背后的那名小姑娘,神情变得有些奇怪,说道:“居然真的是透明的。”
宝树大师知道来人身份,艰难一笑,说道:“既然我佛虚伪,叶先生可以杀。”
叶苏摇头说道:“你们这些和尚不敢动手,只期望佛光降世,杀死冥王之女,不外乎是想着若要动手,便要杀死宁缺,事后不好对书院交待。”
宝树大师用左手按着右肩断臂处,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我佛门向来沉默隐忍度世,确实不想得罪书院,难道道门也害怕书院?”
叶苏说道:“此乃昊天之世界,道门统驭世间,何惧之有?只是……你们佛门可以把慈悲拿出来当不要脸的借口,我自然也有不出手的理由。”
宝树大师问道:“敢请教叶先生,是何理由。”
叶苏看了宁缺一眼,说道:“我妹妹和他关系不错。”
宝树大师没想到这位以骄傲冷漠著称的道门天下行走,如今竟然也学会了这等行事法子,微微一怔,说道:“果然是好理由。”
然后大师望向那名身穿皮袄的强大男子,说道:“魔宗行走又为何来此?”
唐面无表情说道:“来看看。”
宝树大师问道:“看什么?”
唐说道:“看你们中原人怎么杀人。”
宝树大师艰难笑说道:“魔宗虽说受尽排挤,但毕竟是世间的一分子,值此世界毁灭之前夜,行走愿意来此,想来也是愿尽一分心力,你为何不动手?若你杀了冥王之女,想来定然立地成佛。”
唐看了宁缺一眼,说道:“要杀冥王之女,便要先杀宁缺,但我妹妹和他关系也不错,而且听说我妹妹和冥王之女的关系更好。”
宝树大师叹息说道:“那你们何必出现在这里?”
“因为他们也很虚伪。他们虽然很想杀死桑桑,但不想杀死我,从而得罪书院,他们虽然是道魔两宗天下行走,但还是害怕书院。”
宁缺在黑色马车里说道,然后他望向叶苏,问道:“道门怎么看这件事?”
叶苏摇头说道:“不知道。”
宁缺问道:“你相信吗?”
叶苏看着黑色马车上的那道宏大佛光,说道:“不得不信。”
“你不觉得这件事情透着古怪?”
宁缺看着他的眼睛,问道:“佛宗发现了冥王之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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