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插队在黄土高坡-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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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住处,钻进自己的小屋,心中便有一种甜蜜的感觉,真如关起小屋成一统,管它日月与春秋。李银虎虽然是个粗人,但粗人自有粗人的乐趣,虽然不像文化人般嘴上卿卿我我,但嘘寒问暖,扫院,打水,是常有的,而且,家中的粗活都是金虎,银虎兄弟俩干,做饭烧柴也是身体还健朗的婆婆干。刚结婚时,张燕抢着烧了几次饭,把公公婆婆高兴的屁颠屁颠的,婆婆满村宣传:“我这个北京的儿媳可是个好人啊,不光没要彩礼,有文化啦,还帮我烧饭呢”
张燕做了几顿饭,一家子吃她做的饭时,眉头都跳动几下,张燕问:“做的咋样,好吃不?”
一家齐说:“好吃呢,不赖!”可是没几天,婆婆便把做饭的活又抢过了,说:“你得教书呢,做饭我做吧,我又不下地……”见婆婆心疼自己,张燕心里感动的直想哭。
“你以为我妈光是心疼你才不让你做饭,一半是心疼你,另一半是心疼你浪费的柴和粮食。”
“我咋浪费粮食了?”
“馍做的不好吃,不就是浪费了?”
“我问你们咋样,你们不是说不赖嘛?”
“能说甚?总不能说你北京来的媳妇做的不好吃。”
“咋不能,实话实说呗。”
“说实话?我抱住你才能说实话呢……”李银虎扑了过来。
甜蜜的生活值得回忆啊,这样惬意的生活刚过去了三四个月,村里要去灵邱修公路,这是县里下来的任务,要二十个人。村里选了二十个棒小伙,修公路期间每天村里给记一个工,另外,修公路指挥部管吃,管住,每天补助四毛钱,队长,就让李银虎当。
李银虎带着村里的十九个棒小伙和公社其他修公路的人,打着红旗,坐着卡车,雄赳赳气昂昂地区灵邱修公路了。
男人走了,小屋里空了一半,闷的慌,到婆婆屋聊聊,婆婆的山西口音又特别重,自己听婆婆说话,三句话里总是有一句听不懂,剩下那两句话也只能听个八分明白。更难受的是,婆婆对自己的北京话两句倒是有一句听不明白,所以和婆姨交谈,一句话要讲好几遍,还要连比带划的。
去找婆姨聊天,聊了几次,太费劲,也就聊的少了。这些日子,张燕最喜欢呆的地方便是小学校。在那里,她可以对自己的学生大声地讲,大声地说,根本就没有什么孤独和寂寞的感觉。但是,学校里的课太少了,一天只有半天在上课,再刨去个礼拜天。
七天,她只能在学校呆六个半天,加起来不到三天。俗话说,欢乐嫌夜短,寂寞恨更长,白天寂寞还好熬,夜晚孤独很难耐,尤其夜里两三点钟醒来睡不着时,望着窗外一弯残月寒零地挂在树梢,悲凉之感便渗入身上的细胞里,使身心发凉。
正在张燕孤独之时,月后的一天傍晚,李银虎突然回来了,说请了两天假,来看看婆姨,把工地舍不得吃的两桶肉罐头拿回来了,把三张硬邦邦的白面饼子拿回来了,还拿回来三付白线手套,说拆了用线打个线裤。
夜里,张燕的小屋自然又热闹了,回来一天两夜,一天没让张燕及张燕公公婆婆消闲,两夜张燕更没清净,第三天早上,李银虎便又去了工地,张燕给他送到村口,眼里竟然流了泪。
这一去又一个月,李银虎没有回来,又一月,李银虎还没回来,又一月,李银虎仍然没有回来,张燕问跟银虎一块修路回村探亲的青年:“银虎咋没回来?”
“他忙,顾不上。”那青年扔下一句话,便忙走了。
他怎么还不回来?张燕心里开始打鼓了,难道修路真的这么忙,两三个月都不回来一趟,也许就是忙,他是队长啊,哪能比一般队员。人在官差甚无主,修路的事躲着呢,要管工程要管人,哪能说回来就回来呢?王宝钏苦守寒窑十三载,我才守了几个月算什么,再闹腾让人笑话。
可是,夜里摸着自己渐渐鼓胀的肚子,她又不得不想自己的丈夫。种瓜点豆,就为秋后,李银虎把瓜种了,把豆点了,现在瓜长起来了,豆子鼓了,他却不来看了,你说气人不。张燕是知青,知道怀了孕要经常看看大夫,前几个月肚子不显时,她一个人去公社卫生院让大夫看看,可这两月,肚子越来越鼓了,学校都让她不用教课回家待产,她捧着个圆圆的肚子怎么敢一个人去公社卫生院啊。
一两趟,是婆婆相跟着去的,本是要婆婆照顾自己的,可是去公社卫生院的路上,一道小坎,倒把小脚的婆婆摔了个大屁墩,她挺着个肚子不好弯腰,费了好大劲才把婆婆拉起。
别人平常的一件事,放自己身上咋就这样难呢?
“月亮弯弯挂树梢,大肚女子弓了腰。”张燕想着这句民间小调里的歌词,苦苦地笑了一下。按日子算,她就要临产了,妇女临产,身边最不能离开的是三个人,一个是接生婆,一个是丈夫,还有一个是娘家的妈。这三人是万万不可少的,当然,社会进步了,好多城里人都不用接生婆了,请医生,或将产妇送到医院,接生婆换成医生了,但她们的工作都一样,都是接生的实际操作者,除了医生外,产妇另外还要有依靠。
依的是娘家的妈,打打下手安慰几句,产前产后的侍弄,用别人不大好意思。赤身露体的,所以两家妈干这活最合适,婆婆干当然可以,但比娘家妈还是差一截,婆婆婚后才当儿媳妇的妈,不是从小看儿媳长大的,赤身露体想见,难免有羞涩之感。
靠的是丈夫,孩子是丈夫弄下的,不靠他靠谁,经济上要靠他,跑前跑后要靠他,外围的一切事都要靠他。另外,精神上也要靠他,说两句支持的话,递两个爱的眼神,能让产妇心里坚定的多,足以有脚踏实地的感觉。
张燕呢,这时偏偏这三个人都不在眼前,娘家妈就别说了,丈夫修路也没回来,知道自己要临产,还让别人带了话,为甚就不回来呢?接生婆村里倒有,公社卫生院也不远,可是如果是夜里生呢,咋办?谁去叫接生婆,谁把自己弄到公社卫生院啊。
怕什么,还就来什么,张燕傍晚还觉得肚子没什么异样,可是到了半夜,肚子立刻疼了起来,她想下地去婆婆屋喊婆婆,门还没开,便疼的跌倒在地,嘴里发出“哎呦”的呻吟声。
院里另外两个屋的灯都亮了。西房里金虎屋的灯先亮了,只见金虎光着膀子闯出屋,到正房父母亲屋前大声叫:“爸,妈,张燕疼的叫呢,您快起来吧!”
正屋的灯亮了,一阵悉悉索索起床穿衣声后,屋门一开,金虎妈和爸披着小褂闯出屋,金虎妈说:“快把她们打开。”
金虎来到东房去推门,“门里边锁着呢!”金虎说。
“给弄开!”金虎爸说。金虎憋上劲,弯身下蹲扣住门下边,向上一提,一边门下轴便从门凹里出来了,金虎把门推开道缝,伸手进去把门插子撤开,推开门,娘仨便进了屋。
正文 第七十章 女娃
黑不隆咚,金虎娘往炕上一摸,咋没人,便叫:“把灯弄亮!”金虎到墙边摸到灯绳,把灯拽亮,这时,三人才发现张燕半坐半倚在地上。
“不行了,要生了!”金虎娘这时拐着个小脚倒像个指挥官。“你!”指着金虎爸,“到二顺家,把二顺娘叫来,她接生挺好的。”
“你。”指指金虎,“快到堂屋去烧水。”她搀扶起张燕,让金虎帮着张燕爬到炕上。
不一会儿,接生婆顺子娘来了,堂屋里一大锅水也烧开了,顺子娘让张燕仰面躺倒,支愣着叉开双腿,见金虎还在屋里,便道:“你还在这儿干甚,瞅天窗呢?你是她哥,又不是她老汉,能瞅么?”金虎脸一红,忙钻出屋。
生啊生,生了个把钟头,生得张燕满脸是汗满眼是泪,可就是生不出来,没使一次劲,就要呻吟好几声,顺子娘忙碌着,金虎娘见儿媳疼的厉害,心里也着急,便安慰道:“娃啊,别急,忍着点,我生头胎金虎时,也和你一样,生了好几个钟头,疼的昏天暗地,最后才把金虎生出来,那是头胎骨头缝没开,第二胎生银虎时,家里正盖房,那天上屋顶,我得给帮工的人擀面条,十几个人,一人一顿就得吃一斤,我要擀十几斤呢。我那时也肚大了,也快生了,可是家里盖房,是大事,我也得干啊,擀面条弄得浑身是汗,又开到饷午了,就要吃饭了,正擀着时候,阻力突然有点疼,接着裤下边湿了。我寻思,咋尿了都不知道,正这时,掉下个东西,我弯腰一看,妈呀,是娃生下来了,我把银虎拍哭了,剪断脐带,放屋里炕上,接着煮面条……”金虎娘的声音不大,但疼痛中的张燕一时听的忘了呻吟。
“生了没有?”一直在屋外候着的金虎一见顺子娘从屋中出来,忙问。
“日毬了怪了,腰也不细,胯也不窄,为甚生不出来呢?”顺子娘自语道。
“那咋办呀?”金虎说。
“可能是难产。”
“难产?!”金虎反问。
“嗯,你给她送医院吧。”顺子娘说。
“黑灯瞎火还要去队里要毛驴,找车,算毬啦,自己啦吧。”金虎爸说。他和金虎从屋里拿个被铺在自家板车上,头上放个枕头,搀着张燕躺在板车上,盖上个被,金虎拉着,金虎娘坐车头一边,便摸黑到了公社卫生院。
路不长,二里多路,没多大功夫便到了,敲开公社卫生院门,值班的是个老汉,问:“甚事?”
“生小孩难产。”
“半夜难产,咋拉到这儿了?”
“这不是公社卫生院吗?”金虎说。
“公社卫生院里确有个管生育的,是个女子,下午就下班了。”
“她家在哪?”
“薛村。”
金虎知道薛村离这有十五里路,挺远。便又问:“她能处理难产?”
“她哥二十岁女子,原是薛村赤脚医生,去县里培训两月,便到公社卫生院管生育了。”
“您看她处理过难产吗?”金虎又问。
“难产,顺产我都没见她处理过,我只见她给村里发发套套,统计下计划生育指标,没见她接过一个生啊。”那老汉说。
金虎娘记的跳下车说:“咋办啊,咋办啊!”
金虎一握车把:“妈,坐车上,咱去县城!”
拉着车走,前十来里路,是土路,凹凸不平,金虎怕车太颠,所以走的慢,张燕躺在车上,疼的难忍,又不好叫出声来,只得要紧嘴唇,一阵阵疼,好像一个巨人用两个粗大的胳膊扯着人的两条腿,使劲撕扯,把人从裆下撕成两半。张燕嘴唇已经咬出血了,她小舌尖已尝到血的咸味。又一阵疼袭来,她忍不住便“啊”了一声,虽很轻,但在这寂静的夜,拉车的金虎和坐在车脚上的金虎娘仍然听到了,金虎娘安慰道:“娃呀,忍着点,就快到了。”
金虎把脚步加快,车颠簸的大了一些,张燕疼时也不敢再吱声了,疼的厉害时,便扭动几下身体,咬紧破了的嘴唇,好不容易上了公路,路平了,有路灯了,车子颠簸的小了,金虎这时便甩开大步,拉着车,飞快地向县城奔去。
路边电线杆上的灯远远的才有一个,灯下绕飞着星星点点的蚊虫,一路上看不见一个人,也见不到一个车,只有这辆小板车碾压路面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张燕感到疼痛轻了些,在经过一个路灯时,晃晃淡淡的灯光照在他们的板车上,张燕仰头看了看望见金虎古铜色的背,上面车子的盘带深深地陷在古铜色的后背上,从右肩膀斜着到左腰,而后被的其它部位,沁出一粒粒汗滴,满满的,像蟾蜍的皮一般。
“生了生了!”到了县医院,才两个钟头,一声就把娃接生出来了。
“是男娃是女娃啊?”金虎的娘问。
“是女娃。“穿白大褂的护士捧着个肉呼呼,皱巴巴的娃娃说。
“来!让大伯看看!”金虎接过娃,捧着,仔细观看。
“是个女娃啊。”金虎娘瞭了一眼,不情愿地接过娃。
“女娃咋了,女娃也好,我家还没女娃呢。”金虎说。
“现在闹计划生育呢,生个女娃怕不让再生男娃了。”金虎娘说:“那咱不绝了……”
“绝甚啊,满村都是姓李的,全国有一亿人姓李讷,姓李的绝个一两千万,在全国照样大姓,怕甚?”
“绝了,那以后房归谁?”
“归着女娃吧!”金虎指指母亲怀中的女娃说。
“归她,她嫌老鼻子了,到时候嫁个外姓,东西不归了人家了?”
“想那老远干甚啊,您可别当着张燕的面露不喜欢。”
“我知道。”金虎母亲点点头。
张燕躺在病床上,身上像散了架一样,疲软无力。她在似睡不睡间,似乎听到金虎和金虎娘的对话,心里好像明白,自己生了个女娃,自己婆婆好像不太喜欢,心中便有几丝惆怅,好在她似乎又听到大伯子说喜欢自己生的女娃,心里又添一些安慰,她摸了下肚皮,鼓鼓的肚子瘪了,她又使劲摸摸,没摸到伤口,好像娃不是开刀取出来的,她有些放心了,太困了,头一歪,睡着了。
这是几时啊?张燕醒了,她第一眼见到的是睡在自己身边的娃,刚生下时,她看了一眼,模模糊糊,只见一个长着黑头发的小脑袋在眼前晃,她点了下头,护士便给抱到门外让婆婆看去了。现时,仔细看看,这是自己的娃啊,睁着大眼,愣愣地看着自己,脸皱巴巴的,像个放了一年风干的南瓜。
怎么长的这样啊?张燕心里不禁嘀咕了一句。可是又一想,人家都说小孩刚生下来时,皱巴难看,长几天就好看了。对,还是看看有没有毛病吧,她便观察孩子的脑袋,眼鼻舌耳,胳膊腿,十个手指,十个脚趾,发现孩子全身没异常,这时她才放下心,她搬弄娃时,娃哇哇的哭了,哇哇哇,哇哇哇。
这娃怎么哭了呢,咋办啊,张燕正手足无策时,护士进来了说:“喂奶吧,等甚呢?”张燕忙坐起,解开上衣,给娃喂奶。
“给张燕接出来,回村吧?”金虎母亲说。
“才上午十点,刚生了就回村,她受的了吗?”金虎说。
“现在是夏天,又不是冬天,捂严点,坐车上,我抱娃,也捂严点,你拉的慢点,不就行了。”
“住一天医院,明天再回行不?”
“一天要十块钱呢,接生就花了四十,再住一天再花十块,把咱家两年的分红钱都花了,回去咋过日子,以后,你还娶婆姨不?”
“现时管现时吧,刚生了就回去,几十里路着了风了再病了,那看病钱更多。”
“你咋这样呢?自家也不是大户,也没甚钱,没本事又生个女娃,还要在这住下不走了?”
“就歇个一两天吧,何况,生女娃也不赖她……”
“不赖她赖谁?”
“赖银虎,人说,生女娃男娃,是男人决定的,不是女人的事。”
“屁话,那以前生七八个呢,有男有女,咋说?”
“生七八个,我听说,男的那天横,就生男娃,女的那天横,就生女娃。”
“还有这话?”金虎娘不相信。
张燕真在医院住了两天后,才坐着金虎的板车回村的。他们奔来早上准备起身,但金虎娘说,病床费都缴了两天,为甚不再多呆几个钟头,反正多呆几个钟头也不再要钱,吃过中午饭,她们上路了,中午的太阳热烘烘的,怕颠坏小娃,金虎走的慢,小板车慢而稳地向前移动。
望着金虎紫铜色的后背,上面压着些草杆杆和几捧沙,张燕问:“金虎哥,这两日,娘在病房里陪我,你哪睡的?”
“我还用哪睡,我就睡在板车上。”
“就睡板车上,咋不上旅店或车马店住一宿?”
“那不要钱啊,人要店钱,车要地钱,我睡板车上,省了店钱,也看了车,又是个热天,怕甚,剩下的两三块的买两斤糖,给娃冲水喝。”金虎头也不回地说。
正文 第七十一章 惆怅
这个金虎,张燕嫁到他家七八个月了,和他说过的话都没有这两天说的多,见面只点点头或笑一下,就是一桌吃饭,也很少见金虎说话,只是银虎说,原以为金虎三十一二岁没娶婆姨,是个又憨又笨的人,没想,自打自己养孩子开始,金虎跑前忙后,吃苦劳累,着实让张燕对这个哥另眼相看,觉得他是个真正的男人,是个女人可以依靠的顶梁柱。
可是为甚没娶婆姨呢?张燕以前问过银虎。银虎说:“山西这地方,自古以来就是养男娃,不养女娃。男娃长大了能种地,能当兵,能挣钱,女娃长大了能干甚,一嫁人就走了,男娃女娃,吃一样的粮,为甚这份粮不养男娃呢?”
“那生了女娃咋办?”
“把头按尿盆里,呛死。”
“真残忍!”
“所以山西人家一半都四五个男娃,没女娃或只有一个女娃,不是婆姨没生下女娃,是生下女娃给处理了,长大后,男后生多,女子少,所以打光棍的人就多,为了娶婆姨,男人就争,就争强好胜,最有钱,最棒的才能博得女子欢心。这样,好男也就配女子出好苗,后代娃就强壮了,选优的,淘汰赖的,山西人一代就比一代强了。另外,光棍多了,没后代,山西人口也就控制住了,四川河南,山东都是一亿或七八千万人,山西只有两千万,怎么控制的,还不是光棍控制的。”
“那金虎哥为甚没娶婆姨?”
“还不是错过了。”
二十岁的时候他也有个相好的女娃,好了两年,人家嫁军人了,金虎伤心两年,挑,没想到人家还挑他呢,三磨二耗的,到了二十七八岁,时候过了,钱又不旺,上门提亲的也就没了。后生和姑娘一样,年轻的时候鲜亮着呢,好似花一样,没开时叫花骨朵,要开时含苞欲放,开了时鲜艳无比,蔫了时,就似秋风扫落叶,也不鲜亮了,也没香气了。
姑娘十六七到二十五六,也就十年时候,年轻时候一过,也就成开过的花,丢了纱帽的官一样,蔫了。
小伙子呢,好时候和姑娘差不多,十七八,二十来岁,脸无皱纹,眼睛明亮,挺胸昂首,肌肉凸起,然而,一过三十,虽不像开过的花那般落败,但也是脸上添上咒文,眼睛虽还明亮,但像十五的月亮前飘过一片白云,挺胸昂首,胸没前几年发达了,后背倒弯了,头两年胳膊上和胸脯上的肉是硬的,三十岁后,便软多了,金虎错过了娶婆姨年龄,家又没有多的钱撑着,打光棍,便也不奇怪了。
张燕坐月子,婆婆给做吃的,鸡蛋,面条,家里有甚好吃的,婆婆都舍得给张燕做了吃。婆婆给洗自己的衣裤,小娃的小衣裤及娃娃屁股下垫着托屎尿的旧布,婆婆是个好人,拐着个小脚,忙前忙后的,让张燕感动极了。
张燕坐月子,住在她的东屋,大夏天的门还给挂了个棉的门帘,捂的屋里热热的。婆婆说:“产妇不能着风,捂着难受一个月,不得病半辈子不受罪。”东屋房檐下挂了两串红红的辣椒,这就是告诉人们,这屋里有产妇正在坐月子,请勿打搅。果然,院里来了看望的,串门的一见红辣椒,便不进东屋了,到婆婆住的正房去了。
张燕在屋里吃,在屋里拉屎,一捂一个月,中间,她在屋里也听到同学校的另两个老师来看望她,但一见房门挂着红辣椒,便知趣地到公婆的堂屋去了。也听到知青左小菊和左小莲,徐风霞来院里看她,但也让忙到院中的婆婆给拦住了,给她们请到公婆住的堂屋,去嗑瓜子,闲聊去了。
张燕在这十米大的屋里关了整整一个月,说是坐月子,还不如说是坐紧闭一个月。
一个月刚过,张燕便把屋门打开,窗子支开,一股清凉的空气钻进屋里,让人吸了,心里舒畅的很。她把孩子放到炕里边,盖好薄被,用枕头拦住,便急不可耐地走到公婆住的堂屋。
“妈,您倒是告诉我,银狐到底为甚还不回来?”张燕终于把这句憋在肚里一个多月的话说了出来。
“为甚,路没修完呗!”公公磕了磕长烟锅里的灰,说了一句。
“我生孩子都一个月了,我是给他生的,他连个请假时间都没有,是不是有什么事了?”张燕心里闪过一丝不安。
“能有甚事呢……”公公低着头,从烟荷包里掏出烟末,往铜烟锅里装。张燕突然看到,公公原来还黑的头发白了许多,而拿烟末的手,哆哆嗦嗦地在往烟袋中装烟。
他咋了,咋一下老了呢,为甚手也哆嗦了呢?张燕不安地又看了一下坐在炕沿上的婆婆,只见婆婆垂着头,眼角似乎流出了些许泪,在射进屋中阳光照射下,反射出点点晶亮的光。张燕心里更不安了,忙说:“银虎到底咋了,你们不说,我现在就去灵邱找他去!”
“唉”站在屋里一角的金虎说话了。“你不用找他,明天我就给他接回来……”
“明天你就给他接回来?他咋了,他自己不会回来,要你接?”张燕心中更加不安,一股不祥的念头涌进心里。
“他能回来,前半年就回来了!”公公低声说……
望着这个坐在轮椅上的男人,张燕的心碎了,这就是自己朝思暮想的男人,是自己以身相许的男人吗?怎么感到既熟悉又陌生呢?
自己的男人几个月前,是站着能挺直腰板的壮汉,是笑不离口,能干勤快的男人,是身上肌肉鼓凸,黝黑的男人,可是这个人是瘫坐在轮椅上,没了双下肢的似睡不醒,浑身浮肿的男人,他是银虎吗?是吗?张燕的眼里终于留出了憋了许久的泪。
昨天,听了公公讲银虎半年前,修公路,为排一个哑炮,银虎被炸烂双腿,住进医院。公公婆婆怕张燕听到这事后,把肚中的娃打掉,所以一直瞒着张燕,只让金虎偷偷去灵邱医院看了几趟银虎。夜里,张燕一夜没睡着,一边是心疼银虎,一边是想:自己刚结婚,银虎就成半截人了,如果早告诉自己,自己把娃打掉,离了婚,也不用伺候这个半截人一辈子了,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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