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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月皎皎-薄媚·恋香衾(出版)-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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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天霄呷着羹汤静静听着,神情甚是专注。
他是皇帝,有的时候可以任性妄为,有的时候不可以任性妄为;对有的人可以任性妄为,可对另外一些人,却无法任性妄为。
但他终能只掌定乾坤。
耳边的絮叨仿佛散得远了些,他唇角的微笑便似更自信了。
自信,却有些缥缈。
不知不觉,飘向可浅媚最后离开的方向。
 
大佛堂的茶室里,可浅媚正和自己临时认来的两位义兄谈得高兴。
庄碧岚一向寡言少语,只是坐在一侧,静静听她说起捉弄宫人的趣事,同时抱怨着宫中的种种严苛规矩。
唐天祺却在一旁应和得高兴,忽而劝她道:“皇上待你好得很,不过你自己也须得多加小心,以防惹祸上身。”
“什么祸?”
可浅媚不以为意,自在地嗑着瓜子,“是怕皇后她们吃醋么?我不去招惹她们,然后守紧了皇上,怕她们作甚?”
唐天祺一想,点头道:“也是。皇上一向有主张,有皇上宠你,自是不妨。”
庄碧岚见她爱嗑瓜子,一边听他们聊着,一边已剥出十余颗瓜子仁来,送到可浅媚掌心,看她欢喜地塞入口中一口吃了,低了头继续剥着。
可浅媚又问道:“唐二哥,听说前儿遇刺之事,是你在追查?”
“哦……”唐天祺微一犹豫,便点头,“是皇上告诉你的?”
“是。皇上说,可能是当年康侯余孽所为。”
“我想……应该是吧?”
唐天祺不自在地咳了一声,“当年康侯势大,其中有许多暗卫直接听命于康侯,连我也约束不了。康侯离开后,这些人也先后失去联络,如果他们想为康侯复仇,倒是很可能做出这等大逆不道之事。”

满眼韶春,舞影落花霰(七)

康侯唐天重却是他的亲哥哥,若论手足情分,倒也不薄;但彼此政见有异,加之上一辈有些恩怨纠缠,他终究选择了相助堂兄唐天霄。
他的倒戈一击,正是康侯一败涂地的根源所在。康侯败亡,他作为摄政王的次子,终于用最快的速度掌握了对局势蛇鼠两端的大部分康侯势力,成为唐天霄最为倚重的皇室重将。
因有些大臣对摄政王大权独揽之事心有余悸,唐天霄并未封他为王;但他所领部将之众,并不在大将军沈度或定北王宇文启之下。
至于这些牺牲亲兄得来的富贵荣华,到底享受得安心不安心,便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可浅媚却似未注意到唐天霄的异样,从庄碧岚手中接过又一把瓜子仁吃了,还在追问:“那么多刺客,后来不会一个也没抓着吧?我记得还有几个受了伤的哩!”
唐天祺皱眉道:“当时我们人手不够,皇上又因为你重伤急着下山就医,哪里有空去追刺客?等后来调兵再去搜山,早就没影了。——人家又不傻,还会站在那里等着咱们抓?”
他忽而又笑起来:“说起来,皇上待你真不错。这些年我冷眼看着,他后宫妃嫔虽不少,可真正上心的没几个。便是以前的宁淑妃,也没听说有对你这般宠爱到无以复加的。浅媚,皇上赐给你的各种宝贝,快要把你的屋子堆满了吧?”
“宁淑妃……也不如我受宠么?”
可浅媚若有所思,随手接过庄碧岚递来的瓜子仁塞入口中,咀嚼两下,忽闻咯蹦一声,牙齿酸疼得差点冒出泪花来,忙蹲下身连连在漱盂中吐着。
唐天祺忙站起问道:“怎么了?怎么了?”
庄碧岚却已走过去,将手中茶盏递给她漱口。
可浅媚且不漱,定睛看向漱盂,已气恼地叫起来:“庄大哥你作弄我!这粒石子快比瓜子还大了!你想把我牙给嗑下来?”
敢情庄碧岚竟不声不响地在最后一把瓜子仁中夹入了一粒石子!
唐天祺愕然,笑道:“不会吧?庄兄你作弄她作甚?”
庄碧岚淡淡一笑,温雅如故。
他道:“我只是告诉她,旁人待她好,未必都是善意。也许……只是为了哄她嚼下一口无法下咽的坚硬石子而已!”
“你也太多心了!”
“也许吧!不过,成安侯没觉得淑妃年轻气盛,需要有人给她提个醒儿?或者,成安侯认为后宫那些人,真会因为她受宠而识趣地收拾起爪子?”
“这个……也是……”
可浅媚慢慢地漱着口,手心有点凉。
留心用眼睛余光望向庄碧岚时,他也正凝视着她,黑眸深深,缄默的眉眼隐见悲悯和无奈,清浅的笑容意味悠长。
他又在问唐天祺:“当年康侯手下的暗卫,也擅于袖箭么?”
“袖箭?这倒没留心。也许……也会袖箭吧!”
“哦,我以为只有皇上身边的那些暗卫擅于袖箭呢!”
不知哪里来的一道邪风呼地从穿廊里扫过,唿哨着打在窗扇上,竟把支架吹得松了,“啪”一声把窗扇重重地打在窗棂上,嗡嗡作响。
可浅媚本来正吐得汗意津津,被挟裹来的风势打到身上,机伶伶地打了个寒噤。


满眼韶春,舞影落花霰(八)

不晓得算不算图穷匕现,但瑶华宫外的架子上爬满盛开的蔷薇时,宫中到底出事了。
《周史》载:嘉和十五年正月,北赫可烛公主入周,册淑妃。未己,病,帝多有眷怜,遂至盛宠,冠于六宫。妃晓词曲,擅歌舞,风流婉曼,令言媚于帝,遂坐卧起行,无妃不欢。诸臣多有劝谏,帝置之,而爱宠不减,金珠衣饰,所赐无算。妃骄肆,后宫遂无宁日焉,乃有沈后、宇文妃之祸。
但天地良心,其后的事真和可浅媚无关。
宫女急促的声音敲开她的房门时,她正窝在唐天霄的怀里沉睡。
二人惊起时,靳七正在门外慌忙禀报:“启禀皇上,宇文贵妃晚间突然不适,恐怕……恐怕龙胎有险。”
唐天霄鼻尖沁出汗珠,匆忙披衣起床,高声问道:“有传太医么?”
“太医早便去了,只是贵妃说皇上每日辛苦,夜深了不许来扰,因此一直不敢惊动皇上,可刚才,刚才……”
“刚才……怎样?”
唐天霄拉开门,顾不着扣上衣带,便匆匆问道。
“刚才……太医说,只怕龙胎……保不住了……”
唐天霄一声低低的申吟,接过宫女递来的明黄披风,便往明漪宫快步走去。
可浅媚衣饰略繁琐些,此时也顾不得梳妆,胡乱披了件衣袍便追在他身后:“皇上,等等我,我也去看宇文姐姐!”
正殿的灯烛也亮了起来,想来杜贤妃也听到消息了。
只是她素来要保持仪态端庄,总要收拾收拾,怎么也及不上唐天霄和可浅媚的速度了。

走到明漪宫时,但见四处灯火通明,有凌乱的脚步杂沓凌乱,来来去去的宫人俱是一脸惊惶。
唐天霄顿了顿脚步。
可浅媚跟在身后走得急,差点撞到他身上。
她忙问:“怎么了?”
唐天霄道:“哪里来的香味?”
可浅媚也觉一阵馥郁的芳香扑鼻而来,眼睛只把这雪洞般凄落的明漪宫一瞥,便已明白,答道:“皇上,荼蘼花开了。”
“荼蘼,荼蘼……原来是荼蘼……”
他喃喃地自语着,眼神复杂地盯她瞧了一眼,便大步走入宫中。
自是径奔卧房。
来来去去的侍女慌忙跪倒一地,匆匆接驾。
“都平身。照顾贵妃要紧。”
唐天霄不耐烦地一甩袖子,正要进去,忽一眼看到侍女端走的牡丹花开铜制脸盆,顿时脸色发白。
这回可浅媚却不懂了,她纳闷问道:“怎么那么多的血水?”
侍女不敢不答,颤声道:“贵妃娘娘……小产了……”
唐天霄呼吸粗重,忽扬声斥道:“滚,没用的东西!”
侍女慌忙退开,而唐天霄已径奔入内室查看。

满眼韶春,舞影落花霰(九)

可浅媚刀光血影里走得不少,却不曾见过女人落胎的模样。
眼见侍女一盆盆地端出污水来,脚下不觉地有点软,竟想不出如宇文贵妃那样瘦怯的人,一下子流了那么多血,会是怎样的惨况。
正在犹豫之际,听得背后有人说话,回头看时,却是沈皇后、杜贤妃匆匆而来,虽是云髻半偏,簪饰简洁,妆容却甚是严整。
大约是晓得皇帝必至,虽是匆促,也要好生修饰了才敢过来。
可浅媚上前见了礼,杜贤妃问:“妹妹怎不进去?”
可浅媚道:“瞧着这里宫人们来来去去的,怕我进去笨手笨脚耽搁了他们做事。何况皇上进去了,只怕有些体己话要和宇文姐姐说。”
杜贤妃携了她手道:“既然来了,且去瞧瞧吧!”
 
屋内并没有可浅媚想像里的狼藉肮脏。
秽物和污血早已收拾得一丝不见,床边的小案上用透红的玛瑙碟子松松地盛了一碟初初绽放的荼蘼,红底白花,煞是鲜艳,更有香气淡淡地萦在鼻尖,冲淡了不祥的血腥味。
月白色的锦衾下,覆着一个单薄颤抖的女子,半边身体软绵绵地靠在唐天霄胸前。
她唇色雪白,双目微阖,鸦黑的长睫如欲振无力的蝶翼,翩翩颤动时,有泪水蜿蜒而下。
她低哑地说道:“皇上,我真的很想要这个孩子。”
唐天霄道:“嗯,没事,等你好起来,很快会再有一个孩子。”
“没有了……”
有呜咽却强自忍着的鼻音,漫漫地屋宇里拖曳出怆然绝望的一道,雾气般地消弥开来,“不会再有了,我知道。”
“容容,别乱想。”
唐天霄亲亲她的额,轻声道,“朕说有,就会有。只需你养好身体就行。”
“我……我还能好得了么?”
“当然能。相信朕,相信朕会给你找来最好的大夫,知道么?顶多不过一两个月的工夫,就恢复过来了。”
“呵,一两个月……”
宇文贵妃仿佛在笑,又仿佛在哭,“其实,我相皇上给我找来的大夫,可我不相信……呵,我不相信,我能活着看到我孩子出世。”
“容容……”
“皇上,我宁愿自己不是什么王侯小姐,而只是个平民的丫头,一个普通的宫女。”
唐天霄抚着她散落的发,怜惜地叹息:“容容,又傻想什么呢,定北王功在社稷,朕一直铭记于心。”
宇文贵妃却似没听到他的劝慰,继续哽咽道:“我也宁愿皇上不是皇上,而是看守城门的一名小吏,或乡下种田的一个农夫。都比现在好,真的,都比现在好!”
唐天霄紧紧拥着她哭得颤抖的身体,柔声道:“嗯,那什么时候朕带你到乡野间住段时间,朕就当一回农夫,你当一回平民的丫头,我天天到你们家求聘,可好?”
宇文贵妃哭得更厉害,将头埋在他的怀中呜咽道:“皇上又在骗我,皇上又在骗我……皇上……打算骗我到几时?”
沈皇后、杜贤妃似都想不到一向孤僻寡言的宇文贵妃还有这等痴缠不休的时候,彼此相视,都是皱眉。
但宇文贵妃刚刚落胎,这话断断不好出口;且这两人正亲密着,连上前安慰都是不便,只得悄悄退了出去。
可浅媚忽然便想起,类似这样的亲密相拥,柔情昵语,分明的似曾相识。
也许,唐天霄和每个爱妃都说过同样的话,做过同样的事。
于是,前赴后继的妃嫔,前赴后继地爱着他,以为自己必是他心里与众不同的一个……
与众不同到连帝王的尊严和尊贵都可以舍弃一边,只为求得伊人一笑。
可浅媚一颗心忽上忽下,静默地又站了好一会儿,见唐天霄始终只将关切伤怀的眸光投在宇文贵妃身上,终于悄悄退了开去。
宫女撩开锦帘让她出去时,她又回头看了一眼。
床上的女子苍白得像一页未经涂抹便撕下的宣纸,薄薄的一道,影子似的飘忽着,好像一阵风吹来,便会化了尘,化了烟,消逝得一干二净,再无存在过的痕迹。
可她一定爱过,如今还在深爱着。
这尊贵的帝妃的爱情,难道会留不下一点痕迹?

到中殿时,沈皇后正在讯问宇文贵妃落胎的始末,杜贤妃陪侍一旁。
据说身体不佳的谢德妃这会儿也来了,正强撑着精神帮着沈皇后询问那些宫人。
“是,奴婢确定,贵妃娘娘下午还好好的,甚至还让晚上多预备几样小菜,说觉得好多了,要多吃点东西,才有精神好好养胎呢!”
宇文贵妃的贴身宫女如是说。
“晚膳时也好好的,今儿吃得还不少,谁知没多久便说腹中阴阴地疼,只说睡一会儿就好了,老奴不放心,特地请了太医在这里侯着,不久便疼得越发厉害了。”
宇文贵妃的主事太监如是说。
“微臣听得贵妃传召,立刻便过来了,发现已有小产迹象,立刻开了稳胎药,又请了太医院其他两位太医过来一起诊治,试图稳住胎象。可贵妃身体素弱,经不起折腾,臣等无能,还是没能保住龙胎。”


风波迭涌,月影下重帘

为宇文贵妃诊治的太医如是说。
沈皇后听出了其中的蹊跷,追问道:“经不起折腾?此话怎讲?”
太医相视数眼,然后回道:“臣等每天两次前来明漪宫请脉,近日看宇文贵妃身体渐已平复,胎儿也当无事。今日戌时我们太医院的请脉记录,同样显示一切正常,晚膳后胎象忽然急转直下,臣等疑心……疑心……”
“疑心什么?”
“疑心贵妃是不是晚膳时用了什么活血化瘀的虎狼之药,一时不慎,导致滑胎。”
“什么?”
沈皇后转头问宫女,“晚上贵妃服过汤药么?”
宫女战战兢兢答道:“服过一味滋阴补气的汤药,已请太医看过药渣,说是无妨。”
“那……”
“贵妃娘娘所食晚膳,照以往的规矩,撤下去后由宫人分食,大多已吃完,并无他人出现异样。”
“废话,若是有人刻意相害,要害的必是龙胎,旁人吃了,自是无事。”
跪了一地的太医和宫人再不敢接口,汗水涔涔而下。
“查!再查!小李子,把御厨房里当值今晚晚膳的全抓过来,细细盘问,一个不许放过!”
小李子是熹庆宫的主事太监李彦宏,手段最是阴毒,偏偏深受沈皇后宠信,连她从娘家带来的心腹侍女几次见识他手腕后都退避三舍,更别说其他人了。
可浅媚叹气。
只怕这次牵连得大了。
幸亏她这两日总和唐天霄在一起,再怎么着,都疑心不到她身上吧?

唐天霄连着两日陪在宇文贵妃身畔,连朝也不上;
而宫中越闹越凶,说是发现了给宇文贵妃的膳食里出现了薏米、鳖甲等寒凉滑利易致滑胎之物,御厨房上下足有十余人被关押讯问,要追出指使之人。
杜贤妃向可浅媚道:“妹妹,如今宫内多事之秋,你无事少出门,宇文贵妃那里也别去了罢。我们便是去的次数再多,也不如皇上守在一旁让她宽怀。”
可浅媚每每想起唐天霄与宇文贵妃的亲密模样,心中大是不适,也是兴味索然,更不想去瞧他们亲亲我我,当下也便应了,终日只窝在房中练练功,弹弹琴,连话也懒得说了。
暖暖、小娜俱是她从北赫带来的,见状却也着急,便时常寻些话来开解,都是用的北赫土话,有时其他宫人从窗下走过,却是一个字也听不懂。
这日暖暖正讲些笑话逗着可浅媚时,那边忽然传报,说皇后传淑妃过去问话。
“问话?”
可浅媚皱眉。
杜贤妃已经听说,一边过来帮她收拾,一边道:“皇后娘娘么,总是和我们不一样的。你规规矩矩地回了话便是。我这里会打听着,有什么事即刻会帮你禀告皇上。”
可浅媚散漫地应着,却丢开杜贤妃披来的一件鲜艳明亮的鹅黄长袄,拿了一袭草青色的袍子披了,道:“宇文姐姐才遭了那个事儿,我穿得花枝招展的,指不定给人怎么嚼舌根呢!再有哪个心怀叵测的,一状告到太后皇上那里,说不准什么要人命的大帽子就扣下来了。贤妃姐姐,你说是不是?”
郑贤妃怔了怔,勉强笑道:“妹妹莫怕,姐姐一定留心,不让人欺负着你。”
她转身吩咐崔总管:“派两个太监跟着淑妃娘娘过去,小心在熹庆宫外守着,如果有消息,立刻告诉我。”
崔总管应了,急急预备去了。
可浅媚已换好袍子,取过长鞭依然在腰间缠了,塞入束腰中,才带了暖暖和小娜走往熹庆宫。

熹庆宫大殿,气氛肃峻森然。
宫人环伺下,沈皇后一身明红凤袍,凤冠巍峨华丽,正危坐于左侧宝椅。
右侧空着的位置,自是留给当今天子唐天霄的,可惜此时却空空如也。
可浅媚走过去,已留心到下面跪着的人,正是明漪宫侍奉宇文贵妃的宫女。
她默记宫中礼仪,一毫不错的行罢礼,才向沈皇后道:“皇后娘娘,急急召了我来,不知所为何事?”
沈皇后并没有和她客套,脸色甚是阴沉,望了身畔的李彦宏一眼,慢慢道:“小李子,问她!”
李彦宏便一抖拂尘,上前一步问道:“可淑妃,明漪宫宇文贵妃所食用的血燕,是否为你所送?”
“血燕?那是什么?燕窝?”
“嘿,可淑妃,别装傻了!宫中物事,一入一出,便是一针一线,无不历历记录在案。你在二月初二第一次见宇文贵妃时,曾奉上二斤血燕、十颗明珠、一双如意和两匹苏缎作为表礼,这就忘了?”
“是这些东西么?我可记不得了。”
她扭头问跟在身后的暖暖,“记得那日送的是什么吗?”
暖暖、小娜瞠目不知所对。
她们虽到中原有了一段时间,却甚少和宫内其他人接触,却不懂得中原话。此时可浅媚只顾说着,一时忘了,脱口而出的却是中原话。
见她答不上来,可浅媚又用北赫土语又问了一遍。
暖暖答了,可浅媚才向皇后答道:“连她们都不清楚呢!中原的礼节,我们哪里懂得?那些东西么,都是皇上赐下、贤妃娘娘帮着挑选预备的。怎么了?那些御赐之物,难道有什么不妥?”
李彦宏忙道:“淑妃娘娘不必东拉西扯。皇上赐下的东西,怎么会有不妥?只是到了淑妃那里,淑妃有没有让它不妥,就无人知晓了!”
可浅媚不屑地笑道:“既然无人知晓,你一个小小奴才,还敢妄加揣测?以下犯上,攀污一品宫妃,不知该当何罪?”
李彦宏不想她居然反将一军,忙道:“奴婢岂敢对淑妃不敬?只是贵妃娘娘龙嗣不保,皇后娘娘日夜伤心,责奴婢深究落胎原因,奴婢既然有了线索,若是轻易放过,不是辜负了皇上和皇后的嘱托?”
可浅媚道:“你有没有辜负皇上皇后嘱托,又和攀污我有什么关系?难不成你想说攀污我是皇上的意思?或者是皇后的意思?”
她的声音从容脆朗,字字锋锐如刀,眉目亦肆然无惧,竟让人一时无可对答。
李彦宏也不料这可淑妃竟是这等难缠,不由背脊生汗,偷偷窥探着沈皇后神情,见她并无发话的意思,只是眉峰微皱,显然对目前情形不满。
他只得继续道:“淑妃好一张利口,若非奴婢问心无愧,给淑妃这么一说,真该百死莫赎了!可淑妃怎么着也该解释一下,为什么在淑妃送到贵妃宫中的血燕里,闻出乌头、附子的气味?”
“乌头?附子?”
可浅媚皱眉,“那是什么东西?”
“咳!”
李彦宏睨着她,一脸的不可置信,“这是食用后会引起堕胎的药材,可淑妃这么着的聪明人,竟会不知道?”
“你们中原的药材?李公公也忒瞧得起我!我生于北赫,长于北赫,又怎么知道你们中原的药材?”
可浅媚笑了起来,“这药材是不是模样和血燕相似,才会被宇文贵妃误食?又或者,皇上不想我有孕,把这什么乌头和附子当作血燕赐给了我,结果被贤妃姐姐当作了真的血燕,安排着送给了宇文贵妃?”
不论可浅媚是真无知还是假无知,她的思维显然没在按李彦宏预想的走。
他的额上开始冒汗,急急道:“血燕和乌头、附子怎会相像?只是淑妃送过去的燕盏,都用这些草药的药汁浸过,血燕本有着一股子腥味,贵妃娘娘怀着身孕,味觉和平时并不一样,这才没有发觉,竟当补药食用了……哎,可怜那龙胎,这都四个多月了呀……”
可浅媚没等他的表完忠心和惋惜,便打断他的话:“咦,李公公你到底是不是太监?太监不是都给煽过的吗?没法生小孩的吧?皇后好像也没怀过龙胎吧?你怎么知道这么多?什么堕胎药浸过的血燕,什么怀孕味觉不一样,连我这个当了妃子的都闻所未闻,不晓得你这一个太监为什么这样一清二楚!难道你一直在为皇后研究这种事?还是你根本没煽过就入宫了?”
沈皇后耐不住,猛地一拍案几,喝道:“大胆!”
当这许久的中宫皇后,她已很懂得怎样利用自己的尊贵地位凌驾于众人之上。她不开口,不论李彦宏和可浅媚争执到怎样的地步,她只需在合适时候以高贵公允的姿态介入,到时进可攻,退可守,怎么着也失不了风度。
但可浅媚既不惧怕哭闹,也不急于分辨,言语之间,竟比逼问她的李彦宏还要咄咄逼人,而且粗鄙难听,毫无顾忌。
她不仅在暗示贵妃落胎与皇后有关,甚至还在猜测皇后的贴身太监根本不是个太监。
可怕的是,她出身蛮夷,可以不讲礼仪,把一知半解的粗鄙话语想到哪就说到哪,沈皇后却不能不维持大家风范,断断不敢让人对自己的名节有所疑心。
她沉着脸,单刀直入道:“淑妃,我把你叫来,就是想弄清贵妃吃了你给的血燕后为什么就落了胎,不许拿那些市井蛮夷的粗鄙话过来扯淡。这里是大周的皇宫,不是北赫的马场!”
可浅媚情知难以善了,越性站直身体,走上前两步,冷笑道:“北赫的马场,并没人告诉我什么是血燕,什么是乌头白头附子附女。贵妃娘娘是不是吃了血燕落胎我不知晓,便是因为血燕落胎,也请皇后问问血燕的来路。那是皇上赐的东西,又由杜贤妃做主为我送给宇文贵妃,我连碰都没碰过,皇后便打算扣我一顶谋害龙嗣的滔天罪名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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