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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人间惆怅客-第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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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看向我,我道:“凤仪主子用了您给少奶奶超度的香火钱,没跟账房吱声,颜主子今日盘账时凑巧问起这事儿,凤仪主子听见后一置气就回去了。”

“无理取闹。”

寒玉追到房门口,“爷,您明儿还是去接回来吧,这种事儿最隔不得夜,日子一久就僵了,奶奶心里要是动了真气,往后我的日子也不好过。”公子道:“有这一回就有下回,她把这府里当什么地方了,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你跟额娘去说,这事儿我说的,谁也别去请,我倒要看看她的架子有多大!”

……

老爷五更天醒了一回,公子服侍他喝了药后又睡了下去。早上,齐布琛姨娘来叫公子去大奶奶房里用早膳,公子回房洗漱更衣后便去了正房。刚推开门却见凤仪也在,玫红的衬里外搭了件儿银灰色的水貂夹袄,瓜尔佳夫人此刻正陪在她身边和大奶奶一道用早膳。公子迈过门槛儿,扎安道:“给额娘请安。”随后起身给瓜尔佳夫人俯身作揖,“成德给岳母大人请安。”瓜尔佳夫人笑着叫他坐,我把凤仪身旁的圆凳挪出来,公子撩起后摆坐下却未看凤仪一眼。

瓜尔佳夫人胳膊肘轻轻推了推凤仪,凤仪嘟着嘴一脸不情愿地夹了块红豆酥给公子,她额娘瞪了她一眼,凤仪才作出笑,“爷。”公子“嗯”了声,大奶奶指了指桌上的菜道:“凤仪,叫你额娘吃。”瓜尔佳夫人看向公子,“明相身子没有大碍吧?”公子搁下筷子,“服了药已然退了热度,有劳额娘挂念。”瓜尔佳夫人点了点头,笑着道:“明相为国事操劳,亲家母要多嘱咐他保重身子,我家老爷常说朝堂上可是少不了明相这根顶梁柱。”大奶奶道:“谁叫生了个劳碌的命,再说也上了年纪,就盼着往后成德出了山能给他阿玛分担些。”

瓜尔佳夫人笑着看了眼凤仪,“快了快了。”语罢揉了揉凤仪的肩膀,“我把凤仪送到也就放心了,这丫头老改不了小孩子脾气,都是被她阿玛惯的。成德,你要得了闲啊多跟她讲讲道理,我们凤儿啊也是个吃软不吃硬的。”公子点了点头,“是。”瓜尔佳夫人应了声,“家里还一堆破事等着,就不多坐了。凤儿,替额娘陪婆婆好好说会儿话。”凤仪轻“嗯”了声,大奶奶道:“那我就不留你了,改天搓麻将叫你。”说罢虚坐着挥了挥手,“成德,送送。”

瓜尔佳夫人前脚走,大奶奶的脸立马就沉了下来。凤仪也不敢看她,就自顾自地吃着玉米粥,我看碗见了底,就给她又盛了些,夹了些肉松在她面前的小碟子里。大奶奶语调忽变,“昨儿夜里在自个儿家里头睡,比咱府上舒坦是吧?”凤仪筷子一顿,“嗯”了声,夹了口小青瓜,“睡惯了家里的黄花梨木的榻子,没有我房里那张紫檀的咯得慌。”大奶奶敲了下筷子,凤仪一惊,看向她,大奶奶道:“你还有理了?方才当着你额娘的面给你些面子,耐足了性子憋着火没发出来。你自个儿想想,从过门到现在,这都已经第几出了?”

凤仪一脸委屈,可语气却丝毫不显弱,“谁让爷老不在家,我一个人在屋子里憋得慌,底下的奴才又看我都不顺眼,我除了去娘家还能怎么办?”大奶奶怕是这辈子都没碰到敢跟她顶嘴顶成这样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成德不在家这府里你就一天都待不住了?这种臊话亏你还讲得出口!你自个儿琢磨琢磨,凡你说的事儿,有哪件没应你?你还想怎么着,要成德搁着皇差不办成天在府里围着你转伺候你?跟你说过多少遍了,你现在是嫁过来的人,就得有个做大少奶奶的样子。底下多少双眼睛看着呢,你还嫌这些日子闲话传得不够啊?”

凤仪憋了会儿到底憋不住了,我心一软好意拿帕子给她,不料手背上却被她狠狠一打。凤仪擦着眼泪抽泣地道:“有件事儿就老没应我……”大奶奶怒目圆瞪,“就你这样子,还想当额娘,哪个肯服你?”凤仪轻咳了下,抖着声音道:“那颜寒玉凭什么就行,福尔敦也不是她亲生的……怎么……怎么就‘额娘额娘’的叫上了?我才是明媒正娶进来的,现在她一人领两个儿子,腰杆儿就是比我粗,额娘还让她管账,有我没我有什么两样?”大奶奶道:“真把账本交给你,你管得成吗?该动心思的地方不动,不该你琢磨的事情倒是一肚子花花肠子。就是成德答应,把福尔敦给你带,我还不放心呢!”

凤仪不吭声,哭得愈发厉害,大奶奶道:“你是睡正房的,名份压在上头你怕什么?进门第二天我就跟你讲过,当务之急就是跟成德生个孩子,有了儿子你还怕这些个?当初见你答应得好好的,可结果呢,过门三个月,除了见你成天在府里闲晃,你有没有正经下过一次厨,做过一碗羹?甭说做羹了,成德半夜三更当值回来,你哪回不是睡得跟死人一样,你主动问过一句冷暖没有?事事都要我来提醒,哪里有个做女人的样子,恨不得府里人人都来哄你舔你的脚趾头,你就满意了?”

大奶奶听见碰门声,便止住了话茬,让春燕去开门。公子走进屋,凤仪仍未止住哭,大奶奶看向我,“粥凉了,重新盛碗热的。”我应了声是,公子看了会儿凤仪,和声道:“凤仪,你先回房去吧。”凤仪倏地起身,福了福身赶忙跑出屋子去。公子坐定,“额娘,您日后说话别这么重。”大奶奶道:“我来做这个恶人还不是把好人让给你做?回房哄两句,这丫头也是个不中用的草包,只会嘴上横。不过我也说你,她阿玛到底管着你,你就是不喜欢她也装装样子,别晾着人家。”公子点了点头,“额娘您别操心我的事了,这些我都知道,抽空跟她好好聊聊。倒是淳雅,年龄也不小了,这么多人来提亲也没回个音给人家,阿玛平日里忙无暇顾及,您先拿个主意。”

大奶奶懊恼地拍了拍膝盖,“一提这茬我就闹心,这前前后后花了多少功夫,都临选了怎么就偏偏赶上大震了!”公子道:“额娘,嫁到宫里去未必就好,若是得不到圣宠您到时后悔都来不及。再说惠主子已然封了妃了,又有大阿哥,咱家在后宫也算是站住了脚,淳雅能不进去比什么都强,您嘴上这么说,我就不信您真舍得叫淳雅进去?”大奶奶叹了声,“这丫头没心计,进去了也斗不过人家,都十八了,一天到晚也不知道在寻思些什么……”说着认真地看向公子,“哎,你哪天问问她,是不是心里有人了?”公子微微一笑,拿起碗筷,“闺女都是跟娘最贴心,这种体己话怎么会告诉我?”大奶奶牵了牵嘴角,“前几年啊什么话都跟她嫂子讲,现在套不出一句真话!就是瞧对上眼也得先过了我这关,别犯晕真看上个穷小子。”

正文 第五十九章 绝域生还吴季子

四月初一晚,因丁酉科考冤案在关外受难廿余载的吴汉槎先生终于到京了,公子满怀欣喜溢于言表,为了迎他特地给宫里告了一日假。京畿附近的汉人学子听闻动静纷纷自发前去城门口相迎,还把南北学人多年来给吴先生写的诗词放声高念,这其中就反反复复听到梁汾先生那两阕‘金缕曲’。不知是否车马在近郊遇到了磕绊,直到亥时要关闭外城门时仍不见吴老先生的踪影,前来迎接的学子只得一一散了,公子拿出腰牌跟守城的侍卫统领疏通后才争得让城门多开了半个时辰。

约莫过了两炷香的时间,才见一个老人家往地安门口蹒跚而至。见了面我真是被他那副样子吓了一大跳,风尘仆仆不算,头发几乎全白了,胡子茬儿长了满脸,衣裳破旧不堪,鞋子磨破了好些洞,就是蹲在城门口要饭的老叫花子都没他那么寒碜。公子不嫌脏,搀他坐到马车里,还把自己的外褂脱下来给他御寒。等到了府里,又让贵喜侍候吴先生沐浴更衣剃胡子理头发,而后亲自到厨房把热好了的饭给他送到西院儿的客房里去。等我再见到吴先生的时候,他已然被拾掇得干净得体,周身透着一股浑然自成的书卷气。

“汉槎先生快请进来。”

公子引着他走到自己的书房前,我笑着福了福身,“见过吴先生。”他拱手回礼,“姑娘有礼。”我点头致意打开书房的门,公子扶着他迈进门槛儿,吴先生举目四望书房里的摆设,和几年前顾先生初见时的神情一模一样。公子把他请进去,吴先生忽然间要对公子行大礼,公子一嗔赶忙扶起他,“汉槎先生如此便是折煞成德了!”说着看向我,“真真,快去给吴先生泡茶。”我应了声是,转身走到罗汉榻上倒茶。吴先生看着公子,难过道:“容若,我一条老命死不足惜,可连累家小儿女跟着我一同受罪,于心不忍可又无能为力。本以为今生只能愧对他们了,可万没有想到竟还有回来的一天,你就容老朽一拜吧!”公子牢牢扶住他,“汉槎先生,您这拜成德受不起,您来。”公子扶着他转身,吴先生顺着公子的目光看过去,突然间眼神凝住。

他缓缓地走到书案边,注视着墙上公子手术的“顾梁汾为吴汉槎屈膝处”那行墨迹清晰未减的大字,蓦然间老泪纵横,滚滚热泪盈满了眼眶。公子过去,“梁汾先生那两阕‘金缕曲’实在感人肺腑,成德当日便是读了他这两篇词才立誓救您入关的。您要谢,就谢梁汾先生吧。”吴先生伸手抚mo着墙上微凸的墨迹一时间哽咽着说不出话来。我把茶水倒好后安静地退出了屋子,坐在了书房门前的回廊上,脑子里全是顾先生的那句“季子平安否?”一时间心里有种说不上来的高兴,我笑了笑,这总算是件圆满的事儿。

“爷呢?”

我一惊,倏地起身请安,“主子吉祥。”凤仪眼珠子瞪了瞪,跨着步子就要往书房门前走,我拦住她,“主子,爷这会儿正在会客,您不方便进去。”她什么也不顾,提高了嗓门就喊,“跟我没话,跟个大半截身子进了棺材的人倒是有说不完的话!”说着就推开我,猛一推门要闯进去,公子和吴先生正坐在罗汉榻上说话。吴先生忙起身,稍有些疑惑地看了看公子,凤仪走进去横了眼吴先生,抓起公子的衣袖,娇声道:“爷,您回来了怎么也不知会我一声,走,去我房里。”边说边不屑地瞥向吴先生,“我家爷好不容易告一天假,你就不能让他歇歇,真不识相!”

吴先生顿时一阵尴尬,公子狠狠甩开她,“放肆!”她一惊,眼睛里冒着气,发狠地看向吴先生,公子极其严肃地看着她,“还不快给吴先生赔罪!”吴先生顿了顿,忽而捋了捋他的胡子微笑着看向公子,摆着手道:“不碍的,不碍的,我也是该回了。”凤仪鼓着气狠狠对吴先生翻了个白眼而后转过身跑出了书房。公子扭过头盯着地面看,拳头攥紧,过了会儿转过头看向吴先生,“让您见笑了,实在是成德平日管束无方,您千万别往心里去。”吴先生一笑而过,摇了摇头,“少奶奶不过是率性了些,公子回去后千万不要责怪她,要不然倒是让老朽坐立不安了。”

过了会儿,我见没什么事儿便把书房的门复合上,想着时辰也不早了就先行回房收拾。刚走到屋门的台阶前,却看见蓉儿站在那儿满脸委屈地看着我,我心一波疼,走过去蹲下身子搭住她的肩,“怎么啦?”她抱住我的脖子,“姑姑,我想额娘。”我抹了抹她的眼泪,笑着看向她,“走,我们到房里去说话。”蓉儿憋住眼泪跟着我进屋,走到我的房里,我点亮了榻前的灯,抱她坐到了榻沿儿上而后挨着她坐在身边。这会儿有了亮才看见蓉儿的手指上是肿的,我心猛地一抽,拿起她的小手,只见上面有好多被扎了的针眼,又红又肿。

眼泪滴到了伤口处,蓉儿手指一抽搐,我拿帕子蘸了蘸她的手指,看向她,“疼吗?”她不说话,可突然间扑到我的怀里,“额娘要是在就好了,就没有人欺负蓉儿了。”我心里一阵酸,蓦地抱紧她,揉着她柔软的头发,忽而擦了擦眼泪,也用帕子抹了抹蓉儿的眼睛,“蓉儿,一会儿阿玛回来了告诉阿玛,让他替蓉儿做主。”蓉儿抿住嘴唇,复用脸贴着我的衣襟,“我怕阿玛不在,她又打我。”我摇了摇头,作出笑,“不会,她要是再敢欺负蓉儿阿玛就把她赶出去。”蓉儿笑了笑,企盼地看着我,“真的?”我点了点头,“嗯。”遂顺了口气抱住蓉儿。

……

“告诉阿玛,可是你先不对?”

公子坐在圆凳上,用药膏帮蓉儿抹着伤口,眼睛看着蓉儿。我凑着蓉儿的脸,轻声道:“快讲给阿玛听是怎么一回事儿?”蓉儿哭着道:“凤仪额娘丢了一只玉镯子,说是我拿的……阿玛,我没有……”公子紧蹙着眉,倏地起身转身出门,门板重重地击着墙。

我关紧房门,接着给蓉儿擦药,隔着几进屋子仍能听到公子的呵斥声和凤仪撒泼摔瓶子的声音。蓉儿有些害怕,每听到地上砸破一个瓶子身子就颤一下。我抚着她的肩,强笑着和她说些高兴的事儿试图分散她的注意力,可蓉儿的眉头却还是紧蹙着的。

这么多年,我还从来没有见过公子发这么大的火,大奶奶这两天和齐布琛姨娘去了西山,府里上上下下竟没有一个人过去规劝。能清楚地听到凤仪在那儿骂极其难听的粗口,从少奶奶一直骂到她的两个孩子,我捂住蓉儿的耳朵不让她听。骂得真的好难听,我心里头揪着,恨得牙痒,恨不得公子甩她一个巴掌而后立刻就把她休了。可是公子却始终没有动手,若不是为了蓉儿,他或许根本就不会去和她理喻。

公子那夜没有回房,而是直接出府去了宫里当值。第二天清早,凤仪的屋子里被小厮们抬出了成堆成堆的碎瓷片儿,都是被她砸的。我看着少奶奶生前的那间屋子,顿时觉得真的好险。当初,大奶奶原本要把凤仪安置在少奶奶过去的屋子里的,不过她说什么也不肯,说是那张床上死过人,不吉利。幸好她不愿意,否则,真的不敢想少奶奶生前的房里会变成什么样的满目狼藉?

大奶奶上回那顿痛骂早就让凤仪暗暗生恨,可她毕竟不算太蠢,知道把大奶奶惹怒了自己往后必定没好果子吃,故而没敢再三天两头往娘家跑。从凤仪平日的言语来看,过继福尔敦这种主意并不像是她自己想出来的,一准是瓜尔佳夫人怕她在我们府上地位不稳才教她这样说。不过莫说福尔敦见她就躲,就连老爷听后都绝然不同意此事,说年纪轻轻的过继什么孩子,原本就叫她一声额娘,还多此一举作什么,弄得一家人反倒像两家人似的!可福尔敦的事儿并不至于把她激成这般,我心里隐隐知道真正让她暴跳如雷的其实是那日从齐布琛姨娘处听闻了公子想要从戎的消息。齐布琛姨娘八成又是煽风点火添油加醋地把这事儿说得有板有眼,加上凤仪又是个不动脑子,听风就是雨的主儿,以为府里人都故意瞒着她这事,就是我这些天也没少被她叫去挨骂。

从戎之事我虽未听公子提起过,可直觉却告诉我齐布琛姨娘并不会空穴来风。因为早在少奶奶刚故去那会儿公子就曾经萌生过这个念头,大奶奶第一个不同意,说自己就这么一个儿子,刀剑可是不认人的,她宁可不要公子出人头地也要保太平。公子也看揆叙尚且年幼,亦觉这个时候弃下双亲离京于情于理都是不妥之举,再一来,当时吴先生返京的事还没有完全敲定,顾先生几句劝就把公子说了回来。好在朝廷去年荡平了三藩,安亲王领兵凯旋,彻底斩断了公子从戎的主因。可没成想,刚消停了没几个月,朝廷却下圣谕再次招募兵勇,不仅鼓励旗人子弟自行报名出征,就连养尊京城的康亲王这回也不甘示弱竟主动请缨挂帅前往福建金厦二地督战。

当日我已睡下,丑时公子回府时我听见门轴转动的声响醒了一回,正打算起身却听到寒玉跟公子说话的声音便就躺着没动。隐约间听见寒玉问起公子这事,公子承认的确有过考虑,说揆叙也大了,想等淳雅成完亲就跟老爷提出此事,还叫寒玉暂时不要告诉大奶奶。寒玉点头应允,并没有多劝,只问公子放不放得下几个孩子?公子缄默不语,我按捺不住咬着帕子哭,直到听见寒玉哽咽道:“爷要是真放得下,等阿玛点了头,我这回也不拦着您,一定想尽法子帮您去劝服额娘。”

正文 第六十章 新寒中酒敲窗雨

我只当不知道那事,我害怕公子亲口告诉我他要走。尽管我明白公子想要从戎并非出于一时冲动,他这些年伴驾君侧,终日过着如履薄冰的日子,事可多做,话却不可说错半句,这种唯唯诺诺听人差遣的日子他早就厌倦了,也许去疆场驰骋一番他朝立了功勋能让公子尽早摆脱这个身不由己的侍卫之职。可是,我仍旧不敢面对‘打仗’这两个字,芸香的爹爹就没有回来,昨日听蓉儿在房里学弹‘关山月’,每当她用甜润的嗓音高唱着那句‘由来征战地,不见有人还’的时候,我的心就阵阵发怵。当真到了那日,我只盼着蓉儿的一句话能成为劝阿玛回心转意最有力的筹码。

……

吴先生穷困潦倒,公子派人将他的家眷送回松陵老家置房安顿,又把府里的西苑儿收拾了一间上好的厢房给他下榻。吴先生开始怎么也不肯,不过公子想了个方儿说想请他教几个孩子念书,吴先生这才答应下来。无论是蓉儿,揆叙,福格还是福尔敦都很喜欢这个老师父,而吴先生也把他们当成自己的孙子孙女儿一般看待,尤其喜欢蓉儿。对于这个公子亲自迎进府的座上宾,过去素来反对公子结交汉儒的老爷这回一改过去的处事态度,待吴先生还算是客气有礼。而凤仪尽管心里赌气,不过对公子还是有几分畏惧的,她没敢再对蓉儿撒气,也没去找吴先生的茬。

朝廷这些年因为开设‘博学宏词科’吸纳了大批的江南士子,几位先生都先后被授予了侍讲,编修之职,入职翰林院负责重新起草修订“明史”,荪友先生和汉石先生还担任起了恩科会试的地方主考官。而老爷身居重修‘明史’的总纂官,和几位先生的交往倒是渐渐繁密起来,也时常借着公子的关系疏通人脉。我这些日子听吴先生对公子讲了好多关于“明史案”的事情,又是一起前朝的冤案,牵连了好些人。能让这些前明的文人重修‘明史’,是他们再乐意不过的事情,公子因此也格外高兴。

江南的战事已经打了很多年了,好像从我知事那会儿起就没有多大消停过,如今局势总算大定,京城里的市井百姓无不欢欣鼓舞。子清哥的阿玛在江宁任织造多年,过去还没觉着什么,不过近几个月他们家给朝廷缴纳的盐税银子和丝绸茶叶就像滚滚的潮水一般拥进京城的各个城门。我每一回出府,基本上都能看见印了“曹”字的官车从德胜门下一辆接一辆地经过。而因为连年的战乱停办了两届的选秀也就要从今年岁末起恢复了,淳雅已经十八岁,过了入宫应选的年龄,老爷和大奶奶近来正在给她琢磨亲事儿。尽管到府里来提亲的人络绎不绝,就快要把门槛儿踏破,可老爷和大奶奶左也不满意右也不满意的,恨不得淳雅能嫁一个亲王贵胄。不过无论如何,有一条是定死了的,那就是一定得是个和我们府上一样显赫的上三旗子弟。

那日正好是立冬,我陪着淳雅去银锭桥边那家常去的绸缎庄里挑料子。我翻看着琳琅满目的绸缎,笑着道:“格格,要是一眼相中了哪块料子就吱个声儿,这里的花色太多,不能多看,一多看就挑花眼。”我见没应,抬起头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格格,瞧什么那么入神呢?”淳雅一嗔,看向我,支吾着道:“没,没在瞧什么。”我笑了笑抽出一卷大红镶金丝儿的绸缎,拉了拉淳雅的袖子,“这个给你做嫁衣可好?”淳雅瞅了瞅,“随便。”我道:“怎么能随便呢,终身大事儿的,怎么的也得格格自己应了才好。”

淳雅嗤笑一声,“真真,你先帮我挑着,我去去就回。”还没等我缓过神儿来呢,淳雅就已经跑到了布庄门口。我一愣,轻“哎”了声,淳雅转过身子道:“等挑完了就先回,不必等我,我自己回去就成!”说完就没了影儿。我纳闷地走过去,前后张了张,这丫头看见什么了?刚一回身,就看见凤仪和她的丫头秀儿从楼上走了下来,她已经看见了我,我想躲也来不及了。我定了定神,微笑着走过去,福身请安,“主子万福。”她挑了挑眉梢,“怎么不跟着淳雅过去看看?”我道:“回主子话,格格认识回府的路,丢不了。”她哼了声,瞥了我一眼,“人是丢不了,别的可就不好说了。”说着轻撇了撇嘴走出去,我福了福身,“主子您慢走。”

……

公子今晚不当值,晚膳后,我端着熬好的汤药走到书房外,还没等我跨上台阶,就看见凤仪从书房里走出来,满脸的得意。我福了福,“主子吉祥。”她笑着抬了抬手,挑着眉毛,往房门边瞟了眼道:“起吧,小心侍候着。”我心里咯噔一下,等她走出院子,我才端着汤药迈上台阶,轻推开房门,看见公子正在书案前踱着步子。我有些奇怪,把门合上,“爷,药熬好了。”他转过身看向我,“放着吧,把淳雅叫来。”公子的脸色有些不大对头,我把药放到书案上,而后福了福身退出了屋子。

我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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