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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河白日梦-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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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里喷出来,红红的一帘儿水,让人腿软。大路跑出来,揪住
了二少爷的衣领,把他往后提。
他问:什么事?l什么事?】
二少爷愣了一下,看着自己的手。上边有我的血。他又看
看我。我的脑袋差不多成了血葫芦。他用手背擦擦脑门,好像
要想一件事,可是想不起来。
大路叫唤:打我!打我l
他把发呆的二少爷推到廊子里去了。我知道自己的样子太
难堪,连忙钻进了小耳房。我从褥子的破洞里向外抽棉花,堵
严了鼻子之后,擦脸,捡袍子的前襟,擦手。我脑袋里嗡嗡的,
不想动,也不想出去。五铃儿进来看我,一看衣襟泡了那么多
血,抽抽嗒嗒哭起来了。
我说:又没揍你,你哭什么?
她说:光汉少爷怎么了?
我说:不知道。心里不痛快吧?
她说:他算个正经人吗?他算吗?
我说:你别胡说八道。你帮我给大路弄饭去,我这样出不
去。晚上帮我把袍子洗洗,明天还得穿呢。
我心里很踏实。我已经想明白了。他打我是以为我在大路
跟前多嘴。可是我没多嘴口向大路透了底的只能是少奶奶。如
果这就该打,他应当打少奶奶。他打r我,等于我替少奶奶挨
了这一顿口我舒服i不过,二少爷心里兴许是明白的。他打我
是给人看。打一个不该打的人给一个该打的人看!他打我的时
候眼里蹦着一个字:狗!
狗J!
他打我终归是打对了。
我活该生
可是那关我咽着自己的血,一直在想,如果他像打我一样
打少奶奶,我就杀了他l别说打十二下,就是打一下,我也要
让他偿命!我在暗夜中自己问自己,你敢么?你这狗奴才敢么?
我说:敢!
可是突然变成凶神的二少爷并没有动少奶奶一指头。他很
老实。五铃儿说他手里摸着鞭子在油灯跟前叹气落泪,稀奇古
怪地骂自己,把自己骂成了猪狗不如的蛆一样的人。不过他没
想像上次那样求少奶奶抽他,他只把手心扣在灯罩子上,自已
给自己燎了鸡蛋那么大的一个水泡。。五铃儿说:肉皮晾啦晾啦
的,都闻到糊味了!
这个没出息的疯子!
让人说他什么好呢?
欲说还休!
欲说还休万
却道天凉好个秋了。
我可怜他。
  3月26日录
炳爷问我你的鼻子怎么了,怎么歪了?我说没事,在台阶
上绊了一跤,叩门闲子上了。他说宅子里台阶那么多,你上。卜
下下小心着点儿。我说知道了,往后走路我长着眼。我不想让
人知道自已挨了揍。我心里有数。让佃户们知道我像狗一样让
人打,他们会用叫人难受的眼光看我。我得挺着腰板走路,跟
没事一样。
二少爷打了我以后,他再也不提这件事,也跟没事一样了。
不过他看我的时候,就像在找他打在我脸上和身上的记号,就
想要寻找一个重新下手的地方。我不得不提防着他。他要选一
个机灵的雇工跟他学配药,试了几个不行,结果选中了我。我
不想去。他对搭配各种药面着迷得发了狂的样子让我不放心。我
怕我跟着他着迷。我喜欢药面。可是我不喜欢炸弹。他就是一
颗炸弹,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突然爆开来。我想躲着他点儿。
我说:我去了,谁伺候路先生?
他说;他用不着伺候。
我说:他干活爱出汗,老得给他测毛巾。
他说:让五铃儿帮你做。
我说:好吧。我去。
我去了调药间,一个像坟窟窿一样的鬼地方。最初光很暗,
过一会儿就什么都能看见了。二少爷慢吞吞地走来走去,变成
了像老娘们一样认认真真细声细气的人。他让我分辨白粉、玻
璃粉、石膏粉,让我用手指肚儿一次次摸它们,他让我闻松香
和骨胶,闻锰粉和硫磺。他说话很轻,’像咬耳朵,像说梦话,像
背着人偷偷地乐着什么。
他说:分开没什么,凑在一起就大不一样了。
他说:你让它们怎样就怎样,它们在你手里。
他还说:耳朵,把自己也当一样东西放里吧d
他说:耳朵,别对着药钵打喷嚏。
配药的法子就那么几样儿,他嘟嘟嚷嚷的话可是数不清了。
以后,我一个人在屋里呆着,老能听见他在说话,一会在墙角,
一会儿在哪个坛子里,瓮声瓮气的,比他平日的冷冷的声调强
多了。他在配药面的时候是个温和的平静的人,像留洋以前那
个二少爷。不过我知道他早晚会突变了他的脸色,在点药面的
时侯,在谁也摸不准的奇奇怪怪的时候!
二少爷开始经常离开愉镇了。看伤、买料、会朋友、逛商
会,他成了出人县城和府城的常客。火柴场由洋人稳稳当当地
管着,大少爷和炳爷倒不在意二少爷的闲荡。炳爷只是疑心二
少爷是不是厌倦了婚后的生烙,在外面泡上了姨子?他说人生
一世,见过世面的没见过世面的,逢上这路毛病都免不了犯一
犯的。犯了也没关系,只要惦记着自己的窝儿就行。
炳爷问我:少奶奶不像是拴不住他吧?
我说:不知道。我老看见他们俩在廊亭里抱着脑袋吃嘴儿。
别的我不知道。
我向老管家撒了谎口吃嘴儿的事我想象过,可是从来没见
过。我看见的完全是另一种情景,在另外一个地方。最要命的
是,里边没有二少爷。
那是古粮仓的机器房。在刨片机后边坐着大路,在剁梗机
后面坐着少奶奶。他们相隔有五六尺,每人坐着一个竹箩,扭
着脸彼此看着。他们肯定在做一件不想让别人看到又忍不住要
做的事情。他们想吃嘴儿里可惜离得太远了。只能努嘴儿!大
路努一下,少奶奶跟着努一下,没完没了地努着学着。大路在
吹口哨,少奶奶在跟他学,学不会就一遍又一遍重来,事情乍
一看就是这个样子。可是,机器正轰轰地转着,少奶奶嘴里学
出声音没有,谁听得见呢?努到最后,少奶奶撅着嘴唇不动了,
在吹一个谁也听不见的长长的曲子口
她的嘴唇很肥,又嫩又红,撅成粉红的圆圆的一个环。大
路傻了一样看着她,整个人眼看要被她曝进去。我一眼断定少
奶奶嘴里没有口哨,只有一个让人伤心的密谋。他们以为谁也
看不出,我看出来了】他们怎么能知道我像古粮仓的灰尘一样
每时每刻都笼罩着他们,监视着他们呢?!他们瞒不过我。他们
跑不了!
我己经做好了准备。可是我跟炳爷撒谎,说二少爷和少奶
奶在廊亭里抱着吃嘴儿。我想干什么?我不想干什么。我只是
身不由已地成了密谋的一部分了。
我想看看。
偷偷看看。
看看由别人来做我朝思暮想的一件事会是什么样子。看看
天会不会塌下来,地会不会陷进去。看看我白日梦里的神一样
的女人怎样真的不停地叫起来里
我耳朵里塞满了鸽子的叫声。
我受够了没完没了的白日梦里
我不受它了。
我和老荒儿在古粮仓守夜,那种酸溜溜的预感又浮出来了
催命一样把我催到回榆镇的路上。天阴着,琼岭后边滚着秋雷
风很凉。看不清夜路,走得又慌张措乱,几次跌了膝盖。溜进
镇街时落了雨,赶到右角院墙外去爬那棵榆树,树皮湿淋淋的
像抹了油,差点儿爬不上去。雨声里有大少爷的妻妾、一同耍笑
的声音,黑着灯,一个人对另一个人骚反骚炭地骂着,受不了
咯吱又唆唆地笑起来。我光着脚,脚心挨着凉凉的硬硬的黑瓦,
很痒痒,一直痒到脊梁上,心上。我来到左角院靠着假山的墙
头,雨已经一F得很大了,院里院外的树在风里摇成了一片,哗
哗的,分不出是风响还是雨响。
在一个秋雷前头,有电光在天上一闪,照亮了许多景致。我
正在注视上房的角路,突然觉着墙和假山之前的夹道里有不祥
的动静。雷声一波波滚过来。电光再也不见了。我立在墙头,揪
一冬一
着一条胳膊粗的树枝,一动不动。可能是树影。也可能是淋着雨
的人在翻滚。是他和她裹成一个人像一条大鱼一样在水洼里蹦。
我觉着自己正被秋风托起来,比一张竹纸都轻了。电光又闪了
一「,我真真地看见乱成一团的是墙外这棵老树的影子,夹道
积了水的地面上翻滚腾挪的东西已经永远不见了。我看花了眼
吧?我是中了白日梦的圈套看花了狗眼了吧?!
我跳进夹道,趴在水洼上闻,只有树叶的味儿、草味儿和
石头的味几。我在水里摸,雨点儿打着手背,手心里摸到的是
卵石,枯树枝子和泥。我像个大傻蛋,中了邪,认定那地方还
留着少奶奶的温度,就在水注里卧着躺了下来。水很凉,可过
一会儿就像开水一样热了。
我喊着少奶奶的名字。好像牛角谷的炸弹在这里炸响了l我
暗自欣喜我看到了所有的情景。她的一条长腿在秋风秋雨里举
向愉镇的天空,像一根白莹莹的剥了皮的小树一样摇起来了。
我看见’了什么呢?
什么也没看见。
在秋雨里发了一回颠罢了!
但愿我是个瞎子。
腿就不是腿了。
是我眼皮里的一朵鲜花口
闭眼试试。
古粮仓靠近院门的角落里放着r一堆竹箩,是榆镇的竹匠白
天送来的,有五六十个,嘟嘟噜噜占了半堵墙。竹箩很轻,五
个一扎,一只手能不费力地拿起来。收工的时候,剩下的人都
到河湾去拾掇一棵卡住滑轮架的杨树,我没有去。我热着脸,拿
起两扎竹箩,往墙角一蹲,用它们把自己盖住了。这件事我琢
磨了很长时间,真做起来还是忍不住浑身哆嗦。人们在墙外叫
唤,卡住的杨树干掉到河湾,响声咚一下传过来,墙要倒了。竹
箩的网眼很密,院子的情景碎成许多片,像从筛子里看一样。我
觉着院子里只要来个人,他一眼就会发现我,就会把我拎小鸡
一样拎出来,把他的唾沫口水儿都吐给我,出尽了我的丑。我
害怕,可是我已经蹲在那儿,已经站不起来啦。
后来,人们走了,留下了守夜的人。守夜的人走进院子,在
木轨上沙沙地刮鞋底。除了守夜的人还有别人,这人一边走一
边用干手巾掸衣服,啪啪啪,掸在很轻的东西上。是腿吧?是
腿肚子吧?只要听得仔细,人是什么声音都能听出来的。我听
得见在墙根乱爬的土鳖,也听得见让竹箩掩着的走走停停的蚂
蚁。
守夜的人是大路。
另一个人是少奶奶。
  我听见了他们。
  然后我看。见他们了。
大路用烟锅在烟荷包里挖,眯着眼睛看太阳,它正在盆地
西边落山,只剩一条一舌头一样的红红的边了。少奶奶脸朝着院
门,用条帚扫木台子上的锯沫,把落到板缝儿里的也扫出来。他
们很慢地说话,半天才说一句,说着不太重要的事情。听不清。
好像是用屠场的碎皮碎骨头熬胶的事。要么是给老坎儿长工钱
的事。这些话他们白天就说过。他们白天还躲在机房里吹过口
哨,他们吹口哨的时候离着不是五尺六尺,而是两尺一尺。大
路躺在机器底下伸手要扳子,少奶奶递给他的时候,他捏住了
少奶奶的手。少奶奶没有挣,她看着吮吮转着的皮带轮,脸色
苍白,好像要下最后一个决心把自己卷进去。
她一直苍白的脸让落山的太阳照红了。太阳光还照红了她
饱满的身子,她的身子红红地透了明,连黑漆漆的落了木头屑
的头发也是红的了。
这个美丽的样子实在是太好啦】
我想从二少爷那儿偷个炸弹把自己崩死算了】
在这个时候崩碎了自己可太舒服了Z
可惜事情不能停在这一步。
大路点烟锅,少奶奶喝住了他。他把烟倒回烟荷包,叹了
口气,在少奶奶背后东看西看地看了看。我以为他会抄起什么
家什找点儿活儿干,结果他盯住了少奶奶的后背,朝她一步一
步走过去。我不知道少奶奶听到他走路的声音没有。不管听到
没听到,少奶奶缩紧了肩膀,脸埋得很低,手拿着条帚还在扫
来扫去的扫。
大路从后边抱住厂少奶奶。他一条胳膊绕在少奶奶脖子上,
扳住了她的头,另一条胳膊穿过少奶奶腋窝,揽紧了她的身子。
少奶奶轻轻挣了一下,被大路抓紧了,把她提起来了。少奶奶
脸往后仰,眼睛看着天边红红的那个地方,一串一串地落出很
多眼泪。
我在竹箩底下闭上了我的眼睛。
我兴奋得头晕。
  我还难过口
我的心像瓷碗落在地上,碎了。
我听到r脸碰脸的声音。
听到了嘴咬嘴的声音。
听到了身子碰身子的声音。
还听到人倒在树皮堆上的声音。
他们进了烘房。
垒着插板的架子轰隆隆倒塌一r,
倒塌了还在响。
好像有山蛮子跺着赤脚板跳舞。
他们在跳舞f
他们唱歌跳舞什么也顾不上啦戈
我在竹箩底下弓着,像一只烤焦的虫子。我悄悄爬出来,见
大门紧闭,豁口的栅栏门也关着,就狗一样贴’一厂身子,从栅栏
门和木轨之间的窄缝钻了出去。我没有往榆镇跑,我马驹子一
样顺着小道跑土:了琼岭。我在山腰的灌木林里狂奔,在半人高
的篙草从里连滚带爬,我想趁山上还剩一点儿天光的时候跑到
一个能让我静下来的地方。可是最后那一条红光收了回去,琼
岭眨眼就黑了。我浑身是汗,在林子里乱走。想到古怪的二少
爷,心头有点儿快意。还是想到气少爷,想到他在苍河沿岸哪
个音晃偷偷摸摸配着他的火药面子,我想大声地哭!
我觉着把少奶奶扳倒提起来的是我,把好不容易配好的炸
药面子点爆的也是我,我在琼岭的林子里就快意地哭了。哭到
后来清楚哪个一也不是我,眼泪就再也流下完了。我流泪的时候
忘厂榆镇,也忘了曹宅。我心璧只有落山的太阳,和在太阳里
红红地烧着的女人。
我在梦里往后扳她!
骨头弯着弯着嘎哺嘶断了。
她像一件撕碎的衣裳摊在地上。
现在她化成泥_红犷口
泥土没有香味儿口
也没有声音。
连窝烂的臭味儿也没有了!
一我想念她。
想念她通奸时万分美丽的样子。
我不怕她变成一捧土口
我爱吃炒面,
我到死都不会害怕土里的腥味儿。
我要一撮一撮来品尝口
我吃她!
可是,她在哪儿呢?
请你务必告诉我。
她在哪儿呢?!
我要折劈柴一样折断了她里
说不定还能干点儿别的。
好了。
伤心劲儿过去了t
休息吧。
孩子,通奸的时候你要当心。
当心有人用刀子对准了你的屁股,
捅着你后悔可来不及呢!
3月27日录
天一凉,柳镇的码头清静了不少,饥民们沿着苍河往南,到
暖和一点儿的地方去了。我在药铺给老爷买了四两茸片,又像
往日那样绕了‘趟槐镇。马神甫交给我一封信和一布袋面包,让
我转告路先生,说降生节要到了,懒惰的机械师应该明白自己
需要做点儿什么了。
神甫不太高兴,马脸拉得很长。不过他对我很不错,分手
的时候摸了摸我的脑袋,说:可爱的孩子,向曹老先生问好,向
一切善良的人问好,我请求主保佑你了!神甫的袍子里冒出很
浓的臭胳肢窝味儿,我心想让主保佑保佑你吧。礼拜堂的砖墙
都裂缝了,再来一阵儿大风非塌了不可。看见老神甫站在裂缝
底’卜东张西望,我真为他担心。他还惦记着别人需要做点儿什
么。别人应该做什么,人家自己知道。人家早就做了,做得不
亦乐乎了】
我去茶馆喝茶,听老福居和茶客们闲聊。码头的旗杆上已
经没有骼骸了,可是蓝布带子和几个脑袋的长辫子还缠在一起
挂着,在风里像水草二样漂来漂去。老福居说那天刮大风,把
几颗头骨刮掉了,摔在石板地上像摔了黄白瓷儿的茶壶,碎片
溅了半个码头。他说人脑子原来是核桃仁一样的东西,还不是
好核桃仁,是那种没长好的,又瘪又黑的,干的。一个茶客不
满意这个说法。
茶客说:什么核桃仁?我看是丝瓜瓤子卫
福居说:别跟我抬杠!你怎么不说像屎嘎巴呢?
茶客说:那个脑袋里不是一壳儿粪?还用说吗!
福居说:你他妈闭嘴吧,都出来了。
他们又聊起了下游的事,好几次提到炸弹。府城的北岸码
头旁边炸了一只小船。小船上有船有篷,可是没有人。小船泊
了一个白天,到夜里突然炸了。小船旁边是巡警道台预定歇船
的水域。可是道台的船日落时没有停,连夜漂卜去了。
福居说;小船是有人事先备好了的。舱里一直藏着蓝巾会
的杀手,没炸着道台,把自己炸成肉鱼儿了:
我问他;炸的是谁,知道么?
他说:碎了,连块儿整肉都没捞上来。
我说:道台的船没泊下来,怎么胡炸?
他说:炸弹的事谁说得准?拍西瓜一样拍拍弄不好也拍响
了它,比洋炮筒子甩的炸弹差远了。巡防营从省城弄来几门炮,
你们见了没有?
茶客说:小炮,比渔鼓筒子大点儿。
福居说:小也管用,一炮能打过河去,蓝巾会腿快,能有
炸弹快么?
我说:跑得快也不跑,不一定谁炸谁呢卜
我把茶根儿泼了,扔下钱离开茶馆。老福居瞪着我,像不
认识我是谁了。小船里那个倒霉的人让我伤心。我想到二少爷,
料定他不会那么蠢。不管那人是谁,想做的事情没做成,白白
地提心吊胆,让人忍不住要可怜他。我在茶馆里胡说了莽撞话,
心里很痛快,好像自己就是一颗带捻儿的东西,看谁不顺眼就
能炸了准!
  回榆镇的路上,觉着二少爷有可能是小船里那个人。凭什
么不是呢?把自己塞在舱里,跟炸药一块儿闷着。不弄出响动
来死不甘心,这不是二少爷又是谁呢?不过我好歹与二少爷一
块儿去过牛角谷,我无法想象他变成一块一块的碎肉在苍河里
顺水往卜漂,让大大小小的鱼儿追着吃他曝他口他不该是这样
的卜场口在曹宅看到路先生,看到少奶奶,我一下子又觉出这
个下场对二少爷来说还是不错的了。换了我,宁肯粉身碎骨,也
不愿回到小小的左角院里来。院子还是过去的院子,人还是过
去的人,可是气味不是过去的气味了丁
大路像灌足了调油的机器,像吃够了草料的马,从来没有
这么露骨地快活过口他干活、走路、洗漱的时候,口哨不断,对
谁都露着厚道的心满意足的笑容。只有我才能看出这张笑脸的
无耻。收工回来,他一走进镇街就抓·个小孩儿顶在肩膀上,让
一群孩子拥着走。孩子们笑着叫着喊他大鼻子,他就腾出‘只
手来揪他们的辫子,掏他们的裤档,把他们吓得满街乱窜。
少奶奶与他相反,眼神儿里有许多怕的意思。怕镇子里的
人。怕火柴公社的雇工。怕曹家的门楼。怕左角院水塘里甩尾
的鱼。怕廊亭里的石桌。怕洋人种马一样的后背。她还怕她自
己映在路上的长长的影子。我觉着世上已经没有她不怕的东西。
可是,她想事想得忘了旁人的时候,牵起她嘴角的那一丝笑容
就露出她心里的底细来了。这个底细让她比往日哪一天都漂亮,
比我最初见她那一天还漂亮,也让我寒心,让我比哪一回白日
梦破灭的时候都寒心。我觉着神已不是过去那个神了,她脏了i
她让大路扳倒的样子不是神的样子了。
她眼睛里那些害怕的意思,别人看不出来,我能看出来。我
也怕。我的怕比她还凶。我不敢看她的脸,不敢看大路的脸,好
像做了那些事的不是他们,是我。我没事就躲在小耳房里不出
去,闭着眼躺着,用棉花团把耳朵堵上。我不想看,不想听,觉
得自己是个罪孽深重的人。
我交给大路那封信是他在榆镇收到的第一封信。他等他母
亲的信等穿了眼睛,信来了。他的心也漂到别处去歇着了。他
远不像我想的那么激动。他拆信,读信,跟二少爷读他同学的
来信没有什么两样。他读了两遍,然后躺到床上看顶篷,一副
笑眯眯的心满意足的样子。我敢说我转达的马神甫的话,他一
句也没听进去,他醉醒醇地沉浸在让他喜欢的心思上去了。
他把美人儿扳倒在树皮堆上里
然后,把她提到烘房里去了,
我躲进我的小耳房,暗想,二少爷回来了怎么办?回来,不
知道是一个样,知道了是一个样。他回来了也知道了,怎么办?
大家该怎么办?)我闭着眼,堵着耳朵,觉着脑袋里有颗炸弹轰
一下炸开,把我又黑又瘪又干巴的核桃仁给崩出来了。
想不出小船会碎成什么样子。
我在院子里闻出了死人的气味儿。
为给曹太太迎神,火柴公社歇了一天工,整个偷镇和榆镇
的佃户们都出动了。从琼岭的山道至曹宅的门楼,路两边聚满
了人群,乐斑子在门楼前的空场上吹吹打打,盆地里全是哦呐
和锣鼓的声音,好像有无数的乐器在响着了。曹宅上上下下都
着了新衣,在各人所呆的地方等着新神的到来口我站在门楼的
台阶下边,老差事,给客人指点落轿的地方。客人不多,一些
居士不乘轿,翻山越岭走来了。琼岭山腰上出现了接神的轿子,
红顶子红鳗加红帘,与少奶奶过门儿那天几乎是同一个样子私
同一个阵势。佃户们男女老少一片欢腾,嘴里咳咬地发出像赶
鹰唬雀子一样的声音。轿子进了镇街,在街口停下来,安排好
的人从两边凑上去,像捧鸡蛋一样从轿子里端出了曹家用重金
订做的神像。有五六岁的孩子那么大,檀木雕的,盘着腿坐在
蓬花盘上,两边像娱蚁那样展着密密麻麻的胳膊,每只手掌上
都雕着一只睁大的眼,这些眼用一个眼神儿看着街两边喜气洋
洋的人群。四个人八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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