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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衫落拓-灯火阑珊处-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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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苒板着脸说:“拜托你,没幽默感不要乱讲笑话,一点都不好笑。”
“我是说认真的。我交女朋友也交腻味了,从初中到现在,不外乎是老一套,吃饭散步看电影,她撒娇你去哄,没意思。我们以后总是要在一起的……”
任苒吓得指住他:“打住打住,你玩腻了是你的事,我可还没开始,你别指望摆出一副曾经沧海看破红尘的样子来套牢我。”

祁家骏盯着她,看得她有些发毛,才慢吞吞地说:“小苒,如果现在有男生追你,你去试着恋爱我不反对,只有一点,你得记住。”
“你该不是想叮嘱我要守身如玉等你娶我吧。”
这次祁家骏没有被逗乐,他的神情甚至是严肃的:“你答应我,千万别接近祁家骢。”
任苒受惊更甚,同时脸不由自主红了:“你在胡说什么啊?怎么又提到他了?那天晚上你又是拷问,又是教训,又是逼我下保证。害得我跟楼管阿姨说了半天好话才被放进宿舍。我都说了,我跟他总共见过两次面,连他电话都没有,他完全拿我当无知少女看,你来教教我怎么接近好不好?”
“我每次提到他,你的表情就不正常。”
“这话用来说你才对,我完全不懂你为什么总要提到他。阿骏,他跟你的生活没关系,你自己也说了,他从来不在你家出现,也没染指你家的财产。你何必多想他。”
祁家骏神情阴郁下来,过了一会才说:“没错,小苒,不过我没办法拿他当成一个跟我生活无关的陌生人。我家里人从来不公然谈论他,可是每个人都知道他的存在。甚至我爷爷、我叔叔会悄悄议论他的才干,感叹我只会吃喝玩乐,大概以后不可能有他的成就。”
任苒握住他的手:“阿骏,别理他们怎么想,会做生意会挣钱又不是评价人的唯一标准。”
“我对家里的公司没兴趣,其实根本不在乎他分财产什么的。钱这个东西,我生来就有,从来没觉得重要。可是他比我来得更直接。我听叔叔说,当初我爸爸跟我妈妈交涉了好久,提出让他大学毕业后,接手一部分家里的生意。他直接就拒绝了,说这种出口加工挣一点薄利的生意他根本没放在眼里。果然他后来掌握的私募资金大得让我爸爸、我叔叔都惊叹。”
任苒想,一个硬气得视他父亲为路人的私生子能在25岁不到的年龄就开昂贵却老气横秋的奔驰,做的不是传统的生意倒也不难理解,这似乎也能解释他那种超乎年龄的淡漠镇定。

“你又在想什么?”祁家骏不客气地捋一下她的头发,“我告诉你,其实上一代的事,我左右不了,也没兴趣管。我对他没成见,只希望不跟他有任何瓜葛就行了。可是你千万别对他有什么玫瑰色的幻想,他不适合你。”
任苒悻悻地躲开他的手:“我也不适合他,你少来扮我爹乱操心。”
“说到你爹,任叔叔让我跟你说——”
“你又来了,我可警告过你,别跟我提起他。”
“小苒,你不回家,不接你爸爸的电话,难道预备跟他永远断绝关系吗?任叔叔真的很难过。”
任苒不为所动,冷冷地说:“我也难过。可是没办法,我现在根本不想去面对他。”
“你从小就不记仇,生一点气,隔天就会忘记,从来没有这么固执冷漠。小苒,我觉得你要放不下这件事,自己就不可能再开心起来。”
任苒看向远方,默然一会,说:“开心没那么重要,非要放弃原则来交换。”
祁家骏看着她,沉声说:“很多时候,我们没办法跟自己的血亲和爱的人讲原则。我不想你这样,小苒,你妈妈也不会希望你这样。”
任苒一下窒住,她根本不能去想她妈妈会有什么样的感受,只要一想到这个问题,她心底就有抑制不住的疼痛感,酸涩愤怒的情绪在她脑海中翻涌,差不多一点点小事都能触动她的回忆,让她无法自拔。是的,这是她的原则跟底线,她没法妥协,更没法释怀。
她努力挣扎出一个冷笑:“那你觉得我妈妈希望我怎么样?是原谅我爸爸、接受一个新妈妈吗?”
“新妈妈”三个字被她咬着牙带着恨意说出来,祁家骏无言以对。
“阿骏,我知道你瞒着我,始终是为了我好,所以我原谅你了。可是我不可能原谅他,请你体谅我的心情,别再跟我说这件事了。”

祁家骏知道,任苒仍然处于伤心愤怒之中,她再不像那晚一样直接指责他,似乎轻易便原谅了他的隐瞒,可是她并不打算把同样的宽容给她父亲。他能理解她的感受,然而他的内心有说不出的不安,清楚意识到,她有某一部分内心向他关闭,拒绝跟从前一样找他分担所有心事了。
他看着她这段时间明显清瘦下去的面孔,一时什么也说不出来,她抬起头,倒有些抱歉了:“阿骏,我最近脾气大概很讨厌,又害得你跟女朋友分了手,谢谢你这么忍受我。”
“居然跟我道谢这么客气了,小苒,我从来没觉得我需要忍受你。”
他很少这样郑重讲出来,任苒一怔,笑了:“你看看你这忧心忡忡的表情,还说不是忍受。你要再交女朋友,可千万再别拉我去凑热闹了,不然我早晚会把自己弄得天怒人怨,被人拿白眼横还是轻的。要是弄到最后连你也受不了我,那我在这城市就一个朋友也没了。”
“胡扯,别的人怎么可能影响到我对你的……看法。”
他们相互之间太熟悉,反而不习惯如此正式的表态,一时之间,都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祁家骏连忙转移话题:“小苒,不是我非要提任叔叔,马上放假了,你暑假准备怎么过?难道还是不回家住宿舍吗?这样可不好。”
任苒当然知道他说得对,平时还罢了,到了放假还滞留宿舍,却不回近在咫尺的家,就意味着公然跟父亲决裂,把家里的矛盾摆在大庭广众之下,在这个规模并不算很大的学校里,势必会十分引人注目。
她没有我行我素到那一步,也不至于天真到以为自己的行为与别人无关,一下便默然了。
“要不然这样,放假了你跟我一块儿回老家吧。”
任苒迟疑:“我和爸爸整整两年没回去,家里房子太空,我也害怕一个人住那里。”
“可以住我家,那么大的别墅,又不是没房间给你。”
她突然心内一动,父母都没有兄弟姐妹,老家也没有直系亲属,父亲在母亲去世后便带她搬迁到这里,甚至过春节都不回去。逢到清明与母亲忌日,他会在家中摆上两盘新鲜水果,带她点上一柱香。她害怕墓园的气氛,也接受怀念的心意重于形式,并没有一定要回家上坟的观念,可是联想到那天在她家中季方平说过的话,她不禁要想到,父亲远离家乡,大概也的确是想让她远离真相。
“喂,你跟我爸妈都熟,他们肯定欢迎你,去住没什么可担心的吧。”
她勉强一笑,“好,那就回去过暑假好了。”
祁家骏十分高兴:“我提前去订机票。”

 
第六章(上)

这天,任苒去图书馆还书,她刚回宿舍,同宿舍的于丽正好出门,对她说:“有人找你,等了你好一会儿了。”
她上楼一看,坐在宿舍她桌边的竟然是季方平,她穿着一身象牙白的套装,长卷发绾成了一个一丝不乱的发髻,仍旧化着精致得体的淡妆,拿了一个银灰色的手包,落落大方地坐着,与多少有些凌乱的女生宿舍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你来干什么?”
季方平微微一笑:“小苒,我想找你谈谈,你看是在这里,还是换个地方比较方便?”
任苒不想理睬她,可是知道没办法在不惊动宿舍同学的情况下打发她走,只能说:“我们出去说吧。”

她看也不看季方平,率先大步出去。她穿着平跟凉鞋,自然走得又快又急。季方平踩着高跟鞋,努力加快脚步,试图与她并行:“谢谢你肯出来。”
任苒并不看她,嫌恶地说:“虽然我妈妈在我两、三岁的时候就对我说过,不要跟居心叵测的陌生人说话,更不要跟他们走。可是她没料到,有一类陌生人比较皮厚,哪怕你不理睬她,她也会自己登堂入室,不告而入。我就算不想出来,又能怎么样。”
季方平对她的嘲讽恍若不闻:“我的车停在前面,我们出去找个咖啡厅坐坐怎么样?”
“不用了,我没兴趣跟你坐。有什么话,你直接说吧。”
“在这里说吗?”季方平挑起一边眉毛,看看周围,临近放假,全是来来往往的学生。“似乎并不方便吧。”
“那取决于你想跟我说什么?有些事,恐怕在哪里谈,都说不上方便,更不会有你希望的结果。”
季方平失笑了:“小苒,在你父亲眼里,你也许永远是个小女孩。可在我看来,你是成年人了,我们能不能心平气和好好谈谈。”
任苒站定,上下打量她,季方平做律师多年,从来不缺少自信,自然在她的轻蔑眼神下保持着镇定。然而,任苒头一歪,突然笑了:“季律师,我没记错的话,你今年34岁了吧?”
“没错。”
“34岁——”任苒做了个小小的惊叹表情,“很成熟了,最近我对成年人的心机印象非常深刻。而且我看出来了,你今天有备而来,从妆容到衣着,全都无懈可击,大概更做好了心理建设,不管你来找我的目的是什么,可能都有全套说辞拿出来对付我。”
“小苒,我没有恶意,我只是想……”
“不好意思,你想什么都跟我没关系。我还只十八岁,我父亲对我的判断非常合理准确,跟你一比,我的确就是一个小女孩,不谙世事,不知道人心会险恶丑陋到什么程度;我的心理一向非常幼稚、脆弱,根本经不起别人处心积虑算计。所以我不打算跟你谈,不给你任何说服我的机会。你请回吧,以后再别来找我,不然我就直接去央求我父亲:可怜可怜你的女儿,别让你的情人来骚扰我了。”

季方平完全没想到她会说这番话,看她说完之后,转身便走,只得急急跟上去:“我今天要跟你谈的不是我。这段时间,你完全不接你父亲电话,也不回家跟他碰面,他很难过……”
她是律师,为了上庭,专门练过发声,声音十分清朗,虽然没特意提高,可是旁边有相熟的同学路过,都听得清清楚楚,不免诧异看过来。
任苒怒气控制不住直往上冲。最近的确有人问她怎么周末也不回家去住,她都是随口应付过去,却没想到季方平特意找来是说这件事。她当然不想让同学听到,于是不回宿舍,掉头向另一个方向走。
季方平仍然一步不慢地紧随在她身后,嘴上保持着流利:“……你父亲很疼爱你,我想不用我说你也知道。”
“这是我跟他的事,与你何干,要你来喋喋不休?”
“我跟你父亲的关系,对你有冲击,我完全能理解。但一件事归一件事,你不能把对我的怨恨发泄到你父亲身上。”
任苒站定脚步,讥诮地笑:“这么说,你是来劝我跟我父亲和好的吗?”
“对。”
“好吧,我告诉你,我跟他和好只有一个条件,那就是他跟你彻底断绝往来,你愿意做这个牺牲,成全他的父爱吗?”
季方平笑道:“小苒,你父亲说你非常善良,心地平和。”
“你是想说我父亲看错我了吗?也许吧。毕竟骨肉至亲并不意味着相互了解,我一向也看错了他。”
“你不应该对我提这么不合理的要求。”
“你认为你们的关系很合理吗?”
“以前或许我们有不对的地方,可是现在来讲,当然完全合理。”
“你能这么坦然,真让人佩服。我不想说你什么了,保持你们的合理关系去吧,别再来烦我了,对我来讲,你过去、现在和将来都是一个完全不合理的存在,我讨厌你,不希望再看到你。”

任苒的的冷漠并没能击退季方平。
“小苒,你恋爱过吗?”
“太可笑了,你是认真要扮演慈祥继母的角色,跟我谈心吗?”
季方平摇摇头,心平气和地说:“以你父亲对你的疼爱和你对我的抵触,我猜至少目前我大概没什么指望当你继母。其实我也没有给人当现成妈妈的瘾头,我只是非常爱你父亲,从我见到他的那一天开始,一直到现在。你如果认为我不由自主地爱他是一种罪过,那我无话可说。”
“你想让我理解一份不由自主的爱,这倒并不难。我没恋爱过,不过我想,世界上应该有能将人淹没的那种感情存在。”
“对,就是被淹没的感觉,小苒,如果有一天,你也体验到这种感情,大概就能……”
“大概就能理解你吗?对不起,那是不可能的。你大概忘了,除了爱情,这世界上还存在道德这个东西,我们都没有随心所欲伤害别人的权利。以我父亲的条件,爱上他太容易了,你以为我从小到大看到的对他发花痴放电的女学生还少吗?可是他是有妇之夫,你的那份不由自主的爱没你想象的那么神圣,对他来说,是一种打扰;对他的妻子来说,是一种侵犯;对我来讲,的确就是一种罪过。”
“你以为我没有负疚、没有挣扎过吗?”
“我对你的心路历程没兴趣。”
季方平勉强一笑,“小苒,我今天来,不是请求你同意我和你父亲交往,我认为那是我跟他两个人的事,根本无须求谁。我只是提醒你,你父亲并不像你认为的那样对不起你母亲,而且他为你做出了很大牺牲,你也应该站在他的角度上想一想,不要一味自认为站在了道德制高点上,可以毫无顾忌用亲情来惩罚他。”
任苒直视着她,清晰明确地说:“我不理我在这世界上唯一的亲人,其实是在惩罚我自己,季律师。当然你这样理直气壮侵犯他人生活的人,是不会理解我这一点感受的。不要再来打搅我了,更不要跟我提起我妈妈,你不配。我厌恶你,看到你就觉得恶心,这样说够了吧。” 
她头也不回,大步离开。

 
第六章(下)

任苒在放假以后,挨到她认为任世晏不在的时间回家,打算悄悄收拾行李。然而一开门她就发现,父亲正在书房内打电话,声音平和地传了出来。
她当然不想跟小偷一样退出去,正准备径直进自己卧室,却听到任世晏说:“家骢,我认为这件事的波及范围恐怕会进一步扩大。”
这个名字让她不由自主地站住,隔了一会儿,只听任世晏接着说:“我一个朋友在北京另一家证券公司任首席经济学家,我刚跟他通过话,按照他的说法,此次喻洪良被隔离审查,事件背后的资金黑洞不可估量,给业内拆借带来一系列连锁性反应,按你所说,你的那部分私募资金虽然没直接卷入,可是以你跟他的资金往来,一样有被冻结的风险。我想资金链断裂意味着什么,你应该比我清楚。”
又是一阵长长的沉默,间或只有任世晏说“嗯”、“哦”。任苒完全不能理解那些陌生的名词,可是却能从她父亲声音里听出不祥的意味。
任世晏的声音重新响起:“我打电话给你,就是提醒你注意这一点,你有什么打算?”
过了一会儿,任世晏微微一笑,“这样也好。当然,你一直是在自己处理自己的事情。不过不管你做什么决定,请务必跟你父亲说一声,他一直很为你担心。好的,别客气,再见。”
任世晏挂了电话走出来,看到女儿,显然既意外又惊喜,“小苒,吃过饭没有?我带你出去吃。”

任苒摇摇头,垂下眼睛不看他,走进自己房间,拿出一个箱子收拾东西,任世晏跟了进来,再次叫她的名字:“小苒。”
她闷声不响,胡乱往箱子里放着衣服。
“我知道你不想原谅爸爸,可是,我们能不能坐下来好好谈谈?”
任世晏的声音恳切,带着一点儿恳求。她仰起头,在那天以后,第一次正视父亲。眼前这个男人,一直被她母亲深爱着,被她崇拜着,被他的同事和学生折服仰慕着,他仍然相貌英俊,甚至鬓角边一点隐隐的白发也增添了他的气度,他看着她的眼神中满含她熟悉的疼爱之情。可是现在落在她眼内,却只让她觉得陌生而迷惑。
“谈什么呢,爸爸?”她轻轻问,站起了身。
“小苒,我一直试图把这件事对你的影响降到最低,可是我知道,总有一天,我得来面对你的质问、怀疑。我只希望,这一天来得越晚越好。”任世晏苦涩地说。
“于是你安排了一切,带我远离家乡,搬到这里来,预备等到你当鳏夫当到足够合适的时间,再介绍你的……情人给我认识,也许那时我都会觉得你孤单了太久,应该开始新的生活,我甚至有必要求你再婚了,对吗?”她的声音仍然很轻。
“对不起,小苒,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我不要求你马上谅解,不过……”
“爸爸,你很在乎我的感受吗?”
“我绝对不愿意你受伤害。”
任苒紧盯着他:“那妈妈呢?”
任世晏痛苦地移开视线:“小苒,你妈妈去世了,让她安息。”
“她只去世了两年多而已,而你和季律师来往了八年。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在心里判了你妻子死刑,让她提前安息了?”
“别这么说……”
“那我该怎么说?我的确受了伤害,可是你好象忽略了,在这件事里受伤害最大的那个人是我妈妈。”
“小苒,成年人之间的事,我很难跟你讲清楚。不过,我曾经跟你妈妈商量过离婚。”
任苒哆嗦了一下:“真的吗?什么时候的事?”
“你11岁的时候。”
“就是七年前喽,那时候你也玩了一年婚外情了,”她努力回忆着,可是除了母亲突然被确诊为癌症,打乱了她家生活以外,充斥于她脑海的全是祥和安宁的日子,她没有觉察到家里气氛有什么不同。她短促地冷笑一声, “而且,既然你们并没有离婚,那你跟别的女人还是不折不扣的苟且,长时间的偷情,没什么可开脱的。”
这个斩钉截铁的指控让任世晏哑口无言。
“是呀,成年人之间的事,我不理解。我也没法去问我妈妈了,为什么她不答应离婚,而是咽下这个耻辱?为什么她不让我分担?”
“知道她生病后,我再没提过离婚。你妈妈不告诉你,是为你好。”
“那是当然。”任苒咬着牙,压制住满心的酸涩,“其实我也有问题想问你,你能坦白告诉我吗?”
“我尽力对你坦白,不管你愿不愿意原谅我。”
“你爱妈妈吗?”
任世晏发现,坦白远比他想象的要困难,他一下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妈妈以前告诉过我,你们也是由同学到恋爱才结婚的。或许你不像妈妈爱你那样爱她,可我知道妈妈爱你,很小的时候我就知道这一点了。她能从外面传来的脚步声里听出上楼的那个人是不是你,甚至躺在医院病房里,外面走廊上那么嘈杂,她也没弄错过,我试过,我完全分辨不出来。如果这都不是爱,那我就真的不知道什么是爱了。”
任世晏咬紧了牙,痛苦地扭开脸,然而任苒不打算放过他,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他,继续说下去:“如果你们像祁伯伯、赵阿姨那样相处得冷漠,动不动吵架,我也许多少能理解一点儿,毕竟没有感情绑在一起,大概是件很可怕的事情。可是我使劲回忆,根本记不起你们有过争执。”
“我和你妈妈达成了共识,不在你面前吵架。”
“那么背着我还是吵过吗?”
任世晏摇摇头:“我们有过……交谈,但算不上争吵。”
任苒失神地看向书桌上放在一帧方菲的照片,她特意选了妈妈病情加重前拍的一张侧面相,照片上的女子看着远方,神态温婉宁静。
“爸爸,妈妈生了四年病,你照顾她看上去也很尽心尽力,从来不抱怨,连护士都夸你是模范丈夫优秀男人。你当然不会是为了得到别人夸奖这样做,对不对?你们应该是感情很好的,这一点,我没理解错吧。”
“我和你妈妈之间当然是有感情的。”
“那你为什么你要背叛她?”
任世晏发现,面对女儿明亮得没有杂质的眼睛,坦白是一件艰难的事情,他微微苦笑了:“小苒,你以后就会知道,感情非常复杂,我没法给你想要的答案。”
“那我和你,大概就再没什么好说的了。”

任苒蹲下去,重新收拾着箱子。
“小苒,这个暑假我要去北京参加学术研讨,还要跟编辑确定我一本书的最后定稿,你回老家后,就住阿骏家吧,不要一个人回家住,不方便,等我工作完成了,也会回去一趟的。”
“我差点忘了,哈哈,我跟阿骏,也是你周密安排的一部分吧。我毕业,跟他一块出国,以后最好嫁给他,你就可以无牵无挂过你的幸福生活了。”任苒合上箱子,站了起来,似笑非笑看着任世晏,“是这样吗?”
“别因为我迁怒阿骏。”
“你太多虑了,阿骏是我从小到大最好的朋友,妈妈生病住院,赶上你出差的时候,他一直陪着我;我被你带到这里来,没一个朋友,只有他天天打电话给我;他还特意为我来这边上大学。他瞒着我,也是为了我好,我不会怪他。可越是这样,我越不会按你的如意算盘去利用他的友情,自私地霸住他。”
“小苒,你不明白吗?阿骏是爱你的,你跟他在一起,爸爸才能放心……”
任苒提起箱子,不屑地说:“你太急于打发掉你女儿了,任教授,其实没必要,我这就走,给你们腾位置出来。”
她已经走向门口,却停住,回到书桌边,取出一本书,那是方菲在最后一次住院时看的托马斯﹒哈代的小说《远离尘嚣》,书是从她工作的图书馆借的,任苒在母亲去世后,从她枕边拿起来,再没还回去,而是一直带在身边。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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