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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夫傻妻-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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肯跟忠义伢子玩,看到他来了就跑得远远的。当初龙奎担心只生一个的话孩子没有玩伴,现在这个事实已经摆在面前。他几次看着儿子追到立夏家去找小女孩玩都被她打了出来,后来忠义就开始怕那小家伙,不再去了。

没有玩伴的忠义整天在家里东瞧西找,有一天就注意到了地上走来走去的鸡群。这些到了下蛋年龄的母鸡有一个特点,人追它的时候它不会逃走,而是梗着脖子把身子伏到地上——它们把人当成公鸡了,等着对方趴到它背上去。痴呆的忠义也注意到了母鸡们的这个特点,开始追赶它们,然后没费什么劲就捉到一只。刚开始时他还只是捉着它们玩一玩,小猴下山似的,捉了这只放掉又去捉那只。后来可能是鸡挣脱的时候他揪到了一两根羽毛,才发现原来鸡毛是可以拔下来的。于是他有事没事开始抱着家里的母鸡们拔毛。等到那些傻母鸡们意识到这家伙不是公鸡时已经晚了。他一只手捉着鸡的腿,另一只手就死命扯鸡毛。母鸡们不会呻吟,偶尔“咯咯”叫两声,却与它们平常心情好时的“咯咯”声并没多大差别。因此家里人各忙各的,并没有去注意,只知道孩子在抱着鸡玩。后来有一天似乎是突然之间,家里人猛地发现,有几只母鸡的羽毛已经所剩无几了。刚好农忙,贺十老头要帮两个大儿子家晒稻谷,也没时间管忠义。等到稻谷晒完,家里的母鸡已经被全部拔光了。一只只活鸡光着身子在地上走,成了队上人追着看的一个奇观。一到下雨,这些光秃秃的母鸡们就被淋得直打哆嗦。

鸡拔完以后,忠义又没事可干了。有一天他闲逛到了杂屋边,发现了这里关着的猪和牛。这些长相奇怪的东西让他很感兴趣。他在猪栏前坐下来,伸手就开始摇那栅栏式的木条。因为痴傻,他做起事来就不知道疲倦,也不觉得乏味,一摇就是一两个小时。直到把木条摇开掉落下来,猪们哼哼着鼻子紧贴着他的脸跑出来。忠义伸手抓了一把,滑溜溜的抓不稳,只摸了一手稀泥似的猪屎。他把手指放到嘴里舔了舔,没什么味道,就没再吃第二口了。猪们撒着欢跑了,忠义裂开嘴“嗬嗬嗬”笑两声,转身又去摇牛栏的木条,直到把牛也放了出来。

等到龙奎发现时,猪牛已经在外逍遥大半天了,啃坏了很多人家的蔬菜和其它农作物。龙奎发动父母和邻舍气喘吁吁地把它们赶回去,用铁钉把栏门的木条钉死了。但是过不了几天,忠义照开不误,猪牛又被放出来了。因为他有的是时间,可以一整天坐在那里不厌其烦地摇,一直摇到木条掉下来为止。

当过五年兵的龙章对正在学成语的小红说:“看到了吧,你排行老弟这种精神就叫做愚公移山,精卫填海,水滴石穿。”

因为不懂屎尿,忠义一直穿着开裆裤。他光着屁股又总喜欢坐在地上,可能是受多了潮气,后来就得了抽风,也就是癫痫。走在路上,突然就“哈哈哈”大笑两声,一头倒了下去,口吐白沫。也不用扶他,二三十秒钟后他自己就会醒过来,站起来继续横着往前走,什么事也没有。

对于忠义新得的这病,龙奎和贺十夫妇都没有很强烈的反应,甚至连赤脚医生和司公也没再请了。一个人家的屋顶到处是窟窿,到处漏雨,有一天又多了一个窟窿多一个地方漏雨时,这屋子里的人都不会有太大的感觉。

这一年队上有户人家的*生了一窝崽子,其中有一只长得有些特别,两条后腿离地半寸的地方各多出来一个脚趾,当地人称这种狗为“灵官狗”,说这种狗不吉利,会招来灾祸的。于是狗崽满月时这一条就没人要。主人家说谁想喂的就拿去算了,不要钱。

龙奎不相信什么吉利不吉利的说法,他看到儿子成天没个玩伴,喂条狗给他解解闷也好,就去把那条小狗拎了回来。

谁也没有料到,后来发生的悲剧真的跟这条狗有关。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第四十二章,冬天的变故
忠义的不幸发生在一年多以后,这里暂且不提。先说这一年冬天,雪下得比往年多,天气特别寒冷。龙奎家门前的大水塘里厚厚地结上了一层冰。往年都是呆在水塘里过冬的鸭子们今年自己就乖乖地跑回家里来了。龙元和彭十家的小女儿,带着小红小兵姐弟俩,用一根棕绳子绑了一条木板凳,在水塘里的冰面上拖过来拖过去。他们还走到路边的茶籽树旁,把树叶上的冰块剥下来吃。那冰块剥下来后形状跟茶籽树叶一模一样,上面还隐印着叶脉的纹路。屋檐上也垂下尺多长的冰条来,家家户户就像住进了水晶宫似的。

贺十老头把忠义抱在腿上整天坐在炉坑边烧柴烤火,直烤到爷孙俩都是灰头土脸,口干唇裂。贺十婆子在棉鞋底上绑上稻草,背着大背篮去雪地里拔萝卜菜。拔了又背到水塘边去,用小栽锄敲开冰面,把萝卜菜在冰水里洗一洗,放在岸边晾干了再来背回去煮了喂猪。隔不了半个小时,龙章家或彭十家来洗猪草时,刚才敲开的冰面已经又冻上了。所以家家都在背篮里背了小栽锄,每次都得敲一回冰。而晾在塘堤上的猪草背回去时已经冻成了硬梆梆的,要放在炉子坑边烤化了才能斩。

这个冬天龙奎对打牌渐渐上瘾起来。儿子忠义反正有公公阿婆带着,而堂客义伟即使不捡柴呆在家里也说不出什么让龙奎感兴趣的话来。这几年,乡亲们刚分田到户时的那分积极劲头已经过去,经过这些年的实践,他们终于明白,田里地里终究“挖不出金伢子来”。渐渐地就开始有人爱上了打牌。现在冬天农活不忙,又下雪结冰,打牌就成了一种既可以打发时间又有些刺激的好消遣。

龙奎每天早饭后碗一丢,对义伟随便扯个谎然后就出去找牌打。

“伟妹子,我去吴三家还钱。”

“伟妹子,今天我去夏篾匠家算账。”

“伟妹子,春四让我今天去看猪娘。”

……

义伟对她男人的话从不怀疑。招呼打过后,龙奎套上塑料雨靴,再在鞋底上绑一圈稻草,手里提一双旧棉鞋就出去了。一去必定是一天,有时甚至是一天一夜。牌桌上的人永远是越陷越深。输了想赢回来,没料到接下来又输了。于是咬牙切齿地发誓一定要一把捞回来。可时运迟迟不见好转,几十个钟头一晃就过去了。

义伟在家里百无聊奈,只好走去嫂子家玩。

到了嫂子家里,她从来不坐,就站在门槛边。现在大冷天的,嫂子说:“伟你进来,顺手把门带关。”义伟就走进去,听话地回身关了大门,又站在厨房的门槛边。她一只脚踩在地上,另一只脚踩在木头门槛上,身子斜靠着门框,就那么傻傻地一站就是个把钟头。嘴里偶尔也说句话:“哎呀,不味啊,不能捡柴。”“没味”她总是说成“不味”。有时她又说:“没油了,又哥还不去称油。”有时说的是:“哎呀,没菜吃。嫂子你屋里有菜吃吧?”

龙章堂客心情不好,懒得理她。

龙章堂客每到了年关心情总是不好。过年了,这里要交钱那里要还账,年货不能一点不办,小红姐弟俩还整天吵着要打爆米花,到处要用钱。龙章试过了各种致富门路,但并没有赚到什么钱,家境总不见大的好转。每到年关将近,为了称几斤过年肉这样的小事,两公婆总要吵上好几架。这龙章不是贺十老头的亲儿子,但在吝啬上却跟养父如出一辙。别个给丈母娘家准备的拜年肉都是三斤甚至五斤,而龙章的总是两斤半。这两斤半还要到秤上挂好几次,多出半两都要切下来。如果砍的是风吹了几天的肉,他还要细细地计算出吹干的水分,就只称两斤四两或两斤三两半了。为这个龙章堂客没少受气。她是个爱面子的人,然而跟着龙章,她的面子从来就没有撑起来过。

义伟站在龙章家门槛边,自顾自地说几句没什么意义的话。见嫂子不理她,也就出来,嘴里哼着不知名的小调,又去彭十家站一站。

第四十三章,冬天的变故(2)
彭十家的境况也好不到哪里去。大儿子立夏三十老几才好不容易娶上堂客。第一胎生了个女儿,按规定若干年后还可以再生一胎。但这若干年他显然是不能等了,就自作主张又怀上了。于是田也不种了,夫妻俩带着才几个月大的女儿出去东奔西跑躲了一年的计划生育。没想到第二胎又是女儿。生下来的第三天夜里就由立夏亲自抱出去送人了。马不停蹄地又怀第三胎,然后又躲出去。政策越来越紧,到处都在清查大肚子,超生游击队员们成了过街老鼠。实在无处可躲了,快足月时不得不又逃回家来。尽管家处如此偏远的小村角落,可计生组的工作人员似乎都长了千里眼、顺风耳,回来的第二天晚上,“突击队”就到了。跟龙奎家当年一样,深更半夜被押去区医院打了针。这一次引下来是个男孩,还活着。立夏的妹妹把孩子偷抱回来,立马就叫赤脚医生来打解毒针。连打了三天后孩子竟然开始吃奶,活过来了。没有文化的立夏这一次给孩子取了一个恰到好处的名字,身强。意思是对这个失而复得的儿子没有别的奢求,只要他身强体壮就很满足了。

立夏的弟弟秋分是拿妹妹换的扁担亲。堂客跟他妹妹一样大,才十七岁,比他本人小了将近二十岁。当然,相亲的时候秋分的年纪照例是隐瞒了的,报的二十八。堂客懵懵懂懂地嫁过来,因为年幼不懂事,也因为年轻血旺且初尝*之美,刚开始时与秋风竟然还有那么些恩恩爱爱。一年半后生下女儿。生米既已煮成熟饭,秋分的年纪也就放心地曝了光。后来夫妻间开始闹矛盾,现在堂客丢下不到一岁的女儿,跑到广东打工去了。

就是这样的几户人家,这个下雪的冬天却集体遭遇了一件雪上加霜的变故。

因为下雪结冰,已经停了好几天电了。这天早上小红起来,穿上塑料雨靴就跑出来准备去找彭十家的小女儿玩。跨出门槛,走下台基,来到门前地坪上。雪很深,一脚踩下去淹没到她雨靴的口子边了。雪光刺得小红几乎睁不开眼睛,到处都是白茫茫的。小红举目看着对面山上的松树,墨绿的树枝上覆了厚厚的一层白雪,跟名信片上印的那些风景画一模一样。小红心想,真好看。但不知怎的,她又感到似乎有点什么不对劲。再放眼仔细一看才发现,原来是从大水塘上空经过的那条电线不见了。

“爸爸快出来,爸爸,电线没看见了!”

听到喊声龙章快步走出来一看,可不是,电线只剩下分开入户的这一截,而跨过水塘上空的那条总线没有了。他赶紧穿上雨靴出去察看。看完回来说一直剪到下一户人家的门前,也就是说被偷去的只是彭十和贺十这几家的总线。

下一户人家的几个儿子有些小偷小摸的习惯,让人很是怀疑。但现在没有拿到证据,左邻右舍的,也不好去人家屋里搜查。况且,人家即使偷了,也不会傻傻地放在家里。

电线是公用设施,被偷了理当是村上出面来解决。但龙章往村干部和村电工家反映了好几次,他们却只是来回踢皮球,村干部说应该找电工,电工说这事要找村干部,两边都不愿意真正出面管。也难怪,这是“支出”的事,往外拿钱,谁想管呢?干部们喜欢管的是“收入”的事,有钱进的,比如收税啦,催上缴啦,罚款啦等等,这些可以看见钱物并且自己还可以从中摸一把的好事。

事情就这样拖了下来。这几户人家又都没钱自己接上这一段电线。于是这个村角落里又回到了煤油灯时代。晚上别的地方电灯电视,而这几户人家却点着一盏破旧的煤油灯,清寂得像远古时期的村野。

小红姐弟俩在昏黄的煤油灯下看书写字,而女人们都就着煤油灯斩猪草,“砰砰砰”,“砰砰砰”,多少个世纪了,这种单调而沉闷的顿挫声。

村小学和乡中学里,学生们开始传唱流行歌曲。每人一个塑料皮日记本,每页的角落和边缘贴着印有翁美玲、黄日华、米雪的不干胶,中间部分抄着歌词,《美酒加咖啡》,《一生何求》,《明天你是否依然爱我》等等。小红姐弟俩也跟着同学们学了一些回来唱。有一首《蓠巴墙的影子》,每一次小红唱到“麻油灯呵还吱吱地响,点的还是那么丁点儿亮”时,总忍不住想到自己家的煤油灯,然后,小小少年的心底就涌出丝丝缕缕的莫名惆怅。

第四十四章,冬天的变故(3)
十多年里,村上乡上的干部多次催上缴时经过那光秃秃的电线杆,也听到过龙章立夏们的多次反映,但终是装聋作哑,不闻不问。

那时小学作业本的封面千篇一律的是一男一女两个小孩子,精神饱满,昂首挺胸,胸前飘着红领巾。背景是一个高高的艾菲尔铁塔似的电线塔,旁边一个一笔画成的五角星。画面的底部一行字:“奔向2000年……”句子慢慢斜上去,加上后面的省略号,带给人一种无限憧憬无限绵延之感。这句话小红姐弟和他们的父母都念不顺畅,老是不知道“2”字后面该念几个零。

对于其他八十年代的小学生而言,这幅画可能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意义;但是对于小红,这幅画成了一个最准确的预言。这个村角落里再一次架上电线刚好是在2000年,这一年小红大学毕业。这是后话。

只说现在龙奎在牌桌上瘾越来越重,人越陷越深。而他的牌技被龙章称为“石塘一大输”。虽然赌得不大,但龙奎本来就囊中羞涩,把全部的几十块钱家底输光以后就满门心思想捞回本来,更加连饭也不想吃觉也可以不睡了。他有时半夜回来一下,睡那么一会儿,天没亮又出去了。他去得倒是不远,就在队上那几家常年开牌桌的人家。要是别人的堂客,早就追过去掀掉牌桌把他揪回来了,可是义伟对龙奎只有绝对的信任,她从来不会怀疑又哥会背着她去干什么坏事。

贺十夫妇夭折过七八个孩子,因此对活下来的三个亲骨肉只是一味地溺爱娇纵,拿不出半点管教的手段来。现在龙奎白天黑夜的不着家,忠义就一直在公公阿婆家吃,晚上才回自己家睡一下。贺十老两口还监督着义伟给栏里的猪牛喂食,而鸡鸭是贺十婆子亲自在帮着照料,因此龙奎不回家家里倒并没有什么大的不妥。只可怜义伟早就没油了,天天等着龙奎买油回来。

“又哥买油去了,怎么还没回来?”她在大哥家和彭十家晃来晃去,嘴里现在只剩这句话了。

“么子买油去了,你又哥打牌去了,顺便跟堂客们困觉。”立夏堂客对义伟说。

“不是的,买油去了。”义伟板着脸——立夏堂客这话她不爱听。

“你还不信。你自己去刘家湾寻一下,就可以看到你又哥正在跟堂客们打牌哩。”

“不是的。你麻皮话。”义伟低头搓着自己的衣服角。

“我一片好心,你还骂我。那你慢慢等吧。”立夏堂客摞下这句话,转身忙她的去了。

“我不得信你的麻皮话。又哥是买油去了。”义伟坚定地说。

好不容易等到龙奎回来了。义伟本来在邻居家玩,欢天喜地跑回去,嘴里像哼歌一样拖腔拉调地唱着“又哥回——来——了——,又哥回——来——啦——”。进门以后,一看到又哥,有没有买油她已经不在乎了,只要看到她回来她就心满意足。然而龙奎就跟没看到她这个人似的。他到父母家看了看儿子忠义,过自己这边来就一屁股在炉坑边坐下来抽烟。义伟赶紧夹柴烧火,她怕龙奎冷。她划火柴从来都不利索,点一次火总要划四五根火柴。此时她已经连划了三根还没点着火,又在抖抖索索地抽第四根火柴。龙奎一把抢过她手里的火柴盒,“啪”地往地下一掼,哑着嗓子骂道:“你这个古董,你这个蠢猪!我怎么这么背时娶了你这么个堂客!”义伟惊恐地望着龙奎,呆呆地张着嘴,脸上满是委屈。她不明白今天又哥怎么突然对她发这么大的火。义伟的嘴一张开,下唇就显得更厚了,露出内侧红彤彤的肉来。口水又开始在牙龈和下唇之间积蓄,盈盈欲滴,闪闪发亮。龙奎厌恶地看了她一眼,站起身来往外就走。这次他没有出去,而是把自己摔在外间的床上,呼呼大睡起来。

龙奎今天心情不好,并不光是因为输了牌。昨天晚上在牌桌上,有人跟他讲了荷花家的事。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第四十五章,冬天的变故(4)
事情与时代的变迁紧密相关。

这几年以来,街上的私营经销店就像书上常用的那句话所讲的,如“雨后春笋般”一年比一年多起来。它们对曾经独霸市场、居高临下的乡供销社形成了四面楚歌之势。

乡公销社成立于计划经济时代,销售人员都是相关部门统一分配的吃国家粮的所谓干部,她们打心眼里瞧不起她们的乡巴佬顾客。乡巴佬们卷着裤腿、满身汉臭地来买东西,叫她们“同志,同志”,她们嘴里聊着天手里织着毛衣,爱理不理的。乡巴佬们要看一件什么货品时,叫半天后她们才懒洋洋地走过来,从橱窗里把东西拿出来往柜台上一丢,正眼都不瞧顾客一眼。

“同志,麻烦再拿那个黄色的看一下。”乡巴佬低声下气地说。

不应。

“同志,我想看一下那件黄色的。”

不答。

“同志,能不能麻烦您……”

“你到底买不买!不买就算了。”国家粮把东西一收,转身继续织她的毛衣聊她的天去了。

这就是当时乡供销社职员的态度。也难怪,你买不买确实与她无关,货品在橱窗里发霉烂掉也与她无关。她每月固定领多少斤米,拿多少钱工资和奖金,不管商品有没有卖出去,是否已经发霉烂掉,过年过节她们照样还可以领到礼品和津贴。而且,按照当时的政策,连她们的后代都不用愁,他们都是有保障的。再怎么蠢再怎么笨再怎么不爱上学,他们一生下来就是国家粮,长到十八岁国家就会给他们安排工作。安排工作时拉点关系走点后门还可以谋到政府职员或大企业管理者等肥缺。就算没有谋到肥缺,退一万步他们还可以接班,到母亲所在的供销社来当销售员。反正他们世世代代都将是国家粮,是干部,永远吃穿不愁。就像秦始皇把自己称为“始皇帝”,他的子子孙孙们就将是“二皇帝”、“三皇帝”、“四皇帝”直至“万皇帝”、“万万皇帝”。

也跟秦始皇一样,这些国家粮们没有料到局势已经开始悄然改变。

进入八十年代以后,经销店开始出现。刚开始一个大队就那么一两个,都是家底丰厚的大队书记或大队会记家开的。后来慢慢的,村口有人用土砖头随便垒个小房子,进点什么便宜烟啊、酒啊、肥皂啊、女人用的卫生纸之类的东西,又一个经销店就开起来了。然后是做包工头做采购的人家发了财,在大马路边盖起了楼房,有的自己开经销店有的租给别人开经销店。这些经销店规模比村上的稍大一些,不但卖日用杂货,还像供销社一样卖布。后来牲猪收购也放开了,经销店又开始兼营杀猪卖肉,农村最早的一站式购物形成了。虽然这些经销店跟日后城里的沃乐玛、大润发之类的超市相比简直是蚂蚁比大象,但在当时的农村,它们已经算得上是规模齐全了,而且也确实极大地方便了乡民们。它们不仅遍布各村——不像供销社一个乡只有一个——大大地节省了乡民们上街买东西所花的时间,更重要的是,它们带来了全新的服务态度。

乡民们上个街,不管你进不进店买东西,老板娘总要从窗口探出头来亲热地打声招呼,“三婶子”、“四嫂子”地叫得人心里*。走累了,还可以进店歇一歇。你这里屁股刚挨凳,老板娘的热茶已经送到手里来了。你可以慢慢地喝着茶,跟老板娘家长里短地聊聊天,爱什么时候走就什么走。要是进店买东西你就会发现,这里卖的东西比供销社要便宜,而且还可以赊账。

渐渐地,乡民们越来越难得进一次供销社了,除开要买经销店没有的农药和化肥才万不得已去一次。很快,供销社难以为继。为了生存,领导不得不对其进行改革,开始把销售额和职员的奖金挂钩。职员们也学着调动全部的脸部肌肉,堆起笑脸来迎接偶尔进店的乡巴佬们。可她们毕竟这么多年没笑过了,这临时改装的笑脸乡民们不爱看,太假,太做作。于是,职员们再摇尾巴乞怜也改变不了供销社解体的命运了。

供销社解体之前,乡政府决定在全乡三个大块各选一个经销店来代销农药和化肥。这意味着谁取得这个代销权谁就将垄断一大片的农药化肥市场。乡政府没有下文件,更没有公开招标,普通老百姓们都不知道这回事,只有几个消息灵通的经销店店主得到了这个消息。荷花家靠近马路,有幸获得了情报。荷花男人一蹦三尺高,大呼“发财的时运来了”,拔腿就往乡政府跑。

第四十六章,冬天的变故(5)
到乡政府一看,二楼走廊里站了至少有三十来个人,都是经销店的店主。毫无疑问,大家都是奔着代销权来的。荷花男人三步并作两步奔上楼去,缩着肩膀往里挤。

“挤么子呀,也该有个先来后到!”

“就是的呀,难道你慢来的还想先给你指标不!”

前面的人群就像受到恶狼威胁的马群一样,开始互相挨着挤得紧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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