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巫语-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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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这话,冯祺打趣道:“不喜欢末染,喜欢她对吧?”

“她是这么认为的。另外,安绘去世那天,她与谢思严在一起,有不在场的证据。”

“你相信?”冯祺不信曹先桂这种老狐狸会轻易相信一个小女孩的话。

“相信,因为他们还有其他的时间证人。”曹先桂吐捻掉烟头,站起身:“小记者,咱们要重新梳理一下自己的思路了。”

安颖僵直地站在阳台上,不发一言,看着楼下的三人走远。已经枯黄的吊兰旁,她的脸显得格外苍白。她的手紧紧扣在石台上,眼神恶毒地盯住那几个人的背影。然后,她看到了末染轻蔑的笑。手指更用力的扣着石台,直到指甲划向石台,发出粗糙的响声。

“安颖,我上班去了。”冉起雷走到门口,又朝阳台看了看,叹气,然后关上门,走下楼。

她已经一周没有去上班了。

司机等在楼下,见冉起雷下楼马上打开车门。扶着打开的车门,他沉吟半刻,对司机说:“陈师傅,去中心医院。”

冉起雷去找的是神经内科的主任秦山,他们是老朋友了。见到秦山,他开门见山的说:“老秦,上次给我女儿开的药,再给我开点。”

秦山正在倒茶的手顿住,他疑惑地看向冉起雷:“你女儿不是……”

“是安颖。她现在和绘绘一样,晚上睡不着,老是说些胡话。”

“是不是你女儿的死对她打击太大造成的?”

“也许吧,她现在已经一周没有去上班了。”

秦山平淡地看向面带愁容的中年男人。现在的他不是枳城中叱咤风云的冉起雷,而是一个平凡的男人。而他最需要的不是一个朋友的同情,而是一个医生的建议。他将茶水放到冉起雷面前,认真的说:“治疗神经衰弱,不能一直依赖药物。主要还是要靠自己和家人的努力。自己看开。”

冉起雷勉强地笑了笑:“现在的情况,恐怕不用药,是不行了。”

“那么严重了?”秦山有些吃惊。

“她本来就容易钻牛角尖。”

“什么时候带嫂子来我这里,我给她好好看看。”

冉起雷露出为难的表情:“她不认为自己有病,需要到医院。”他想起妻子近日来的种种行为,不禁深深地叹了口气。

昨天夜里,她甚至半夜立起身,推醒他,害怕的指着窗外说:“起雷,你看,绘绘在外面的。她提着刀,要来杀我。”

将秦山给的药放进皮包里,冉起雷慢慢地走出医院。不过短短一周多的时间,他似乎老了许多。连机械地迈腿,都觉得困难。

外面是晴朗的天,上午十点,太阳已经出来。冉起雷用手挡在眼睛前,眯着眼。

枳城的冬天难得的出起了大太阳。

进车的那瞬间,他似乎看到了一旁的一个路人很眼熟。

等车开出医院很久,他才想起来,那个人他是见过的。是绘绘过世那天,在医院采访他们的那个年轻记者。

冯祺本来是到医院来采访一个斗殴至伤的新闻,却意外看到了冉起雷。他似乎没有认出自己来,而且变憔悴了。

病房中,他见到这次的采访对象。一个满嘴脏话的小混混,即使被打得浑身找不到一处好的,那个人也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冯祺进去的时候,他正跟一旁的几个人胡吹乱侃。

“我操!我有什么好怕的。你他妈知不知道,我陈泰丰的后台是谁?”歪着嘴,那人嚣张至极:“冉起雷,知道吧!本市的名流,嘿嘿,名流也。谁砍了老子,老子也不怕!老子到冉起雷那里晃晃,那些惹老子的人就有得受了。”

冉起雷?冯祺不动声色站在边上。冉起雷来医院,是看这个人?他们又有怎样的关系?

“请问,你就是陈泰丰?”

陈泰丰挑眉,邪气地笑问:“你他妈又是谁?”

望着陈泰丰那张被打得认不出的脸露出邪邪的笑容装帅,冯祺没有将心中的不耐表露出。他亮出记者采访证,对陈泰丰说:“你好,我是《枳城日报》记者冯祺,我想就这次的事件做个采访。”

“哈!打架也采访?你们记者吃饱了撑的,没事做了?”

出门前,师傅王庆云就交待过冯祺,这样的新闻尽量淡化处理。采访不到就算了。犯不着为了一点薪水,与这些人扯上关系。可是,他这时却对小混混口中的冉起雷那三个字产生兴趣。潜意识里,与冉家有关的事情,他都有知道的欲望。

“你说你认识冉起雷,是吹牛的吧。”冯祺不信的打量陈泰丰。

陈泰丰哼哼两声,往地上吐了口口痰:“我要是说谎,我他妈横着从医院出去。”

“他那样的人能认识你?”

“嘿,你还不信!我——”陈泰丰正要说什么,却突然被喝住。

“你们在做什么?”

冯祺转过头,看到门口多了个不威而怒的中年男医生。那位医生脸色很难看的打量着病房中的众人。片刻,他阴沉的说:“这里是病房,最好注意不要太过喧哗。还有,这位病人,到了检查时间,请跟我来。”说着目不转睛地盯住陈泰丰。

陈泰丰似乎认识这个医生,张了张嘴,转而也沉下脸,又往地上狠狠吐了口浓痰。颤悠悠下了床,跟着那位医生离开。

还没等冯祺反应过来,两人已经走远。

这时,一个过路的小护士望着远去的两人奇怪的自言自语。冯祺赶紧走上前,仔细听那个护士说的话。那个护士说的是“神经科的秦主任怎么把外科的病人带走了?”

冯祺一听,马上朝那两人离开的方向跑去。

 
 
。。  。。
   





第八章·大胆猜测

陈泰丰最受不了的就是有人站在他面前却不说话。那样比打他两拳还让他难受,心底简直火烧火燎的着急。他不耐地冲背对他,兀自抽着烟的秦山吼道:“你他妈到底有什么事?”

秦山转过身,面无表情的吐了口烟雾,仍旧不说话,只是看着陈泰丰。

“操!敢情你们有钱人就喜欢穷折腾人!”

秦山将还剩很长一截的烟头扔到栏杆外,然后冷冷的说:“管好你的嘴。否则后果自负。”

“怎么着,还来威胁老子?告诉你,老子不吃这一套!”陈泰丰一听秦山这话,就气不打一处来。他是烂命一条,也不在乎。倒是秦山、冉起雷这类所谓的成功人士,对名誉看得比命还重要。要拼命,他们怎么也不是他的对手。想到这里,陈泰丰嘿嘿一笑:“秦医生,你不要忘了,你们的秘密还在我手中。”

并不将陈泰丰的威胁放在眼中,秦山的语气没有任何改变:“那个秘密只会让你陪上性命。如果你是觉得你横竖烂命一条,硬碰硬我们会怕了你,很抱歉不能如你所愿。我们能让你进来医院一次,就能让你进来两次,三次。如果不想成为我的老顾客,一次比一次住得久,那么就管好你的嘴。不要再发生昨天那样的事情。”

“那丫头死都死了,你们还这么紧张做什么?”陈泰丰不满的嚷嚷。

秦山冷冷地盯住面前猥亵的男子:“她死了,你的罪仍在。不要以为冉家为了名声放过你,你就能一直这么放肆。”

“死丫头自己都说不会怪我,你一个外人插什么手!搞不好,她自己也很享受‘强奸’的滋味呢!”陈泰丰哼哼两声,故意加重了强奸二字的发音。看到秦山越发阴沉的脸,才打着哈哈说:“知道啦,我对那个记者什么都不会说。”说着,陈泰丰突然凑近秦山:“秦医生,我的瘾犯了。你能不能给我个方便?横竖,你们他妈的打了我一顿,也该给我点补偿吧!”

从口袋中摸出一包白色粉末和一个注射器,秦山不屑地扔给陈泰丰。看秦山居然这么爽快地给自己药品,陈泰丰喜出望外,一把捏在手中就准备往外走。

“站住!”秦山喝住陈泰丰:“你现在知道自己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了?”

陈泰丰扬扬手中的粉末袋,作了个飞吻状:“老子也不是那么不讲道理的人!”说完,便急匆匆的去寻找隐蔽的地方。

看着陈泰丰走远的身影,秦山露出个冷笑。

无知的男人。

他永远不知道,他手中的注射器上携带有爱滋病病毒。瘾君子死于爱滋,没有人会去追究。

但随即,秦山往向远处的脸变得落寞。

他想起了笑颜天真纯洁的那个少女,想起了冉起雷离去时脆弱的背影,想起了一个月前的那一天。

那一夜,秦山接到易览的电话,让他带着简单的工具到冉起雷家。赶到冉家,他看到的是在床上昏迷的安绘。易览告诉他,那天夜里,安绘独自一人在老街。她遇到喝了点酒的陈泰丰。之后,陈泰丰强奸了她。昏迷的她被易览的手下发现,并抓走了企图逃跑的陈泰丰。之所以不送去医院,是冉起雷不希望这件事情被别人知道。

起初,秦山很反对冉起雷的做法。他认为应该将安绘送去医院,好生检查休养。可是看到冉起雷痛苦的表情,他再也说不出一个字。他与冉起雷是挚友,知道他家的情况。大女儿从小被人拐走,直到最近才回来,情况很糟糕。二女儿天真可爱,本来是他们的心肝宝贝,谁知却遭遇这样的事情。他们家经不起几次三番的折腾了。

“让绘绘自己决定怎么样?起诉,还是选择沉默。这是她的人生。”他只能如此劝慰冉起雷。一味姑息罪犯,并不是明智的决定。

易览则拍拍冉起雷的肩膀,豪爽的说:“冉哥,放心。那杂种到了我的地盘,不脱层皮,出不来。”冉起雷摇摇头,叹了口气,对易览与秦山说:“这件事,不要让你嫂子知道。”

谁知,一打开门,却看到安颖脸色苍白的站在门口。

“嫂子”

“老婆”

三人都担心地看着安颖,都怕她会做出什么举动。他们都知道,安颖的性子火爆,发起飙来,谁都息不平。

安颖的牙齿咬着下嘴唇,眼中全是怒火:“你们是在商量,让我女儿白白被别人欺负,还要忍气吞声?冉起雷,你就是这么当父亲的?易大队长、秦大医生,你们就是这样当长辈的!”

冉起雷急忙抓住安颖的手臂,着急的低声说道:“老婆,小声点,绘绘还在睡!”

一下子甩开冉起雷的手,安颖发火道:“睡什么睡!谁让她那么晚跑到老街!下城治安不好,不安全。给她说过多少次,她哪次听进去了?自从末染回来以后,绘绘越来越不听话。最近还学会顶嘴了!本来我就不喜欢那个人回来,你看,她回来还把绘绘带坏了!”

“安颖!”冉起雷听到安颖居然将这次的意外归结到无辜的大女儿身上,不由得也动了怒:“那个人?末染不是我们的女儿?难道她不是你十月怀胎生下来的?为什么这么说!”

安颖冷哼一声:“我没有那么肮脏的女儿!”

“你!”冉起雷想发火,却碍于易览与秦山在场,不好发作。

“妈,爸!”安绘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坐立起来,虚弱的说:“你们不要吵了。”

安颖见女儿转醒,马上凑到跟前,着急地说:“绘绘,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绘绘,妈对不起你,妈没有保护好你。”说着,眼泪一下子流下来。

“妈,别这样。这是我的命,我认了。”安绘的声音越说越低,头也越来越低。不让人看到她的眼睛。屋子里一下子陷入死寂。

“爸,我想见思严。”安绘突然抬起头,眼底多了一丝坚定。

冉起雷愣了一下,迟疑的说:“现在?现在才凌晨四点。”

“嗯。”安绘点头,再一次重复:“我想见思严。”

秦山与冉家口中的思严只有一面之缘。他还记得当时那个少年呆楞在门口的样子。他颤抖的嘴唇与苍白的脸孔给了秦山深刻的印象。见过许多神经衰弱的病人,见过许多深陷在自己的幻梦中的病人,但这个少年脆弱却倔强的样子仍然让秦山记忆犹新。

少年推开门,与床上朝他虚弱微笑的安绘对视。秦山甚至看到少年死死握住的拳头,拼命压抑自己情绪的表现。他在那一刻,突然就对这个少年产生了怜惜的心。还是个孩子,和安绘一样,只是个少不更事的孩子。瘦削的肩头恐怕无法承受太大的打击与责任。

门关上,在门外的秦山无从知晓安绘对那个少年说了什么。只知道,一个小时后,房内突然传出少年近乎绝望的嘶吼与痛哭。冉起雷与秦山几人撞开门,看到谢思严跪倒在床边,头埋在床单里。而安绘闭着眼,轻轻抚摸少年,口中低低的念着:“我不怪你,不怪你。”

她真的没有怪任何人。

不去追究那夜侵犯她的小混混,不去追究谢思严那么晚将她一人抛在下城区的粗心,不去追究任何人的错。

那一夜成了冉家的禁忌。

对安绘来说,那恐怖的一夜仿佛从不曾发生。

只是冉起雷发现,以往与安绘交好的谢思严竟慢慢与自己的大女儿走近。他在一次朋友的聚会上,对秦山大吐苦水:“真不知道现在的孩子都在想什么。我也不是古板的家长,会干涉孩子们的感情生活不准早恋。可是他们也太乱来了。一会儿跟妹妹好,一会儿跟姐姐好。那件事后,绘绘跟没事人儿似的,倒让我担心。”

秦山记得,当时自己安抚冉起雷说,让绘绘来检查一下,顺便开点药回去。现在想起来,当时的自己真的太草率了。如果更加重视安绘的情绪,也许,就不会发生安绘自杀的悲剧。

这样想着,秦山又长长的叹了口气,他又想起冉起雷沮丧的身影。冉起雷还是那个他钦佩的大哥吗?父母,是前世欠了儿女的,今生来还债的吧。

那个男人……冯祺皱眉往秦山站立的地方看了眼。刚刚躲在门后偷听到的内容太惊人,还来不及消化。如果陈泰丰所说是事实,那么安绘自杀会是因为被侵犯?可这样一来,冉家的反应太过平静,末染似有似无的举动又是为什么?

回到报社,冯祺马上拜托师傅王庆云帮他查陈泰丰,假其名曰是为了这次的斗殴事件。王庆云漫不经心的扫了眼冯祺,露出呵呵的笑容:“果然是年轻人,比我们有干劲多了。”资料很好查,象陈泰丰这样的小混混是警察的熟客,三天两头犯事被关。王庆云向那位相熟的小警察一提,人家就想起。

捏着指间密密麻麻的纪录,冯祺都有些佩服陈泰丰。他的人生不是在看守所就是在犯事的途中。虽多,但大部分是小罪。;令人玩味的是陈泰丰是个强奸惯犯和瘾君子,最近一段时间他突然有了一大笔钱,出手比较阔绰。但相对应的是,在近三个星期内,他几乎每隔两三天都要被人打一顿。谁打的,他说不出。但是一进医院,出来后,他又阔绰几天。

看到这段纪录,冯祺第一个反应是冉起雷那张忧虑的脸,但马上又否认自己的猜测。以冉家的地位,不至于会这么做。如果冉安绘的遭遇属实,冉家又怎么会非但不告陈泰丰,反而纵容他以此要挟。

“谁说不会?”曹先桂斜睨冯祺,那神情仿佛看一个三岁稚童说出可笑的语言。冯祺将贴近他的飞雪与小黑赶开,双手交握,疑惑地看向曹先桂。

老人揉揉太阳穴,朝冯祺笑:“人的心是最难控制的事物。一个人越是拥有得多,害怕失去的心情也越甚。”

“我总觉得,好像能够看懂这些事情,又觉得看不分明。我稍微理了一下事情发生的顺序,发现——”冯祺意外的接收到老人鼓励的目光,继续将他的猜测说出:“我假设所有的事情都从冉末染回到他们家开始。她在16年前被拐走,一年前回到冉家。这个失而复得的大女儿并没有得到母亲的欢心,反而被她的亲妹妹误以为是前世的恋人而喜欢着。安绘的青梅竹马谢思严与姐妹两人纠葛在一起,据学校的传言,是谢思严喜新厌旧。但是凭我的感觉,谢思严对末染并没有很深的感情。倒不如说——”

说到这里,冯祺停顿下来,仔细思索与谢思严极少的见面。老人朝手中的热茶吹了口气,微微咳了两声,问:“倒不如说什么?”

“倒不如说是憎恨。”考虑着措词,冯祺过了一会儿才说出那两个字。可一说出来,又觉得说重了。

老人扬眉,示意冯祺继续。

“毛汀汀与她们交好,而且暗恋谢思严。其实一直到昨天,我的注意力都在末染、谢思严、毛汀汀身上打转。毕竟,感情纠葛,似乎是小说中最常见的诠释杀人动机的工具。”

“结果发现不是?”

“如果我没有无意中撞到安绘被人强奸的事情,没有看到秦山收买强奸的犯人陈泰丰,也许我还会一直在那几个人之间猜来猜去。虽然同性恋、乱伦写出来更能刺激大众的神经。但是,通过冉家对这件事情的做法,我突然就改变了想法,有了个大胆的猜想。”

老人虽然没有太多面部表情变化,但是眼睛却放出激动的光。

“安绘,有可能是被她的父母杀害。”一下子说出这么些话,冯祺狠狠喘了几口气,但更多的是被自己突如其来的想法吓了一跳。他稍稍停了片刻,补充道:“当然,也有可能是安绘由于那件事情,心里承受不了压力,自杀。”

曹先桂沉吟着,他在思考,小记者的话与他的一些想法不谋而合。可是,即使已经这么大一把年龄,仍会看不开,不愿意去相信真的会有父母会为了自己的名声地位杀害自己的子女。虎毒还不食子。

老人将眉头都拧成深深的川字,终于一甩手,将手中茶杯放下。拿起挂在椅子背后的外套,草草披在身上,对冯祺说:“大胆假设,小心求证。走,我们求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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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童年

冯祺还记得,小时候,他曾越过孤儿院的围墙,开始他心目中的探险。他吃腻了孤儿院一成不变的食物,看腻了围墙中的天空,连那棵被小伙伴压弯了枝桠的大树,他都腻烦了。7岁的他,想要到外面的世界去寻找他的父母。

不是没有外国来的夫妇想要收养他。但是只要他把地上的泥土涂抹到脸上,再露出生人勿近的凶狠表情,那些金发碧眼的洋人总会却步。他们喜欢有着天真表情的东方娃娃,不是一个肮脏的小孩。

他是院子里的孩子王,一声令下,众小孩呼喊着跟随。

那一天,他越过围墙,朝还在墙那头的小孩子们呼喝:“还不过来!”

起先闹着要一起出去的孩子们安静下来,无人响应。那么一个人在墙外等了一会儿,他突然感到一股孤独感以及喷发的愤怒。他捏紧拳头,咬咬牙,转过身,朝外走去。

就在那时,他听到院墙内一众小孩的抽气声。好奇的转过头,却看到一个纤细的人影坐在院墙上,上下不是。

小冯祺眯起眼,打量那个小女孩。她是不久前才被送到孤儿院的。才4岁左右,瘦弱得不像话,手臂细得仿佛除了骨头就是皮,一捏就碎。他见多了这样的小孩,不消一年,她就会被孤儿院富有营养且单调的食物、规律的作息养得白白胖胖,然后被某对夫妇看上收为养女。

可这个女孩还是有些不一样,她敢爬上围墙,敢跟随他。想到这里,冯祺咧开嘴,露出灿烂的微笑,朝女孩张开手臂。

“跳!”

女孩有些防备又有些惊喜的看向他,最终挪动右脚,等到两只脚都到了围墙的这一边,她便闭着眼跳下。

冯祺没有接稳小女孩,虽说只是个三岁的小女孩,但他忘记了自己也只有七岁。结果是,女孩撞向冯祺,将冯祺撞倒,他成了她的垫子。

他感到手肘被地面噌破皮,生疼,但他还是很豪爽的拉起女孩,笑着问:“有没有撞伤?”女孩仰头看着他,摇头,然后露出自进孤儿院后第一抹微笑。

他拉起小女孩的手,说:“那我们出发咯!”

那一次的探险,他们走了很远的路。从郊区一直走到城市的中央。一路上,他们边走边玩耍。看见路边的野草,冯祺就扯下一根长的,编成各式小玩意。蟋蟀、风车、笼子……女孩最喜欢的是一个手链。她说:“哥哥,这个好漂亮,也教妹妹编好不好?”

冯祺见有人赞赏,愈加自豪,拍胸膛许诺:“没问题。”

那是孤儿院伙食团的一个师傅教冯祺的。师傅的手艺很巧,会的东西也多,冯祺学了一个星期才学会。但女孩很聪明,不过一个多小时就学会。

走了一段路,冯祺才想起,竟然没有问这个女孩的名字,于是故作老成的问:“妹妹,你叫什么?”

女孩想了很久,才说:“不知道,爸爸妈妈都叫我妹妹。”

“你有爸爸妈妈?”冯祺越发嫉妒那女孩了。

“有,可是我有好长时间没有看到他们了。我想爸爸妈妈……”说着,女孩圆圆大大的眼睛中竟泛起亮光。

最怕别人哭,冯祺马上摘下路边的一棵狗尾巴草,逗弄女孩:“妹妹,痒不痒,痒不痒?”小孩子的悲伤不可能持续太久,她很快边笑边躲:“哥哥,好痒。”

终于笑了。

冯祺偷偷呼出口气,看到女孩的笑,他原本郁闷的心情似乎也变得好起来。两个人手拉手走路,平日里漫长的路也变得有趣。

两个小孩到达城市中央的广场时已经接近傍晚。冯祺用于充饥的大白兔也早已吃完,两人并排坐在石梯上,手撑着脸,疲惫地望着来来往往的人群。

夜幕来临前,冯祺突然觉得世界太大,自己太小,路怎么走不完,而爸爸妈妈怎么也找不到。如果自己是大人就好了。

忽然,妹妹猛得站起身,喃喃自语,然后朝某个方向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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