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提示:如果本网页打开太慢或显示不完整,请尝试鼠标右键“刷新”本网页!
羁縻刀-第7部分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
毕方道:“你等我一等。”说着当先奔了出去。俞清见他在乱石堆中纵跃如飞,来来往往地走了几遭,一时驻足四下瞭望,一时又低头往草丛中翻找,心中诧异,再也忍耐不住,道:“你在找甚么?”
毕方头也不抬地道:“找你的剑啊。”俞清愕然。毕方忽地欢呼一声,道:“在这里了!”手中举起一物,正是俞清的玄铁剑。
毕方握住剑柄,虚挥一下,笑道:“俞清,你当真是一把好气力,难为这么沉重的家伙,竟也能当兵刃使。”慢慢走近,倒转剑柄,似要交给了他。俞清伸手欲接,蓦地里腰间一痛,毕方的红刀连鞘点在他左侧“日月穴”上,登时浑身乏力,慢慢软倒。以他武功,纵以空手对毕方兵刃,也决不能在一招之间便为其所制,这一回却是全不提防之下,便中了暗算。
俞清坐倒在地,又惊又怒,又是大惑不解,全不知道毕方此举意欲何为。自他与毕方单独相对以来,对方一举一动,无不大出人意料。毕方弯下腰来,将玄铁剑插入他腰间空鞘,似笑非笑地道:“俞大侠,不是我轻视你轻身功夫,实在这般黑夜登山,非你所长。时间紧迫,只好屈你一下大驾。”说着便拉过了俞清手臂,放在自己肩上,身子略转,左手用力一托,便将他负在背上。俞清身子高大,两脚犹垂地面,毕方取出绳索,将他腿脚弯起,仿佛一只大虾一般,在背上牢牢绑了个结实,随即展开轻功,向那悬崖奔去。
尚未到崖脚,右手扬起,叮地一声轻响,飞爪挠钩嵌入了石缝,用力拉了一拉。俞清随觉身子凌空而起,向崖上飞去。毕方虽然负了一人,在这笔直峭壁上仍是纵跃自如,轻若鹰隼,捷若猿猴,长索一牵一带中,扶摇直上。
俞清伏在他肩上,又闻到那股若有若无的香气,自毕方的颈项中透出,憬然省悟,适才在石洞中,自己以为是草木的清气,却是来源于他身上。他闻着这淡淡气息,心中斗然间一动,想起了许多年前一个秋日的午后,他和管慎之在寂静无人的山谷中,寻到一片野生的苹果树林,长草里堆满了落叶,以及半是成熟,半是腐烂的苹果……空气中便是如这般清涩而微甜的气息。
俞清有些失神。忽地身子一沉,两脚踏上了实地。原来这片刻之间,毕方已然登上了崖顶,将他轻轻放落地下,跟着解开了他穴道。俞清站起身来,见毕方一径向路旁倒卧的那具红马尸体走去,弯下腰来,将手凑在它口鼻边,轻轻抚摩。
俞清见他如此,歉疚之意油然而生,正想说几句抱歉的言语,突然间那马轻轻打了个响鼻,跟着翻过身子,四蹄支地,站了起来。
俞清吃了一惊,心道:“这马居然没死。”旋即明白他在手掌中握了药物,涂抹那马口鼻。毕方仿佛听到他心中话语,转过头来,低声道:“堂堂的名门大侠,却想出毒马这等下流主意,呸!”语气中满是怒意。俞清默不作声。毕方向他怒目而视了一刻,道:“走罢。”
俞清翻身上马,坐在了毕方身后。火狻猊忽地低低咆哮,跟着便要蹄蹶。毕方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缰绳,随即在那马耳中低语几句。一催马匹,火狻猊撒开四蹄,如箭一般蹿了出去。
马蹄椎地,竟然并不闻蹄声。俞清不觉“咦”了一声。毕方笑道:“走马寨那一干浑蛋,造的包蹄倒真是好用。”俞清低声问道:“走马寨那些人都是你杀的?”
毕方道:“不是。那伙兔崽子武功不坏,凭我一个人的力量,怎能在片刻间杀这许多人?”顿了一顿,道:“司徒襄领人追上了我,刚刚动起手来,另一家就到了,那是一群穿得好似绿毛鹦哥的家伙,手使弯刀……”俞清插口道:“黄州半月门。”毕方道:“是。我一见这许多人到来,应付起来大费手脚,便假装被走马寨的人重伤,然后这两家便自夥里打起架来。”俞清道:“你怎么挑动的他们自相火并?”毕方笑道:“他们还用人挑动?他们追我,原意便是为了要夺我偷抢来的那几本刀谱。我假装受伤求饶,将刀谱掷给了司徒襄,半月门的那些人立时便红了眼。我趴在地下装死,等他们杀完了,便翻身复活,把没死的都料理了,刀谱都拿了回来。”
俞清道:“你把那些人身上砍得这般乱七八糟,便是要人看不出他们是自相残杀而死。”毕方笑道:“我原意是想吓你们一吓,不过看来你也没上当。”
俞清道:“那你后来又怎样假装马匹失蹄堕崖?”毕方道:“那个容易,我把一具尸体捆在马背上,尸上洒了点化血粉,流血不干,一路洒将过去,教你们都以为我受伤。再点着了马尾,那马自然一路疯跑,末了收足不住,一头栽入山谷。”
俞清心想这计策虽然简单,却蒙住了众人,连唐摧、蓝道行那般的老江湖,都没看出破绽。毕方又道:“我自己早从另一条小路上山,在那座小庙休息。你们没来的时候,我已经睡过了一小觉。”
俞清道:“是了,你进庙的时候还没下雨,是而我没在庙前石阶上看到泥水。”毕方道:“我进了那庙,便躲在中间那座大佛肚里,那是个泥胎的佛像,肚中是空的。你们人多势众,我本想等你们睡下,再来一刀一个,送上西天,不想那小姑娘来换衣裳的时候,却看到了佛像上的裂纹。”俞清默然,他进庙之时,倒也察看过前后光景,只是见到庙周围都无足印,心中先入为主,便没仔细详查。听得毕方自承欲趁众人睡梦之中下毒手,心道:“这人卑鄙阴险,倒是事无不可对人言,甚么都说得出来。”
毕方笑道:“你心中定是暗骂我戕害人命,卑鄙狠毒。不过我要是落在你们手里,一样被你们杀了。你们人多势众,则我挑在暗中下手,也没甚么不公。”
俞清道:“那你吸人颈血,又是为了甚么?”毕方道:“我所练‘三彭九鼎功’,每隔数日,便须在子时吸食鲜血,以为行功之助。”俞清哼了一声,道:“血人魔死后,居然还有这等污秽功夫传世。”毕方笑道:“不错,这正是血人魔的武功。你们说他是邪魔外道,其实人都死了,吸不吸血,又有甚么分别?”顿了一顿,又道:“俞清,你武功了得,我很是佩服。”
他忽然说出这一句话来,俞清不由得一愣,听他语气真诚,便道:“我两度败于你手,也不必说这等话了。”
毕方微笑道:“昨日在山崖之上,你至少有三个机会能杀得了我,却不动手。”俞清愕然,道:“昨日崖上一战,我早已出尽全力,犹伤不得你,又哪里来的机会杀你?”
毕方偏过头来,向他看了一眼,道:“俞大侠,你是当真不知,还是假痴假呆?”俞清摇头道:“我做甚么假装?崖壁上那番剧斗,大家都是生死相搏,我若有杀你的机会,怎会留下你的性命?”
毕方道:“你还真是正人君子。”俞清道:“你说。”
毕方道:“第一个机会,便是你用‘降魔踢斗式’逼得我回刀变招的时候。”俞清回想当时情景,犹是不解,道:“那又怎地?”毕方道:“我料不到你会出这一招,仓促变化,刀势难免有所滞碍。你当时手中抓住了那使太极剑的姓詹的,只消把他向我抛来,我身在半空,要想不被他扑到,就只能挥刀横砍他上半身。然而他既然手中有剑,自会全力格挡我这一击,不论是否挡得开,我刀锋都会为他所阻,你便有足够的空隙自下抽出玄铁剑,刺入我小腹。”
俞清倒抽了一口冷气。他武功虽高,却说甚么也想不到世上还有这一等毒辣的应变之道,循着毕方言语想去,竟是不禁微微出了一层冷汗,道:“用你这法子,岂不是立即便送了詹大侠的性命?”毕方道:“你打不过我,难道不是一样送了他性命?还要饶上了自己一条。”
俞清默然一刻,道:“那剩下的两个机会呢?”毕方哂道:“你连第一个法子都想不出,那两个就更不必提起。”
俞清想了一想,道:“是你背着管慎之下崖的时候,是不是?”毕方道:“那是第四个机会,不过我知道你爱惜你义弟性命,肯定不会下手,所以这个不能算。”
俞清叹了口气道:“我想不出。”毕方道:“第三个机会,是你截断我长索之后,我自空中跌落,经过你身侧,以你内力,只消发出劈空掌力,或者向我发射石块暗器,我绝难抵挡。”
俞清道:“这是我疏忽大意。那第二个呢?”
毕方不答,反问道:“你有一招腾身下扑、反拿人颈项的招数,叫做甚么?”俞清道:“‘腾蛟起凤’。”毕方道:“嗯,是了。这第二个机会,便是你和我相斗之时,你用玄铁剑自上而下直劈,与我红刀相交,然后使这一招‘腾蛟起凤’,向外扑出,左手来拿我后颈‘大椎穴’。”
俞清一怔,道:“那我不是放脱了岩壁?”
毕方道:“是啊。玄铁剑沉重,我使刀格架,本已十分吃力,你这般扑出,我势必再抓不住长索,咱们两个便一齐跌落悬崖。”俞清道:“这是同归于尽的招数,算不得甚么。”
毕方道:“甚么同归于尽?唉,你这人当真是不开窍。你用‘腾蛟起凤’抓住了我后颈,待离地面约有丈许时,便将我身子向下用力掷出,这一来借了反向之力,下堕之势便可消去大半。”
俞清说不出话来。毕方又道:“如此落地时冲力仍怕是太大,所以你用力抛出我后,上身自然上扬,便须以双足踏住我肚腹落地,可保住双腿无恙。”
俞清道:“那样一来,你不是……不是……”毕方笑道:“你一踏之下,我自然肚破肠流,惨不可言。不过你将我掷出,两股下堕力量交汇一处,我横竖都会跌得脊骨寸寸断裂,一命呜呼,再给人踩出了肚肠,只不过死得更难看些而已,其实也无关紧要。”
俞清默然不语,过了半晌,才慢慢摇了摇头。毕方道:“你现下知道了错失良机,心里可是十分懊恼?”
俞清道:“毕方,这等同人交手的主意,是谁教会你的?”毕方道:“这还要人教么?难道不是自己一想,便想得出?”俞清道:“你这些主意,我是半条也想不出的。”
毕方笑道:“你纵使想得出,也做不出。” 顿了一顿,悠然道:“所以你是人人崇仰的大侠,我是给人追杀的恶贼。”
俞清惕然心惊。两人一路行来,毕方言语爽直,诸事坦然相告,他心中已对其大生好感,这时听了这一句话,忽地警醒,眼前这人乃是杀害数十名江湖同道的凶手,自己与他同行,还可说是恪于先时许诺,然而这时候同他言语投契,却又所为何来?他抬头看向天际,心道:“前夜在破庙中,我曾立誓要为何二哥报仇。不论毕方是不是杀害阿闵的凶手,他害死汾州三雄和蓝道长等人,总之是我俞清不共戴天的敌人。”
他闭口不答,毕方便也不再说话。黑夜中红马奔行如风,虽驮了两人,却丝毫不见疲态。淡淡月光下,俞清辨出所行已非道路,而是一处长草及膝的缓坡。毕方似乎对这一带地形甚是熟稔,左一穿,右一绕,不多时马匹穿过了两重山障,迎面一片屏风也似的大山,挡住了去路。
毕方跳下马来,抚摩火狻猊的脖颈,将脸贴住了马头,温存良久,才低低地道:“好阿火,你沿着这条小路去,十几里外便是一个村庄,那里人自会善待你。”往马背上轻轻拍了两下。红马咴咴一叫,却不动身。毕方道:“去罢!”在马臀上击出一掌。
他目送红马去远,转过身来,向俞清道:“咱们要爬这山了,你是自己伏到我背上来呢,还是要我再点你穴道?”
俞清微觉愠怒,道:“我自有武功,何须要你背负?”毕方向天翻了个白眼,道:“由你的便。”取出长索在手,向上一抛,急纵而上。
俞清贴身岩壁,慢慢攀了上去。这一处山壁陡峭如削,黑夜朦胧,较之白日又多了一重艰难。不时一阵山风刮过,只吹得人仿佛便要离壁飞去。俞清足花了大半个时辰,才爬到了山顶,饶是他内功深湛,也颇感疲累。
一转眼间,只见毕方坐在一块高高凸起的岩石上,山风飒然,只吹得他衣衫猎猎飞舞。月华黯淡,暗沉沉地看不清容颜,只有那一双眼睛在黑暗中煜煜生辉,光华流转,仿佛如墨夜色中的湖水,倒映出天上的星光。
俞清瞧着这风神秀美的侧影,蓦地心中一股惘然若失之意,沛然而生,仿佛这一个场景曾经在哪里见到过,却又模模糊糊,捉不到记忆的影子。月光迷蒙,心境也似乎如在梦中,半是恍惚,半是奇异的喜悦。
毕方转过头来,微微一笑,道:“抱住我。”
俞清向他走近了两步,只见他手中长长的几折索练,不知什么时候,已将两截断索接驳到了一处。淡淡的月光落在他手上,索上,一切都泛着冷冷的银光。俞清仿佛被这光芒所蛊,全不能思索,见他双臂张开,便伸手抱住了他腰。
毕方道:“你抓紧了。”手中长索倏地甩出,飞过了山峡,绕住了八九丈外一棵大树。他手臂一振,两人的身体便悠悠飞起,向峡下荡去。
第十章 夜如何其初促膝 (上)
毕方凭借长索飞爪,或缠树木,或钩石缝,一路往下攀行。两人自南侧上峰,原已十分险峻,北侧却更是绝壁崇岭,连绵不绝,通向深不见底的一个峡谷。
俞清只觉得周围愈来愈暗,渐渐连远近深浅都难以分辨。抬头望去,月夜星空已化作头顶一线,谷口朦朦胧胧,似有云雾缭绕,往下却是黑不见底。又过一刻,双足忽地踏上了实地。
毕方道:“你向里走两步,留神别跌了下去。”说着在他肩上轻轻一推。俞清道:“还没到谷底么?”
毕方道:“离底下还有几十丈呢。这是个半山上的石窟,又干净,地下又平整,岂不远胜过乱石树丛里睡觉?咱们就在这里过夜,等明早再下去找路。”一面说,一面便背靠山壁,席地坐了下来。
俞清在他对面坐下。山洞逼仄,两人挤在一处,几无转侧余地。俞清耳中只听得远近枭号,声音凄厉,过了一会儿,道:“毕……”
只说了一个字,毕方伸手过来捂住了他嘴,随即轻轻“嘘”了一声。俞清一怔,便住了口。毕方放开了他,随即望向谷中。只听扑棱棱声响,一只大鸟自林间飞出,直向两人身前飞来。
毕方手中一道索练激射而出,卷住了那鸟脖颈,旋即拉了回来。那大鸟坠入他手中,犹自双翅扑腾不已,毕方两手分捉了它头喙双足,一口咬在它脖颈上。汩汩微响,显是在不住吞咽鲜血。那鸟痉挛一阵,便即不动。
毕方直将最后一口血吸尽,在身侧放下鸟尸,盘膝而坐,五心向天,隔了半晌,忽然张口呼地一声,长长吐出了口气。俞清坐在他身侧,只闻得他这一口气息中血腥浓重,又有一股甜腻腻的奇异香气,似花非花,似麝非麝,入得胸臆,便有一等醺然欲醉之意,心道:“毕方吸食鲜血,原是为了练这等邪派内功。他身上的香气,想也来源于此。” 这时他眼睛渐渐习惯了黑暗,隐约辨出下方谷中树木葱茏,无数暗影幢幢,颇见阴森,先时在月光下那一点惘然之意早已荡然无存。
这一点香气散尽之时,便见黑暗中毕方瞳仁幽深,眼底仿佛竟有隐隐的绿光闪动,俞清心中一跳,登时想起了俞涛先前的话:“那人的眼睛是绿色的,好像饿狼一般。”
毕方忽道:“你吃不吃肉?”见俞清略一点头,便向地下捡起了鸟尸,撕了条腿,递在俞清手中。俞清略拔了两把羽毛,便向口里送去,虽是生肉腥膻,久饿之下,倒也吃得津津有味。
毕方将剩下的鸟肉都吃了,将骨架内脏掷入深谷,重新靠回到岩壁上,伸直双腿。含含糊糊地道:“我要睡了,你别来吵我。”
俞清道:“毕方,你要我为你做甚么事,现下总好明言了罢?”
他问了这一句话,便听身旁低低嗯了一声,却不作答。过了良久,只听黑暗中呼吸停匀,毕方似已睡着了。
俞清叹了口气,只觉生平经历之奇,无逾于此刻。身边这人分明是结下血海深仇的敌人,却这般放心就卧。听着耳畔绵长匀净的呼吸声音,心想:“我要是乘着他睡梦中动手,枉为堂堂丈夫。”然而这般与那人近在咫尺地相对,彼此肢体相接,气息微闻,实在有说不出的心烦意乱。在黑暗中坐了一刻,下意识地便向腰间玄铁剑握去,掌心甫一触及剑柄,便想起这剑还是毕方寻回来给他的。
他无可奈何,只得背倚石壁,闭起了眼睛。过了一刻,只觉左肩上渐渐沉重,竟是毕方把头靠在了他肩上。
俞清伸出手去,想要推开他。手指碰到他肩胛,莫名一软,便收了回来。对方温热的呼吸轻轻吹在颈畔,那一股淡淡的草叶清香,益见分明。在这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山壁石窟中,一颗心也是如悬在空中,忐忑无定。
这一夜在睡梦之中,他始终便闻到那馥郁而略带涩意的香气。恍恍惚惚中,仿佛便走在那一条林间的小路,长草间是五色缤纷的落叶,踏上去窸窣作响。四下里滚落了无数熟透了的苹果,散发出甜腻和腐烂的气息。
他看到阳光在树叶缝隙间闪动,一地金灿灿的圆斑。管慎之躺在那里,眼睛半开半闭,口里衔着咬剩了半个的苹果,含含糊糊地说着什么话。
俞清伸手过去,将他嘴里那个苹果拿了下来,这才听到他道:“俞清,咱们就在这里躺一辈子,有苹果落下来便吃,最后死了,落叶下来,便埋了咱们。”
他说:“好啊。”一面在那个苹果上咬了一口。
管慎之的头靠在他肩上,一条胳膊压在他胸口。他的呼吸平静绵长,一定是睡着了。俞清想,一面低头看他。然而他看不见他的眼睛,只看到他的嘴唇上方,刚刚长出的一层细细茸毛。
俞清心道:“我这是在做梦。”然而这梦里的细节如此历历在目,令人怦然心动,教他实在不愿醒转。于是他抬起了半个身子,向他梦里的慎之凝视。
他看到对面一双黑不见底的眼睛,瞳中一点幽绿的光,缓缓流动,仿佛万年不见阳光的峡谷里的溪水,水上飘着青萍。
俞清陡然惊醒,只见一道阳光落在对面的岩壁上。晨光清朗,雀鸟啁啾,身畔却是空无一人。他伸手扶住石壁,慢慢站起,自洞口向下看去。只见下方便是一个山谷,绿树繁盛,所在石窟离得树尖已不过丈许距离。
他轻轻道:“毕方?毕方?”跟着便听远处似乎有人应了一声,说了两句话,却听不真切。
俞清等了一刻,再无回音,想先时那声音似从西首林间发出,当即看准了离得最近的一棵大树,纵身跃至树顶,缘干而下。
清晨的空气轻快而冷冽,林中飘着淡淡的紫蓝色的雾气。向西走出一段,便听得水声淙淙,再走几步,右侧一条小溪自林间蜿蜒流淌而来。俞清举目望去,见溪畔草木间有人行过的痕迹,当即跟着走去。
淙淙水声愈来愈大,林木向两边分开,前方石壁上垂下一条小小瀑布,分几股注入一汪碧清的池水。哗喇一声,一个人自池中探出头来,向他一笑,道:“下来么?”
俞清摇头,自向池里掬了两把水洗脸。抬起头来,毕方已经湿淋淋地爬上了前方一块大石,正将头发握在手中,用力绞干。俞清只向他看了一眼,便转过眼光,看向池中游曳的小鱼。
毕方道:“你肚子饿了么?可惜这池里的鱼太也细小,便吃上一百条,也不抵饥。”
俞清不答,过了良久,料想毕方穿上了衣服,才转过身来,问道:“毕方,我要问你一件事,请你明白告诉我。”
毕方道:“甚么事?”
俞清道:“我的义妹,集闲庄大庄主的夫人管闵,究竟是不是你害的?”说话时目不转瞬,看着毕方的眼睛。毕方沉下脸来,冷冷地道:“都说是我杀的,那就算我杀的好了。你既然不信我说的话,又干嘛老是来问?”
俞清道:“你说,我就信你。”
毕方看着他,神色间似乎有些诧异,又有些欢喜,道:“不是。”
俞清道:“那一日的情形到底如何,你能跟我说么?”
毕方走到他身前,道:“也没甚么可说的。俞洪让我进了朝义堂,说了两句话,我便知道他即刻要翻脸动手。于是先下手为强,冷不丁在他肩上一刀,卸下了他右臂,接着砍翻了他身边一个叫做甚么欧阳的人。”
俞清嘴唇一动,似欲说甚么,到底忍住了。毕方道:“你要说我这是卑鄙无耻的暗算偷袭,自然不错。当时在场的七个人,个个都是好手。我若不是一上来出其不意地伤了两个,说甚么都不能活着走出那屋子。”
俞清道:“你说下去。”毕方淡淡地道:“后面就是乒乒乓乓,大打一场。其他人也罢了,有两个人功夫很硬,叫甚么虎唐氏兄弟的……”俞清道:“青面虎唐舒,卷毛虎唐卷。”毕方道:“不错,是这两个名字。不过我分不清他两个,不知道是哥哥还是弟弟的在我后颈砍了一刀,险些要了我命。”他身上衣裳只是随随便便穿起,并未系扣,这时褪下左袖,撩起披散的长发。俞清一瞥之下,便见他左侧头颈近后背处有一条长长的刀痕,伤处皮肉扭曲,虽早已止血平复,看来仍是狰狞可怖。
毕方接道:“那几个姓俞的,是你的堂兄弟么?怎地你们所使的剑法却没半点相像?”俞清道:“我的武功是真应观观主陶梦楼所授,并非出自集闲庄。”毕方点头道:“嗯,原来如此,这些人的武功可比你差得远了。倘若他们武功有你的一半,我今日便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温馨提示: 温看小说的同时发表评论,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其它小伙伴们分享也不错哦!发表书评还可以获得积分和经验奖励,认真写原创书评 被采纳为精评可以获得大量金币、积分和经验奖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