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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裂变-第4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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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了君上,我卫鞅在秦国岂能站稳脚跟?想着想着,卫鞅清晰起来,觉得应该乘窝冬季节化解墨家误会,给来年春天推进变法清除道路。山地纵然费时,三个月时间,长途跋涉一次也算够了……
  突然,马蹄声急如骤雨,在静夜长街竟如惊雷滚过!仔细一听,正向左庶长府而来。卫鞅心头一震,大步匆匆向府门走来。
  马队正在左庶长府门前收住,车英滚鞍下马,“卫尉车英,参见左庶长!”
  卫鞅心头一沉,“车英,君上何在?”
  “禀报左庶长,君上执意孤身赴险,到神农大山找老墨子论理去了……左庶长!”
  卫鞅心头轰的一声大跳,面色骤然苍白,摇摇晃晃的便要栽倒。车英一个箭步冲上,扶住卫鞅。此时景监已经赶到,立即和车英扶着卫鞅回到寝室。当太医被急如星火般唤来时,卫鞅已经从卧榻翻身坐起,挥手吩咐所有人退下,唯留景监车英在房中。卫鞅走下卧榻,双腿犹自发软,强自扶着剑架道:“车英,详情如何?仔细说来。”
  卫鞅的震惊昏厥,使景监、车英乃至左庶长府的所有吏员都深深震撼。这个在他们看来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卓越人物,闻君急难竟是如此急火攻心,可见其对君上、对秦国的耿耿赤心!战国之世,风雷激荡,惟有肝胆相照才能杀出一条生存之路。惟其如此,人们对大忠的渴望和崇尚达到了极致。一个人可以才能平平,但只要有耿耿忠诚的德行,就会受到人们的赞许、景仰和追随。才华横溢而不忠不义,则为天下所不齿。忠于家国,忠于君父,忠于功业,忠于友谊,忠于爱情,忠于知音,忠于学派,忠于信念……无尽的忠诚在残酷激烈的大争之世磨砺出眩目的光华,数不清的忠臣烈士,留下了天地为之变色的故事。无论何时,无论何地,人们对忠诚的景仰都不会稍减,都会为之感动不已。卫鞅醒来的时候,屋中所有的眼睛都含着泪水。他们的泪水凝结了对卫鞅的崇敬,也凝结了对老秦国的忠诚。况且,卫鞅是山东士子,是外国人,他对秦国的忠诚更容易激起这些老秦人的情感波澜。
  卫鞅却似乎什么也没有看见,只是紧紧盯着车英。
  车英脸上汗水和着泪水,擦拭一把,便从头讲述了追赶国君、国君遇险、国君决意进山和自己被严令返回栎阳的详细经过。重述秦孝公“秦国不能没有卫鞅,卫鞅是秦国新生的希望”这段原话时,卫鞅的泪水夺眶而出,一头栽倒在榻上!
  半个时辰后,卫鞅醒了过来。他终于平静了,喝下一大碗热气腾腾的羊肉汤,精力也恢复了过来。思忖有顷,他对景监简略的交代了必须在晚上完成的公务,便匆匆出门了。
  时近四更,栎阳街市已经沉寂。卫鞅来到渭风客栈门口,只见漆黑一片,往日挂灯笼处挂上了一个隐约可见的大木牌。卫鞅绕到偏门,也是大门上锁。稍一打量,街中确实无人,卫鞅便站上门前石墩,轻轻一纵,便跃上墙头。看看院中无人,听听又是静悄悄一片,卫鞅手搭墙头,无声的落到院中。
  卫鞅相信侯嬴会在客栈留下一个可靠的联络信使,如今一看,竟是完全的按照他的要求撤出了栎阳。此刻,卫鞅真希望侯嬴能有所保留,否则,他的这条应急之策就要落空!面临危难的国君就没有奇士后援。卫鞅此来,是想请侯嬴出山援助秦公的。他了解侯嬴,知道他是一个罕见的风尘隐侠。但他从来没有说破这一点,一则是没有必要,二则是作为法家名士,卫鞅对“乱法游侠”历来不赞成也不相交。假如不是白雪,侯嬴也不是商家,卫鞅即或相识也不会有交谊。时也势也。在这种精兵猛将无以着力的特殊时刻和特殊对手面前,需要的又恰恰是这种独往独来具有超凡个人行动本领的游侠人物!侠士们常说,“法以治国,侠以补世。”卫鞅对此从来视为笑谈,不想今日竟真要自己请游侠“补世”了,不禁感慨中来,第一次感到天下之大,竟然真有法制威力所不能到达的死角。甚至于自己现下的行动,和游侠又有何不同呢?心念及此,不禁哑然失笑。
  猛然,卫鞅听到了轻微的鼾声——有人!在侯嬴住的那排大屋中。
  卫鞅轻步来到门前,想了想,“啪啪啪”敲门。
  “谁?”一个粗重的声音带有明显的警觉,卫鞅听见他已经到了门后。
  “你家主人在么?我是老国来的朋友。”
  “安邑来的么?等等。”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大汉搓着睡眼朦胧的脸,使劲摇摇头,才看清眼前来人,“哎呀,你从安邑刚来?晚了。事情早完了。”
  “侯大哥呢?”
  “我也不知道。我光管看家。”
  “看家几个人?”
  “就我和河丫,两个。”
  “河丫?可是陈河丫?”
  “啊,对!不对!你如何识得河丫?”粗憨的问话显然有些醋意。
  “河丫住哪里?我要找她说话。”
  “好,跟我来吧。这儿了。河丫,有人找!”
  “哎——,来了——”白雪住过的小院里传来一声长长的答应,就听见一溜碎步声拉开门,“谁找我?噢——,大哥!”河丫一下子抱住了卫鞅。
  “啊,是大哥呀。稀客稀客,快进去,院里凉呢。我去煮茶!”大汉一下子热心起来,一溜小跑去了。
  卫鞅拍着河丫肩膀笑道:“河丫,白姐姐呢?”
  “还说呢,她们都走了,不带我。本来我都要回老家去了,可听黑柱子说,有人要杀那个甚?噢,姓卫的左庶长,变法可能不稳当,我就没走。来,大哥,进去坐。你从哪儿来呀?我给你弄饭吃……”河丫高兴的语无伦次。
  卫鞅笑笑,“河丫,我不饿。你别急着说话,我要问你两句话。”
  “问吧问吧,问甚我都高兴呢……”
  “侯大哥去了哪里?”
  “不晓得嘛。他今晚回来,急忙拿了几件东西,又走了。”
  “店里有事,如何找他?”
  “哎呀,他就不让我和黑柱子找他,说栎阳不会有事,吃喝给我俩留得够够的,有事他也会知道,不要我们操心。我们就管狗、猪、马和收拾房子。”
  “白姐姐呢?在魏国还好么?”
  “呵?魏国?白姐姐没去魏国啊?”
  “如何?”卫鞅一惊,“你听谁说的?”
  “黑柱子呀。他送白姐姐上路的。”
  卫鞅沉默了。白雪没有回魏国,侯嬴没有回客栈,她们去了哪里呢?墨家已经离开栎阳,侯嬴本不该再走,今晚从他那里离开匆匆回店匆匆离开,肯定有什么紧急事情,短时间也不可能回来,一时间也无法找到。想想便拍拍河丫肩膀道:“河丫,天气暖和了就回去。听大哥话,秦国变法稳当得很,你家的土地也稳当得很。回去采桑种田过日子,过两年找个婆家,生个胖小子不好么?”
  河丫抹着眼泪:“大哥是世上顶好人,河丫听大哥的。大哥,我把黑柱子带回去,行么?”
  “行啊。侯大哥一准答应,秦国人丁少,官府也一准入籍呢。”
  河丫高兴得拍手,“黑柱子,快来呀,大哥说你能跟我走了!”
  大汉正在碎步跑来,手中捧着一个铜盘,憨声笑道:“哎!好嘞!侯掌事回来就走,啊。大哥,黑柱子谢你了。河丫整天念叨你呢。”
  卫鞅笑道:“河丫,我不喝,也不吃。我有急事,要走了。黑柱子,你俩好好过,勤耕勤织,多缴五谷,挣个爵位,我去看你们!”
  “哎,听大哥的,一定不给大哥丢脸!”黑柱子使劲点头。
  “好。我走了。”
  “哎,大哥!跑了一路,不吃不喝便走啊?”河丫急得要哭了。
  卫鞅回头招招手:“下次在你们家吃好的。”便匆匆而去。
  回到府中,已经五更。卫鞅辗转难眠,站在廊下任寒风吹拂。白雪没有回魏国,侯嬴没有在客栈,她们去了哪里呢?莫非乘机游历天下去了?不会。若游历山水,侯嬴何须行色匆匆?昨晚见我时何能不说?若有荆南在,还可以派出去顶替侯嬴,而今荆南失踪,这样的人物何处可找?想来想去,竟是束手无策,生平第一次遇到了无法解决的难题。
  二、神农大山的墨家城堡
  虽是冬天,神农大山依然是莽莽苍苍无边无际的绿色。
  悬崖绝壁上有一条蜿蜒的栈道,栈道上有两个身影在缓缓行进。这便是刚刚踏进这片神秘大山的秦孝公嬴渠梁和墨家弟子玄奇。孝公走得小心翼翼,玄奇在后边不断叮嘱。边走边看,孝公对山中奇绝的风光大为感慨。亘古以来,这广袤的森林便人迹罕至,大山中古木参天,不知来源的溪流飞瀑时时如空谷雷鸣,撒下漫天雨丝。放眼看去,奇峰嵯峨,一线蓝天在绝壁夹峙的大峡谷中时隐时现,深深的谷底竟镶嵌着明镜一般的湖泊!山风掠过,林海涛声便弥漫了整个天地之间,一切声音都消融在这山神的吼啸之中。风息山空,鸟叫兽鸣便似近在咫尺,却是看不见一只飞禽一个走兽。一种博大无边的虚空,一种无可形容的清幽,一种亘古洁身的纯净,一种吞噬一切的恐怖,都使这片大山充满了迷迷蒙蒙而又惊心动魄的肃穆。
  “如此大山,便是对墨家的最好注释,天人合一。”秦孝公终于找到了感受。
  玄奇却在四面张望,低声道:“再向前,你就不能说话了。我来应对。”
  秦孝公点点头,退到玄奇身后,“偏是墨家有这些讲究,身居天堑,竟也如此用心。”
  玄奇笑道:“我的国君,天下欲生灭墨家者,可是大有人在啊。”
  “就是楚国、魏国嘛。莫非还有?”
  “你不算一个么?”
  孝公大笑,玄奇“嘘”了一声道:“看前边,那是第一道关,黑卡。”
  一座突兀的山岩凌空伸出,犹如山体长出了巨大的胳膊一般,高高悬罩在栈道前方,几乎与对面山体的绝壁相连成空中石桥。山岩成奇特的青黑色,凌空伸出的部分竟然光秃秃寸草不生,裸露的岩石在幽暗的峡谷森森然隐隐有光,显得怪异非常。秦孝公惊讶端详间,一支响箭呼啸着从岩石胳膊的根部斜斜的飞向天空,在一线蓝天中劲直而上,后面拖着一股青烟,煞是好看。
  “好功夫!”秦孝公不禁轻声赞叹。
  玄奇摆摆手低声道:“跟我走,别说话。”便踏着栈道轻松前行,竟是如履平地一般。孝公走这样的栈道远不如玄奇熟练,踩得脚下木板嘎吱嘎吱直响。两人弯过一道突出的山体,进入一片凹陷山体时,再看那青黑色的凌空巨石,竟似悬在头顶一般。玄奇脚下轻轻一跺,示意孝公停步。
  “何为一?”凌空巨石中传来深厚缓慢的话音。
  玄奇右臂划一个大圆,悠然答道:“一为圆。一中同长也。”
  “何为二?”
  玄奇双手大交叉平伸,“两物相异,为二。”
  “两物相异,何能一道?”
  玄奇双臂并拢前伸,“相异不相左,是为一道。”
  凌空巨石中伸出一面飘带般的长长小白旗,左右摆动,“黑卡,过——”
  玄奇又轻轻一跺脚,孝公便移动脚步。刚刚穿过凌空飞架的巨石,孝公便听见身后又是一声尖啸,一支响箭拖着一股黄烟飞上天空,却不知又是何种信号?孝公回头想看看巨石中的暗哨位置,却发现凌空巨石上横刻着四个大字——非攻乐土!奇怪,这字如何刻在里面?仔细一想,恍然大悟,外面进山之人只能看到山水自然,只有出山的墨家弟子和经过认可验证的友人,才能在荒绝恐怖中看到人的标记,给冷清孤独的旅途留下一抹温暖。思想间已经转过一道山湾,一道瀑布匹练般从对面绝壁穿空直下,飞珠溅玉,隐隐轰鸣,分外壮美。
  孝公伸手指指瀑布,又指指嘴巴,比比划划做惊叹状,如哑语一般。
  玄奇大笑,“可以说话了!你还真听话呢。”
  秦孝公凝视瀑布,“多美啊。墨家苦行,却尽享山水之精华,也是大乐了。”
  玄奇扶住他肩膀笑道,“好么?不做国君了,我们做隐士如何?”
  孝公拍拍她的手,“好啊,等秦国强大了,只要我还活着,一定找座大山。”
  “别骗我了。秦国强大了,你又想统一天下呢,能想到我?”
  孝公大笑,“那真是欲壑难填了。”又感慨一叹,“不过小妹,也许真有那么一天的。我倒不想做尽天下大事,我只想秦国在我手里强大起来。”
  “我的国君,我知道。”玄奇亲昵的将头伏在孝公胸前指指点点,“那时侯如果我也活着,我一定会去找你,将你偷走。宫中会大吃一惊,呀!没有国君了!”玄奇绘声绘色,两人快乐的大笑起来。
  说话间,俩人在栈道继续前行。山体岩石不知从何处开始竟然全部变成了白色,奇绝险峻,栈道在峭壁间宛如细线。正行间但见一柱白岩冲天而立,依稀便是一口刺天长剑。这支“长剑”在山腰凭空生出,在高空鸟瞰栈道,显然是控制栈道的绝佳制高点。白岩剑尖,一物似石,带着哨音劲射而上!又有一物似流星赶月般后发先至,直击前面一物,两物相击,一声大响,山鸣谷应间,一团红烟淡淡散开,宛如开在蓝天上的一朵花儿。
  秦孝公似乎忘记了身处险境,看得惊叹不已,玄奇跺脚,他才静了下来。
  “二人入园,欲窃桃李乎?”声音仿佛从云端飞来,飘渺而清晰。
  玄奇向天遥遥拱手,“二人同来,去天之恶。”
  “天,何所恶?”
  玄奇短剑前伸,“天恶不义,天正不义。”
  “顺天之意何为?”
  玄奇双手做环抱状:“兼爱非攻。”
  玄奇话音落点,遥见白岩顶尖伸出一面黑色小旗向山中一荡:“白卡,过——”
  脚步匆匆,二人走得三里之遥,便见白岩褪成了灰色山石,栈道也走到了尽头。接下来是一条羊肠小道伸向前面的山腰。孝公长长的吁了一口气,“前面还有黄卡红卡么?”玄奇咯咯笑道:“没有了。翻过这个山头,你就能看见总院了。”孝公揶揄笑道:“老墨子真是古怪,拿墨家经书做暗语,打定主意不和外人交往?”玄奇笑道:“站着说话不腰疼。这也是逼出来的。墨家树敌甚多,且都是以国为敌。各国斥候收买游侠,经常费尽心机要打进墨家,防备不严,墨家焉能长期生存?这暗语非但全是墨家经典,而且三天一换。不精通《墨子》,寸步难行,栈道上到处都有截杀机关。等闲一支大军也攻不进来呢。”
  孝公喟然一叹,“老墨子威加诸侯,可谓天下学霸矣!”
  玄奇笑道:“也许这就是强者本色。人强则骄,国强则霸,学强则横。老孟子骂遍天下,还不是自恃显学?你将来也一样,秦国强了,你不霸道?”
  孝公笑了,“霸道?但愿来得及。”
  “你,不怕么?”玄奇明亮的眼睛盯着秦孝公。
  “怕甚?”孝公惊讶。
  “翻过山就到总院了。墨家素来讲究诛暴不问心,此去实在吉凶难料……”
  孝公坦然笑道:“小妹,你比我更危险。带我进山,你已经是墨家叛逆,我更担心你有不测之祸呢。”
  “大哥!”玄奇脱口而出,猛然抱住孝公,“我不怕。能和你生死与共,此生足矣。”
  孝公揽着玄奇颤抖的肩膀,眼前浮现出那个多雪三月五玄庄门外的誓言,轻声念道:“不移,不易,不离,不弃。”
  “天地合,乃敢与君绝。”玄奇一脸满足的笑容。
  峡谷中渐渐幽暗。俩人快步走出羊肠小道时,眼前却豁然开朗——四面奇峰夹着一片绿森森的谷地,夕阳正挂在西边山尖,山峰林海一片金黄。正北面最大山峰的半山腰处,遥遥可见一片金碧辉煌的屋顶巍然矗立,满山绿树中露出断断续续的灰色石墙。一座箭楼伫立在灰墙南段,虽然比不上城池箭楼的规模,但建在这荒绝险峻的大山之中,却显得分外雄峻。
  突然,一声凄厉的长嚎响彻山谷,似哭非哭,充满绝望与愤怒。二人同时一惊,疾步冲上高处山头,举目四顾,不禁失色——只见箭楼外的一片空地上,一个黑衣大汉被粗壮的铁索拴在一块大石柱上,手中握一柄铁耒在挖地。石柱旁边,一只穿着红褂子的大黑猴子拿着一支长长的藤条,不断抽打黑衣壮汉。黑大汉不顾抽打,只是拄着铁耒遥望山外,不断的凄厉长嚎!
  “堂堂墨家,如何这般惨无人道?”秦孝公面色阴沉。
  玄奇惊讶道:“难道有了叛逆不成?别急,等他们回去了再走。”
  城堡前一阵人声喧闹,一群黑衣白衣的墨家弟子肩扛手提着铁耒、铁铲、大锯,从东边山道上走下。另一群少年男女则挎着竹蓝,拿着药锄,从西边山道上走下。将近城堡箭楼,东边弟子中有人高喊:“谁唱支歌儿消消乏了?”
  “大师兄,禽滑厘!唱——”西边的少年弟子们雀跃欢呼起来。
  只听人群中一人高声笑道:“还是,邓陵子唱吧。”
  “不!两个师兄都要唱——!”少年弟子们笑着叫着。
  “唱吧,平日里难得听到两位歌声,让小弟妹们高兴高兴吧。”东边有个浑厚的声音为少年子弟帮阵,引来一片欢呼。
  只听一声咳嗽,浑厚悠长的歌声便响彻山谷:
  立德立言须立身
  生逢乱世要正心
  刀兵四起说利害
  人欲横流莫沉沦
  一片和声在山谷中回荡,“人欲横流莫沉沦,莫沉沦……”
  又有苍凉激越的歌声接唱道:
  生民苦兮——
  人世忧患何太急
  饥者不得食兮
  寒者不得衣
  乱者不得治兮
  劳者不得息
  征夫无家园兮
  妻儿失暖席
  鳏寡无所依兮
  道边人悲啼
  念我生民苦兮
  义士舞干戚
  悲怆激越的童声唱和着,“念我生民苦兮,义士舞干戚……”悠悠歌声,飘向深邃无垠的大山林海,与隐隐林涛溶成一体,仿佛天地都在呜咽悲戚。
  “这是,墨家的《忧患歌》?”秦孝公泪光莹然。
  玄奇默默点头,一声沉重的叹息,“这《忧患歌》,平日里是不许唱的。”
  突然,凄厉的长嚎又一次划破山谷,在《忧患歌》悲凉的余音中显得怪诞恐怖。黑衣壮汉向墨家弟子弟群手舞足蹈比比划划,却是无人理会。弟子们却也顿时没有了欢歌笑语,默默的走进了箭楼下的门洞。红褂猴子也蹦蹦跳跳的解开铁索,用藤条赶着黑衣大汉走进了城堡。
  玄奇看看孝公,眼中闪出一片关切,低声道:“走吧。”
  秦孝公微笑,“这儿是你的家,不用怕,走呵。”
  太阳已经落山了,大峡谷中一片暮黑。秦孝公看清了城堡外的那片空地是新开垦的一片松土,便想到那个黑衣大汉已经被铁索和猴子押了许久了,不禁轻轻的一声叹息。
  箭楼下,两名持剑弟子拦住玄奇,“请出示门牌。”
  玄奇从怀中摸出一方黑色石牌递过。持剑弟子一看,拱手道:“师兄受罚出山,回山须得巨子手令。”
  玄奇道:“我有意外大事,须得与这位先生立即见到巨子。请即刻通禀老师。”
  “请稍候。”持剑弟子匆匆而去。
  片刻之后,大门内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禽滑厘和邓陵子带着几名持剑弟子匆匆赶来。禽滑厘打量着玄奇二人,淡淡笑道:“玄奇师妹,回山报捷么?”
  “禀报大师兄,玄奇有紧急大事。此处不宜细讲。”
  邓陵子冷冷问道:“这位何人?岂能擅入墨家总院?”
  秦孝公坦然拱手笑道:“我乃秦国国君嬴渠梁,特来拜会墨家巨子。”
  话音落点,禽滑厘、邓陵子骤然变色。门洞众弟子更是怒目相向,立即快步仗剑围住了秦孝公,齐喝一声:“狂妄暴君,格杀勿论!”
  玄奇挡在孝公身前,厉声道:“大胆!没有巨子裁决,谁敢擅杀一国之君?”
  秦孝公推开玄奇,微微笑道:“墨家除暴,都是如此不问青红皂白么?”
  禽滑厘已经恢复镇静,威严命令道:“收剑回队。邓师弟,先将玄奇关押起来。”
  “且慢。”秦孝公正色道:“秦国是非,有我承担。你们如果象对待黑大汉那样,将她当苦役奴隶,我绝不饶恕你们。”
  “如何?你要阻挡墨家执法?”邓陵子冷笑。
  秦孝公果断坚定,“玄奇乃秦国大功臣之后,不仅仅是墨家弟子。尔等敢虐待玄奇,我将亲率秦国勇士,剿灭墨家!”
  邓陵子本来已经感到在秦国丢尽了脸面,此刻恼羞成怒,大喝一声,“嬴渠梁!尔休得猖狂!剿灭墨家?我邓陵子先试试你的本领!”顺手掠过身边一个弟子的阔身短剑,大袖一拱:“请吧,公平决斗。”
  禽滑厘断喝:“邓陵子退下!”
  秦孝公大笑,“禽兄莫要阻拦,嬴渠梁正想领教墨家剑术呢。”其实在来路上孝公已经反复思忖了有可能在墨家遇到的各种危险和应对之策。他很清楚,墨家这种以天道正义自居且横行天下的学派团体,已经在百年之间形成了一种蔑视天下的霸气,必要时在无伤大局的关节上,必须让他们明白天外有天,墨家不是万能的,也不是所向无敌的至尊正义。剑术一道,本来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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