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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秋素光同-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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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仲亨直视他,“方才来的途中,有人冒死将这幅字送到我手上。”
四下无人做声,无数道目光汇聚在那破碎的布幅上。
“内战相煎何时止,同根相残何时休。”霍仲亨缓声重复佟岑勋刚刚念出的字句,将布幅双手递出,“这份大礼,霍某愿与佟兄共享。”
佟岑勋定睛看他良久,抬手接过。
刹那间人声如潮起,镁光灯齐齐闪动,将夜空耀得亮如白昼。

第二十记  同安乐·共忧患(1)
印刷不甚清晰的照片刊登在报纸头条,一打开便撞入眼里,上面是两大军阀戎装并肩而立。蕙殊叹口气,久久盯着照片,目标却是左侧不起眼处那个站在霍仲亨身后的女子身影。照片里的她微微仰首,专注凝望,仿佛全世界的光彩都只在她眼前这个男人身上。报纸下方刊登有她的小幅照片和一幅布满弹孔的标语布幅。
当日蕙殊将报纸一字一句读给四少听时,他坐在窗前椅上,静静听着,没有言语,连一丝一毫动容也没有。只在她读完后,接过报纸搁在膝上,就着窗外斜阳光亮,低头久久看着……
这已是几日前的旧报纸了,他却一直放在枕边,叠得齐齐整整。
“小七?”贝儿的声音从门廊传来,“慢吞吞小姐,你还没找着那本书吗?”
“找着了!”蕙殊忙将报纸放回原处,拿起书匆匆走出门外。
清晨阳光穿过藤蔓,将金色光斑洒在四少一尘不染的白衬衣上,身侧黑衣黑裙的贝儿挽着低髻,正将调好的红茶递给他。蕙殊扬起手中书本,“是这本诗集吗?”
贝儿回头看了一眼,“哎呀,不是这本。”
四少侧首笑了笑,“不要紧,诗集也一样。”
贝儿笑着起身,“那好,让小七陪着你,我先去忙了……午间约了林医生,你可别忘了。”
“不是安德鲁医生吗,怎么又来个林医生?”蕙殊诧异插话。
“安德鲁引荐这位林燕绮小姐,说是位极出色的眼科医生,治愈过战时许多伤患,今天特意请她过来看看四少。你替他记着这事,别又跑出门去!”贝儿语速飞快,一面说一面已戴好帽子面纱,俯身在四少面颊俏皮一吻。
蕙殊还来不及细问,她已风风火火转身离去。
“越来越像个当家主母了。”蕙殊望着她背影咋舌。
四少微笑,眉心却有一丝不易觉察的怜惜。
自从蒙先生失踪,至今生死不明,家中唯他一个独子,母亲年事已高,若非贝儿及时赶回,偌大家业只怕已溃乱成一盘散沙。回到香港的贝儿独撑大局,亲自掌管生意,同时派人继续搜寻,不放弃寻找蒙先生下落。蒙老太太经受失子之痛,卧病不起,也全靠贝儿照料。婆媳间多年怨隙,消弭在相依为命的情分里。
蕙殊与四少的到来,令苦苦支撑的贝儿仿如得见亲人。
然而再次见到贝儿,时隔不到半年,蕙殊只觉她容貌依旧,眼底却平添风霜。回想起在云顶赌场的时光,三人言笑晏晏,仿佛仍是昨日。如今贝儿寡居,四少眼伤,仿佛人人都面目全非,唯独蕙殊自己,还不曾改变。
真的不曾改变吗?
四少语声打断蕙殊的恍惚,笑着问她:“拿的什么诗集?”
蕙殊呆了一呆,拿起诗集看看,“《吉檀迦利》,从哪一首念起呢……”
四少摇头笑,“不必念了,这本早已记得烂熟。”
“啊,那我再找本小说来念给你听……”蕙殊伤脑筋地想:有什么小说没读给他听过?
四少却淡淡开口笑道:“你和贝儿的心思,我知道。”他笑容平静,“你们不想我关注报纸上的事情,找些风花雪月的东西,想我忘记烦恼……你真相信我会忘吗?”
蕙殊怔怔说不出话来,喉咙似被堵住。
四少一字字道:“我迟早要回去,你们是知道的。”
走廊一端传来轻微脚步声,仆佣送来了今日的报纸。
四少立刻侧过头,薄唇抿起,身子从藤椅中微倾向前。
蕙殊明白他心思,忙接过来匆匆扫了一遍,这才松了口气,“没有要紧事,还是差不多的消息。”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二十记  同安乐·共忧患(2)
四少微微蹙眉,“没有进展?”
“只说两位大帅仍在磋商,各国公使纷纷会见代总理,各地军政府皆有致电。”蕙殊匆匆翻看报纸,拣几条要紧的标题念出来,也仍是模棱两可的措辞。见四少侧耳听着,神色凝重,蕙殊不由脱口道,“我是越发看不懂了,以他们的能耐,早就能打进北平去了,为何一直不上不下地拖着?”
四少没有回答,静默良久才问:“有没有佟孝锡的消息?”
“我看看,好像……”蕙殊将报纸翻来覆去,仔细搜寻每则消息,蓦地,目光凝在一条不甚醒目的标题上,“徐……”
她骤然止声,抬手捂住嘴,然而四少却已听见。
“徐什么?”他转头,目光锐利。
蕙殊呆呆看着报纸,不知要如何回答。
报纸上仅有一条报道佟孝锡会见日本专使的消息,比这更醒目的,却是旁边粗黑大字写着:“军务总长遇刺”——已被佟孝锡晋升为军务总长的徐季麟在赴会途中遭遇枪击,身中五弹惨亡,凶手徐胡梦蝶当场被捕。
码头仓库里刚卸了货,潮湿的海腥气令人闻之欲呕。
管事和工头狼狈跟在一名干练女子身后,哑口无言听着她的责问。闷热的仓库里,汗水很快打湿各人衣衫,几个男人忍不住已将领扣解开敞风,唯有蒙夫人的长裙上衣立领仍扣得严实。汗水早已濡湿她鬓角,顺着耳根淌下,她恍若无觉,只顾对照账册核查货物。
“太太,您回去歇着吧,这点小事犯不着您亲自来干。”管事嗫嚅,却换来她回头斜睨的一眼,那碧色眼珠盯得人心里发毛。
贝儿将账册随手一抖,“叫你们清点错漏已经过去一个礼拜,半点回音没有,没一个肯听差遣,你们当我是女人就好欺负了?”那管事的脸膛本就黝黑,闻言更是涨得黑红。身旁一人正待申辩,却听仓库门口有人叫道:“太太,有人来见你!”
贝儿将裙摆一撩,大步跨过地上散乱的绳索,不耐烦道:“让他候着!”
“是祁小姐。”门口传话的人语声未落,蕙殊焦急叫声已传来:“贝儿,你快点出来,有要紧事!”贝儿一愣,三步并作两步赶出门外,汗流浃背的样子倒令蕙殊吓了一跳。
“干什么大惊小怪的?”贝儿抢先发问。
蕙殊气喘未平,跺脚道:“四少要回北平,已经逼着下人去订船票了!”
“他疯了?”贝儿一呆,“早上不还好好的吗!又是霍夫人有事?”
蕙殊摇头,满面愧恼,“都怪我,我不该把梦蝶姐的事告诉他,他一听到梦蝶姐要被枪决,哪里还坐得住!当时就给霍夫人去了电报,跟着便要亲自赶去北平!”
贝儿不曾见过胡梦蝶,只听蕙殊大略讲过北平际遇,一时想不起梦蝶姐是何许人也。但四少眼疾未愈便要赶去北平,这是万万不能的。她二话不说抓起蕙殊就往车上去,“先回去截住他,你再慢慢给我说清楚,什么蝴蝶姐什么枪决的……真是乱了套了!”
车飞快开回蒙家,蕙殊刚好来得及将事情讲个大略。
报纸上说,徐家二姨太胡梦蝶当众刺杀亲夫,人证物证确凿。徐季麟正是佟孝锡左膀右臂,被刺杀在这关口,梦蝶又落在佟孝锡手里,实在是凶多吉少。贝儿心下已明白七八分,暗忖着四少的脾气,怕是无论如何也劝不住他。
眼下若要救胡梦蝶性命,阻拦四少动身,也只能指望一个人了。
司机打开车门,贝儿和蕙殊匆匆步上门前台阶。却听身后汽车呼啸,从右边来路疾驰而近,一声急刹刺耳传来。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第二十记  同安乐·共忧患(3)
两人一惊,回头见是蒙家的车刚好刹在阶前。还未停稳,车门内一个人就跌跌撞撞冲下来,正是管家亚福。贝儿窝了一腔子火,撞上亚福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劈面斥道:“慌什么慌,有鬼咬你吗?”
“不……不是鬼……”亚福仰头张口,手指了身后,表情比见了鬼更怪异,却又似捡了天上掉下的元宝一般狂喜。贝儿瞪了他正欲发作,却被蕙殊猛地一拽。
“贝儿!”蕙殊语声惊诧紧张得变了调,目瞪口呆指着亚福身后的车。
那车上还有一人。
后座车门被司机打开,一个瘦高的男人走下来。尽管又黑又瘦,虚弱得几乎脱形,但那轮廓鲜明,极富男子气概的脸,是令人过目难忘的。哪怕蕙殊只看过照片,也几乎一眼就认出来。
贝儿呆呆看着,看他抬起清瘦的脸,眼窝凹陷,愈显得眉毛浓黑,肤色深黝。
“蒙太太,你终于不是寡妇了。”那人朝贝儿笑,目光灼亮,牙齿白得耀眼。
贝儿退后了一步,身子微微发抖。他向她伸出的手僵住,眼里转过黯然。
贝儿又退一步,肩头颤抖得更厉害。
蕙殊想要扶她,手还未沾到她衣服,她却像被踩着尾巴的猫,跳起来扑到那男人身上,令他险些踉跄摔倒。
“死鬼!你还知道回来,知不知道你死在外面有多久——”贝儿发疯一般捶打着他胸膛肩膀,不知是在哭还是在笑,眼泪和汗水一起蹭在他脸颊颈项。直至蕙殊和亚福合力将她拉住,那虚弱瘦削的男人才得以喘过气来,稍稍平稳了气息,便又笑着将她拖回怀抱。
念卿拢上银狐裘披肩,戴上手套,匆匆步出大门。
左右卫兵立正,司机拉开车门,待她侧身正要上车之际,一名侍从却赶上前来,“报告!有电报到。”念卿回身,见侍从已将电文双手呈上,虽未拆开,那上头标明发自香港的字样已令念卿心头剧跳。
这已是第二封了,一看即知何人发来,也自然是为了胡梦蝶之事。难道他不听劝阻,当真已启程北上!
接过薄薄一纸电文,心忧如焚却不能在人前表现出来,念卿只将电报叠起,一言不发上车。前封电报语焉不详,发得仓促,只说胡梦蝶身陷囹圄,盼她施以援手。
自晋铭与蕙殊不辞而别,沿途去向虽有专人通报,也知他们平安抵达香港,得友人接应照顾,却再没有更多消息传来,也不知他眼伤如今怎样。佟岑勋那里亦接到薛晋铭一封辞呈,他以南下养病为由,辞去身系职务,急得佟帅破口大骂,却亦无可奈何。
谁也未曾想到,这当口传出徐季麟遇刺一案,凶手竟是徐家二太太胡梦蝶。
胡梦蝶本是无足轻重的一介女流,当众枪杀其夫,引众人惊骇之余,或疑情杀或疑另有内情。却未料到,佟孝锡趁机大做文章,一面将凶手拘捕审讯,一面放出风声,称胡梦蝶系由南方政府派遣的刺客,行刺高官,蓄意制造混乱,阻碍统一大业。南北僵持局面本已微妙之极,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他借胡梦蝶一案搅浑事态,一口攀诬南方政府,引得谣传四起,人心惶惶。
自胡梦蝶入狱,念卿一直暗中设法周旋营救。
恰是一筹莫展时候,再收到薛晋铭的电报,得知他不顾眼伤,执意动身北上,面见佟孝锡,这更令念卿焦急万分。他只身赶往北平,非但救不了胡梦蝶,一旦自己落入佟孝锡手中,更是凶多吉少。此刻要想制掣佟孝锡,或许只有一个法子——他背靠着日本势力,正因有了日本人的支持才敢兵变夺权。念卿不敢想,却已隐隐猜到四少的打算。这一纸电文捏在手中重逾千钧,怕只怕,他为救红颜知己孤注一掷,再次找上长谷川。
车稳稳行驶在路上,念卿缓缓拆开电文。映入眼中的第一行字令她骤然睁大了眼。
司机和侍从只听后座上夫人一声低呼。
“夫人?”
侍从立刻转头,见念卿低头看着那电文,嘴唇微启,露出震惊之极的神色。
“掉头,立刻去见督军!”念卿抬眸,断然命令司机改道。
侍从犹豫道:“可是总理夫人约了您……”
“马上掉头!”念卿语声坚决。
司机不敢迟疑,打满方向盘,全速向临时军政府所在大楼驶去。

第二十一记  魑魅出·萧墙乱(1)
海上失踪多日的蒙祖逊平安归来,也带回当日货船离奇出事的原委。
那场风暴来临之前,货船已接近港口,就在即将掉头之时,海面突然发现呼救的抛锚渔船。若是在远处公海,以蒙祖逊出海的经验必不会如此大意,轻易让人上船。但当时风暴将至,且在近海,是海盗通常不会出没的地方……蒙祖逊当即决定靠近渔船,将船上十几人接引到货船上。岂料那十几个乔装的渔民,甫一登船便亮出枪械,竟是训练有素的军人。
货船上也早已有人里应外合,趁机夺取驾驶舱,切断与岸上通讯联系。奋起抵抗的船员纷纷惨死在枪口下,有的跃入海中也被击毙。混乱中蒙祖逊与大副跳下小艇逃生,侥幸躲过枪弹,在无水无食的海上漂流曝晒了四天。濒临死亡之际,终于有路过的渔船将两人救起,带回岸上渔村。
当地气候炎热,多有瘟瘴,两人不幸感染热病,在荒僻渔村中无医无药挨了多日,只凭土方治疗。大副本已负伤,最终耐不住伤病而死。蒙祖逊也病得浑浑噩噩,几番托当地人通知家中,村中渔民却是蒙昧质朴,语言也不通,无法将他得救的消息传回。
蒙祖逊急迫想要传回的,不仅是自己亟待救援,更有一则至关紧要的消息需转达四少。
可惜这消息耽误了太久,迟迟未能传回。
“如今只怕为时已晚……”蒙祖逊一口气说出前后原委,额头冒出细汗,撑在桌面的手微微发颤,也不知是虚弱还是激动。眼前的四少,与前次相见时,仪容风度丝毫未改,却万万想不到,这般*人物竟已双目半盲。
这变故令大难不死的蒙祖逊也心惊意寒。
贝儿脸色也变了,望向一言不发的四少,忍不住道:“祖逊,你会不会看错?”
“不,我很确定。”蒙祖逊断然摇头,“那个领头劫船的军人,就是当日陈司令身边的人!我一向长于记忆,这你是知道的。但凡我见过一次的人,绝不会忘记。”
薛晋铭目光定定地望向远方,藤编手杖被他攥紧在掌中,攥得指节发白,“你方才说,他们劫船之后,好像在搜寻什么?”
“是,那些人很快控制了全船,却并不急于劫运满船军火,反而四下搜寻,这十分蹊跷。”蒙祖逊思索道,“我当时藏匿在水手之中,以为他们是在找我,但看似又不像……之后我百般思索,实在不知那船上有什么可搜,但劫军火必定不是他们的首要目的。”
三人都沉默下去,屋子里唯有电扇转动的嗡嗡声,旋转的光影令人心烦意乱。
薛晋铭缓缓站起身来,手杖敲击地板发出轻微笃笃声。贝儿叹了口气,蒙祖逊默然将她冰凉的手握住。却听四少问道:“陈司令前次拜访你,只是为了捞上一票?”
“是,而且是大大的一票!”蒙祖逊苦笑,“想从我这儿刮油的军阀多了,似他这样贪婪的,我算平生仅见。”
薛晋铭并不转身,淡淡道:“或许他意不在搜刮,只是试探你的底细。”
“这我也想过,即便他早已知道你我关系,那也不至于从我下手,”蒙祖逊皱了皱眉,“我一个小小商人,能起什么作用?”
“仅仅你我的分量或许不足,但若能以此扯上霍仲亨呢?”
薛晋铭低沉语声,令蒙祖逊与贝儿双双一惊。
“当年南边曾经向霍帅递出橄榄枝,若他肯归附,便委以陆军总司令的大权。”薛晋铭将手杖一顿,“只因他回绝了大总统美意,才轮到今日的陈久善。” 如今陈久善已是南方政府最为倚重的将军,也是手握重兵的一方军阀,但论实力名望,仍不是霍仲亨的对手。蒙祖逊与贝儿互视一眼,只听四少又道,“看如今这情势,霍帅与北方嫌隙日深,无论和谈成与不成,他迟早是要站到南边去的。” 。。  。。 
第二十一记  魑魅出·萧墙乱(2)
蒙祖逊恍然大悟,“那么,陈久善明知自己地位岌岌可危,若想先下手为强,最好的法子便是从中离间,令大总统对霍仲亨生疑!你那一船军火是秘密运给佟岑勋的,可走的路子……”
薛晋铭抬手止住他的话,缄默不再言语。贝儿心中已明白过来,她对这其中关窍自然再清楚不过。四少做的生意是最最不能见光的,偏又与大人物们勾连甚密。背后若不是有来头极大的人物撑腰,谁敢轻易沾上军火买卖?纵是跟在他身边这么久,贝儿也从不知这背后神秘人物是谁。
如今一切豁然开朗。除了霍仲亨,谁能一手遮天,为他打开南北通畅之路?细想,霍仲亨的部队装备精良,近来大量引入德造军械,其中未必没有薛晋铭的能耐。谁又会想到这一对往日夙敌,早已心照不宣地化敌为友。这层关系一旦抖明,对谁都没有好处。以这两人心机之深沉,且碍于霍夫人这微妙的一环,自然是讳莫如深。
望着四少孤单背影,贝儿心中慢慢回过另一重滋味——他心气孤高,不愿受人恩惠,偏偏欠了霍仲亨这样大的一份人情。难怪他孤注一掷加入佟岑勋的阵营,不惜冒死北上,参与政变。只有如此,他才有可能赢得真正翻身之机,在北方站稳脚跟,开辟自己的军工产业。从此无须做这见不得光的军火买卖,无须欠着霍仲亨那还不完的人情。
蒙祖逊一声长叹打破此间沉默,“若当真如你所言,岂不是糟糕透顶?”
陈久善从中弄鬼,有意令南方以为军火是霍仲亨秘密运给佟岑勋,助其发动北方内战,破坏和谈。恰在这个时候,傅系内阁下台,佟孝锡兵变,日本的横插一手令局势陡变,势不两立的霍仲亨与佟岑勋竟携手共谋。
霍仲亨一向力主和谈,若暗地运送军火支持佟系内战,如今更旗帜鲜明与佟岑勋站在一处,共同拥立了新任临时内阁……这些举动看在南边眼中,自是出尔反尔,阳奉阴违。
陈久善一番手脚竟歪打正着,做得恰是时候。
贝儿不由得倒抽一口凉气,寻思着错综复杂的局势,脑中已乱作一团。
偏偏四少的一句话,更是雪上加霜,“军火遇劫之事我曾告知念卿,当时只疑日本人所为,无人料到是南方出了内鬼。看来陈久善蓄谋已久,若此番扳不倒霍帅,势必心生异志!”
念卿匆匆赶到办公厅,却不见霍仲亨人影。只有几位政务官员枯坐在会议室等待,预定的会议时间早已过了。焦急之下,招来侍从室询问,才知昨晚军营中有事,今晨已惊动督军亲往视察。
“按理说这个时间已该返回了。”侍从官赔笑道,“或许另有要事耽误,夫人少安毋躁,我立刻派人通知……”
念卿站起身来,“不必,我这就去驻地见督军。”
侍从官惊道:“那边正在闹事,您此时过去万万不可!”
“闹什么事?”念卿挑眉,心里不觉一沉。若只是几个兵痞闹事,又怎么会惊动他亲自前往?她深知仲亨的脾气,时间对于军人是尤其看重的,若不是出了大事,他不会在会议上迟到。
侍从官面色迟疑,似碍于机密不便开口。
念卿看他一眼,也不再问,径自转身朝门口走去。
侍从快步追上解释道:“夫人!夫人留步!事情是这样……近日有报告说士兵冻伤严重,起初只道天气寒冷,可昨晚有个年少士兵竟被活活冻死。拆开他棉衣被褥才发现里面都是破纱烂布,根本没有多少棉絮,还掺入了泥沙添重,以蒙混过关。”。  。。  最好的txt下载网
第二十一记  魑魅出·萧墙乱(3)
“有这种事?”念卿骤然回首,脸色变得铁青,同督军初闻报告时的反应几乎一样。
侍从官低头道:“随后查出军中所用的肉食也多有变质……因此昨晚营中哗变,底下军官本想强行压下事态,直至今晨闹得大了,才不得不惊动督军。”
“真是混账!”念卿怒道,“到这时候还想隐瞒!”
侍从忙道:“夫人这时候不宜前往,以免……”
他话未说完,念卿已转身往外走,比方才走得更快。望着那背影娉婷,步履如风,全然没有一分女子的软弱,侍从只得跺脚,后悔不该实话相告。
出城之后道路泥泞,车开得越快,颠簸也越是厉害,饶是如此,念卿还一径催促开快些。
司机朝后视镜里扫了一眼,见夫人侧首看着车窗外,唇角紧抿,鬓发微乱。跟在夫人身边这两年,任何时候见着她都有无懈可击的风致,鲜少见她这样惶急。
车窗玻璃摇下,掠面生寒的风也吹不散心中团团乱麻。望着车窗外陌生景致,北方封冻的大地迟迟不见回春迹象,想来此时的南方应已是霜融雾散,春水涟涟……一别数月,冬去春来,霖霖又该长高了吧。
思及女儿,念卿肃然脸庞不觉露出一丝浅笑。
原以为仲亨来了,便可平定乱局,逐走佟孝锡,助新内阁上台。可时局远比意料中复杂叵测,人心是最猜不透的谜。诸方势力,各有谋算,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到头来身不由己,事端竟是越来越多。纵然他一如既往地珍她惜她,将她藏在羽翼底下,可那外间风雨声声催人,又岂是她能充耳不闻的。
晋铭的一纸电文发来,寥寥数言,更是她不能回绝的。他从来没有向她要求过任何事,除了这一次,为了那名唤梦蝶的女子,那是他在世上仅存的知己与亲人。他郑重恳求她的相助——不是向念卿亦不是向云漪,而是向霍夫人。
她显赫的身份权势,仿佛第一次对他有了意义。
明知进退水火,千难万阻,但她说过的——但凡是你想要,但凡我做得到。
紧捏在手中的电文,已看了又看,重压之下,连叹息也乏力。
念卿一言不发,缓缓地将那电文叠起放入手袋。
仲亨,我要怎么告诉你,这又是一个坏消息,糟糕透顶的坏消息。
和佟岑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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