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提示:如果本网页打开太慢或显示不完整,请尝试鼠标右键“刷新”本网页!
富士康小说网 返回本书目录 加入书签 我的书架 我的书签 TXT全本下载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猎梦人-第6部分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


训斥一顿。她胸中有股被强压住的激情在翻涌。从那天起,她开始收藏梦晶,有钱的时候就常去拍卖会场,没钱时能去卖工艺品的小店或是大超市的装饰品柜台看看她也心满意足。“你从来就没想过买一件索莱尔?马于斯的作品?”大卫问她,“你见过在现代艺术博物馆的圆形展厅陈列的那件巨作吗?”她回答道,哦,不,索莱尔?马于斯创作的梦晶太张扬、太庞大、太夺目了,令人有些心生畏惧。她喜欢娇小、脆弱而且精致的玩意儿,像大卫的作品那样的。“索莱尔?马于斯的我一点儿也不想要,”她一边把他的头发搞得乱蓬蓬的,一边宣布,“我就喜欢你那些糖糖,又娇小可爱,又不占地方,还很耐放。它们枯萎的时候我也不会太难受,因为在这之前我就厌倦了。”
大卫强挤出一丝微笑。安东琳娜是个朴实的姑娘,对她来说,任何艺术品也比不上一块热气腾腾的大面包。或许她是对的。当她给他的梦晶冠上“糖糖”这一可笑的诨名时,压根儿没意识到自己伤了情人的心。她把大卫看成一个头脑单纯的医者,“有天分但没学问。”她对梦晶的疗效赞叹不已却不大欣赏它们内在的美。当人家以肯定的口吻告诉她有的梦晶爱好者把藏品锁在装有报警器的房间内时,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在安东琳娜眼里,梦晶好比鲜花,可以用作装饰,美化生活,等花凋谢了再买别的就是。
从那以后,她便睡得像婴儿一样香甜,脸上的皱纹褪散了,膝盖关节也不再嘎吱嘎吱响……尤其是她摆脱了过去一直纠缠她的梦魇:像某种趁你不知不觉就在你肚里滋生蔓延的恐惧,什么恶疾啦、战争啦、谋杀啦,还有担心夜里在店中遭遇袭击啦,这些阴影全都烟消云散了。从今往后她只要往床上一躺,就像颗酥糖一样溶入梦乡。有时候她还是想伸出手去抚摸一件小玩意儿。“它像是面团捏成的,”她嗫嚅道,想对自己的一时冲动做一番解释,“当然是一种神奇的、不大真实的面团,轻如鸿毛,几乎光亮剔透。可能是那种用来制作圣体饼的面团吧,你明白吗?”在这种心醉神迷的时刻,她的手指会在梦晶表面停留一下,又迅即缩了回去。“因为它看上去像有生命的样子。”它犹如肌肤般温热柔软,全然不同于冷冰冰的大理石或者象牙雕塑。它是个静物,但又似乎说得上是动物。“这是梦晶的皮肤,”大卫解释说,“正因如此,它才百看不厌。”
“而且这是你的成果呀,我的小宝贝儿,”她一边念叨,一边用粗实的双臂把他揽入怀中,“说到底,你就是个巫师。”
他真是巫师吗?不是。那通灵者呢?应该算。要不艺术家?或许吧。大卫一点儿也不想陷入繁琐的解释。他嚼着安东琳娜烤的面包,接着又跟她做爱。在先后两次潜梦的间隔期他就是这样存活下来的,为了每日雷打不动的早餐,沦为囚徒他也心甘情愿。 





6。'没有来信的一天'
两次潜梦间隔期间,由于现实与梦幻两个世界截然分享,相互不可渗透,最难熬的莫过于注定要在黑暗和寂静中等待。大卫和其他潜梦者一样惧怕在精神上无依无靠的这段日子。他只能蜷缩在安乐椅中,呆愣愣地盯着电话。他不由自主地期盼一声铃响,一封信件。有时他实在撑不住,便三脚两步冲到楼下去查看他的信箱。他到底期待什么呢?是一封来自下界的湿漉漉的信吗?还是那迪娅寄给他的,塞在玻璃瓶里的一张纸条?每当打开铁格子的时候,他都时刻准备着迎接扑鼻而来的淤泥的气味,把手伸进整盒的海藻,但信箱里什么也没有。那迪娅怎么可能给他写信呢?他们二人之间隔着茫茫的深水,又不能用无线电联络。大卫经常像个在救生船船首俯身欲跳的救生员,试图潜入海底,辨别搁浅的潜艇轮廓。如果他再不尽快潜下去,下界就会缺氧,对此他坚信不疑。那迪娅和若尔果已经开始呼吸困难了,他们的脸都发紫了,正抓着胸口痛苦不堪地倒下去。这一恐惧始终折磨着他,所以他时刻等候着他俩的呼救信号,可是信箱依旧空无一物,电话机也是哑然无声。难道各个世界间就没有一条通道、一条裂缝、一个缺口吗?唯有他可以前去看望他们然后离去,他们却永远被囚禁于一隅,没有任何出口。有时候,他孤独至极,于是就将洗手池灌满水,目不转睛地凝视这一片死水,妄想从中开辟一条通道。他心里不断地默念:只要集中精神,他兴许能让愚蠢的白陶瓷缸子摇身一变,成为一面魔镜呢。他盯着排水孔足足有一个小时,渴望看见那迪娅的小脸正对着他浮现出来,就像一位正仰头注视从高空划过的飞机、手搭成遮阳篷、眯起双眼的女人的脸庞。“你们是不是缺氧啊?”他冲她喊道。她能听得出他的声音吗?他会看到一张什么样的面孔呢?当天蓝色的面皮骤然间爆裂,当这破裂发出的声声怒吼被风吹得支离破碎的时候,这张脸难道不会有些骇人吗?但是,缺氧的问题着实令他揪心。索莱尔?马于斯已经提示了药物的毒害,而他大卫走得更远。他深信一旦潜梦者不在,下界就会日渐消亡,像失血或供血不足的肢体一样坏死。他每一次潜梦都要捎去一些氧气,氧气能令梦中的人物恢复生气,让他们的肌肤红润起来——好比搁浅的潜艇又重新储备了空气。遇难的船员终于停止了急促的喘息,那迪娅的嘴唇不再泛出难看的青色,而是回复了亮丽的嫣红。在漫长的等待中,他背着手在房间里大步地转悠,俨然一副船长的模样,停船期间便在舰艇甲板上踱来踱去。界面上没有一丝动静,人行道昏暗不明,看不清沥青表层下面深处发生的事情。从阳台上俯视亦属徒劳,还是什么也看不见。目光碰到沥青路面,犹如落入了一池污水。没有任何东西浮上来,哪怕一片残骸、一块油渍。也没有救生圈的影子。此时此刻,失事潜艇里的人正慢慢地窒息。大卫觉得每一段蛰伏期都是那样难以忍受,可惜他又没有能力决定潜梦的频率。因为这一行动需要能量聚积到一定程度,而他对此全不知情。只要所谓的“油箱”没灌满,想再度闯入梦幻世界是不可能的。就算用电池,也不可能真正深入到界面以下。只有在神经系统能量充沛的条件下才能潜梦。必须等到此刻,你才会看见梦境幽蓝的深处展现于眼前,感觉到自己被吸入无底深渊,像石子儿一般坠落。大卫明白,路过舷栏、呼入深海的时刻尚未来临;因为他的神经并没紧张得发出连续而轻微的爆裂声,而是处于松弛无力的状态,好比一副旧网球拍的网线。当他碰触周围的物体时,感觉不到指尖迸出静电的噼噼啪啪响,这种响声通常预示着他身体内部的电池组已经做好了产生强电的准备。他整日里萎靡不振、心力交瘁,这种注定不可避免的等待简直要把他逼疯了。有些潜梦者借助药物来加速这一进程;大卫却不相信这类带有江湖骗术色彩的技术。何况索莱尔?马于斯曾警告过他:服用的化学物质会直接流到下界,注入河流与小溪,从水龙头流出来,沉淀在汽水瓶底部。总之,所有一切都将被污染。不,还是等下去好了,虽然等待是漫长的,似乎遥遥无期。





7。'光阴荏苒 梦游贼与夜行盗'
大卫孤零零地待在房间里,没完没了地反复咀嚼着过去的记忆。这些记忆从他脑海深处冒出来,犹如远方传来一片嗡嗡声响,像是一群蜜蜂在朝一个目标聚拢汇合。记忆向来模糊不清,但有时会突然变得明晰,就在那儿,仿佛肆意闯入之后便拒绝回到它原来的匣子里。大卫之所以要在安东琳娜家逗留,很大程度上是为了逃避记忆,然而女面包商最终还是会客气地把他赶出家门,因为她担心招来流言蜚语,影响自己的生意。于是他踏上了归途,两只胳膊下各夹一块裹着面粉的大面包,像走纲丝的杂技演员那样时刻注意保持身体平衡。一回到家,他便重拾起记忆。哦,他曾试着钻进书本,但过去的点点滴滴仍旧窥伺着他,就埋伏在旧小说的书页之间。喏,这儿是一张如今已经拆掉的电影院的入场券,那儿是一张早已消失的糖果牌子的包装纸。这些即兴做成的书签就像一个个陷阱,每一页都仿佛在瞬间显得沉甸甸的,载满了异常清晰的画片,细节精确得近乎幻觉。他随手翻阅了一下《特工XBYOO历险记》的第九部,倏然间,当时的颜色,气味……全都复原了。他重新见到了雨果,他十二岁时的好友;在班里人家给他起了个诨名叫“粗腿肚雨果”,因为他的腿肚肌肉像自行车运动员一样发达。雨果这小家伙是个郊区的好骑手,成日价像焊在自行车上似的,裤管卷得高高的,为的是不“沾一腿机油”。是啊,雨果总是头一个到,那张大脸累得汗光满面,他的爱车打扮得非常漂亮,也不知经过了多少次的拆卸、改装和上油。很长时间里大卫都认定雨果是跟他的车一起睡觉的,就连在被窝里也用双手攥住车把,双腿一个劲儿空蹬。雨果曾经努力训练,想成为一名职业选手。别看他这么年幼,却像受虐狂一般背上一书包碎石,然后向最崎岖的斜坡发起攻击。有人管他叫“小醉鬼”,觉得他有点儿神经错乱。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他,大卫才迷恋上了偷东西那种暧昧不明的快感。这一切来得很突然,事先没有任何预谋。有一天,他从旧货商梅尔兰那堆得满满当当的院子前面经过,突发奇想:“我得偷点儿什么东西才行。”真可谓是帕斯卡式的灵光一闪。从那以后,他便止不住地想着堆在旧货商另一个院子里的那些奇形怪状、凹凸不平、拼凑混杂的玩意儿,他跟雨果一谈这事儿,两人就开始策划基本方案,这一计划很快便演变为星期三的抢劫行动。
“你骑车上待在入口那儿,两只脚踩住踏板,”他在雨果耳边叽咕道,“等我一溜出来你就准备快跑。”
“嗯,两只脚踩可不行,”雨果表示反对,“车子准会倒下来,还不把我的脸摔破了?不可能两只脚。”
“我只是随便说说罢了。”大卫不耐烦了,“到时候我就跳到你的车后座上,然后你就卯足劲儿往下冲。他们休想逮住我们。”
他俩说得两眼放光。在他们的想象中,自行车变成了一个半是钢铁半是马的古怪坐骑,扬起一大团灰尘,载着他俩向地平线上五光十色的天幕飞去。“好,这主意妙极了。”雨果点头称是,“不过要想骑得跟冠军一样快,必须得有力气。你能不能帮我买点核辐射栓啊?”
核辐射栓是雨果的第二癖好。有一回他得了严重的心绞痛,在床上一动不动地待了一个多星期,那段日子他沉迷于一本美国连环画不能自拔,由此萌发了这一嗜好。在高烧的狂热中,不知怎么的,雨果竟把超人源于偶发性辐射的超能力和家庭医生开的抗生素药混杂在了一起。雨果其实蛮和善的,就是有点儿疯,大卫时不时地意识到这一点……尤其是当他真的不得不走进一家药店要求买核辐射栓的时候。他本来想躲起来,但雨果偏要站在橱窗后盯着,读朋友的唇语。想撒谎或糊弄他可是绝对没门儿,他只好完全接受当一回白痴,结结巴巴地提出请求,同时尽力憋着不让自己的脸红得像朵牡丹。大卫一脸严肃,两手空空地迈出商店。“买到没有?”雨果极不耐烦地喘着气儿,声音都在战栗,“必须有医生的处方才能买,”大卫编了个谎,“他们说什么也不卖给我。”
“他妈的!”雨果嘴里咕哝道,“算了,我们去别的地方试试看,总有一天能搞到手。”他骂骂咧咧地在他那张从电话簿黄页上抄来的一长串名单上划掉了这家药房。
既然大人们非得跟他们作对,他们便决心在没有核辐射栓相助的情况下实施他们的初次抢劫。希望全寄托在雨果的腿肚子上了。大卫像一阵龙卷风似的溜进梅尔兰老头的院子时,老头子刚喝完每日必饮的两升葡萄酒,醉意正浓。他抓住一只表面有裂痕的旧挂钟,趁旧货商尚未清醒火速逃离敌方阵地。一跨出门槛他就纵身跳上雨果的自行车行李架,像个刚抢完银行的贼,一完事便闪电般跨上马背逃之夭夭……结果他胯下的蛋蛋可是撞得不轻。自行车冲下商业街时速度之快,令他俩头晕目眩,吓得脊梁骨直打颤。一回到家大卫就把挂钟扔进了垃圾桶,死活不明白自己那样干是为了啥。是一时发疯吗?或许是雨果的疯疯癫癫传染了他?他自己会不会也变成傻瓜,跑遍全城的药房要求买核辐射栓?
接下来的一周,他们再度实施了一回抢劫。第三周也一样。然后……大卫仿佛中了诅咒一般,卷进了齿轮中央无法脱身,连他自己也搞不懂这是怎么一回事。他从梅尔兰老头的旧货铺子门前经过,突然间脑子里喀哒一下,于是马上便对这一堆叠得乱七八糟的破旧玩意儿眼馋起来。比如堆成山的轮胎、沾满煤灰的生铁炉子还有导管,这些管子让人联想到一场战役结束后遗留的炮弹弹壳。在所有这一切的上空,浮动着一股难以名状的味道,这是过去的味道,是历经沧桑、洞明世事的古物散发出来的气味。大卫如同张牙舞爪的野兽一般,张开双臂,朝这些精品扑去。他深入敌营,贴近路面疾走如飞,同时又惊恐万状,全身汗毛都竖了起来,脑子里只想着擒获猎物再转身开溜。自打那时起雨果不再仅仅满足于安然撤退,他开始变得挑剔,每次出征都要定下更高的目标。“我们应该每次都搞大一点,”他宣布,“偷一堆挂钟太小意思了。搁在前头的都是些破烂货,真正值钱的玩意儿都藏在库房里头呢。没什么好扭扭捏捏的,咱们还得进一步深入,老弟。”大卫已经接受了挑战,每当他跨过旧货店门槛时,都像采珠人一样肺里鼓足了气。不过雨果说得没错,梅尔兰老头把淘来的最值价的东西,以及准备转卖给古董商的古旧玩意儿都藏在库房最隐秘的角落。怎么处理赃物?他们可不会据为己有,因为只要被手指一碰,东西的价值便荡然无存,仿佛金子眨眼间变成了铅,不再光芒四射。他们将战利品扔进垃圾桶或是弃于街角了事。雨果也开始喜欢上了这种冒险。不用说,这对搭档真是很了不得,梅尔兰老头还从没逮住他们呢!现在大卫偷的都是些烛台、青铜器,以及破损的大理石雕像。可只要他一跨出旧货的地盘,这些当初他曾用父亲的双筒望远镜窥视过、狂热地觊觎已久的物品在他眼中顿时变得无比的丑陋和肮脏。梅尔兰这胖老头的地盘上似乎笼罩着一股神奇的魔力。“你知道他为什么不抓我们吗?”有一天大卫喃喃地说,“是因为他很清楚,只要咱们一碰,这些偷来的东西就分文不值了。这个巫师。”
“你怎么跟我一样发起痴来了。”雨果先冷笑了两声,接着补充说,“不过东西在里头看上去确实漂亮多了。可能你下去得不够深,没别的原因。”
这次讨论后才过了两周,大卫发现他母亲也在商店偷东西。这一发现令他大吃一惊。家里其实什么都不缺。大卫的父亲是一家专业嵌入式保险箱安装公司的商务代表,他的顾客几乎是清一色的小老板。为了跟他们洽谈,他跑遍全国上下,每个月只回家两次。大卫的妈妈身段高挑瘦削,长得很美,一头永远也梳不整齐的乱蓬蓬的金发遮住了她那张狡黠的脸蛋。她不大爱吱声儿,经常整下午整下午地沉陷扶手椅里发呆,身上只穿件镶花边的连衣睡裙,一支接一支地吸着烟。房间里青烟缭绕,她周遭弥漫着一片令人窒息的雾气。她一张口说话便吐出一股股呛人的浓烟,酷似童话中正在栖息的恶龙嘴里冒出的烟涡。足足有一刻钟,她实在百无聊赖,于是啃起了指甲,而涂在上面的甲油正一片片地剥落。接着她又埋头看那些电影杂志,这是她唯一的读物。只要大卫一试图跟她说话,她就会揉乱他的头发,神色和蔼地嗫嚅道:“可怜的小宝贝,我这会儿有些头痛,你今天问得真不是时候,咱们改天再谈吧。”她一点儿也不凶,从不发火,也不会高声训斥或是责骂他。然而每当孩子想跟她交心的时候,她却爱搭不理,还扮出一张忧伤的鬼脸,仿佛人家跟她亲近会剥掉她一层皮似的。“我可怜的小宝贝……”她一开口老是这句话,从来没有不推说自己头疼的时候。到后来她居然连“月经”一词都用上了,因为这样更有把握能将大卫吓跑。她的双手、她的衣服、还有她的头发统统有股烟草味。她习惯披一件玫瑰红的真丝睡裙,手里捏盒香烟以及打火机,光着脚从这个房间走到那个房间。那是一个军人用的大号镀镍打火机,面上刻有一行字,内容怪恐怖的,可大卫却喜欢把它拿来辨认,乐此不疲:
预言家扎哈夫人。天眼洞开,为亡灵召魂,与死者对话。
他无数次地向妈妈询问这句话的来历,她却始终守口如瓶。“这说的是一位夫人,”有一天她闪烁其辞道,“认识你爸爸之前我在她那里工作过。”除此之外,她便不肯多讲了。
妈妈偷商店里的东西。她极有可能老早就这样,只不过大卫那时还小,一进商店就被琳琅满目的玩具吸引住了,哪里会注意到妈妈的举动。她偷东西时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好像脑子不大正常似的,甚至下手之前都不四处张望一下,确定附近没有警探路过。她像杂耍歌舞剧场的魔术师一样让东西消失,把它们卷入袖中,恍如在梦游一般。大卫相信她跟自己一样,一出来就会把小偷小摸来的东西扔掉。总之,这一发现使他确信他们母子二人都患有某种遗传病……或许可以说是中了什么魔咒。后来他没向任何人提过这件事,包括雨果。通过对母亲的仔细观察,他终于明白原来她丝毫不怕被当场抓住,因为她可能施展了某种奇特的魔力,使得她的行动在售货员以及混入顾客当中的便衣警察眼里化于无形。一想到这个,一种强烈的自豪感在他心中油然而生,觉得自己当时简直愚蠢透顶,居然还暗地里替她捏了把汗。她好厉害,真的了不起。她大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把整个商店都搬进她的口袋。她有种神力。此外,她将东西藏进袖子那一刹那间双眼会变得像玻璃般透明,由此推断,她下手的时候一定处于魔鬼附身的状态。
每逢妈妈展开行动,店里的营业员和顾客就全体变成了瞎子。莫里亚尔,身为那帮便衣警探的头目,像只被亮光引来的蝙蝠一样围绕货架来回巡查。他长着一双令人惶恐的眼睛,稀疏的头发抹上发油后无不服贴,两撮十分匀称的小胡子下面是他那细薄的上嘴唇,只见他不停地在原地打转,活像一条老是兜圈子的狗,因为刮风而惊恐万分,以致嗅不出猎物的方位。他的直觉提醒他此刻正发生着一件什么事,就在他眼皮底下,但他不清楚在哪儿。大卫听见他在自己背后低声讲话;他甚至能闻出这家伙所用的廉价剃须水掩盖下蔬菜汤的味道。莫里亚尔仍旧在原地转来转去,就像一个近视的持剑斗牛士,怎么也找不着他的公牛……与此同时,妈妈却在口袋里塞满了戒指和手镯。不过说到底,她是绝不会戴这些玩意儿的。能有这样一个妈妈,大卫感到十分骄傲。他只要一想到这点,总会寻思妈妈跟他算不算得上是一对警匪小说里经常讲到的罪恶搭档。犯罪后逍遥法外的诱惑令他飘飘然起来。当他不慌不忙地走出商店时,尽管口袋里满是从货柜抢来的亮晶晶的小商品,他却一件也不喜欢。对他而言,最奢侈的享受,最痛快的嘲弄,莫过于在埋伏于商店门口的警察面前驻足停留,故意慢吞吞地将围巾系在脖子上打个结,俨然一副无可指摘的诚实人模样。他隐约预感到,偷货架商品只是个开头,很快地,他和妈妈便会挂上加速档,行动演变为对全场的定期搜刮。他俩将成为犯罪大师,无所不为:什么敲诈勒索啊、谋杀啊……没人认识他俩的面孔。白天他们手牵着手,安安静静在街上散步,然而一到深夜,啊!深夜时分……他们以猩红的风帽遮面,四处播撒恐怖,如果这些吃年金的老家伙显出要报警的样子,就把他们自个儿的肚子也一刀捅破。
他们以后要在全城大肆抢劫,神不知鬼不觉地让城市吐出它搜刮来的财富。这是他们的秘密。在此之前,他们得先把自己训练成熟手,妈妈在商场行动,而大卫则是在旧货铺。其实虽然他俩之间鲜有言语交流,母子二人却是心心相映,这种默契体现在其他更神秘、更深刻的领域,非语言所能沟通。有时候他很奇怪妈妈如此娴熟的偷窃技巧是从哪里修来的。她从前是否在专门训练小扒手的地下学校学过?那儿的师傅肯定个个手指灵巧赛过魔术师。他曾读过一本与此有关的小说,那几天他沉浸在书中,越看越感觉自己真的拥有扒窃天赋。事实上,他对妈妈的过去一无所知。她从未跟他提过自己的过去,也从来不说:“我像你那么大的时候……”之类的话。她与那个名字刻在打火机上的古怪扎哈夫人究竟有什么关系呢?这个专能招魂的老太太到底是谁?
然而,事情却在他们有一回抢劫旧货铺的时候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当时,大卫正欲跳上雨果的行李架,梅尔兰老头突然从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回到顶部 0 0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温馨提示: 温看小说的同时发表评论,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其它小伙伴们分享也不错哦!发表书评还可以获得积分和经验奖励,认真写原创书评 被采纳为精评可以获得大量金币、积分和经验奖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