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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前夫一台戏-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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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腾!”死士之中一人于包围圈中大鹏展翅一跃而起,弓断千钧之际,箭离弦而发,一柄长剑直取六王爷面门而去。那幽黑的光晕一时缺去一角,似瓶口拔塞,千里拱堤坍溃一泄如注,十面八方流矢飞箭皆奔着日晷正中那柄晷针——六王爷而去。

我心口蓦地一收,空落落直直往下坠去。

却见六王爷剑花一挽,足尖点地借力而起,擦着矢尖剑端跃然其上,几声“嗖嗖”锐利破空之音回荡园中,箜崆鸣竹之声没入花丛,未见裴衍祯出手,眼角却察流萤一般几道线光划过,几个死士闷声倒下,溅起碎花如尘,浅黄棠紫。

一丝腥甜气息溢出,缓缓浮动月下,月色皎皎莹白一如新……

“妙儿,快走!”

六王爷的声音和着兵器相交的铿锵铮铮之声炸入耳中,几乎同时,一个黑衣蒙面死士鲜血淋漓砰然倒于我的脚旁,骇得我扶着廊壁往后退了一步。

又是一道流萤之光闪过,“唔——”听得那人口中一声闷哼,本能伸手去捂小腿肚处,我定了定心神,鬼使神差俯身去看,但见其小腿上几根绵密细如发丝的银针齐根没入,直穿其脚踝之骨,竟不见血,此人抽搐痉挛之中自袖袋口掉落一物。

精铜触地之金音于一片厮杀搏斗之中清脆地叩了叩我的心头。我蹲下身,拾起这形似半月状之物,举至眼前一看,竟是一巧夺天工的精致连发弩机,箭在弦上,触手可发。

此时,王府之中先前规避的展越等护卫己发现异状,陆续倾巢而出,那黑衣死士却丝毫不退不怯,只迎不避,招招狠戾直取六王爷,显是打定主意豁出命去,一朝荆辆刺秦王,不得王爷性命誓不休。

但见廊壁青砖上,人影此起彼消,兔起鹘落竞相杀戮追逐。死士手中皆是削铁如泥之利器,其中三五之人紧紧围拢六王爷,游刀走剑、戳刺、举劈、利斩,招招毙命紧追不舍。六王爷闪避、兼攻、佯退、连剑、弹针,行云流水一气呵成。以一敌五,不见颓势,竟是势均力敌。

其余诸人战成一团,花蔓藤枝溅血横飞。

我将那精铜弩机掂在手上站起身来,看了看那锦花深处的一抹紫——虽不落下风,却终究势单力薄怎敌多人联手频繁攻击,不得脱身,肩背之处隐有几道暗红渗出,想是受伤了。

我缓缓举起弩机,顶头三尺月色清如溪水,明如悬镜,仿佛想猫不准都绝无可能。

倒在我脚旁的几个死士里有一人似乎并无致命之伤,己扶着廊柱缓缓坐起,漂了我一眼,分明看清我手上动作,却不紧不慢移开目光,自行盘腿调息,似乎笃定了我手中弩机靶心所指何处。

指尖缀千斤,但,仍旧颤巍巍搭到了机簧扣眼之上,铜弩上雕有刻度望山,精晰分明,指背一屈,指腹扣下,果然连弩,三只乌金铁箭次第连发,劲弩皋风携雷霆万钧之势尖锐着呼啸而去。

习武之人皆耳聪目明,一时间,满园皆静,刹那无声,个个停下手中动作,本能转头目追铁矢,转视向隅。

我被那弩机后挫之力击在肩头,连退两步,若非身后廊壁所阻退无可退,定然跌倒在地。

彼端,袅袅尖哨之音终是终结于血肉之躯,穿受入胸膛,三箭连矢无一虚发。

六王爷身前三个黑衣死士轰然倒下。

六王爷眼神一恍惚,转瞬回神,连刺身旁所余两人,破围而出。

我闭上眼,长长出了一口气。未及吐纳,己是颈上一凉。

“愚昧!”

竟是适才坐于一旁调息的黑衣人。但见他一手挟持了我,一手放于口中,抿唇吹出一个凌厉哨音。场中所余黑衣死士闻声登时变幻阵型,竟是集中全部力量对着六王爷再起攻势,预备殊死一搏。

一片残花弃尸之中,紫衣玉带于半空中身形流畅一转,回过身来,本欲反攻,却在触目我颈上钢刀时,刹那一晃,脸色巨变,摇摇欲坠,“你!你——莫要伤她!”

此话一出,我一惊,展越一惊,身后黑衣人似乎亦一惊,事出所料本非初衷一般手中钢刀一颤,片刻后旋即稳住,宛若恍然顿悟。

一句话,局势全盘皆逆。

凉凉秋风和缓起,拂落我肩头一缕碎发,钢刀带着三九严冰之寒不紧不慢寸寸压近,触发及落,断发轻飘飘随风散了去。

六王爷面色瞬间青白淬取若薄瓷,宛然欲碎,再度沉沉开口:“放开她!”

“放开她?”那人轻桃一笑,用刀尖挑起我的下颌,口中热气喷过颊侧,“可以,当然可以。全看王爷舍得拿什么来换。”

刀尖轻触下颌肌肤,出蛰的黄蜂一般轻轻一扎,很快,并不怎么疼痛,只觉着一滴温热的液滴顺着蛰口沿着颈项蜿蜒而下。

“我答应你!”六王爷将手中利刃一掼在地,凝视着我的喉头,目光绞痛,紧咬了牙关,竟是连声音都微微起颤:“你要什么我皆答应你!” 

我敛眉垂目不去看他。

黑衣人闻言似乎听了天大的笑话一般大笑出声,笑不可遏,“我什么都不要。”

六王爷一颤,双目陡然抬起怒视其人。

“不过,若是王爷愿意以命易命……”刀尖缓缓下移至我的喉头处。

瞬息若抢海,吐纳如刀刃。

“好!”

我惊抬双目,赫然对上裴衍祯一双含情澄澈似水眼,月清朗,眼波月色两交辉,却叫我一时惶惶然痴懵这究竟是雾是月。

须臾,我咬了咬牙,心中一时恨怒交升扶摇直上九万里,切齿之恨!犹置阿鼻.他可是断定了我对他的蒙智蠢钝深情,吃定我断然不舍其命,逼我自绝刀下?

此人究竟多情?温情?寡情?薄情?抑或无情个屡次三番、三番屡次于绝望之际绝地之中现深情,待我坠入其中以为曙光将现之机,又亲手将我推下深渊,方知其寡情甚至彻骨无情……反复无常,将我百炼成钢……

我冷冷回视他,纹丝不动。

“哦?王爷既这般豁达慷慨,便请王爷丢弃身上所有兵器,自行上前来领天命。”黑衣人再度开口,一手钳制住我的命门,一手挥了挥刀。

六王爷闻言丢弃袖中三柄短刃、金针无数散落地上,展越脚步一动,却被他抬手制止。继而慨然举步向我们所在的游廊处背月行来。

所有人皆看着他,唯独我再不能看不忍看不欲看,调离了目光空空落于他身后的墙头。

却被一凛潾潾倒月寒光晃到了眼……但见墙头缓缓簌簌趴着一乌衣人,手搭一半月弓箭横放于墙头,满弦待发,正对他的背部心窝。

六王爷己近在眼前。

“趴下,衍祯!”我不晓得自己是如何挣脱身后黑衣人的钳制,冲上前去推开六王爷,抑或,那黑衣人根本并未钳制于我?

我只知恃我恢复意识之时,已倒在了那个紫衣锦袍的怀抱之中,心口含着三九玄冰一般,凉凉地透,温温地疼……

原来,我终是百炼也成不了钢……只是一具碌碌平庸的血肉之躯罢了。

“妙儿!妙……儿……你怎么了——怎么了……”他抱着我,全身抖得筛糠一般,手上慌乱地捂着我的心口,似乎想要堵住那汩汩如泉的暖流,却始终不得其法门,无措似痴懵孩童。

我对他笑了笑,只觉得越来越远,越来越淡,桂子的香轻轻浮了起来,满园满月。

一个神抵般的少年兜满一怀香花,笑若艳阳,仿佛伸手可触……我勉力伸了伸手,却终是不可及,转瞬却变成了一个委屈的毓秀男子——妙儿,我的桂花糖呢?

我觉得倦怠,想要睡去,却不得安宁,耳边硬噎之声搅得我心烦意乱,我勉力睁开眼,只见裴衍祯满面泪水,是泪水吗?可是泪水怎么会有红色的呢?

一双眼空洞洞似被天地万物遗弃,落落惶惶。成对成对的血红泪珠夺目越眶而出,肆虐纵横,“妙儿——你不要离开……不要离开……我……我不能没有你……”

我一点一点伸手替他拭去眼泪,纾出一口叹息,“莫要再哭了……衍祯,你知不知道,陆家的家财我早便送人了,那个人就是你啊!可还记得那只骨雕小鹿,我对你,从来投有秘密。”

“不要离开我……不要离开……”他恍若未闻,只反复重复着一句话。

我抬手沿着他秀眉直鼻慢慢往下摩挲,“我想,我只是上辈子欠了你太多,但是,现下我记牢你的样子了,下辈子、下下辈子、生生世世,一定不要与这个模样的人再相见……因为,我这辈子己经还清了,财、身、心、命。倾其所有,两袖空空……”

“这次,我再不回光返照了……放过……”

……

一轮圆月相葬,可算完满?

四死肆?谁谁谁?

噼里啪啦……雨珠串着扬尘顺了飞檐淅淅沥沥打在屋外石阶上,屋内,两个账房先生埋首账簿,一边拨着算盘运指如飞,算珠声雨滴声两相辉映,动听非常,叫我满足地长长喟叹了一声,竟生出些许诗意。

忽地记起某朝某代有个叫做白某某的人貌似写过首诗,全诗我不大记得,只记了这么两句——大珠嘈嘈如急雨,小珠切切如私语。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串算盘。忎地贴切,想来这白某某当初不是个商贾老板,便是个账房先生,若非切身体会,怎能写出如此生动形象的句子?

“大当家,上月回春药行除去采办费赀二百六十两、佣金月钱一百两、零碎打点五十两,共盈余五百一十四两。”账房甲先生不愧是个老先生,算得就是快,不消片刻已是算罢,手上算盘一甩珠子一清便向我报备道。

我冲他点了点头,提笔一撇一捺审慎记下自己新添的家财,只是,这个“四”字究竟怎么写来着?五百一十四?五百一十巳?还是五百一十死?

我啃着笔头踌躇半晌,写了涂,涂了写,似乎哪个都不太对,满脑门混乱糨糊着,正琢磨要不要恬了脸越过桌子偷看一眼那甲先生的账册,身后已有人贴着我的背环了上来,顷刻间手已被另一只手覆盖执住。

头顶心拂过暖暖潮潮的气息,“‘肆’是这么写的。”那人循循善诱握着我的手一笔一划在纸上写下一个横竖颇多的字。

“放肆!“我面上一沉,甩开他的手,一杆紫毫凌空划出一道墨弧‘吧嗒’一声落在地上。转过身,但见一人香榧木色走银纹锦袍被甩得三两墨点,一旁地上一柄油纸伞尚且淋漓蜿蜒淌着残雨,袍裾润湿处,将那墨点悠悠晕开,生生晕成了几朵茉莉大小的墨花,几分狼狈。

我转头便冲门外喊道:“张三,你怎么又将这个谁谁谁给放进来了?快快撵了出去!”

那人倒不以为意,甚自在地给自己找了张玫瑰圈椅姿态雍容地坐了进去。

我益发急了,拔高声音又唤了一遍:“张三!”

这时,门外看门的小厮总算期期艾艾顶着张苦瓜脸挪了进来,“小姐可是叫我?”

看见那人一脸理所当然的样子坐在凳子上,我就心头大怒,对那小厮道:“自然是叫你。”

“可是……可是……”那小厮看了看我的脸色,委屈道:“莫说小的不叫张三,便是叫张三,家里看门、扫地、做饭、洗衣的统共也有五个被小姐唤作张三,其余剩下三个的都被小姐唤作李四。恕小的驽钝,实在不知小姐唤的是哪个张三。”

呃……这倒是哦……

只是,我如今记性不太牢靠,时不时会犯点胸闷头疼的毛病,其它都还好,只是偶或记不得一两个字怎么写,算账算得慢些,最忌讳的便是记人姓名,常常张冠李戴,一着急就更是想不起人叫什么,遂索性默默均以“张三李四”或是“甲乙丙丁”代之,倒真真是委屈了这些家丁。

如此一想,我便放缓了语气,“那你叫什么呢?”

“小姐叫我小同就可以了。”

“唔,小同,快把这个谁谁谁……”我伸手指着玫瑰圈椅上一脑门子官司状瞅着我的人。

“宋席远。”那人眼光黯了黯自报家门。

“哦,对,快把这个宋席远给我架了丢出门去!”我利落指挥道。那个谁谁谁再不复方才雍容姿态,只满面冤屈祈求的模样盯牢我看。

屋子里两个账房先生倒是岿然不动,一副习以为常见怪不怪的模样继续埋头算账,小同走到那个谁谁谁面前弯腰客客气气对他道:“三公子不如改日再来?”

“改日也不要来了……”我一时着急出声,胸口又开始一抽一抽地闷疼,赶忙伸手捂住心口,吸了口凉气便跌坐在凳子上。

“怎么?!”那个谁谁谁,哦,宋席远,一个箭步冲了上来蹲在我面前,伸手便要揽了我来抱,“可是心口又犯疼了?”

我推拒开他的手,喘道:“不牢你费神,离我远些便算是你行善积德了。”

“好好好,我马上便走马上便走。”这人口里一派随和应承着,手上动作却截然相反,不由分说地将我打横抱起一路径自行到厢房中,将我平放在了软榻上。

“你……”尚未来得及开口,便眼睁睁地看着此人娴熟地将掌心贴在我的心口缓缓揉推,一团暖暖的真气登时氤氲开来,胸口疼痛立时三刻减缓许多,然而胸中憋的一口怒气却渐燃渐炙。

“笙儿,我昨晚夜观星象,占了一卦,卜出今日除却‘走开、滚、离我远点’这些话,你定然还会同我说些别的话。”

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我卯足气力狠狠推开他放在我心口的手,看他一脸不怕开水烫的痞子样赖坐在床沿,恨不能剁了他的蹄子再一口一口将他咬死。

他却无视我的横眉冷对,熟练地从袖中翻出一盒薄荷软膏,迅雷不及掩耳盗铃地将那薄荷抹在了我的鼻下人中处,恰到好处的沁凉蹿入鼻翼抚慰了全身。

罢了,以我惯来的经验,宋席远若起了谈性是怎么轰都轰不走的,好比水蛭越是拔它便粘得越牢,最好的办法便是不看不答不理,待他说够了说饱了自然自己会走。况且,我如今能够在洛阳城中赖以苟且活命算是一半仰承他的鼻息……

是以,我在榻上翻了个身背对他,闭目养神只当入定。

不想,却未听得他继续呱噪,正疑惑着,未几,只觉一团毛绒绒暖烘烘的物什偎上了我的后背,呼噜呼噜的吐纳声近在咫尺。

我霍然转身,但见一只通体雪白的猫盘了尾巴眨巴着淡水蓝色的眼睛怯怯地盯了我看。我心中一动,伸手便抱了它捉过它的猫脸来瞧。

果然,圆滚滚胖乎乎的一张脸上滑稽委屈地长着甚不相称的两排又短又齐的胡须。

“这是……”我欣喜地望着宋席远,声音竟有些克制不住的颤抖。

“正是。”宋席远截断我,“唰”地一把打开折扇掩着嘴,得意洋洋笑得满面狡黠、败絮尽现,“笙儿喜欢吧?这猫儿可是摄政王爱子的心头爱宠,此番我可是顶了性命之虞下了血本,潜入摄政王府用暹罗国运来的比目鱼几经周折才将它给诱出来。不容易啊,不容易!”语气之中尽是邀功自赏之意。

但见那猫嗅了嗅我,似乎确定了什么登时卸下眼中警惕,熟稔地拿头在我怀里蹭了蹭,尾巴扑簌簌地一甩一甩,仰头朝我“喵呜”叫唤一句。

我揽住它,埋首在它温热细长的毛发中,深深吸了一口气,依稀仿佛还能闻到它那小主人身上细细甜甜的乳香味,纯净美好地恍若隔世。眼眶之中一阵酸涩模糊,便有水珠子淌了出来。

“笙儿,哎,笙儿你莫哭。”宋席远丢开折扇手忙脚乱地便凑了上来给我拭眼泪,“你要是嫌这猫儿不好,我下次再给你偷个大的来,好不好?下回咱们不偷猫,咱们偷人,偷人可好?”

“呸!”我擦了眼泪,怒目向他,“你才偷人!”

言毕,我这才想起自己给他一闹腾上月的帐还未记妥核对,便抱了这猫折返账房,任由他在身后一迭声道:“对对对,我偷人我偷人。”

账房甲先生并乙先生皆已算清手上各自账目,将两沓账簿交与我手中。我谢过他二人,便自己取了算盘一笔一笔核对起来。

我如今算得慢,算盘珠子须得拨一会儿想一会儿,方才能够勉强不出错,常常算十遍,十遍结果皆不相同,叫我莫衷一是,幸而,我虽比过去笨了许多,耐性却长了成倍不止,十遍不成,便算十五遍,最后总能算得确切。

待我核好帐后,窗外雨已见停,遥遥望去已是万家灯火。屋内不知何时也已掌灯,那个谁谁谁正拿了剪子百无聊赖倚在桌前拨弄着剪烛花,看他那大刀阔斧的模样,我不免疑心再给他剪下去,那灯芯便要寿终正寝彻底灭了。

那白猫倒乖巧,仍旧乖乖蹲在桌上,只是想来渴了,正趴在砚台旁低头舔那墨汁解渴,我怕它吃坏肚子,赶忙去抱它,还未触到,却见那猫脸一转过来,赫然已被墨汁染黑了半边,活生生一副逗趣的阴阳脸。

但听它喵了一声一扭头跃了下书案,跳入那谁谁谁怀中,撒娇讨食一般直往他胸口蹭,蹭得他一件浅色衣裳泼墨山水一般横一抹、竖一抹,滑稽非常。那个谁谁谁,一脸狼狈无措看着那猫,不知该推好还是该捉住好,当下一身尴尬僵在那里。

我脱口便笑了开来。

待回神时,却见那谁谁谁一脸怔怔的模样盯了我看,我一下自觉失态,沉下脸,“张三,张三!快将这谁谁谁撵出去!”

门外看门小厮尚未进来,那谁谁谁却已抱了猫儿站至我面前,我又急急往外唤了两声张三,却听得他轻声道:“莫叫了,笙儿。我这便走了。今日你总共对我说了三十三个字,比起上趟我出门跑生意临走时你送我那句‘你走得越远越好。’多了二十五个字,我已经很满足了。”

但见他言毕行至门前,我刚要舒出一口气,忽听得他回头道:“你好好将养身子,过两日我还来!”

我脸上一黑,莫名便记起小时看《西游记》的戏文,似乎有那么一出八戒被孙大圣提溜了离开高老庄临去西天取经之际,回头朝那高家小姐玉兰吼了一嗓子:“娘子,我老猪还会回来的!”

异曲同工地振聋发聩……

洛阳花?来年春?

——岁月静好,现世安稳。

我如今想想,顶顶佩服我爹和我那些爷爷、祖爷爷们,过去我只享现成,总以为做生意不过是门讲究银子流进流出的行当,并没有什么技巧难事。岂知这两年我不过做了些不入流的小生意,经营一个卖春药的小药铺并一个不登大雅之堂的流动小戏班子,每日进出银两撑死了也不过百两,便常常闹得一个头两个大,耗神耗力,方才晓得爹爹的厉害之处,非但当年能将祖产经营得游刃有余并踵事增华,如今避难一路经由小姨娘娘家塞北隐至西域楼兰,不仅没有丝毫落荒而逃的落魄,反而借着早年为防万一备于漠北的一股财力人力,将生意又慢慢做了起来。

百足之虫尚且死而不僵,遑论生意盘综错结曾经近乎揽尽天下财,而终招来杀身之祸的——沈家。

说起我爹,我突然记起前两日那谁谁谁,哦,宋席远登门怎地没给我捎书信?莫不是我爹太忙了没空理会我?还是……出了什么差池?

这般一想我心中不免惶惶落落,心率又开始参差起伏,渗出一背凉汗。当下便让家丁备了车马预备亲自去寻那宋席远,唯盼他尚未离开洛阳城。岂知那家丁一听我要找宋席远便面泛难色,支吾了半天对我道:“小姐这两日身子虚不宜出门,还是让小的去寻三公子上门较稳妥。”

看他态度含糊,我心中疑窦更盛。经这些年折腾,我别的本事不敢说有甚长进,只这察言观色便能见微知著,待人接物皆起疑设防的本事当真是越发高强。两年前我被宋席远并我爹手下之人联手移花接木从京城之中救至此地隐姓埋名住下,家中照顾我的仆从寥寥数人皆宋席远派来,自是个个都是被他悉心调教过的心腹,今日这般含糊态度定是宋席远对我有猫腻相瞒。

我冷冷看了看他,坚持要亲自去寻宋席远。那小厮终是拗不过我,勉为其难套了车磨磨蹭蹭出门上路。

宋家本富庶,国中大城皆买有风水宝地建有宅院,莫说洛阳,自然挑得北依邙山南临洛水的上好佳处起了庭院,宋家宅邸洛阳城中人尽皆知位于何处,我虽如今记性不大好,却只是偶或喊不上一些人名,这路我还是能辨识一二的,显然,现下这小厮赶车所行路线不是宋家大宅,七拐八弯的,辨着这方向……倒像是要往城东去。

心中正思忖着,车帘子外便忽忽悠悠飘进一股子浓郁混杂的脂粉香气夹杂着迎来送往的熙攘之声,切实佐证了我认路的本领还是不错的。

马车将将停下,便听得有人迎上来拉客,当下被赶车的两个小厮给喝退了。之后,其中一个小厮胀跳下车辕隔着车帘子与我道:“小姐稍待片刻,我这就去请三公子。”

我将帘子揭开一角朝他点点头,但见他转过身与那花楼门前的老鸨说了两句话又似乎递了个什么物什与她瞧,那老鸨便立刻将他迎了进去。

约摸过了一盏茶的工夫还未见得那小厮将人请出来,我在车中坐着闷得慌便索性半揭了帘子看景。此处临河而建,将近傍晚,日未落尽而灯已起,倒映得河面一片金色,光彩粼粼,近处,不时有身着轻罗薄纱身材曼妙的女子操着软音娇笑着穿梭而过,远处,隐隐有画舫穿梭水上,琴音断续传来,洛阳花未开,然,这般穿街而过,倒真真有一日赏遍洛阳花之感。不得不说,这城东河畔红袖招客的景致倒别有一番美妙意趣。当然,如果这条街家家花楼皆上我那回春药行买药,便更加美妙了。

我正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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