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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鸾-第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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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色光芒骤起,爹爹整个人如大鹏展翅一般掠过万军,堪堪停留在凌昌头顶,单足踩在他头顶金冠之上,清啸之声再起,修罗铁骑竟然似潮水一般迅速退去,攻退有度,秩序井然,显是训练有素。
凌昌太子恼怒的摇头,却始终不能将他摇下来。爹爹厉声道:“尔虽贵为天界太子,绞杀鲛人便绞杀鲛人罢,作何要伤了本王的乖女儿?”
他这番怒气冲冲,质问的口气,不若严父,倒肖似慈母。我从来少有被长辈这般回护,心中既酸且喜,只等凌昌作答。
凌昌出生至今,又何尝被人踩在脚底心过?但他也算得识时务,立时辩驳:“修罗王欺负一个比自己小了十几万年的小辈,传出去也不怕被人笑话?你那女儿非要与鲛人太子在一处生死,岂是本王的不是?若是……若是她与本王在一处,本王决不致为难了她,令她受伤!”
他这话委实可笑了些。我与他既与情又无义,为何要弃离光而与他在一处?我被气得胸中翻腾,终于哇的吐出一口血来。不防教爹爹瞧见,他轻浮身形,就在凌昌以为他被说动,要从自己发冠上跃下之时,他却双脚急踹凌昌膝弯处,堂堂天界太子生生朝着我的方向跪了下来,一时面皮紫涨,不远处朱雀玄武两神君与天兵天将皆齐齐呼唤:“太子——”
爹爹却又踩在了他的发冠之上,喝道:“本王的女儿愿意与谁在一处,那是她的自由,还轮不到你这黄口小儿来管。但你伤了她,却是罪无可恕,不如就朝本王的乖女儿磕几个头,权当赔礼道歉吧?”
也不知他施了何法,凌昌太子咬紧了牙根,面色憋的紫透,竟然有板有眼朝着我这边磕了三个头下去,水波将他额头打湿,愈加显出一双喷火的眸子,怨愤不平。
爹爹却轻飘飘掠了过来,指着雄力道:“好教你这黄口小儿瞧瞧清楚,本王的乖女儿早有良人,我修罗部的男儿岂不比你这天界小白脸强上许多?”他话虽对着凌昌说,但目光若有似无却扫向了岳珂。
岳珂顿时呆若木鸡。
我口中发苦,如吞黄莲,苦意蔓延,竟连心肺也苦得透了。爹爹将雄力安排在我身边,果真早有所图。如此两军阵前当着岳珂的面言明,岂不是在我心口戳刀子?加之离光之死,我一时情急,挣扎了一下,眼前一黑,便晕了过去。
 梦随万里
等我再次醒来,睁开眼时,已到了思篁殿偏殿我的大床之上。修罗王爹爹双目泛着血丝,胡子拉茬,神情憔悴,紧握了我的手,连连叹道:“好!好!鸾儿醒了就好!”一叠声催促:“还不将公主的膳食补汤端上来?”
侍女鱼贯而入,碟碗杯盏顿时将床前圆桌摆满。爹爹亲手端了一碗黑糊糊的药,放在唇边吹了吹,笨拙的喂了过来。
我张口要说,才发现嗓子已经干的快冒烟了一般,在爹爹殷切的目光之下,扒着碗沿吞了一口汤药,味道之奇怪,平生仅见,差点令我吐出来,在爹爹慈爱的目光之下勉强咽了下去,急切问道:“爹爹可曾遣人去寻离光?”
爹爹顺势又将药碗递了过来,无视我紧皱着眉头嫌恶的表情,就是不肯开口。我紧闭了眼,一口气将这碗药大口咽了下去,他才笑咪咪开口:“雄力带着一万修罗兵前去寻找,鸾儿可放心?你昏睡了这十来日,想来他也该回来了。”
雄力乃磊落之人,断然不会做出落井下石之事,我自然放心得下,接过爹爹递过来的水,又喝了两口。爹爹将桌上粥端了过来,一口口喂我。
我心中想起离光,虽心如刀绞,但醒来之时,见得爹爹这般模样,不忍令他担忧,强撑着又吞下去半碗粥。爹爹见得我柔顺喝粥,目露欣慰之色:“爹爹在东海听得鸾儿凄鸣,吓得魂飞魄散……这些日子爹爹极是后悔,未曾派一队右翼军保护鸾儿,以后鸾儿万不可私自出游?”
我身上伤口并未好尽,心口也痛得厉害,自己这般狼狈,也不见爹爹责备,只觉暖意融融,捂着心口笑道:“女儿这不是好好的么?都是我不听话,害得爹爹与天族又开战。”
爹爹满不在乎摆摆手:“迟早要开战的,与鸾儿无关。本王只得一个孩儿,岂能容得在族欺凌?”顺势又递了颗紫色的果子:“这果子乃疗伤圣药,鸾儿多吃几颗。”
芳重从殿门口进来,瞧着爹爹一时里给我递果子,一时里递巾子,似被惊到了一般,连忙拨脚过来,欲接爹爹手中巾子:“门外这些不长眼色的下奴,怎能教我王做这些琐碎的事情?”
爹爹制止了她:“芳重休得大惊小怪。鸾儿还是只幼鸟之时,本王便想亲手将她养大,不成想,一转眼她已长得这般大了……”
我知爹爹定然是因此想起了娘亲,只得想法引开他的忧思。伸手在自己怀里摸了摸,故作惊讶:“爹爹,我怀中原来揣着的东西呢?”
芳重一怔,恭敬答道:“公主的随身物事都是王收起来的,奴婢不知。”
其实自我醒来,见得身上中衣已换,已知东西不在身上。爹爹却当我病得糊涂了,一边怨责道:“鸾鸟生来爱自由,气性极烈。仙界从前便有鸾鸟悲歌,一鸣而气绝之事。青儿倘若还顾惜爹爹半分,也当保重自己,凡事宽想,别被悲冽之气伤了肺腑脏脉,如今怕是得在床上休息数月。”
一面从我枕下翻出一条紫色的帕子来,打开来,里面放着一片昆仑神镜的碎片,约有半掌大小。
我接了过来,拿在手中细细端详。爹爹迟疑道:“这是……昆仑神镜的碎片?”
我点点头,又想起岳珂三魂合一,这东西大约用不上了,心中遗憾倒小了许多。随手将它丢在枕上,奇道:“爹爹,鸾儿在东海之时,闻听岳珂三魂归一,听说那镇魂阵法乃是爹爹当年手笔,只是不知爹爹何时销阵的?”
爹爹似笑非笑瞧我一笑,叹道:“凡人百姓有名俗语,叫女心外向,真正不错。鸾儿不过才醒,便记挂着这小子。自你在滇池随他而去,雄力日夜兼程回到修罗城,爹爹便赶去东海销阵施法。掐指算来,应是你们离开天界之时,他便三魂归一的。”
我面上腾的似着火一般,猛然省起自己在东海之上编的那些瞎话。那时候欺他健忘,我道:“三郎有所不知,我与你……春风几度之后,近日方才察觉已珠胎暗结……”
我还说:“……若你不能将那昆仑神镜抢了回来,出了意外,我便与肚里的孩儿也不活了……”
想本仙一万零四百多年仙龄,打架生事,撒谎成性,早已练就的面皮厚如城墙,如今一张老脸红透,似内里烧着火,烤得面皮就要焦脆一般。
我呻吟一声,一头扎向身后丝被,将整个的脑袋都埋在被里,恨不得就此闷着,再不出来见人。至好是此后再不见岳珂。
爹爹在被外与我角力,唤道:“鸾儿,快些出来,可别闷着了。你悲鸣之时伤了肺腑,决不能闷着的。”
我羞窘得几乎快哭出来:“爹爹,你就让女儿躲躲吧。”
爹爹爽朗的笑声从被外面传了来:“鸾儿是不是哄骗了岳珂那小子?反正此时他又不在修罗城,你大可放心出来。”说着被他从被子里挖了出来。
芳重瞧着面色古怪,显然被我这般无赖的做法给吓着了。爹爹与我相识最久,倒习以为常了。自我回到修罗城,在爹爹面前亦是全然放松,由得自己心性。此刻被他笑咪咪瞧着,一时竟然将东海的惨景忘却大半,虽记挂着离光生死,总好过悲啼不止。
爹爹大概怕我过于悲戚,近日政务也搬进了偏殿,日夜守在我身边。我身上多处受伤,有时拿着那半面残破的昆仑镜碎片把玩,他处理完政务,亦讲些四海八荒的奇趣之事与我解闷。
我虽放不下岳珂,但自得知自己撒谎被他识穿,多了一层尴尬,倒暂时将思念稍减。
数日之后我正在与爹爹进午膳,门外有人大声叫着:“姐姐姐姐……”一路闯了进来,后面跟着大队宫中侍女侍卫,一边急叫:“国主,我王与公主正在进膳,还请国主稍候,等婢子通报……”
门口已闪进一张绝世倾城的俊颜,赤瞳如上好的红宝石,极是引人注目。修罗爹爹放下箸,笑道:“早闻青丘国主人才出众,本王瞧来,传言果然不假。”
我挣扎着要起身,被爹爹按牢在床上。遂招招手,柔声道:“九狸,快过来,让姐姐瞧瞧。”
九狸面上喜意难掩,却又故作老成,整衣入内,向着爹爹施了一礼,文绉绉道:“早闻阿修罗王英伟,九狸早有求访之心,得阿修罗王邀请,九狸便马不停蹄前来造访。”
我自小将他养大,甚少见他这般文雅,一时绷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捂着心口又笑又痛,总算将这些日子内心积郁悲伤排遣不少。
爹爹见我笑得开怀,如释重负:“鸾儿这些日子意态消沉,伤口也恢复的不甚好,爹爹听闻你与青丘国主私交非浅,便自作主张替鸾儿请了来。爹爹现下还有事要忙,青丘国主且请宽坐。”又指着一干追进来的侍女吩咐:“尔等好好侍候公主与青丘国主。”
众人齐齐喏了,爹爹才放心离开。
九狸拉着我的手,将我全身瞧遍,这才叹道:“姐姐瘦了这许多,亏小狸还以为,姐姐找到了爹爹,在修罗城中过得甚好呢。”
有侍女斟了茶,悄没声退了出去。我拉了他的手坐在床头,摇摇头:“你没瞧见父王那般紧张的样子,姐姐怎么可能过得不好?只是小狸怎的又成了青丘国主?”
九狸本来坐着,闻言噌立起身来,激愤道:“还不是我四姑母,险些将我逼疯。当初我与姐姐在一起,可是吃了睡,睡了玩,诸事不理。四姑母嘴上说着疼爱我,将九狸拐回去以后,便逼着我学这学那。仙术政务,没一刻消停。自己倒从国主之位上退了下来,闲来只盯着我的课业。”又喜笑颜开:“亏得阿修罗王请我来此作客,否则哪得小狸脱离苦海?”
上前来作扭股糖一般,紧抱着我的胳膊撒娇:“姐姐,你便多留我住些日子,最好是长住下去,再不回青丘如何?”
我哑然失笑。想起与我有一面之缘的九狸的那位四姑母,瞧她那般威严的气势,倒比九狸更适合做青丘国主罢?九狸自小在我身边长大,我又向来对他实行放养政策,凡事由着他的性子,疯玩疯跑,突然拘禁在家中要立规矩,于他确然十分的痛苦。
他在我身边蹭了一回,眉头忽然皱得死紧,问道:“姐姐,听说鲛人被灭族,此事可当真?离光哥哥可也遇难了?”
雄力虽然未曾回来,但我心中也渐渐明了。他一日不曾回来,不过是拖着罢了。出事已过了半月有余,日子越久希望越渺茫。我心中痛楚,却由不得点点头,目中又凝起了泪珠。
九狸大概从不曾见过我哭,立时手忙脚乱,边劝边拿自己的袖子替我揩泪:“姐姐休哭!离光哥哥虽然亡故,不是还有九狸陪着你嘛。九狸以后都不惹事生非,令姐姐生气了。我一定乖乖呆在你身边。”
又指着我枕边昆仑神镜的碎片,道:“姐姐你瞧,九狸近日仙法大有长进,我变一个离光哥哥陪你可好?”拈指为诀,口中喃喃念叨,一道银光向着镜面而去,那镜面不曾如他预期一般变化离光,他正念叨:“怎的不灵了怎的不灵了?”那半片镜面忽尔幽光大盛,黑色的镜面竟然透出柔光,似凡间的铜镜一般。
我一时之间忘了悲戚,忙将碎镜拿了起来细瞧。
萦损柔肠
碎镜之上渐似迷离雾境,先是微微探出一角殿檐来,我瞧着尚有几分眼熟,正在思忖,便有一轮缺月悬挂中天。浓雾渐散,显出殿前花木。花木丛中转出一男子,锦衣玉容,正是岳珂。
我在昆仑神镜中也非初次瞧见他,是以倒并不惊讶。反倒是九狸指着他极是惊奇:“姐姐,这难道就是东海龙宫?瞧着倒像是天界的样子。”
我心中记挂岳珂,瞧着他在花枝间穿梭,路径熟悉,正是前往优昙花处,答他:“这确然是天界。”
九狸在天界也住过不短的日子,立时兴趣大增,聚精会神同我瞧下去。但见岳珂来到了优昙花丛前,又过不久,优昙花缓缓打开,花蕊之中的头颅探了出来,我早已见过此境,九狸却被惊住,“呀——谁这样狠,却给这优昙花下了这样狠毒的禁咒?”
“小狸如何得知这是狠毒的禁咒?”
若说昆仑侧妃被下了恶毒禁咒,我与岳珂皆不曾见识,想不到九狸整日胡天胡地,吃了睡睡了吃,居然有这般见识,当真令我汗颜。
九狸皱着眉头,似努力要将脑中残存记忆揪出来一般:“青丘宫中秘籍所载,草木修成的仙与飞禽兽走兽不同,不能移动原身。只要寻到了草木仙的原身,将原身从泥地中挖出,斩去些根须,在根须处贴了禁咒符,随你心愿将她埋在哪里,这草木仙便再也休想移动半分,且仙法尽失。像这种花蕊之中能露出脸来,神智清楚者,怕是下咒之人还存了别样心思,不曾教她神智全失。”
我见他说的头头是道,赞道:“姐姐瞧着你那四姑母倒是待小狸极好,你不过在青丘宫中住了数月,这仙法见识便已高出这许多来,连姐姐也犹不及也。不如小狸在此住几日,姐姐便让父王着人送你回青丘去。”
小狸这般上进,我也甚为开心。想及自己教养他一场,尚不及这位四姑母教他数月,心中颇有些不是滋味,但亦有点欣慰之意。
九狸带着哭腔直往我肩头蹭:“姐姐你怎忍心放羊入虎口?”
——前青丘国主形貌端庄,本仙以为,虽都是走兽,但九尾狐与虎妖还是有很大不同的。
小狸这死孩子!
只我与他戏耍的这一会功夫,昆仑侧妃已然与岳珂喁喁语罢。画面跳转,天庭已是处处锦绣,穿过檐廊的宫娥小心捧着仙器中的并蒂莲进了华清宫,岳珂尾随在后,进了铜雀殿。凌昌在铜雀殿内喝得半醉,流年在旁服侍,见得岳珂,斟了茶水便退了下去。
岳珂满面喜意,连声道:“太子殿下明日大喜,臣弟在此提前恭贺殿下结万年好合!太子妃娘娘贤淑温柔,乃仙子之中的楷模……”我熟知岳珂性情,倒不知他夸起人来也是舌灿莲花,瞧着他这般不遗余力的夸赞丹朱,定然心存不良。
凌昌冷哼一声:“三弟知道什么?她虽贵为凤族公主,却连那只小呆鸟都不如。”端起酒樽满饮了。
岳珂面上黑了一下,又绽出笑来:“那小呆鸟傻头傻脑,不但长的不出众,向来更是邋里邋遢,丝毫不懂男人的心思,一味只知混吃混喝,胡搅蛮缠。哪里及得上丹朱公主万一呢?又不懂太子殿下情义,居然毁了镇仙塔逃走了。若是捉了回来,陛下定然不会轻饶了她。”
我呆呆瞧着镜中岳珂这厮张张合合的嘴,近日心中本来就恼他,三魂合一也不曾告诉我,令本仙大大出了一回丑。他这般糟贱我,难道是心中早就瞧上了丹朱,只是碍着凌昌,只当我与丹朱共同生活在丹穴山,这才与我相交?
九狸在旁笑得东倒西歪,拉了我的一只手,将我上下打量:“小呆鸟小呆鸟!”被我一巴掌拍到了床脚。
本仙……本仙活了万把年,第一次恨不得拖了岳珂这厮回来,将他圈在修罗城中,好好□一番,好消了心中这口恶气。
凌昌又扬脖灌了一樽酒,若有所思:“这小呆鸟确实可恶!将本王一片心意践踏在泥里,只与那鲛人太子痴痴缠缠。只是如今也不知她逃到了哪里,派去的天兵天将竟然也寻她不到。”
岳珂眸中喜意一闪而过,本仙逃不逃得了与他有何相干,他这般喜动颜色?
可惜镜中这厮瞧不见我此时生气的模样,苦劝凌昌:“殿下又不是不知,那小呆鸟心高气傲,自小又是个无法无天的主儿,连臣弟都敢打,与鸟族公主向来不合,哪里会愿意做侧妃,屈居于她之下?就算将她找了回来,明日太子殿下便要与鸟族公主拜堂成亲,她岂有不闹之理?”
本仙心中怨恨他先前之语,揣度一番,他这到底是盼着凌昌将我寻回天界还是劝着凌昌别再寻我?
凌昌若有所思,拍案而起:“若本王将丹朱那女人娶了回来,这才是本王大不幸。”
岳珂微低了头,惶恐道:“难道殿下想毁婚不成?”他素来不曾惶恐,我瞧着这惶恐十成十乃是假装。
凌昌双眼一亮,连连点头:“鸟族公主那脾气……悔婚嘛,也不是不可能。”
我隐隐觉得,岳珂这厮不安好心,一味想引得凌昌悔婚。可天界太子也不是吃素,居然盘算着挤兑了丹朱让她自行悔婚……不成想后来我无心之举,坐在云头之上扔了个果核,又砸散了丹朱的鹊桥……
本仙抛弃成见,真正同情了丹朱一回!
可怜的公主,居然懵懵懂懂做着掌管未来天庭的美梦!
岳珂这厮告辞出来,回头遥望华清宫飞檐一角,居然长长吐了一口气,轻轻自语:“青儿,欺你辱你者,有朝一日必不会有好下场!”
我心中一腔怒心被他目中柔情所憾,居然奇迹般的消解了。九狸推了推我:“姐姐,方才不是还恨不得拿把刀砍了三殿下嘛,怎的此刻又消了火?你也忒没出息了些!”
我心情大好,念个仙诀将他化出原形,又使了个定身咒,这才惬意的将他抱进怀里,不顾他呜呜咽咽的控诉,再去瞧时,残镜之中已是隔日时光,一众年轻些的仙家皆立在南天门,向下瞧去,鹊鸟飞渡,姨母携了丹朱的手,满面笑意缓步而上。南天门一众仙家皆上前恭贺,姨母目光温软,哪有平日冷凝的半分影子?
岳珂就立在凌昌旁边相陪,一对新人携手,丹朱隔着轻纱朝华服盛装的凌昌娇羞一笑,后者却面色僵硬,与一众仙家离得远了些,方才轻声问道:“登鹊桥之时听说鹊桥断了?这兆头可不好!”
微风撩起轻纱,我瞧见丹朱一张脸都青了,恨恨道:“青鸾那贱人!”
噢,先时我还同情了她一回,此刻还是收回本仙的同情为好。
凌昌面色也有些青了,轻声道:“也许是公主福薄,这才令鹊桥断了呢,说不定,今日这亲事有大凶之兆呢?”
满口胡诌!这凌昌明明正在想了法子悔婚,偏偏丹朱蠢笨,居然不懂察颜观色。她向来自高自傲惯了,不曾瞧过人半分脸色,姨母将她养护的真正好,不曾受过半点委屈。此刻也浑不知退让,开口便道:“若不是青鸾那贱人,鹊桥可会断?不若殿下派一队天将,将青鸾那贱人抓了来。我来之时她尚在丹穴山途中,此时抓捕定然还来得及。”
凌昌却道:“据本王所想,公主这般刻薄,往日欺负青儿一介孤鸾,今日明明是天降大凶兆,你我姻缘恐蛰有大祸,却还要推到无辜之人的身上。凤族族长真正好教养,居然养出了这般不知礼数,心眼狭窄,心底刻薄狠毒的女儿来!”
他这般数说丹朱,却仍是满面笑意,手中仍紧牵着她的手,瞧在不远处的众仙眼中,不啻于太子与太子妃伉俪情深,各个好大慰怀。
彼时天界群花绽发,烟霞微潋,群仙一片恭贺声中,丹朱被凌昌这番话气炸了肺,狠狠甩开了凌昌的手,一把撩下头纱,狠狠叫道:“这亲,本公主不成了!”
凌昌眼中分明笑意涌动,面上却似受伤一般,朝四面飞快瞧了一眼,众仙家各个表情愕然,姨母停止了笑意,岳珂上前两步,悄声劝道:“公主殿下,悔婚这种事,哪里好轻易说出的。说出可就不好反悔了!”
丹朱许是此语一发,便有些后悔,呆呆立在原地。岳珂此语等同于火上浇油,偏偏他还要添柴加火,极小声道:“就算太子殿下心中对青鸾衷情,但他贵为天族太子,同纳两妃也不算出奇。”
想来这侧妃这语,不但是我心头一根刺,也同样是丹朱心头难忍的刺。被岳珂有意刺激之下,气得忍不住哆嗦,恨恨朝着岳珂骂道:“本公主的事情,何时轮得到你插嘴?!”
抬头拨出凤冠之上的珠钗,凤冠顺势掉落在地下,一头青丝纷纷扬扬,她狠狠盯着凌昌的眼睛:“本公主与青鸾那贱人,誓不能共侍一夫!”
……
好好一场婚礼竟然闹成了这般局面。一方是有意为之,一方却是自踏陷阱。我在镜外叹息数声。姨母上万年心血,如珠如宝养着的女儿,真正一点心眼也无,经不得大浪,淋不得风雨,忍不得一时之气,又岂能坐上太子妃的宝座。
想当年昆仑侧妃与天后娘娘斗法,弃子丢命,只拖着残躯苟活一角,其中惨烈非寻常之辈能承受。设若将来凌昌再多娶得几个妃子回来,她也不见得会斗赢别人,悔了这门亲事,幸于不幸,当真难定。
随郎去处
无论天后与天帝如何劝说,凌昌太子借势不肯再成亲。姨母无法,只得携了丹朱的手离去。
镜中光阴飞快,眨眼玉轮高挂,亲虽未成,但四方众仙前来道贺,也不能空腹而回。天后与凌昌被罚禁足在各自殿中,天帝却与群臣宴开大殿,宴饮至酣。
仙界日月深长,群仙宴饮三日三夜,却是极为常见。
岳珂面前金樽玉露,却不见他沾唇。眼瞧着天帝半醉,起身离席之时,他却先一步离席,伏在天帝回寝殿的路上。夜色幢幢,远处天帝身影方显,岳珂已是轻声哼起了一首歌。
我与他相交久矣,却从不曾听过他唱歌,歌声柔软慈和,竟似哄着婴儿安睡一般,开初语声极轻,渐渐便重了些。天帝甫一听到歌声,便呆立在当地。再听得两句,竟然拨脚向着岳珂藏身之处而来。我在镜外瞧着,替他捏了一把冷汗,不知他为何要唱这歌声,引得天帝前来。
岳珂化作一只体形极小的飞鸟,边唱边飞,竟引得天帝推开了内侍的搀扶,一路跌跌撞撞,紧紧尾随岳珂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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