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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鸾-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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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这般苦口婆心的劝解,半晌方换来一句:“那一日我睡至半醒,瞧着离光仿佛要掉下树去,不过是拉了他一把。”
我傻傻应了一回,还是不曾明白。
他又低低道:“但离光许是睡得有些糊涂了,在树上翻了个身,我才扑上去抓住了他……不过是撞了下他的下巴。”
我从背后瞧着,自然就像他强扑上去,亲了离光一般。
离光温润如玉的一个人,其实也是缺点甚多。首先便是鲛人不会仙术,而只会幻术。平日不会腾云驾雾,若出门游玩,定然要我或者岳珂提溜到云头上。他偏又极喜欢腾云驾雾。更有一个不好的毛病便是睡相不太好,与我们出门游历,睡着了从云头上掉下来的次数倒也是有过的。
有了这前车之鉴,能从树上掉下来,其实也算得正常。
我当时不问青红皂白,上前对他一顿猛打,他虽不明所以,四处闪避,倒不曾还手。偏是我气愤不过,扒了他的向片龙鳞下来,最后还是离光将我拦了下来。我当时气恼离光不曾用力挣扎,便化出鸾鸟真身,飞向了丹穴山,再不曾理他二人。
细细回想了一番,他这番说词倒也对得上。心上大石立时搬开,我心中大喜,使力从他怀中挣脱开来,伸手在他肩上拍了两拍:“你我兄弟一场,既然是我鲁莽,错怪了好人,还请殿下受我一拜!真是对不住了!”
他面上倒无一丝沉冤得雪之后的喜气,只是紧紧盯着我的眸子,道:“青儿再没有要问我的了?”
我挠头想想:“你我修为差了上万年,怎么我将你暴打一顿你竟然不曾还手呢?——揭龙鳞的时候应该痛彻心肺了吧?”
他神色灼灼,接口道:“青儿何不想想,我为何不肯还手?再顺便想想,拿什么来补偿我?”
我将自己周身瞧了又瞧,胸膛一挺,敢作敢当:“龙鳞我是一片也无,至多你揪我几片青翎,也将我打一顿算了!”
他极是挫败的叹了口气,坐了下来。
画骨难描
铅云低压,夜幕垂沉,星月无痕,野兽凄鸣。
我回来已两个时辰,将茅屋内外翻遍,却不见白虎身影。这白虎竟似平空消失一般,不见了踪影,着实令小仙我忧心忡忡。
苦等许久,总不见它回转,我不由担心它遭了灾祸,顿时坐立难安,万般思虑之下,只得拢起一盏莹灯,向着结界外而去。身子还未沾上结界,身后一股大力将我拉了回来。我瞧着左臂上这铁钳似的大手,颇有几分气急败坏:“你这般拉着我作甚?再不出去寻寻,白虎怕是要被猰王吞下肚去,尸骨无存了。”
岳珂的口气也有几分不好:“青鸾,你抬头瞧瞧,不过两个时辰,天色便暗成这般,定然是猰王用魔力将整个女床山遮蔽,你这般莽莽撞撞冲将出去,怕是要吃大亏。”莹灯在他面上投下大片暗泽,使他瞧来面如玄铁,只唇角高高抿起,显是耐心尽失。
我虽极是感激他几次三番救我于危难之下,但却不能坐等白虎丧命。当下挣了几挣,只感觉腕上这爪子将本仙抓得死紧,不由气急交加,声音也高了几分:“三殿下,你若再这 般抓着小仙,连累得白虎没了性命,我定然饶你不得!”
他语声颇多几分苦涩:“不过是一头普通白虎,难道你的性命还比不上它的重要?现下你若要出去,就与我商议好了,一路杀将出去,前往东海暂避风头。”
我心中不由添了几分凄然,猰貐在此也不知潜伏了几万年,历代土地怕是皆已惨遭屠戳,连丹朱也说是姨母替我几番求情,天帝才下了这道旨意。我的仙法修为有几层,姨母不是不知,我却还是迫不得已来到了此地。说到底不过就是她亦盼着我自生自灭。我从前虽然也赌一口气,但性命攸关,并不是大脑坏了,全无安危之识。
既知自己绝难逃出生天,对岳珂便起了些愧意,说到底还是带累了他。我轻笑,带了几分自嘲之意:“我自被贬,便负有土地之责,再不是从前自由之身。就算今日被猰王打得魂飞魄散,也是上天注定。倒是你,趁着猰王尚未攻来,且逃命去吧。”
结界之外虽伸手不见五指,但也听得到群兽惊慌奔跑,更有临终凄凉嗥嗥,显然有什么恐怖之事威胁着它们的性命。
岳珂急促的呼了几口气,显是极为气恼:“我是这般贪生怕死之辈么?”
我心中既想得通透,便将手中莹灯扔下地去,后退几步坐回了石凳,惆然道:“如今其实不找也罢。左右我已无生还可能,既使白虎已被猰貐吞下肚去,那也是命中注定,我自然不用等待离光前来有个交待,怕是那时候他寻我也是无处可寻了。”
岳珂頓了一顿,似欲言又止:“其实,白虎……”
轰然一声,眼前掉下大片大片的结界碎片,便如漫天花雨一般,黑暗转瞬将我二人湮没。我尽力张开双目,眼前是大片无疆的漆黑,使人要疑心是不是该刹那已目盲,所以不能视物。
腰上一紧,已被牢牢圈在一个温暖宽厚的胸膛,鼻息边隐有石琼花的香味,那个人低低道:“青儿,我便是那头白老虎。”
我心中一震,尚未想明白其中缘由,已感觉到腿边伸过来一个温热的带着腥味的巨盆大口,死死咬住了我的腿,疼痛随后而至,我惨叫一声,身子已腾空,但腿尚在那巨口之内,一时之间倒难以拨出。
我听见岳珂的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慌乱:“青儿,你怎么啦?哪里痛?”一臂搂着我,一手已四下在我身上到处摸索。疼痛慌乱羞窘立时袭来,我咬了咬唇,感觉到自己腿上那巨盆大口使劲试探着用力咬,似乎下刻,我便能听到自己腿骨在这巨口之中清脆断裂之声,几乎吓得魂飞魄散,连声音也不觉带了丝哭腔:“腿,右腿,有什么东西咬住了我的右腿……”
他四处乱摸的手停了下来,似弯下腰去,只听得重物轰然落地的声音,我们不过离地约有三尺,我的腿终于被抢救了回来。
夜色如漆,他揽了我的腰驾起云头冲了上去,却还是一片无际的黑暗。我腿上血流如注,身上渐渐泛着冷,感觉紧搂着我的那人伸出手去,在我的伤处摸来摸去,我本已疼极,这会更是难忍,凄惨呼痛,感觉那伤处被以指按压,似止了血一般,再感觉不到热量流失的那种无力之感。
他正弯下腰去替我包扎伤处,头顶有疾速风声掠过,似大鸟兜头扑下一般,我强忍着痛,挥出五彩青翎,只听得一声惨呼,似鸟非鸟,似兽非兽,青翎带着淡淡血迹回到了我手中。
我心中无比庆幸自己尚有能力反击,只因岳珂在俯身替我包扎伤处,这云头尚有几分颠簸,歪歪斜斜向着高空腾起。还未庆幸完毕,已听得天空中扑天盖地的百鸟拍翅之声掠过,头顶似有几十只巨鸟袭来,岳珂警觉的直起身子,一手将我紧揽进了怀中,只听得连连惨呼之声,嘶哑难听,我的脑袋却被他另一只手牢牢按在胸口。
在这样铺天盖地泼黑一般的漆黑世界里,我终于不再是一介孤鸾。
紧搂着我的这个人,他有温柔坚定的心跳之声。
尽管,我知道,那与他回护碧瑶一般,并无过多的绮念,但我,还是忍不住贪恋此时的温暖,有人替我抵挡风雨侵袭,恶礁艰险。
我伸出两臂,紧紧的搂住了他的腰。
只感觉到手下这精壮的身体僵了一瞬,想来,他定然想不到我会有如此举动,这与那些从前将头轻倚在他胸口的那些女子,并无什么区别。只有我自己知道,那是不同的。
耳边风声惨戾声纷沓,我静静伏在他的胸膛之上,正在忧心万分之时,垂沉黯黑夜幕被惊雷一劈为二,雷声震耳,电光狂怒,如亮色银蛇在空中翻滚,借着这惊雷,我惊异的低头去开,原来我们踩着云头已高过女床山山顶约一树之遥。底下奔跑无数小兽,更有精妖恶怪逃窜,一片纷杂恐慌。更游窜着无数的蛇虫鼠蚁,远远瞧去,地面竟然如海上波浪,不住起伏。
这些游走之物瞧来委实悍然,竟然将所过之处的一切动物都已吞噬。但凡山鸡恶狼,皆被它们潮水般的游走掩盖,片时便只剩下一架白骨。
我大骇,结结巴巴指着低下:“这……这……些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蛇虫鼠蚁就算再厉害,也不至于能有这般尖利的牙齿。虽然体积还维持着旧时的大小,但分明已经进化成了一群猛兽,凶悍顽勇。令人心惊。
我结巴了半日,才发现岳珂根本就不曾回应,抬头去瞧他时,又被惊住。只见天空中黑压压盘旋着一群群的鸟,样子奇形怪状,有一种样子与鸡有些相似,却生了三个头,六只眼睛,六只脚,三只翅膀,样子有些像传说之中的鹃鸺。另有一种却生有四个翅膀,正是蜚蛭的样子。但我从前翻阅典籍,倒从不曾听闻这两类鸟会有这般悍匪性情,居然也敢攻击仙人。
岳珂下颌紧抿,手中青锋护在我二人身周,不断有怪鸟被他的护体仙气所伤,哀鸣堕堕,掉下地去,立时被那些蛇虫鼠蚁淹没,只余一副白骨。
头顶之人枭枭桀笑:“女床山物产丰富,二位却龟缩在那小小茅屋之内,有何乐趣可言?”
云头冉冉腾起,只见猰王正踩在两头怪鸟的背上,衣袂飘扬,唇角嘲意宛然。
惊雷轰轰,有大片大片雨滴砸下来,我的眼前瞬间便模糊了。只感觉到腰间那条紧揽着的手臂越发揽得紧了些,我有些想要提醒他,又怕分神,令他落败,只得维持原状。
岳珂似无意的低下头来,嘴唇紧贴在我的耳边,小声道:“青儿……”又一道惊雷,瞬间将他的声音劈得支离破碎,我只隐约听到了几个零星的字:“……不是……喜欢……”
我自然也了解他拈花惹草的本性,我这般平常的容貌哪里入得了他的法眼?连忙安慰的拍了拍他的手臂,他将耳朵凑了上来,我紧贴着他的耳朵朝他澄清事实:“你放心,我断然不会因为你这般待我就喜欢上了你,死缠着你的,你不必恐慌!”
他一向见惯了我有些散漫无拘,言而无信的样子,此时许是因为我的保证不能令他满意,那张脸居然黑了半边,被雷光一闪,瞧来居然有几分怒意腾腾,与天边惊雷倒有几分神似。
我瑟缩着将身子往外拉了拉,他却似赌气一般,猛然将我又拖进了自己怀中,可怜我修了几千年,才修出了个令自己甚为满意的鼻子,这般重的撞上了他的胸膛,也不知道是不是又塌了几分?
我哭丧着脸去瞧他,那知他却不再瞧我一眼,字字如冰簇冷箭,连连向着猰王射去:“猰貐,你不过就是一只十来万年的恶兽,当年与修罗王燮焚苦战败北,走投无路,逃窜潜伏在此,只当除了魔界,仙界便无人再收拾得了你?”
我心中暗道,坏了。
任是再心气高傲的仙人或者神兽恶魔们,总不喜欢被当众戳穿自己当年的败迹,岳珂这般不怕死,岂不是要激怒这只恶兽,将我二人吞下去不可?
果然,猰貐闻言,先时的如沐春风之容立时换作了严霜九冬,一字一句道:“原来你这条小小龙子,竟然也知道此事。看来今日本尊不杀你,倒有些难为了。”
岳珂在我耳边耳语:“青儿,我与猰貐打起来,你立时踩着云头离开此地,千万不要朝后望。切记切记!”
我讶然的盯着他的脸,却瞧不出一丝端倪,心下疑惑:他这般大费周章的搬出猰貐的旧事来,难不成是为了激怒对方,与之拼命,好令我脱身?
我从前受过颇多冷遇,如今这事就好比凡界穷了几十年的老乞丐,忽然被人捧了一大堆珠宝金银来堆在他面前,总是惊吓多过惊喜,多半觉得难以置信。
岳珂真身乃是东海龙三太子,此刻雷鸣电闪,雨势惊人,他居然稳立云头,长姿挺拨,如濯濯春柳,雨润身矫。我心中五味陈杂,有太多疑窦不能解开,但迫于情势,一时之间倒不好就地坐下来深谈个明白。不过是眨眼间,猰貐便如猛虎扑食,赤红了眸子扑了上来,手中斧铖挟了万钧魔气,似恨不得要将岳珂一劈为二。
腰间铁臂一松,云头之上已无岳珂身影,耳边倒响起他的叮咛之声:“青儿,快走!”眼前白影闪过,他已如矫龙入海,在雷雨之中向着猰貐扑去。我脚下云头却似有灵气一般,向着东面而飞。
我忽尔便想了起来,这云头是岳珂招来的那朵祥云,自然听从了他的召唤。我腿上伤处此时虽已不再流血,但痛得厉害。亏得身上这件袍子乃是离光所赠,正是水中至宝鲛绡纱,下云天雨水不透不湿,才不曾将伤口泡开。但若要我踏了此云去东海避难,却也是万般不愿的。
那云头越来越远,我紧揪着一颗心回头去瞧,女床山山顶之上所斗二人艰险万分。岳珂现今也不过四万四千岁,在一众神仙里头,也算得年轻俊俏的后生。若白白葬于此地,怕是这四海八荒的仙子仙娥们定然要将我剁巴剁巴咽下肚去。
鸾鸟虽然是个不甚珍贵的品种,但我历来惜命,又不屑于掉进此桃花劫难之中。况且……我心中不无酸楚的想到,天上地下万把年,岳珂,他是头一个将我推出险境而独身赴难的仙友,这份情谊已弥足珍贵,也够得上换我青鸾这条命了。
心中主意已定,我再也顾不得腿上伤疼得钻心,化出鸾鸟真身向着女床山飞去。
衣香尘影
借用凡界的话,从前我四处惹事生非,其实便是四海四荒的一名泼皮无赖,心无所拘,身无所忌,任何架都打得。
但今日徘徊在女床山山顶,我方知道自己尚算纯良,不过幼时少教而已。真正的泼皮无赖地皮恶霸正是今日与岳珂斗得天昏地暗的猰貐。他的法器一出,天地同哀,万物齐悲。眼瞧着岳珂现了颓势,我心中焦虑,欲从旁做个帮手,却被虎妖奉命相拦。
他今日一反过去亲昵之态,手中擎着把长弓,弯弓搭箭,箭头经雨水冲刷,更见寒利,遥指我的来处。
我虽从不曾将他放在心上,但他身为妖精,能大胆向一位上仙示爱,这份胆识许正是凡间所说的熊魄虎胆,委实令我有些敬佩。只因我杀了他两位兄弟,豹妖与狼妖,这份梁子已结得有些大了,想要化解想来已不能够。
我现下乃鸾鸟真身,被他箭簇这般相胁,总有几分被猎人紧盯着的感觉,这感觉确然有几分不妙。我趁势振翅腾飞,身在半空已化出人形,青袍曳曳,先下手为强,五彩青翎向着他激射而去,足踩祥云冲向了山顶的激战圈。
脑后风声一紧,我万料不到七彩青翎居然阻他不住,紧急之中侧身,只听“噗”的一声,左手臂传来钻心的巨痛。
我低下头去,犹不能置信的去瞧自己臂上伤痕,有什么沿着身体一路逃窜,我咬牙拨出箭头,脚步虚沉,几乎连云头都要踩不稳。
那箭头在雷光之中泛着隐隐青霞,竟有些意外的好看。
凡间那名诗怎么念来着?
——出师未捷身先死!
我曾在丹穴山典籍楼中瞧过一本书,书中所载,有一种妖魔,将自己的法力与尸魔之毒一并灌注箭头,赏与下妖,便是一件无敌利器。大凡仙魔中了这毒,无不是仙法尽毁,束手就擒。
那典籍中还载,被灌注了这种尸魔之毒的箭头,有个极美丽的名儿,名叫青影流霞,暗合了它的青霞之色。
此刻我已飞得高远,云头跌跌撞撞,回头遥望那虎妖,他目中颜色复杂,似失去了心爱的东西一般。想来他痛失臂膀兄弟,心中定然恨我得紧。幽冥司特设刑府,道是一报还一报,善因善果,恶因恶果。只是,这恶果来得好快!
我眼前一黑,从云头上直直栽了下来,风声在耳边呼啸,眼前似有万丈霞光,一瞬间天地清明,这肯定是幻觉,仅有的一缕思绪里,我猜想着自己定然会被摔得粉身碎骨,只要不曾被山上蛇虫鼠蚁活活咬死,便算得万幸。
万不曾料到的是,我跌进了一个颇有几分暖意的怀抱,去势顿止。那人衣上还有不知名的花香,我强撑开眸子,眼前凑上来一张极美丽的脸蛋,眸中漾波,瞳影含情,月魄花骨,娇艳非常。
我极艰难的在她怀中欠了欠身,轻喘道:“青鸾多谢仙子搭救。”
那人一张花影流月的脸顿时扭曲了一般,凉凉道:“你那只眼睛瞧见我是仙子了?”
我心中大骇,不是仙子难道是妖魔?身子已死命的在她怀中挣扎。
那仙子身后探出来一张粉雕玉琢的脸,“扑哧”一声笑了:“哥哥,瞧你把这只小呆鸟给吓得?给我抱吧?”
我心中霎时迷蒙,哥哥?难道是个男子?
四肢百骸里似有虫子在啃啮一般,疼痛麻痒,我已知不好,只怕不出半刻钟,我便要被打回原形,万年修为毁于一旦。心中已是极慌。
这被叫哥哥的喝道:“同娑,休得胡闹!这小鸾鸟怕是修为不保,你身上可有丹药?”
这叫同娑的往前两步,盯着我直瞧,我虽活了万把年,也算个女仙,总还有几分羞涩之意。当下沉着脸喝道:“喂,这般盯着人瞧,可有些不礼貌了。”
他在自己袖内慢慢腾腾掏了半晌,掏出来一个玉色小瓷瓶,朝着我促狭一笑:“若本殿不给你吞下这颗仙丹,你这小小鸾鸟不出一刻便化为原形,到时候可就不是人,是只鸟儿了。”
我额头冷汗滴下,也知他说的是实情。但向来不曾做惯求人的事,这一时三刻总也拉不下脸来,一时想着我一万年的辛苦修为,一时又想着他这般施恩,将来必图回报,莫如狠下心头,从头修炼。左右我不过是只孤鸾,其实人身与鸾身也并无多大的差别。
他见我沉吟,从那瓶中取出一颗蜜色丹丸,丢进自己口中,嚼巴嚼巴,极满意的咽了下去,叹息道:“唉,这药君做出的挽魂丹就是好吃,这小呆鸟看来是个倔巴头,哥哥,不如就带回天庭,养在园子里取个乐吧?”
我到此时方确定,抱着我的这位确然是男子。脑中一阵阵眩晕,愤愤瞪着他。原来四海称颂的天家养出来的竟然是这种子弟,当真可恼。
莫不是凡间香火太盛,熏坏了脑子不成?
同娑大笑,使劲拍他哥哥的肩:“嗳嗳,哥哥,这小呆鸟可比父皇替你订下的那位凤凰公主有趣多了。瞧她气鼓鼓的这小模样!”伸出手指来,在我脸颊试探的戳了戳,又叹气:“就是瘦了点儿!”
我大怒,忽尔便想起这男子是谁了。
——天界太子凌昌,我那表姐丹朱的未婚夫。
天上地下,凤凰公主仅丹朱一位。
想到丹朱自诩有骄人美貌,除了姨母赤焰,从不将谁放在眼里。将来若是嫁进天家,见到了自己这位美貌夫婿,定然自卑失落得紧。
想到丹朱吃的这哑巴亏, 有苦说不出的模样,我心中畅意,怒气大减,忍着身上痛意,微微一笑,轻声道:“表姐夫,能否将青鸾放下来?”
他一愕,将我放了下来。我头晕目眩去瞧,原来自己立身之处是一大团五彩祥云,此刻正在女床山顶。想来正是我眩晕之际云头缓升的缘故。
我忍着眩晕之意向下瞧去,岳珂与猰貐斗得生死难解,他四万多年的修为,居然能与十来万年的恶兽斗了这些时辰,也真了得。
只是不知何时,女床山魔障尽散,他二人打斗圈之外霞光万丈,立着一队衣甲生辉的天兵天将,更有战将若干,遥遥观站。地下那些蛇虫鼠蚁早已不见了踪迹,便是虎妖等物也不见了踪迹。
太子殿下柳眉一勾,低低道:“同娑,还不将药丸给了这小呆鸟?难不成真让她修为尽失?”
同娑又从净瓷瓶内倒出一丸药,递了过来。此举正合我意,我从他手中接过药丸,立时吞了下去,感觉一股清凉之气顺着丹田往上,将骨子里的冷意庠意痛意都渐渐敷平,甚直连箭伤腿伤都好了许多,心满意足,弯了弯腰,谢道:“多谢殿下赐药!”拨出五彩青翎,便向着激战圈冲去。
至于是二殿还是三殿,我与他们并无交际,也不当一回事。
身后无声无息伸出一条柔软锦带,将我拦腰缠住,拉回了云头。我恼怒的扯了扯,却发现那锦带将我缠得死紧,一时拉扯不下,不由焦急吼道:“殿下这是作何?青鸾欲相去相助朋友,殿下为何要拦着我?”
手中握着锦带的正是同娑。
太子殿下眉头微微一皱:“与恶兽相斗总还是男人们的事情,你一个女子,还是就呆在这云头之上吧?”
我将他上下打量,若非事情紧急,简直要笑出声来。
丹朱的这位夫婿,虽长着张天仙见了亦愧悔的脸,但瞧来性子却有些古怪刻板。打起架来,仙妖自来以法力论,何尝以雌雄论?丹朱现在圈养在丹穴山,交来再圈养在九重天,不过是从一个华丽的笼子里圈养到另一个轮子里罢了,于我,倒真羡慕不起来。
我正了正神色,道:“表姐夫有所不知,下面与那恶兽打斗的,却是小仙的朋友,若小仙坐视不理,不上前相帮,却是有负他的一番情意。”
他眸中水色波光闪了闪,慢吞吞道:“就算你下去,不过是枉送性命。你一只一万年的鸟,还不惜命?”
我恨他不肯相帮,偏这同娑殿下不肯松了锦带,着急道:“殿下,你若再不肯放开,休怪青鸾无理!”手中五彩青翎化作三尺寒刃,刃上暗注仙法,向着锦带划去。
那锦带滑溜溜被同娑收回,他颇有些不满:“你这鸟儿忒不讲理。本王救你一命,不知感恩,反倒恩将仇报,要伤了本王的宝贝。”
我瞧着那锦带倒有几分鲛绡纱的模样,只是比之更为精贵,也不知用什么织成,但这厮瞧来心术不正,我极是恼他,当下撇撇嘴,轻屑道:“不过是海底鲛人织的绡纱锦带,也不值当什么。莫不是鲛人公主亲手所织,赠予殿下的?这倒算得上宝贝。”
同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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