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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个人的十年-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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们干活,锄草耙地收 麦子,也不要工分。我和他母亲在一起时,常常有种他并没死的错觉,觉得我就是他,这错 觉给我很大的安慰。乡亲们都很亲近。他们模模糊糊知道一些事,但从不问我。我便像在狂 风恶浪出生入死地挣扎过后,躺在沙滩晒太阳一样,出奇的宁静,无限的宽解。有时痴望着 苏北烟云雨树,水田中淡谈的倒影,大片浓得化不开的鲜黄的油菜花,我会幻想出他童 年骑在水牛背上和少年在田埂中玩耍的身影…
这期间,燕北专署发现我失踪,到处打听我,电话打到北京、西安、四川,最后知道我 在南通,就一封封信催逼我回去,直到寄来最后通牒。我原想抱定宗旨不去,但不久,农村 也搞起文化大革命,特别是《公安六条》下来,我算反革命家属,属于管制对象,情况变得 紧急。一天夜里,大哥从公社骑车风风火火跑来说,村干部告诉他:“你弟妹是逃亡的反革 命家属,明天早上要斗她,你快转移她吧!”
母亲发火了,她的脸颊直抖说:“他们要把她怎么样?先把我老命要去!”死活不叫我 走。
我想,不行!这时候,他两个叔叔都被打成“叛徒”,家里的情况不妙。再说农村斗人 很野,动不动乱棒齐下。我又怕回燕北,怕那位处长,怕那些眼神。整个世界都在逼我,我 已经没有出路了,便想到死。干脆就找他去吧!最无妨碍的去处,只有死亡。但我决不能死 在他家,决心下定,我就说我先回上海暂避一时,母亲才答应。
当夜大哥骑车驮我走,为了怕人瞧见,在漆黑的田野里绕来绕去,天亮才到达南通码 头。分手时大哥发现我什么东西部没带,他哪里知道我永诀人间的决心。人本来空手而来, 空手而去,什么也不需要的。
我清清爽爽上了船。
十二
一个人只有要死的时候,才更有求生的欲望。当船行海上,我在滑溜溜的甲板上徘徊, 那天天空特别暗,大雾浓得几乎船都钻不出去,看不见远处的海水,只有偶尔看到对方开来 的摸模糊糊、鸣着船笛的大船影,还有海鸥突然一闪就消失在湿漉漉的海雾里……
愈是没有出路,愈想找到一条出路。我甚至憎恨自己惧怕自杀的怯弱。在一阵阵死的念 头愈来愈强烈地袭来时,我突然听到船上扩音喇叭播放的样板戏《白毛女》中的一句唱词: “我、不、死!我——要——活!”一个个字吐字特别尖利,特别清晰,猛地刺激了我;我 忽然想到,自毛女遭受到那么大屈辱,在深山丛林中吃野果子也还要活,我为什么非要死? 陡然我浑身都响着这三个字:
“我——要——活!”
虽然我不知自己为什么非活不可,但我有生以来第一次受到“求生”两个字本身那么大 的鼓舞。我冲动,我激昂,我混乱,也茫然,糊里糊涂到上海站了。被人群挤来挤去挤下了 船,回到上海,回到了人间。
我这个文革的受难者,反而被样板戏——这个文革文艺怪胎救了,多荒诞!
崇拜吗?这时对于我已经是个很模糊的东西了。
十三
到达大同专署后,作为惩罚,他们把我分配到燕北最最苦的一个地方——O县当教师。
O县非常封闭。愈封闭,消息传播愈快。我一到那里,我的事在县城几乎家喻户晓。定 在街上都有些破衣烂衫的人指指点点议论我。县军管会政工组对我说:“我们已经研究过你 的问题,你去丁家窑公社教中学。记着,你要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不许乱说乱动,有事外 出必须向我们请假。”我对这种话已不再感到压力,麻木地点头称是。
第二天,我乘坐丁家窑供销社—辆拉东西的大车去学校报到。这种大车每两天由丁家窑 来一次,送来山民们挖的草根和农产品,再带一些可怜巴巴的生活必需品回去。我把行李扔 在车上,跳上去。车子一出县城,哎呀,真是美极了的一天。
这地区处在山西和内蒙交界,全是平缓又单调的丘陵。没有路,只有大车轮辘轧过草地 两条浅色的印子。赶车的老汉和我言语不大相通,很少说话,七八十里的路程中几乎看不见 一个人,有时觉得只有自己和自己。又大,又空,又静,又舒服,脱离人世其实并不寂寞; 前头是三匹马和老汉的背影,左右是对我绝无伤害的大自然,长长的草叶刷着大车嚓嚓响得 很好听。在车子晃晃悠悠中,我便不自觉唱起歌来,唱完一个再唱一个,把我所有会的歌全 唱过来,无忧无虑唱了一路……我尽量什么也不想,享受这一切。真恨不得这条路没完没 了,一直走下去,几万里,几十年。
下午五六点钟到达一个山坳里。赶车老汉说到了,我大吃一惊。黑蒙蒙大山影中只有孤 零亮两排空砖房,周围没有村庄。没等我问,赶车老汉说:“这是学校了。”就把我交给一 个又聋又哑的老头。这老头给我拉风箱蒸几个土豆,一碗盐水,便是伙食,然后领我到一问 阴冷的小房里叫我住下。这里没有校长老师,也没有一个学生,哪里叫学校?我惊愕又惶 然,好像进了迷宫。当晚在空山空屋里,我害怕极了,白天脱离人世的快感全没了,我十分 需要一个女人,我跑去拍那老头的门,说我要找个女人说话,无论我怎么叫喊,用手比划, 但他又聋又哑,只摇手,不懂。
都说地狱十八层,我现在哪一层,是不是到最底下一层了?我整夜心里在叫——生活 呵,你到底还有什么更糟的,先把最糟的叫我尝受行吗?
十四
我住的这里是公社革委会所在地,占前一排房,只有革委会主任、副主任、一位秘书、 一个抓药和送信的通讯员、一个兽医,再一个就是那聋哑伙夫,大都是老头。后一排房是学 校,公社准备办个中学,从各村小学招收学生,但当时闹文革,孩子们都无心上学,所以房 子全空着。革委会主任说:“你自己到各村去动员吧,动员来一个就教一个,没有学生来你 就没事儿。”他见我很为难,便说,“你去胡柴沟找一位联区校长,他姓王,他说咋办就咋 办吧。”
我心想找到这位王校长就找到明白人了,跑了二十多里山路摸到胡柴沟,一见这位王校 长,心里的感觉马上改变。他个子很矮,下巴满是胡茬,两眼凶凶瞪着我,好像对我这个北 京来的大学生有种透入骨干里的仇恨,先给我一个下马威说:
“你的情况我早听说了。你主要任务是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捎带办一所中学,自己去 动员学生。”
除此他二话没有,似乎看我一事无成才好。这么大的公社我怎么去动员学生?幸亏公社 秘书热心,撕块纸,拿笔划个草图,我就按这图在完全陌生的荒野荒村中像个流浪乞丐,挨 个村子串,上门动员。没等我动员来一个学生,县里忽来紧急通知,全县六百多教师立刻都 集中到县里办学习班,搞清理阶级队伍。灾难又要迎头重来。
十五
清队运动来势凶猛,我大概很难逃过这一关,索性去找县武装部政委,他直接管教育系 统的运动。我从头到尾把我的事说一遍。这次不同于在燕北专署那次天真地向组织交心,而 是很清楚自己处在任人宰割的境地,反而无所畏惧,索性好歹全兜给他了,要整死我最好快 一点。出乎意料地是他眼里流露出这世上难得的同情。我便问他:“我这些事在学习班里该 不该谈?”
他说:“这不是你个人问题,可以谈,也可以不谈,但谈不谈都和我们县没直接关 系。”
我明白,他不能不这样说,实际上是暗示我可以不说。有这个大人物的态度,我心里轻 松多了。但到了学习班如进了绞肉机,我不说那王校长总拿话敲打我,尤其整别人时,打得 很凶,故意做给我看,吓我。我想,再不能吃天真和认真的苦头了,咬紧牙关一声不吭。
这种穷乡僻壤斗起人来比大城市野蛮得多。有时把县长、县委书记们弄来批斗,用铁丝 拴上几十斤的大粪桶接在脖子上,一边斗还一边往桶里扔石头,粪汁溅得满身满脸。有的人 熬不住就自杀;找不到自杀的家伙,便在吃饭时把筷子插进鼻孔,把头用力往桌上一磕,筷 子穿进脑子;还有的跳粪坑活活憋死。半个月后在王校长操纵下,矛头明显转向我,气氛紧 张得叫我天天犯心跳。一天,大家正在屋里学习毛主席著作,我坐在炕上,王校长突然对我 喊一嗓子:“站起来!”
我立刻在炕上站起来。
王校长说:“你敢站得这么高!好大胆,比墙上的毛主席像还高!”
我从炕上跳下来,顶他一句:“是你叫我站起来的!”
王校长一脚把我踢到门口。不知为什么,我马上想蹿出门跑去找那政委,好像那政委是 我的保护人。王校长一把抓住我说,“你想跑?”这就要大开杀戒了。
我不知打哪儿来的勇气,说:“咱们的最高领导不是武装部政委吗?好,你去问他,他 叫我说,我就说!”没想到这一来,他怔住了。他们不摸底,其实我更不摸底,谁知政委会 不会保我。我只和他见过一面,他不过流露过一点同情,说几句模棱两可的话。那时代同情 是种多么软弱和不可靠的东西呵。我的命运全押在政委手里了。
他们到县武装部去问。我更没想到政委对他们说:“她的材料没来,能搞出什么事。” 居然把我保住了。后来学习班里一些没问题的大学生们被派下去劳动,政委也叫我去,这便 使我意外地从一个滚鲻而来的巨轮下逃脱出来。我当时对这位好心政委抱着无限感恩之情, 把他当做天下第一好人,哪里知道他另有目的呢。
十六
我回到丁家窑公社后,天天奔走于荒山野岭中各个村子间,去动员学生来上学。一个小 小女子在旷野独行,既怕人又怕见不到人,见到人怕是坏人,见不到人怕迷路。有一次我竟 糊里糊涂从山西一直走到内蒙,被内蒙那边人当做特务困了一天。冬天大雪盖地,野兽出来 寻找食物,常常能在雪地上看见狼或豹子的脚印。我就不停地大声唱歌为自己壮胆,有时唱 着唱着哭了,我不知自己为什么这么干……可是,也许被我的诚心和辛苦所感动,居然动员 到二十八个孩子来上学。他们都住校,立时把我生活的孤单冷落全驱赶走了。我既是校长, 又是教师,上课摇铃也是我。天天早上四五点钟我召唤他们起床。大山中间的早晨空气清 酗,第一件事是带着他们站在空场上,高举小红书,向着太阳开起的地方对毛主席请示。这 感觉也挺神圣的。崇拜?我说不清了。反正我需要一种精神支持自己,鼓舞自己,把自己装 满,否则你怎么活?这段时间我还算快活,眼瞧着这些穷孩子学习成绩突飞猛进我高兴,有 时批作业,备课,搞到更深夜半,惹得黄鼠狼下来了“嚓嚓”撕窗纸,吓得我打哆嗦。孩子 们教给我说,只要听到窗纸响,吹灭油灯,黄鼠狼便会走开。我和孩子们处得感情融洽,他 们见我吃得很苦,一起到野地里挖甜草根时,就拾些野鸟蛋塞进我口袋里。一次我伸手掏手 绢,手指碰到一个粘糊糊、肉乎乎的东西,我惊得大喊大叫。原来一个鸟蛋在我口袋里孵化 了,小肉鸟破壳而出,孩子们全咧开嘴笑了……他们给我多大的安慰和欣悦呵。
五月端午节;二十八个学生每人从家里端来一碗用土豆、豆腐和羊肉蒸的黄糕送给我 吃。这时又搞起“急整顿”运动,王校长带领各材小学教师来我这里开会,看见这些黄糕, 王校长当面点我说:“现在没有直接的反革命,都是打着红旗反红旗的,笼络学生,搞成他 的接班人,这就是阶级斗争新形势下的反革命活动!”
我没别的出路了,就提出下到村里去教小学,王校长马上同意,并通知我要去的那村的 贫下中农革委会警惕我的一举一动。
我再没劲儿了。我发现,一个人,打起精神也是活着,心灰意懒也是活着;一次我从一 面小镜子里看见自己满面灰尘,马上洗过,再看,依旧灰蒙蒙,无光,眼睛竟然也没光泽。 可是我这时才二十四岁呀!
十七
突然一天,喜从天降,县里下调令,调我到县中学教化学。但到了县中学不久。武装部 政治科一位干部对我说,调我来县中学是政委的决定,然后吞屯吐吐半天才说,政委有个内 弟在大同煤矿当工人,一条腿有残,光棍儿,希望我能嫁给他。一下子我才醒悟,在清队时 受到这位政委特殊保护的真正原因。我感到我命运中的一切幸运,都是以双倍的牺牲为代价 的。刚刚为自己逃脱开王校长的控制而庆幸,转眼却落入政委更有力的手掌之中,绝难逃 脱。清队时那次不过把我从笼子里放出来,这边却早下一道网了。幸亏县中学校长是山西大 学六五届学生,为人正直,经历也有一段坎坷。很同情我,便仗义牵线把我介绍给另一个县 的小学教师——也是由外地分配来的大学生,经过许许多多曲折,我嫁给这位大学生并因此 调出O县,去往K县,虽然彻底得罪了那个政委,却从此也了结了我这长达十年、不堪回首 的苦难。
十八
我这男人老实厚道,待我很好。但我对于前夫的那种感情却很难再现。那不仅是初恋的 纯情,更是一种崇拜才有的圣洁,以及全部生命的投入。一个人只能有一次这样的崇拜,一 旦破碎,永难复生。特别是文革结束后,我前夫被落实政策开追悼会的消息传到南通,不到 十天,他母亲便死去。我对人生才算真正的大彻大悟,此生此世不再可能崇拜谁了,因为我 经过崇拜的毁灭和毁灭的崇拜。我能在这两种毁灭中活下来,是我平生最大的幸运,当然也 是最大的不幸!
被崇拜者搞垮崇拜者,是一种心灵屠杀。

 
伟大的受难者们
1969年17岁男H省菜农场某团某连副连长
1969年第一个报名支边——当干部带头吃苦——一封非常革命化的家信——妹妹在农 村被强奸——忍辱负重终于入了党——写血书发誓留在边疆农场——79年知青大返城最后 一个离开——今天的沉思
我今年三十四岁。“文革”开始时我十四岁,结束时二十四岁。您多半会想,我不像有 些入那样,“文革”一完,巳经满脑袋白发;也不像有的人虽然刚过半百,一生最好的时光 却全搭进去啦。我还蛮不错,是吧!可是,即使我活到七十岁,我也会认为,这十年就是我 的一辈子。
要想讲充分,几天几夜也不准够小我这个经历就特别浓缩了,行吗?
我着重说我在黑龙江支边那段经历吧。这以前我在学校,虽说也有不少感触,那算嘛呢? 跟我到黑龙江,在社会里一滚,这一比分量就差多了。人生在社会里——这是我的体验。我 喜欢文学,文学教绘我理解别人和自己,认识社会和人生。但我也恨文学,它叫我太明白 了,心里的负担也就更重。
我总想,为什么下乡这段在我或者我们这代人身上占有特殊的重要位置呢?它不是单纯 的劳动,它是在“文化大革命”那特定的历史背景上,在上山下乡独特的运动中,我们的命 运与社会、政治、经济、文化发生关系。虽然我们每个经受是完全不同的波折遭遇,可是我 们每个人也都能代表这一代的成长经历。可以这样说吧?不过分吧?这也是我的体会。
我是68届学生。初中一年级赶上的“文革”。那阵子,也算挺懂事了,也算嘛都不 懂。
我出身在一个普通工人家庭。我爸爸解放前得肺结核要死,老板把他踢出来。多亏解 放,国家公费给他送进医院治好。一点不假,是新社会给了他第二次生命。我妈的家庭比较 富裕,原先的丈夫病死了。解放后我爸我妈都在街道办的缝纫合作社工作。我爸认字,教学 文化。我妈教缝纫技术,辅导刚走出家门的妇女学干活。这期间他俩有了感情。我舅舅是资 本家,嫌我爸穷,强烈反对我妈再嫁。我妈还是照自己的意思跟我爸结合了。先生下我,后 来又生了我妹妹;生活够难的。我舅舅就住在界北一个大四台院。我妈去串门,他家里人总 是怀着一种戒备心,怕向他们伸手借钱。那么多年从来没接济过我们。我们孩子去玩,他家 总以为我们这些穷孩子要偷点东西,找个词儿把我们轰出来。
“文革”一来,我舅舅这资本家无疑作为牛鬼蛇神被抄了。生活很困难,他又吃喝惯 了;我妈每月都抽出几块钱送过去。那时我虽小,不过对人生道理却有个深刻印象;现在说 就是对世态有了一些了解,也就对我父母特别敬重。他俩都是很厚道、很善良的人。
您想,照我这情况,对党对新社会对毛主席,在感情上还会有问题吗?
事情并不那么简单。“文化大革命”起来,学生们都想参加红卫兵,但是呢,据说我爷 爷有点问题——嘛问题?回头再说,您听了会觉得可笑。可那时我只能加入“红外围”,属 于团结对象。那阵子红卫兵分三等,一等公民是毛泽东主义红卫兵,都是高于子女;二等公 民是毛泽东思想红卫兵,都是血统工人、贫下中农出身的;第三等是不大纯又不是黑五类的 子女,加入毛泽东思想红外围。我的自尊心受到挫伤,觉得自己对党对毛主席的热爱和别人 没差别;但是呵,身分差别开了,有些活动不让你参加。比如批斗会呵、抄家呵、重要的政 治活动呵,绝对不能去,这对我刺激很大。我原先是班长,现在一下子就不行了。我就憋足 劲,要表现自己的赤胆红心。
1969年一号召上山下乡,我第一个报名参加,而且第一个贴出大宇报,要求到内蒙, 最艰苦的地方去。当时有两个去向,黑龙江是农场,按职工待遇;内蒙插队算农民。我这是 想表明,我“红外围”也不比你们觉悟低。我们家也支持我去。当时丝毫没有被迫的意思。 一个青年就该和工农兵相结合,主席号召嘛!想法就这么鲜明坚决。现在恐怕被说成简单可 笑了。
我这一表态,声势起来了,带动起许多人纷纷报名。学校也挺绝,对我这积极报名的, 反而分配到黑龙江,也许是一种奖励,也许是一种策略,好挤得别人争先恐后报名,别敬酒 不吃吃罚酒。在组建连队时,我们三个初中班和三个高中班共一百二十多名学生组成一个连 队,分到一个农场。这农场的名字我就不提了。让我担任副连长,这除了我积极报名之外, 还因为我当过班长,有点组织能力,不管写呵说呵嘛的,这也有关系。8月16日那天出 发,可15号晚上我突然发烧,打针做皮试,大夫也没想到我会有反应,马上休克,血压降 到20,差点儿完。青霉素,应该说做皮试的安全系数是很高的,恐怕几万个人里边也没一 个出现危险,叫我碰上了,赶紧抢救,算活过来了。学校和农场来的人看我,问我能不能 走,我说一定能,担架抬着也走,当时就这态度。转天8月16号下午,我叫家里人扶着上 了火车,脑袋烫着呢,打了针带着药击的。
当时下乡和以后完全不同,自愿,后来才被迫。很少哭,那场面我记得清清楚楚,整个 车站人都满了,敲锣打鼓地欢送。当然也有掉泪的。但是呵,没有发配的感觉。亲人离别 嘛,必然的感情。车上的同学们互相帮助,热乎乎的,这时已经不分什么“主义兵”、“思 想兵”、“红外围”了。唱语录歌,一路唱,还齐声念语录不断呼口民车厢里很活跃,有唱 有蹦的。绝大部分人坐火车还是有生以来第一次。一路看祖国大自然山山水水很新鲜,更觉 得这是知识青年的必由之路。就这思想。
到了北大荒,面临的第一个问题就是劳动太艰苦。第一个现实的直接的挑战,实实在在 的挑战就是生活。很少吃细粮,都吃所谓苞米渣子什么的;偶而上点白面,但很少很少。又 是定量供应,每月三十斤,劳动强度太大,根本不够吃,有时饿急了跑到马厩牛圈偷吃喂牲 口的豆饼。我们棒小伙子干活吃的多,一顿能下去二斤。越不饱,于活越累,越累越饿,越 饿越吃不饱,恶循环。每天早晨三四点就得起床,晚上干到天黑。这农场是水田农场,机械 化程度特低,打翻地到播种再到收割完全靠人,人就是机械。东北在五月份就备耕了,先整 地。那阵子就得穿一条短裤,上边穿棉袄,别看上边冰化了,就一层水,十几公分,下边连 泥带冰,脚下去扎得慌。不知是冰扎的,还是凉水砭的。冰水溅到腿上,拿风一吹,冻得全 都裂成小口子,好疼。有一年春播完回到家,我妈头一次心疼得哭了,下半身全都是小裂 口,横竖满是。女同志我们不让下水,男同志播种时不准穿靴子,怕把地踩环了,只能光脚 丫子。这时候人人怵头,只能我们这些排长连长带头了。干一段受不住,上来喝几口酒再下 去。现在我也纳闷那时是怎么想的。前天我翻出一封信,当时的。您一看,就明自我们当时 究竟是什么情形了。这是我给我爸爸的信,当然是封家信——
敬祝毛主席万寿无疆爸:您好!接到您的来信,内情尽知。下面谨把我个人的一些想法 和您交换一下,不当之处,望批评指正。伟大领袖毛主席在党的八届十中全会上,根据马列 主义关于阶级和阶级斗争的学说,英明地指出在整个社会主义社会过渡时期,还固有一个长 期四个存在;毛主席还指出,对路线问题必须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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