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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运-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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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眼,才叫他奇 怪;书;网。然转念一想,不通也是通。延陵府的声名与延陵眉的孕事,皆是系在公仪棠一人之上。人,是她栽赃诬陷,却要另一面暗中保下,实有些难办。索性顺水推舟由着能保下他的人出手,这笔账,较她从前每一笔都明白清楚。这么个女人,你恰也不知该如何形容。她说自己不擅演戏,然那一出公仪棠屈死之后的两难困窘之容,她是比戏子演得都真。
  延陵易平静地挑眉,不漏出一丝心绪,出音甚缓:“是吗?我可不记得自己有做善事的心思。”
  他饶有兴致地看她一脸无谓的推避,总有些话,是她不愿承认或以不好认得,他从来理解,因着清楚明白,才从未怪过她半分。她若要作恶,他便由着她,唯一能做的,便是替她周全。她造下一分孽,他便为积得一分德。若她一生作恶下去,他便为她尝一生。
  他凝着她,她眸中每一丝波澜都能牵动起他心绪。
  二人满是深意地沉默了许久,终是他先做了一叹:“上妆收拾番罢。夏国皇帝入京,韵儿也回来了。父皇要我们都进宫吃这团圆宴。”

第六十四章 荒君
  巍峨的含元殿坐落于三层高台之上,进而仰之,骞龙首而张凤翼;退而瞻之,岌树颠而崪云末。东西二侧架有如巨鸟翅翼的两处悬阁,一名翔鸾阁,另一名栖凤阁。于此佳日喜景,层层阙楼高飞入云,宫灯齐亮,夜如昼。
  郢夏二国之团圆大宴便是于含元主殿,虽是托皇室公主归省团聚之名,然以最炫赫的宫殿召迎异邦,却也是亘古未有。
  延陵易一手托着夜明杯,目光越过大殿中绸绫莺飞的重重舞姬,故作不经意地打量起正殿之上携着长晋公主笑歪在龙椅一侧的圣云帝,于此之夜,他仅似个老父亲,拉着经年不归的女儿絮叨往事。长晋公主虽是多年前的旧容样,身子却微有丰腴,其眉间眸里隐着阔达显远的明朗,该是因大夏国天高地广之故。她此时观望着她,竟也瞧不出半点郢国女子的婉柔娴色。微微上挑的英眉,乌黑浓密的厚重垂髻,以及月酮色的肌肤,她眼前似乎浮出了夏地女子的丹青,年少时曾在父亲书间偷瞥了两眼,犹是记得,那里的女子透着逼人的英气。
  正殿首位的西侧龙位之上,稳坐着夏国皇帝崇毅。夏据西,恰坐西位,郢守东,东位正座,如此安置位列坐序,最是适意。夏帝崇毅生着一张这天下难得的尊绰容颜,由眉至唇,端正刚硬,大有帝王之气。细而长的眼似鹰,灵光乍现时漏着西处游牧民族特有的警备与敏锐。表言行迹中虽刻意透露出文人儒气,仍是会在细微的小动作中掩饰不下周身洌人的凛气。
  延陵易持杯的手与视线相平,正是挡住自己随意探看的目光。听说那大夏的幼童,是饮着生血壮体,杀戮,于他们而言不是什么避讳之事。他们嗜血,他们残暴,他们只双眸一醺,即是在想着如何要对方死。此时,他恰巧挪杯,一指揩去唇角余汁,目光穿过众人,直射入下殿众座。一双鹰眸,犀利地扫过众人,而后驻下,微醺!
  延陵易由着他的视线一并望去,惊见他目光落了尹文衍泽之上。对座间持杯浅酌的尹文衍泽似醉而未醉,摇着杯中浆液,于崇毅瞩目的瞬间,勾起一抹冷笑,而后举杯相对,沉沉抬了眸,四目相迎。
  一个毫不动颜色,一个平静如古水。
  一个眸中有杀机,一个眸中含讽意。
  良久之后,二人齐齐溢出笑色,然那笑却着实古怪了些。
  延陵易狐疑地垂下眸,作势饮酒,小拇指染了湿,极寒。
  殿前一袭歌舞退下,又一番伶人漫步而上,位于首端的恰是五皇爷的妾室棠卿。她出身舞坊,曾于宫中掌管乐仪,她的金鼓舞最是技艺超群,每每有使臣筵宴,圣元帝必会嘱命她以舞助兴,纵是她由五皇爷收了妾做了皇家的媳妇亦是如此。
  “卿卿,本王亲自为你奏乐。”五皇爷见得佳人于正殿之上夺了万千瞩目,不由得笑颜逐开,推了杯即是站起,越了宫司仪的月台琴前即是以指拨弦,三五成音。
  主位之上,沉默良久的崇毅冷眸微转,由着声音挑眉寻看了眼殿中央起舞的女人,玩味一笑,重复念了声:“卿卿。”念罢眸子霎时寒下,冷光逼现间是隐隐的虚颤。
  金鼓与琴声契合的天衣无缝,棠卿一袭云雀长衣翩飞展扬,人如轻雁,美得绝伦。水云双长袖于怀中同时击出,相继落入两侧堂鼓之上,细细密密的鼓音,随着她摇摆的身姿渐起渐落,击甩的长袖绫飞乱舞痴醉了看客。座中朝臣皇胄无不赏得双目放光,歆羡赞叹之音一时间此起彼伏,升入高潮。只尹文衍泽半眼不抬,攥拳凝目不知在作念何事,容色极是难看。
  “夏国皇帝,朕这郢宫震鼓金舞,想是初见吧。”圣元帝见他目色未离那纵舞而起的棠卿,恍然笑过,微有傲色。
  崇毅不动声色的吞下口冷酒,目光依是不却,浅浅应着:“舅舅的郢国,是佳人美舞并备,是夏不如。”
  然圣元帝西侧方还巧笑嫣然的长晋公主面色已有灰白,目光一并望去那起舞之人,双唇轻颤,沉沉吞了口气,惨一阖目。
  舞毕,棠卿面上已染了疲色,与众人笑过,方欲退身。却闻殿上掷杯之音惊传而响,而后是刺耳的笑赞声传至——“夫人的舞技已是超群了。”
  崇毅的声音很浊,掺有闷闷的哑音,加之鼻音厚重,初听时总有一股子逼人的压迫引人周身不痛快。
  延陵易亦是如此,由着他声音微蹙了蛾眉。
  棠卿已是偏转了大半的身子,轻轻挪正,因着礼节,低眉恭敬道:“卿卿与夏国臣工看笑话了。”
  “赞叹不止,又何来的笑话?”崇毅言着步步趋近,脚下每一步不失气势威严。同为一国盛主,崇毅周身萦绕着那股子不容侵犯的帝王霸气,较之圣元帝更甚。
  棠卿欲退,只抬眸悄然观望间,由那气势一逼,双腿软下,无能动弹半分。
  “你叫卿卿?”崇毅故意压低了声音,于她三步之遥站稳,一手付在背后,“这名字十为好听。”低沉含着喑哑的声音扑入耳畔,不仅仅是殿中央的棠卿,纵是稳坐于殿下的延陵易都是周身颤过。方那一声,夹杂着她自己也分辨不清的情绪。痛感忽地盈上,却是不知因何作痛。袖笼之中,暗暗以十指相握,疼痛之中紧紧阖下双目。那一声瞬时漫出——“倾卿这名字十为好听。”她再一抬眼,惊望着殿上与棠卿相对的崇毅,可是方才他又念了声十为好听?!
  然大殿之上仅闻棠卿细细的柔音溢出:“是妾幼时的主子选下的名字。”
  崇毅勾了笑,浅眸一瞥面色惨败的尹文衍泽,而后探身与棠卿耳侧低道:“朕知道他是谁。朕也要告诉你…朕要你,今夜便要。卿卿。”
  他最后唤她名讳之时极是温柔,声音酥麻地引棠卿一颤。她惊恐地抬眼,眸中腾起了雾色,长袖于裙侧寂寂颤抖,整个身子即是欲稳不住,跌跌撞撞向后撤了两步,反由崇毅大掌揽过软腰。
  “郢国皇帝。这个名为卿卿的女人,外甥可是能要了?!”崇毅旋身即冲向殿首笑道,这一次,他并未唤“舅舅”反称呼起了郢国皇帝,是要与位首之人同等位阶。
  圣元帝并未料到崇毅能有此惊人之举,当着两国臣工,甚以当着自己和长晋公主的面前全不在意。或者说…眼前这个满目淫色的男子,再不是十年前自己随意掌控的夏国傀儡。十年来,不是没有探子回报,多少也有耳闻夏帝暴政淫荒。如今他这*之行,倒是入了自己眼前,脏了郢国宫都最炫赫的含元殿。
  “毅儿,她是你五弟的妾,论着表亲之辈,你也该当唤她一声弟妹。”圣元帝掩下目中不悦,满是自然道。
  “我们大夏没那番规矩。”崇毅笑笑,揽着棠卿的手更紧,眸子掠过在座各人,“不过是借用一夜,明日便能还了五弟。”他眼中无关紧要的安然之色,是惊呆了一席人,无人敢出音,心下俱是怒恼却又不敢言。
  “父皇!”冷琴砸地,迸裂声响,五皇爷几乎是由琴桌前滚出,匍匐着跪上前,额头重重抵地,“父皇啊!”他又是唤下一声,比方才更恸,尾音颤着却再是难以言下。
  崇毅周身寒凌之气,恰也笼罩于五皇爷周身。双目热泪倒贯而出,自己的女人已是被那淫魔困缚于怀,如今又听他扬言借一宿,胸中何其之痛,又何其之恨。
  圣元帝突然不再看自己的儿子,任由他浑身颤抖着跪在大殿,却是不言声。殿中忽冷寂下许久,圣元帝微抖了余下轻睫,攥过身侧长晋的腕子,转眸与她交谈:“朕听说…你在夏国养了匹马。”可笑圣元帝宁愿谈及饲马养畜之事,仍半刻不肯顾及殿下满心期待委屈的儿子。
  长晋公主只觉那一瞬,圣元帝的手极是冰寒,他抚着自己腕子,指尖轻点。她明白他是想要自己借着夏皇之妻的名位为自己的哥哥嫂嫂解围,然不是她不了解崇毅,恰是她太明白清楚了,所以这一刻,她只能含泪将所有情绪吞下,如同这三年间的每一日般,小心翼翼的说话,谨慎艰难的行事,纵连一个眼神,都不能随意交付。
  “对不起。”长晋公主冷眉凝蹙,轻轻颔首,喉间滚出艰难三字,隐隐的颤抖。如今她由他一手攥着,近在咫尺之间方是看明白,自己那曾经叱咤朝野,集天下权势于一身的父亲,总归是老了。不仅仅是双鬓斑白的痕迹,连那目光…都不及从前坚毅了。
  空杯落地,“砰”一声脆响。
  尹文衍泽抖袍而起,淡着眸子对上崇毅,笑若有若无:“夏国皇帝。这是在大郢,而非夏国。大郢的女人不可借,‘不过是’三字,更以轻薄了。”

第六十五章 忠、贤、敏、善
  夜风扑入,满殿香暖黯然残逝。
  含元大殿,一时间静得出奇。无人应声,无人抬眸,纵是喘吸声都是浅呼轻吸。
  圣元帝醉醺了一双目,静沉了良久,金玉之口方开:“衍泽,你住嘴。”言时微抬了眼皮,双眉之下俱是疲惫无奈,袖笼轻颤,手中冷杯再持不稳,“咣”一声落了彩釉玉砖,沿着蓝田暖玉的含光阶滚下。
  崇毅甫一笑,余光只瞥了尹文衍泽,更是须臾不动地凝攥住圣元帝,似等着金言以定。
  “朕之大郢,地广物博,美人更以遍地。不过是个寸银不值的姬妾,尚给得起。”宽袖一摆,圣元帝扶着龙座蹒跚起身,侧身对着殿阶之下的众臣皇亲,另一手握起长晋,未言。
  长晋即随着起身,与侧掺扶着圣体,瞬时读懂了老父亲的心意,才是轻转额眉对着下位臣工冷声吩咐:“父皇累了,先行退殿养息。嘱诸等郢夏臣工尽兴。”
  殿下一干人等皆是叩首恭贺,方时死寂的沉闷一扫而尽,待到圣元帝身影退下,文武贵臣亦能坐起再持觥筹重起了酒令。
  殿之中,得了圣元帝默许的崇毅更为猖獗,于周遭歌舞宫乐再兴之时,横抱过棠卿即是要离去。
  “崇毅!”尹文衍泽直步而出,挡于崇毅身前,冷光乍寒,他直呼了夏国皇帝的尊名,这一声惊得方缓和的殿中气氛急转直下。延陵易因着这一声,竟也牵去了视线,虚眸观凝着二人,不由得揣摩那个名为棠卿的姬妾倒有何等才馨雅惠,能引得难有动容的昱瑾王无顾君臣之礼高呼异国君主名讳于众。
  崇毅扬眉挑出一丝笑讽,盯紧了尹文衍泽,一字一顿,出力咬牙道:“十年未见,骨头倒也硬下许多。质子殿下!”
  十年了,他的眉似冷了,眸也寒下。与天地争辉的绰姿,更是能褪尽那些曾以屈辱半世的旧痕。这大殿之中,除了崇毅,再没有人记起那个跪在大夏国玄坤殿上畏畏缩缩候守天子之命的衍泽质子。
  尹文衍泽冷眸一颤,捏拳在侧。
  二人冷光相对之时,棠卿颤抖着长睫,唇齿轻离,甫一出声:“王爷的挂心,卿卿谢过。”眼中聚满了湿气,恍惚间,她看不清他的容颜,那眉那眼,那轻挑唇角的温笑,却又通通刻印在心上。这一世,是无福厮守而终,便不能再连累了他。
  “人言夏国皇帝是英勇神明之辈,若能沾得一丝隆恩浩荡,是卿卿几生几世的福气,卿卿无悔,亦欢。”棠卿言着勉强一笑,努力做出全无在乎的神色,然她演得越逼真,周人便看的愈痛。
  延陵易永远记得那一夜,棠卿于含元殿偏道逐渐隐去的身影。
  那女人最后一次回眸的明华,深深刻在自己心中。
  那一日半夜,京城忽落了场骤雨,豆大的雨滴由含元殿檐下滚落,连成珠串。
  便是雨势最猛时,尹文衍泽抬步出殿,任滂沱大雨袭身。纵深九百六十步的煜阳广场,他徒步走过,背影在湿漉朦胧中一丝丝淡去。延陵易立于含元前殿之上,单手扶握栏上白玉螭雕,冰寒滑凉的触感钻入心头。身后延陵贤撑起了一纸长伞,恰遮出其半露在雨中的身子,冷雨打落的声音有些吵。
  “主子,王爷他…”
  “由他去吧。”延陵易淡了声音,欲要转身。
  殿中一群人仍以醉生梦死不知愁痛,纵是丝竹声已刺耳,乱舞琼姿已看得麻木,酒,仍要一杯杯痛灌入腹。众人醉着,却也醒着;醒着,但也醉了。延陵易忆起延陵沛文常挂在嘴边的说教,酒,不是醉,是麻痹。延陵沛文纵酒若狂,这唯一的恶习,恰是被延陵空学去。
  “可是…延陵贵主?”这一声由殿口西门飘来,那身影立在昏光交接的扇影面,一半昏一半明。
  延陵易转眸相望,嘴唇微动,一虚长睫,半疑唤出:“善儿?”
  忠、贤、敏、善,如若不错,眼前身着夏朝异装的女子,恰是三年前随长晋公主远嫁夏地的延陵幼仆之一,延陵善。三年前,与延陵易颇为交好的长晋公主选了延陵家的丫头作随嫁女侍。人选勘定后,圣元帝即是御封了延陵善钦元郡主的名位。由仆入主,她延陵善算也是京门家奴中最得出息的一位。
  “主子。”延陵善认出了延陵易,拂袖轻摇,即是要拜。
  延陵易忙以进步,抬手架起延陵善欲跪之势,眸中失了分寒色:“如今你已受加封为夏帝的宠妃之一,我如何能受得起这一拜。”延陵善三年前随长晋入嫁夏国,初始便被封作美人,而后母以子贵,再进妃位。延陵易言她是宠妃,倒也不虚。崇毅虽荒*乱,然子嗣并不多,延陵善得子为傍,于夏宫之势便是盛宠。
  “善儿这一身皮囊贵名,皆是主子予的。侍奉一时,便也一世。善儿贵位升得再高,仍也只是主子一人的奴婢。”延陵善满目盈泪,一时间握着主子云袖激动无言,喜极而泣,添了暖泪满颜。而后略显羞涩的以袖相掩,哭笑道,“多年未见主子,善儿这个不成器的又引主子见笑了。”
  “这些年,是辛苦你了。”延陵易叹了声,即是附了她腕子,与她两手重重交握。
  延陵善一手拭下残泪,才道:“方殿上公主寻了您许久,隐约识出了您,却又不敢妄认。才是嘱咐了善儿寻个时机亲自认您。如若真是主子,公主嘱令善儿一定要将人领去琼华宫与她一处说念。”
  “这…”延陵易犹豫下,又见雨势不减,才是应下。
  善儿见她应下,才是轻柔一笑,握紧了她腕子添道:“这些年,长晋公主十为想您,善儿亦是。夏宫深冷,我二人便常以乡音叙念旧事打发光景,念得最多的也是您。由夏入郢时,听传言说是您嫁了——”
  “七皇爷昱瑾王。”延陵易接了声即道,远山眉隐挑起,面色极静。

第六十六章 旧事
  设在万尺高台之上的琼华宫是东宫最高的殿宇,此时钦定为夏王移宫,个中深意不言而喻。
  偏云阁筑在琼华宫最东首,依着液清池。百顷湖波抱拥形如云雁的阙楼,每一日清晨,东日似是由液清池地钻出,而后芒洒千万,最先照亮的也是偏云阁。但一入夜,偏云阁中多会布上层层高帐垂幔以遮光,一路入内室,竟是要穿过百层纱帐。
  室内昏黄的烛光微闪,高殿玉榻中倚憩的女子闻得步声徐徐回身,眸一轻抬,即是凝住。
  延陵易一进步,掀袍即是要跪,却听殿上柔音飘出:“小易,你莫跪我。”
  沉膝僵住,霎时为难。
  长晋公主忙由殿端步下,情急之中,但也忘了踩履,只赤脚踏着云毯急急迎至她身前,双手托起她平举交握的两臂,柔声嗔念:“你若跪我,往后我再不予你见。”
  “皇后娘娘。”延陵易轻声唤念。
  “多年不见,我看你是又忘了该如何念我。”长晋微一叹气,揽上她腕子,引着她上殿临榻。
  二人同落于榻间,周身宫婢撤下,满殿烛光寂寂扑闪。
  延陵易由着昏光微微打量了长晋半鬓,出手扶正她鬓间玉鸾,低声一唤:“韵。”
  “方好吧。一切方好?”长晋握攥住她落在自己一鬓的手,紧紧。
  延陵易甫一苦笑,默默颔首:“再辛苦也比不了你。论景况论势态,总要好过你。”
  长晋两耳起烫,眼中即是发热,摇着头与她十指紧握,每一分情绪都渴望着通过紧攥的指尖传递给彼此。
  “这日子太辛苦了。”出声一抖,便埋了延陵易怀中,重重阖眼,“总觉得自己是要熬不下去了。那不是个人,他不是。”
  “韵。”延陵易忙出手堵她口,却惊触了两手湿漉,余光扫过两侧,见全是无人才低声劝念:“莫要胡言作念了,日子总是要辛苦才忆得重。”她这般不痛不痒的话,拿来唬弄自己都无济于事,更不及他人。然这片刻光景,她又实不知该说些什么。无非都是一个难字,难难难,难上加难,难上再难。什么时候逼得人一颗心死了,两腿蹬踹,眼再一闭,才是不难,亦难不起来了。
  长晋拭下颜中清泪,强撑了意志,平复了情绪,才是又握紧她腕子:“我知你是嫁了七哥。”
  “你人在异域,却也消息灵通着。”
  “这么大的事,也不予信上说。”长晋面有责难,而后才又轻叹,“不过你是这不把事当事的性子。于你眼中婚嫁本也不是个要事吧。若说七哥那是个有恒心的,一求六七年,总是把你求来了。我那时未与你交待,从采选之后,七哥他连年向父皇请旨予婚。父皇和延陵老王爷眼里只装着太子哥哥,才是将七哥的意思一次次打回去。”
  “你既都清楚,那时怎地不告我?”
  “我也要有机会告你诉。当时东宫那边要你要得紧,几次闹到了父皇那,七哥又是个不唸声的,我又不知他是真要娶你,还是冲着延陵家的势力去的。且你也没心情听这个……那时你心底存满了那姓文的酸书生,还能放得下什么?我先是以为,你不嫁东宫,便是嫁他了。”
  延陵易笃韧的目光轻抬而起,泛着明华,陡然一笑,掩下所有落寞:“还不是自己跟自己过不去,错过了最好的年华,终是要自己选夫才能将婚事应付过去。他们一个是学识渊博风liu不羁,一个是金骨贵命天姿凤章,我怎配得起?还不就是挑个不打眼倒也看得去的王爷,清清淡淡的把日子过实在了。”
  “如今你倒也求实在了。”长晋笑着她,之前满目难色倒也由三言两语的说叨推掩下去,“忠贤敏善,都好着吧。善儿是跟了我,眼下还不错。你府上三个,可都好着。如今我特意将善儿一并领回来,就是为了她们四姊妹团聚。选个日子,都召宫里来凑一番,就我们自己人。”
  “除了敏儿,余的都好。”延陵易偏过视线,攥着一角摆袖玩弄而起。
  “敏儿那丫头怎么了?”长晋倒也一并忆起延陵敏。于夏国时还常与善儿说及那个好捏泥人的小丫头,是四人当中生得最有灵气的。见谁都是一脸笑,从未见她皱过半寸眉。
  “是你走后的事。”延陵易垂眸半晌,眉角情难自禁地纠起,“那丫头人没了。”
  长晋恍惚中未能醒神,怔怔脱言:“怎地?”
  “我那时一犯妒,即命人杖毙了她。”言简意赅,她静静诉出口,未有情绪波动。然双眼已倦,浅浅阖着,“那丫头便是这般没的。”
  长晋呼了口气,听罢心中反是更疑惑,哑声道:“我记着四个丫头里,你对那孩子期望最高。你常说喜 欢'炫。书。网'她性子,你那赏罚分明我明白。只…你确下得去手?!”
  “都是旧事了。”延陵易摇头惨笑,袖摆一推,即是想绕去话题,再不言及。这些许年间,不乏人叛她害她,然伤她最深的也是那延陵敏了。她不是没有给过那孩子生路,是她一逼再逼,终不得活。
  由偏云阁而出,四面八方冷风汇聚,直入肺腑。
  延陵易双腿已沉如墨,殿台九十八云阶,是要扶着青玉石栏才能勉强步下。上一次寸步难行,已是三年前,恰是那个丫头死去的那日。那一夜的风,也如此时的干冷,空气中弥漫着悲凉的气息,就那么安静的结束了生命,连一句解释都未有。她不过等的是那“对不住”三字,只那丫头说了,她便饶过她一命。偏她是比自己还倔强,纵连示弱的眼神都未留下。
  人,僵直立于悬阶之上,声已冷:“善儿,你出来罢。”
  身后柱壁玄关处缓缓绕出延陵善清丽素雅的身影,冷风撩起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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