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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香如屑 沉香如屑-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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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维扬动了动嘴角,在她热切的逼视下,终于还是道了一句:“有劳了。”
他找了个树桩子坐下,撩起染血的衣摆给她看。颜淡蹲在边上,看着那道绝对不浅的伤口实在忍不住幸灾乐祸:“这伤口看起来倒像是利器划开的。”她当然不会有这么好心给他治伤,只不过想乘机做点手脚,顺便再偷偷抹一点他的血藏好,万一尸蹩真是害怕他的血,那她以后心里也好有个底。
“是从悬崖上跳下来的时候,在石头上划开的。”柳维扬语气平淡。
颜淡怔了一下:“从悬崖上跳下来?”
柳维扬看了她一阵,缓缓道:“看来,你果然不知道。”
颜淡顿时有种被他设计的感觉。
“我们之前走过的并不是山路,而是走在翻天的背上。等我发现的时候,它已经要翻身了,逼不得已只好从悬崖上跳下去。”
颜淡曾听师父说起过翻天,若论起渊源,翻天和紫麟还是同族同宗,只不过翻天比紫麟高大生猛得多。因为个子大,也异常的懒散,时常躺在那里几十年、甚至几百年也不起来爬两步,身上自然而然地就生出草木来了。但是它躺久了,偶尔还是会起来翻个身。这一翻身,当真就如天地都翻过来一般,才会有“翻天”这个名字。
颜淡有点不好意思,弄了半天他也是好心,却是她误会了。她抬手虚按在他的伤上,轻声念了几句治愈的咒术,只见淡淡的白光漾开,本来裂开的伤口立刻就收紧愈合了。
柳维扬若有所思,轻声道:“既然不是你,那还有谁会见过翻天?”颜淡把一角沾着他的血的丝帕叠了叠,收好,随口道:“这个很重要么?”
柳维扬放下衣摆,站起身走了两步,淡淡道:“多谢你。”
“奇怪,那余墨和唐周呢?”不会被压在翻天底下去了吧?如果真是这样,余墨说不定还有救,唐周肯定成肉泥了。
柳维扬摇摇头,示意他也不知道。
他们走到村落外面,只见村头那棵大树下立着一块石碑,上面用写了两个大字:洛月。
不光是颜淡,连柳维扬淡然的眸子中都闪过一丝惊异。

邪神和上古时候的神仙一般,是古老的种族。
那个时候,天还不是天,地也没有成为地,天地几乎是聚合在一起的。盘古开辟天地后,人世间才不再是一片灰暗混沌。
女娲用泥捏了凡人,而邪神用自己的血肉化成了洛月族人。
在仙魔之间的那场争斗中,邪神灭族,魔境消亡。洛月族不得不迁出魔境,隐居在凡间。可是邪神一灭,他们也受到了波及,寿命越来越短,只能依靠子孙不断繁衍来维持血脉。洛月族极为傲慢,这点像极了他们的始祖邪神,他们不愿同凡人接触,更不用提通婚了,也就是因为这样,如今这世上几乎再找不出一个洛月族人。
洛月人同他们的始祖一般,在千百年的洪流中已经消亡了。
颜淡抬起手指敲了敲下巴,低声道:“这里的洛月族,应该是魔境消亡之前的洛月族吧?”
柳维扬难得答应了一句:“也未必,若是在邪神没有灭族的时候,他们怎么会用得到人祭?”
颜淡顿时毛骨悚然。在仙魔之战前,洛月人是出了名的美丽。邪神的始祖就不无得意地说,天地间凡是他们造出来的,都是没有半点瑕疵,不像有些神仙捏出来的凡人,总有些许缺憾。从那个时候起,天庭同魔境之间就时有些小纷争,慢慢的,一点心里的不待见越积越深,仙魔两界终于开战。那时魔境的主人是邪神玄襄,他和紫虚帝君、计都星君在云天宫同归于尽,魔境就此消失。而洛月人离开魔境,不管是容貌还是身体都发生了很大改变,原本美丽的容颜开始变得古怪,身体也渐渐矮小扭曲。
“虽说再娇艳的花也有凋谢的时候,再美好的容颜也会苍老,可是亲眼见到了还是觉得可惜。”颜淡话音刚落,就见柳维扬颇为意外地望了她一眼,好似在诧异她何时除了那些无聊的话还会正儿八经地说话。
她撇了撇嘴,不满地想,她骨子里有的是内涵,只不过还没人发现罢了。
颜淡当先走进洛月族人群居的村落,过了村头那一片桑树林,便见远远近近有不少人家,每户人家都搭着高脚木屋,一条清澈小溪弯弯地绕过,清亮的溪水在落日下闪着粼粼波光。她打从心底觉得,这里是魔相中最美好的地方了。
之前那些人面獾、血雕什么的,实在是太凶猛太蛮夷,她委实不怎么欣赏。
“你们是谁,怎么会闯到这里来的?”
这道声音听得出是出自一个少年口中,还是清稚、秀气的,微微带点少年正长成的沙哑。颜淡回过头,只见夕阳余光中站着一双少年男女。躲在刚才说话的那个少年身后的是个看模样年方豆蔻的少女,乌黑的眼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们,不,确切来说,是直接越过颜淡,定定地看着她身后的柳公子。
那少女忽然笑了,就这么对着柳维扬娇憨地笑:“你是来娶我姊姊的吧?”
颜淡转头看了看面无表情的柳维扬,再看了看这双少年男女,很不厚道地扑哧一声笑出了声。

颜淡很容易在洛月族找到了落脚的地方。这其中,实在多亏了柳维扬。之前那位笑得很娇憨的少女恰好是洛月族中颇有声望的人家的小姐,用凡间的风俗来说,那是名门望族,祖上庇荫,好比现在的天下是裴氏的天下,裴姓也比别的姓氏高贵些。
至于其间种种,简单来说也就是两句话的功夫。
洛月族人取名的法子古怪,只有名没有姓,之前那个少年叫南昭,那个少女叫水荇,是表兄妹,而少女水荇的那位将要嫁给柳维扬的亲姊姊芳名侬翠,这是其一。
其二,侬翠是洛月族中的美人,不知怎么曾梦到过神霄宫主柳维扬,从此心心念念,甚至还搁下了非君不嫁的话来,只要柳维扬一进洛月族的村落,立刻就会有一群人把他扭送到侬翠小姐的面前。
颜淡初时很惊讶,待看到亭亭玉立、楚楚柔情的洛月美人侬翠,只能感叹柳维扬真是桃花绵绵,每一株都是千娇百媚、百里挑一。本来神霄宫中女侍就多,貌美如花的更多,结果到了魔相好不容易碰见这么一村子人,就出来了一位瞧上他的。
于是颜淡在侬翠柔情万千的眼波中,把柳维扬卖掉了。

一卷画轴铺开,慢慢露出里面青衫翩然、清华万千的男子。那道人影背后,是青山隐隐,万里河山,然而这些不过是隐没在背后衬托其人风采,仅此而已。
颜淡低头看画,那画中男子的眉目,果真和柳维扬生得一模一样。可惜这画笔法虽好,画中人神韵却不足。
“这就是玄襄殿下,是历代邪神之中本事最高,最有才情的一位。”南昭低下了声音,“侬翠姊也只是在很小的时候见过他一回,就时常梦见,就算到了出阁的年纪,还是想嫁给他,她曾说过就算当妾也没关系。后来玄襄殿下战死,她也觉得殿下只是失踪而已。”
颜淡心里咯噔一下,道:“可惜柳维扬不是邪神,最多是长得像罢了。”
南昭嘴角牵起一丝笑,微微有些苦涩:“就是柳公子和玄襄殿下生得太像,而柳公子身上还有邪神的血脉,侬翠姊才会一心认定他就是殿下。”
颜淡默默点头:“这样说来,倒也有道理。”
这世间长得十分相像的,已是不多了,而柳维扬身上还有邪神血脉,更是真了几分。何况他现在根本想不起自己从前是什么人,做过什么事,而所有记忆中断的那一块正是在仙魔之战。
她也不得不承认,柳维扬是邪神玄襄这件事,很可能是事实。
颜淡叹了口气,打从心里同情他。从前他在追寻自己身世的时候,完全游离于三界之外,天地间再没有他的同伴。而现在,如果他真是邪神,那么天地之大,他将再无容身之地。当年仙魔之战打得轰轰烈烈,便是想忘都忘不掉,若是天庭上的那些人知道邪神玄襄还活着,那三十万天兵每个都来补一刀,也尽够受的。
她刚叹完这口气,只听身边的少年也幽幽地长叹一声。
颜淡不由看了他一眼,只见少年皱着眉,颇为沮丧的模样,心中忽然一动:“凡人有句古话不知你听说过没有?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你就是再喜欢侬翠姑娘,她心里却惦记着玄襄罢了。”
南昭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这副模样就算不是耿然变色,也离了不远了,结结巴巴地说:“这、这句话我知、知道,可、可是我、我没……”
颜淡本是出言试探,见他这个样子,也知道自己猜得不错,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好声好气地劝说:“这种事,当断则断,她若无心你便休,你也拿出一点男人的魄力来。”像南昭这样秀气老实的少年,若是养得不好,难免变成娘娘腔。
南昭低下头,轻声道:“颜姑娘说得是。”
颜淡正待趁热打铁多劝导他几句,只听一道寒得掉渣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颜淡,你过来。”
她冻得一哆嗦,方才慢慢地想,这声音听起来,约莫大概仿佛,是柳维扬在说话。
看来东窗事发,他也该是知道自己被卖了。

  三界三生
柳维扬站在桑树林边,负手而立,衣袍翩翩,像是入了画。
颜淡突然想起一句话来,任是无情也动人。不管是邪神玄襄,还是神霄宫主柳维扬,他便是这样静默地站着,就有一股内敛的华光。好似在他身上,看不到迷茫惘然,只有不断追寻前路的坚毅。
柳维扬沉默了一阵,忽然说出一句古怪的话来:“在青石镇的古墓里,你感觉到我的气息,就能知道我不在三界之内。而你动手的时候,我也知道,你同我是一样的。”
颜淡望着头顶的一串串饱满的桑葚,半晌才道:“你说的不差,不过有一点还是不一样的,我后来自愿入了妖籍。”
因为太孤独了。
这么多年,没有遇见过一个和自己一般的同伴,还不如一团空气,一滴水,她什么都不是,完全游离在三界之外。就算有一日,她不再活在这世上,也没人会知道。
“我也没有感觉到你的气息,你那天没有用咒术,而是凡人的武功。”颜淡转过头看着他,认真地说,“我做不到你这样,我那时同凡人处在一起,可我还是觉得自己是不一样的,没法子,那种异样的感觉根深蒂固……我时常睡不着,很难熬……”
柳维扬转过头看着另一边,轻声道:“那有什么用,我连自己是谁都记不起来。”
“如果说,我是说如果,你是邪神玄襄呢?”
“无凭无据的事,我从来不会去想。”他语气平淡,“我是不是邪神玄襄,那又怎么样。”
颜淡忍不住反驳:“怎么能说无凭无据?那时候,血雕的反应不就很奇怪了么?刚才南昭也说了,你身上有邪神的血脉,而玄襄同你长得那么像,你觉得这只是巧合而已?”
柳维扬倏然转过头来,一双眸子还是淡然而不动声色:“那是你的推测。你虽能推测出沈怡君他们的事,却未必能猜到别的事。”
颜淡瞪着他,两人对视片刻,无奈从气势上她就差得太远,只好放弃:“好罢好罢,那你到底想怎么样?其实你是不是玄襄,和我真的一点关系都没有。你如果有什么想法,方便的话就和我说说看,看我能不能帮到你。”
“陶紫炁把我逼进魔相的时候,她说过,她是九曜星之一的紫炁星使。”
颜淡抬起手指叩了叩下巴:“紫炁星使是九曜星中唯一的女子,他们平平常常的也没什……啊,对了,就是计都星君了!当年仙魔之战时候,天极紫虚帝君和计都星君是最先见到邪神玄襄的,这两位仙君最后连尸首都没找回来。”她顿了顿,又补上一句:“计都星君也罢了,那紫虚帝君真是可惜了。我那时在天庭修行过一阵,所有见过紫虚帝君的小仙都说他风采翩翩又博贯古今。”
“是么。”柳维扬出神了一阵,又问,“那你呢,怎么会游离出三界之外的?”
“啊,我?”颜淡呆了一下,不知他怎么突然把话锋转到自己身上,只得尴尬地笑,“这个么,其实我本是天庭小仙,后来犯了天条,要上天刑台。你也知道嘛,天刑台上走一遭,人不像人鬼不像鬼,能不能活得下来还不知道呢,然后我就逃了。”她停顿一下,见柳维扬还等着她往下说,只得硬着头皮讲下去:“后来我才发觉,我找到的那条路居然是轮回道,下去后就是七世轮回,地府名册上缺了什么就顶上,万一这些年都少些蟑螂臭虫王八的话,那我岂不是会被人耻笑?于是我放弃仙籍,才没有去轮回七世,但这样一来,就游离出三界了。”
柳维扬默然不语。
颜淡来回走了一趟,忽然道:“说起来,青石镇古墓最后一间石室里的那幅山水画可是你画的么?”
柳维扬微微颔首。
“你还记不记得那画中的地方是在哪里?”
“……不记得。”只是脑中会有这么一个模糊的印象而已。他踏破千山万水,连一些偏壤小镇都没放过,至今也没有寻到画中的那个地方。
颜淡叹了口气:“看来你我的经历会有对得上的地方了,你画的那个地方是在冥府。”她看着柳维扬的神情微变,便耐下心来解释:“我说的冥府,就是凡人常说的阴曹地府。生死场,夜忘川,黄泉道,其实那里景致很美,不是凡人说得这般可怕的。而你那幅画几乎画得一分不差了。”
“我脱离仙籍之后,就到了冥府。我用了八百年的时间渡过夜忘川,很多一起渡河的人,等到岸边就把前尘全部忘记了,然后再世为人。可我忘不掉,也离不开冥府……”颜淡吁了一口气,慢慢皱起眉,“又过了很多很多年,我终于找到从冥府回凡间的路,但这千年之间,我的修为全部荒废了,就成了现在这样。”
柳维扬嘴角微动,正要说话,只见颜淡倏然握住他的手,一本正经地说:“我可以懂你的感觉,不过侬翠姑娘真的很配衬你,你就从了吧。”
柳维扬一下子甩开她的手,扭头大步走开了。
颜淡笑嘻嘻地看着他的背影:“柳公子,刚才对你说的那些话,我连对余墨都没说过。这种事实在太丢脸,你千万不要说出去。”
柳维扬脚步一顿,回过头微微一笑:“待我再想想。”
他最常有的表情就是没有表情,再要么就是甚悲凉的苦笑,而这一刹那的笑意,宛如薄冰乍融。
颜淡摸摸下巴,不觉想,之前嫌弃柳维扬死气沉沉,平日连话都没一句,现在看来还不算那么讨厌。

颜淡提着一串饱满深紫的桑葚,蹲在小溪边洗。洛月一族虽然已经衰败了,却还远远没到最惨不忍睹的地步,等到了那腰是腿、腿像腰的地步,她把柳维扬卖出去的时候也难免会心有歉疚了。
眼下情形,柳维扬只怕是娶也得娶,不娶也得娶,完全身不由己。她不过是顺应情势罢了。
她那串沾着晶莹溪水的桑葚,美美地咬了一口,余光突然瞥见两个颇为熟悉的人影,立刻把手上的桑葚给丢在一边,笑逐颜开地扑过去:“主公主公!还有师兄,你们——咦?”
唐周走上前,一把将她紧紧抱住,淡淡的气息拂过她的鬓边。颜淡顿时僵在那里不会动了。幸好他很快便松开了,仔仔细细地看了她一会儿,微微笑道:“看来你倒没受什么伤么。”
颜淡自认为脸皮也算是磨练得厚了,居然觉得脸热:“看来还是我运气好些。”她转头看了看余墨,吓了一跳:“余墨,你的左眼还能不能看见东西?”他眼角的伤,比她那日见到的似乎更重了,已经红肿起来。
余墨伸手碰了碰,淡淡道:“还好,就是有点费力。”
颜淡松了口气,喃喃道:“能医就好……”她伸手扶住余墨,轻声说:“我借住的地方就在前面。”
唐周看着他们,只得问:“柳兄呢?我们虽差不多一起摔下去,那时整座山已经翻了一半了。”
颜淡将牙咬得格格响:“我把他嫁出去了,谁让他说都不说一声就把我推下悬崖的?”
唐周倒没太惊讶,只是轻喟一声:“嫁出去了啊。”
余墨微微一笑,语声低沉悦耳:“原来是迁怒。”
“是迁怒怎么样?”颜淡摆出最蛮横最不讲理的表情。
“没怎样。我只是想,他起码还是把你推下去,而我和唐兄是被踢下去的,这笔帐该是怎么算?”
颜淡不觉想,这柳公子真是太狠了,若他不是有这一身本事,早就仇家遍天下,怕被分尸十回都不够。

余墨的眼伤很严重,伤口裂开过两三回,又沾了脏东西,隐隐有些化脓,就算她用了咒术,也不是一时之间就能好起来。
颜淡趴在床边,托着腮看他的睡颜。她用的是一个让人产生睡意、却可以算得上简陋的妖术,若是余墨不配合,只怕也对他没什么用。她不禁想,这世上,她或许是唯一一个可以让余墨放心把性命交付的人了,而她也同样放心把自己的安危全部交托到他手上。
只是这二十年间,她从来没告诉过他。
她不知道这种话该怎么说。
“好像你这几年受什么伤都是我害得,这回又是这样,要是我有柳公子一半的本事就好了,至少你不会只顾着我连自己都忘了顾了……”颜淡很苦恼,“其实我也努力地学妖法啊,但总是半路出来的,到现在还是个半吊子。”她抱着一团被子,蹲在床边,慢慢来了睡意:“但是余墨呐,你以后能不能不要用那种动不动就开膛剖腹的妖术?实在太血腥太难看了……”
她入梦的时候,依稀还闻到一股淡淡的沉香味道。她不禁迷迷糊糊地想,好像在铘阑山境的时候,余墨就对沉香情有独钟,这种喜好虽然很是古怪,可放在他身上倒也算不上很突兀。这样久而久之的,连身上都有那么一股若有若无的、很舒适的菡萏味道,而那恰好也是她最喜欢的沉香味。
她在睡梦中,依稀听见轻轻的叹息,有人在她耳边缓缓道:“因为晚了,就没有位置留给我了么……”
颜淡不知觉地皱眉。
什么早了晚了,她真是一点都听不明白。

自从进了魔相之后,颜淡变得很嗜睡,一躺下去就常常无知无觉。等她醒来的时候,楼阁外的光线已经透了进来,而她正是躺在床上,身上还盖着薄被。
她一坐起身,就觉得周遭的气氛很不对劲。
她慢慢地、僵硬地转过头去。只见房门大开着,柳维扬正倚在门边,那支淡绿的玉笛搁在手臂上,微微屈起一条腿,姿态潇洒得紧。她还从来没见他这么潇洒过,只是干嘛偏偏要在这里潇洒?而唐周则意态闲雅地坐在桌边,一手支颐,一手端着茶盏,见她醒来了也坐着没动,目光掠过她的衣领,停住了片刻,又转开了。余墨背对着她站在窗前,发丝如墨,身形挺拔,慢条斯理地开口:“这还真教人想不透彻了。”
颜淡险些呕出一口鲜血来。谁来告诉她,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这间房现在好歹还是她住着的罢,余墨在这里也就算了,为什么另外两个都在?!她抖了半天,憋出一句话来:“你们为什么在这里啊……”
“就算他们来拦罢,也未必见得拦得住。”唐周搁下茶盏,淡淡道。
柳维扬微微摇头:“既然我们在魔相中,就得按照魔相的规则来。”他转头望向了余墨:“这些幻境阵法,说到底还是你来得精通,不知有何高见?”
余墨侧过头,微微笑道:“高见说不上,不过我也觉得还是顺着魔相的规矩来。我现在已经没有感觉到魔相中心的杀气和波动了,可能过了这一关就会找到出路。”
“只怕多少有点困难,我看他们已经认定这件事和我们脱不开干系。”唐周缓缓道。
“喂,你们……”颜淡只能垂死挣扎。
“那就要看柳兄怎么对付了。”余墨看了柳维扬一眼,笑着说,“洛月人总会多少敬柳兄三分的。”
颜淡气得在床边重重一锤:“你们三个到底在这里做什么?!还是有什么话非要在这里说才可以?!”
柳维扬终于把头转向她,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你醒了?”
颜淡捏着拳头,挤出几个字来:“我醒了很久了……”
唐周轻轻一笑:“这才留意到,不过你这么生气作甚?”他扯这番谎话的时候,居然脸不红心不跳,气定神闲。
颜淡只能自愧不如,甘拜下风:“我没生气……我怎么会生气呢,毕竟不是每个人都能在一觉睡醒后看见房里突然多出了人来。说到底,你们在这里做什么啊?”
余墨走过来,大大方方地在床边坐下,长腿交叠:“昨天夜里,有洛月人暴死了。”
颜淡立刻追问:“是谁?”
柳维扬的嘴角微微一抽,直起身一拂衣袖,道了句:“我这就去说说看。”
颜淡顿时了然:“是柳公子的泰山大人?还是岳母大人?总不至于是未过门的妻子吧?”
唐周嘴角带笑:“是岳母大人。”
“哦,那真成红白喜事了……”颜淡突然骨碌一下从床上翻下来,“等等等,柳公子那位岳母大人过世了,不是还要算在我们头上吧?”
余墨连忙伸手将她抱住了,微微笑道:“他们可没这样说,只是说一日找不出凶手,我们就一日不能离开。”
颜淡一时只想到“祸不单行”四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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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维扬和洛月族长关在同一间屋子里还不到半个时辰后,水荇从屋外探进头来,很羞涩地微笑:“哪位是余墨公子?柳公子请他过去。”
余墨站起身来,又听水荇说了一句:“爹爹让我和你们说,他先谢谢各位的好意了,这桩婚事只怕要推后些时日,几位若是觉得闷,可以到处走走,不过千万别走得太远,这前面的林子有些危险。”
颜淡看着水荇和余墨走远了,搂着茶杯似笑非笑:“柳公子真有一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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