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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曜引-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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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柄紧追上来的刀拼了一记,那刀上力道不弱,他往边上退去一步。突然火光耀眼,有人桀桀地笑着说:“小千,可要帮忙吗?”
  “妈的贼耗子,你快给老子滚下来!”被冯宗客一剑挡开的那名贼兵挥刀怒喝,刀身上铜环碰得稀里哗啦乱响。
  冯宗客手搭额头向上一看,坡道上一名面如漆炭的壮汉笑得得意,他身后握着火把的贼兵,足有好几百人。许多只飞矛己经举了起来,矛尖在火光中象无数细长的尖牙。
  冯宗客看了一眼怀中犹自酣眠的面孔,心中一片冰凉。他在马两耳之间拍了拍,心道:“老伙计,就看你这回了。”马沉声咆哮着,头往地下低去,冯宗客两腿猛地一勒,宝马挣首啮齿,一纵十丈,前蹄先踏上了方才他们藏身的那块巨岩。
  “刷刷刷”,聚雨般急响,在他方才驻足之地,顿生出一片飞矛,象是春夜平空拔出的笋林。“呼!”冯宗客的唿哨夹在他的剑风之声中而出,马蹄往后错了错,瞬间将整个身躯绷到极致,化作一道近于笔直的厉光,自下而上逆刺向坡上逆贼。
  “好家伙!”贼耗子哈哈大笑,掣起一柄缤铁长矛,单臂挥刺,正击向宝马下腹。冯宗客欲挡开,那长矛已经带着腥风击向冯宗客怀中。冯宗客收剑回挡,“格!”地一声回击,身形在空中顿了一顿,就难以为继,坠落下地。冯宗客将身躯伏了下去,看到怀中的知安,竟睁着大大的眼睛,连眨也不眨。他将孩子的头按到怀里去,叫道:“小心!”
  他狂舞着剑护住自己上身,呼呼风声当头压了下来。他应声出剑,感觉到剑身并非是与金铁相击,而是切入肉身之中。他一怔,带马转了半圈。果然眼前沥沥地一地鲜血,一名贼兵倒在血泊之中。
  他霍地抬头,看到山坡上飞绕着许许多多惨绿的光点,绿光拖着长长的彗尾,在贼兵们当中环绕,贼兵一触即倒,往山坡下滚过来。贼耗子挺矛追着绿星狂刺,空自暴跳如雷,然而丝毫都挨不上边。山下的贼兵们都惊呆了,也顾不得再寻冯宗客的晦气,撒腿就跑。山坡上的贼兵渐渐稀少,只余下气喘如牛的贼耗子撑着矛身,圆瞪着充血的眼睛。
  漫空流星骤然消失,凝结成粒鸽卵般大的绿宝石。宝石嵌在一根通体泛着细碎金光的禅仗顶端,禅杖握于披着灰色袈裟的僧人手中。僧人形体矮小,看不清面孔,绿宝石如深潭般的光泽中,一部长至胸口的雪髯十分醒目。僧人久久不动,贼首的喘息愈来愈无力,终于直挺挺地扑到了地上,四肢痉了一下,瘫软不动。
  僧人俯下身去,从他怀中取出了一样长扁形的东西,象是一只盒子。他启盒察看的刹那,一弧辉光涨到了僧人身后。冯宗客不自禁地回了一下头,僧人的身影被拉得极长,直投到了远远的云层之上。
  “卡!”盖子阖上,声音在静下来的夜中颇有些惊心。异光消失后,冯宗客恍惚地看瞟了一眼积翠峰顶,方才的大星消失了,他觉得匣子里,似乎装的就是那颗明星。
  “壮士身负一州生灵存亡,竟如此不知轻重么?”僧人背着他发话了,声音象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带着缓慢而深沉的回音。
  冯宗客一惊,正要问:“大师是刘大人请来相助的?”就发觉怀中狂抖,知安似乎是想哭,但还哭不出声,发出含糊的哼哼,冯宗客搂紧了他,低下脸去贴着他煞白的面孔,哄道:“没事了,没事了!”
  “去罢……”僧人禅仗在地上一点,就轻飘飘地往上腾飞了十丈有余。袍角在夜间渐浓的青岚中鼓舞荡旋,不一会就从冯宗客的视野中消失了。
  冯宗客略发了一会呆,也自知也耽误了不少时辰,因此赶紧加了一鞭,往驿道上奔去。
  第二章
  集翠峰去神秀关二百多里,道路渐由平砥变为崎岖,两三个时辰后就进入了曹原岭余脉之中。青龙涧傍行山道,春日水势颇大,有的地方己经冲动了路基,道面不甚平整,马匹的奔速也不得不慢了许多。不过在山峦的棱线被拂晓晨光勾勒出来时,他终于看到了神秀关头烈烈招展的毓王大旗。
  冯宗客叩关禀报来意,值夜的裨将知道兹事体大,不敢耽误,引他到神秀关守将铄川节度使赵德忠邸中。他在门口等了片刻,就被延入偏厅。还没等他坐下来,厅口步声骤急,,一道深褐色的影子突如其来地从眼角扫过,浓烈的臊味冲鼻而来。他赶紧提着知安后退几步,这才看清冲进来的,是名三十上下的汉子。
  “这就是……刘湛的崽子?”来人一屁股咯在椅上,三名美妇人捧着银盆巾栉和衣履,小步碎跑着跟进来,自然就是刺使赵德忠了。他方才分明是在习武,胸膛和胳膊上一块块腱子肉上汗迹斑斑。这人生着张方正面孔,横直的浓眉下,泛黄的瞳仁微微一睨,吓得又累又饿的知安浑身缩了一缩。虽然只是一夜相处,冯宗客却己对这孩子颇有怜爱之意,因此就有了三分不悦。他往前迈了一步,将知安挡在身后道:“这位是昃州节度使刘大人的爱子,如若毓王有意结盟,便是你家毓王的客人,你放尊重些!”
  赵德忠大咧咧地伸着腿,一女拭汗、一女系带,一女跪下来给他套袜。他眉头一振,嘴角缩了缩,有点想发怒的样子,不过终于还是皮笑肉不笑地将美妇们掇到一旁去。他坐端正道:“我赵德忠是个武人,说话粗野了些,请勿见怪。结盟之事非我能专擅,自然要请壮士与小郎君西去泷丘,亲禀王上……可好?”
  这是理所当然的安排,冯宗客也没什么话说,便道:“好!不过小郎己经在马背上颠了一夜,还请安置一乘大车,准备些点心茶水,我们才好上路。”
  “这随你了!”赵德忠漫不经心地答了一声,手臂猛然一搭,方才被拨开的美妇己被他揽在怀里。她吃这一吓俏脸煞白,嘴唇紧抿着,勉强忍下一声尖叫。“走走,今日尚早,再玩一会去!”赵德忠漫不经心地往厅外迈去,未了总算记得给牙兵丢下一句:“让何销点一千人马护送客人!”
  何销是赵德忠帐下一名副将,他安排冯宗客和知安一起坐车,让他将宝马寄在关上,拍胸脯道:“我专门交待了马夫,一天五次上料,和我们家大帅的青茅骓一样,您就尽管放心!”他生得黑黑瘦瘦,眼角满是细纹,言行举止也颇为圆熟老练。两人互通了名姓行序,才知道原来他还小着冯宗客一岁。于是冯宗客就老实不客气地以弟相称,问道:“何四弟,此去泷丘,有多少日路程?”
  “不遇上澍雨,也就是十七八日。”何销从贴身的袋内取出一张卷轴,铺在腿上打开,指给他看道:“由神秀关往泷丘,走拾宝道,五日后穿过曹原岭便入希州,在希州剞县上船,可由泷河直达泷丘。”
  冯宗客皱了下眉指着从神秀关往北去的一条虚线道:“我倒觉得这一道路看上去只一两百里就可出了曹原岭,经凌州折向西南可称一马平川,不是快捷很多么?为什么不走这条道?”
  何销苦了一下脸,象牙齿让什么给咯了一下似地,道:“看来冯大哥不曾到西边游历过吧?曹原岭西北就是乌撒克草原,再往北是碎日碛,那可是白衣别失的地盘,白衣别失连年入寇凌冲二川,平日除非是军情紧急,否则谁敢往那边走?”
  冯宗客吸了口凉气,在地图上比划了一会,道:“毓州与冲州,中间只隔了一个春山府,白衣别失能在凌冲二州来去自如,那么毓州这毓王的根本之地,岂不是危险得很?”
  “唉!”何销长叹一声道道:“这正是我家毓王的心腹大患!若不是……”
  冯宗客也有些明白,这七八年来,两王之间,宸王多攻而毓王多守,当与此不无关系。
  “好在,我家大帅定然己用快马往泷丘报讯,想来我们赶到时,毓王正做好出征的准备,倒也耽误不了为昃川解围的时日。”他安慰冯宗客道。
  闲话间,马匹车辆多己齐备,一行人便顶着正午烈日勿勿上路。冯宗客上车倒头便睡,谁知这一睡,前些日子的劳疲伤病一发作起来,当晚就发了高烧。昏昏沉沉中也不知过去多少时日,头颅上仿佛猛地一轻,仿佛是揭去了一层厚毛巾似地。他晕晕乎乎地撑开眼皮,看到知安欣喜不胜地小脸悬在轻雾似地阳光中。一旁帘子打开了,酥风沐体而来,他自觉七窍刚刚被打通了似地有了知觉。
  “大叔大叔!”看冯宗客睁开眼,一颗大大地眼泪就象枚淡青坠子般在知安眶下晃荡。冯宗客勉强着抬起手,想拍拍他,可举到一半就落了下来。泪水落在他手背上,丝丝泌凉。
  “没出息,老是哭!”冯宗客有气无力地骂道:“你大叔我死了不!”
  “有沙子掉眼睛里了……”知安猛揉着眼,瞧了一眼冯宗客含笑的神情,从他身边一跳而起,嚷嚷道:“我再也不哭了!”
  “唉呀,你总算是醒了!”身后传来何销的声音,他从枕上偏过头去,果然见何销挑帘而入,身后跟着一名小兵,手中棒着一钵药。“你这一病倒真是不轻,昏迷了十几天。
  冯宗客吓了一跳,问道:“我们现在到哪里了?”
  “今晚就会泊季县,”何销向外瞅了一眼,道:“便是入了毓州境内!离泷丘不过三四日路程了。”
  “我竟睡了十多天……”冯宗客掉头瞧了一眼舱窗外的青波碧水,夹岸嫣枝,颇有些恍如隔世之感。
  “你病了这些天,”何销命小兵服待冯宗客吃药,抚着知安丫角,道:“刘小郎可是寸步不离地守你着呢!”
  这一夸倒让知安不好意思起来,挣开何销的手,连蹦连跳地窜出舱去。何销以冯宗客久病体弱,吃过药便让他休息。
  冯宗客一病虽急,但他体质旺健,过两日便可由知安扶着在船上走动。他发现这自己坐是艘双层船,十五丈长八丈宽兼备帆桨。没有看到拍竿弩弓,看来也装不了一千兵卒。他打发知安自己去玩,寻到何销,就问起此事,何销果然说本来是坐的两只船,只是后面的一艘昨日坏了,一半的兵马只得上岸过夜。他见冯宗客闻言眉头一攒,己知其意,笑道:“你怕出事么?这里离泷丘不过两日路程,可就在毓王眼皮底下,毓王牙军都驻在附近,应该不会出什么差次。”
  冯宗客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闲扯道:“我在厢州的时侯,听闻毓王帐中,有三支劲旅最为出众,踏日都、伏虎都和神刀都,究竟那一支最称剽悍?”
  “这可就难分个高下。”何销命人煮茶,请冯宗客上座。“踏日都是马军,都指挥使仍毓王义子罗彻同,这人常独领一军直驱敌后,千里奔袭从未失手;伏虎都指挥使黄嘉治军极严,曾经独自一军面对十倍宸王大军而不动摇。”
  “这事我也听说过,那是六年前在枢河金牛渡……”说到这里他突然住了嘴,这件事正是由于刘湛投向宸王引起。
  何销显然也想起这事,颇有点尴尬,这时正好甄上水沸,冒起一串细珍珠般的水泡。他提壶往碗中分茶,自顾自地往下说:“神刀都当年是青寇中魔刀天将的亲兵,与王上大战十多次,被逼得走役无路,杀了主帅投到王上麾下。倒有幸见过他们近身肉搏,真正是悍勇绝伦。只是性野难收,军中哗变不断,指挥使换了一个又一个,现在的叫什么,我也不太记得。毓王整肃来整肃去,虽然杀得不少,却又不愿当真下重手伤了这支悍旅,不胜其烦之下将他们撵往凌州戍边去了。”
  “毓王帐中当真是英杰辈出呀!”冯宗客客套着,接过茶碗细吹慢品。
  “这几位都是将才罢了,凌州节度使张纾,毓王之弟奉国公,还有我家赵大人,方是独当一面的帅才呢!”刘销突然一叹,道:“只是大世子前些年死于宸王之手。我曾有幸在大世子麾下作战,真正是少年王者,可惜……”
  冯宗客赶紧再吞了口茶,心中凛凛不安,这又是昃州之事引起的。他心道:“若让宸王攻下昃州,毓王从此休想再饮马枢河,今后将被困死在西北一隅,因此结盟出援势在必行!只是毓王痛失爱子,这恨意又如何能轻易抹消?便他以霸业为念,其它的人,只怕也……”
  正这时一声长号,紧接着船声微微一震,己是靠了码头。冯宗客头探出去打量,何销道:“今夜就宿泷东了,冯大哥好好歇息一晚,明日午时便可到泷丘!”
  冯宗客恍然间觉得身上发热,好象有火舌在往身上撩,火焰中变幻出一张狰笑地面孔,他觉得那人眼熟,努力地去看,却又看不清了。他浑身一激零睁眼,刹那间仿佛落入严冬的霜风中,眼前晃过阴青色的光,胸前凌凌地刺痛。“夺!”铁箭扎在他枕头旁侧,长有三尺,拇指般粗细。微光刺在他的脸上,舱壁上突然出现了一个圆孔,象一只冷冷注视着他的独眼。
  冯宗客抓住枕边的奉圣剑,撩起毡子裹住上身向脚头滚去时,左手触到知安,便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将单子一抖搂挟在怀。尖锐的童声刺入他的脑中,冯宗客出了口长气,断然地端起手中的奉圣剑,一时间全忘自己正是大病初愈。浑蒙的气劲顺着剑脊膨胀而起,另一侧的舱壁裂开新月似地口子,湿寒的青色波光一泻而入。
  “屏气!”他低吼一声,捂住知安的鼻子,顺着船身倾斜的方向往下跳去。波尖上破碎的星光迎面扑来,倾刻间将他整个人淹没了。
  箭支入水声没有一刻断绝地在他耳中响起,身前身后到处是水花狂涌。知安烦燥不安地踢着冯宗客的胸口,但他还是狠狠心捏住他的鼻子。终于眼前一暗,茂密潮实地一大丛芦苇压在他的头上,他赶紧把知安举出水面。孩子唇色己然青紫,气息急促无力,眼中闪着有点发傻的惊慌。突然间他向冯宗客身后指去,小声叫道:“何……副将……”冯宗客猛地侧过头去,正看到十余丈外的甲板上,背对他的何销象被恶兽咬噬了一口般后退,撞上了船舷。
  这时船身上扎了足有上百支箭,底舱肯定己经进水,船身倾斜得非常厉害,舷缘贴近水面。浪头大时,时而扑上来,将何销的皮甲打得淋淋透湿。不,冯宗客马上纠正了自己的看法,打湿他皮甲的,竟是鲜血,一缕缕挂下来,顺着船身阴碜碜地钻入水中。甲板上,何销的兵卒正与一群黑皮靠黑巾裹面的匪人厮斗,不时有兵丁从上层的舱室掉下水中,发出“嘭嘭”地闷响。黑衣匪人静默无声,发出惨叫的都是何销部下,惨叫声越来越稀。看来方才那一阵劲射,就杀伤了大多数护送的兵丁。三十多艘小艇将码头从水面上包围起来,码头停泊着的船只,这时尽数在黑衣人的攻击之下。
  “这是在伪作盗匪!”冯宗客毫无怀疑地想道,他低头瞧了一眼怀中的知安,心道:“他们的目的……一定是知安!”
  “长……庚……”何销剧烈地咳嗽着,含糊不清地吐出两个字。他的腰身深深地、深深地弯下去,冯宗客几乎听到他的肺叶破裂、心血迸射的声音。
  在他的呛咳声中,一丝银芒从他怀中飞出来,在空中抖落下许多血滴,仿佛是是一头刚刚在血池中浴罢的妖龙,慵懒无声地潜伏而去。混沌的夜色微微浮荡起来,就象一颗尘埃落入井中,虽然冯宗客未必看见,却依然真切地感知那一圈圈微弱的水纹,把幽冥之中的寒意推到他心口上。腔子深处的血似也凝住了,慢慢结成了冰。
  一艘小艇突如其来地插入冯宗客视线中,吓得他差一点跳起来。浆捅进芦苇丛中,叶杆哗哗乱响,散落的嫩叶一片片粘到冯宗客面上,愈来愈急。搜得这么紧,他知道肯定是躲不过去了。
  细弱地牙齿战栗声敲在冯宗客心上,他一把捂住知安的眼。他的双脚正一点点地被湿软的淤泥拖下去,手己经木得没有感觉,几乎不能确定是否还握着奉圣剑。当桨板隔着一层叶子往他脸上贴上来时,他突然左臂一动,知安在惊叫声中被他推向了小舟。
  “啊!”挥浆的黑衣匪人短促地喝了半声,后半声就被他咽了下去。浆板骤地改拍为平端,在知安身后轻轻一掠,知安顿时由横冲变为纵飞。站在舟尾的另一名黑衣匪徒手中的浆片就在刹那间向芦苇丛中狂刺,芦杖的碎未如骤雨般激飞满天,顿时现出十丈大小的一方水面。黑水绿叶在狂涌的水中旋动,象是一甄刚刚煮沸的茶。
  一具人形的事物在水中沉浮,舟上两匪人对视一眼,知安从高空坠下来,叫声己经变得嘶哑。船头的匪人轻轻一跃,将知安接在怀中,船尾的那个从腰间拨出一柄纤长色黯的剑,双眼细眯起来,似极了他手中的剑。
  “兹!”突如其来的木质爆裂声瞬间摧毁了他的镇定,他从小舟上一跃击起,细剑在船沿上轻轻一搭,整个人象柔叶般紧贴着水面飞了出去。“带孩子,走!”他尖利的叫声打破了黑衣匪徒们的缄默,引得整个码头上的人都回头看过来。跃在空中的匪人正攥住知安的一只手,低头下望时,小船己经从正中被劈成两半,螭蛟般地一道水花向他的脚下追击而来。他手中犹握着木浆,这时厉喝一声,猛地向着水花击去。这这一击竭尽全力,本以为会与潜藏水中中的敌人兵器相击,谁知两力相交,敌人的力量竟微乎其微,让他好一阵难受。一时也无法变招,结结实实地摔进了水中。
  水没胫时,有人一双手扯在他的足踝将他往泥中拖去。他感觉到那人气力不足,冷笑着屏住呼吸,气运双腿。那人这一下就没能扳动他,然后他的眼角再瞥到了分水而来的剑声,以及随之扩开的血色,顿时心中大定。正这时,喉间一痛,这一下来得太突然,他不自禁地张口大叫,叫声未出,河水己经汹涌而入。黛绿色的水光中,孩童向他张开缺着几颗牙的嘴,发出无声而凶狠的笑意。他这气劲一松懈,就让人扳倒下去,狂翻的浪花中破开的一道细隙,在他不及合拢双唇时就己逼近!
  “呼!”冯宗客拽着几根青草,托知安上岸。知安踩到地后返过身去,紧拉着他的手。冯宗客连滚带爬地从泥浆里挣出来,四肢大摊着有气无力地喘气。芦丛后的水面上扑通扑通地乱成一片,使细剑的黑衣匪徒悲愤的吼声响彻天际,小艇如飞一般向这边聚划过来。
  “冯,大叔,那,那那,那坏蛋被我咬死了!”知安虽然说得结结巴巴,眸子里飞扬的神采依然无可掩饰。离开昃州后便未曾见他如此开怀,冯宗客心中颇有些安慰,他还是拍拍知安的脸蛋,喘息着赞道:“好……样的!不愧……是……将门虎子!”知安扑上去抱着冯宗客的脖子,那上面一道绕颈的伤口,血水将他的手染得通红,他小嘴一扁差点没哭出声来。
  “别哭,”冯宗客上气不接下气地道:“你可答应了……我……不哭的!”
  “咦?”前面突然有火光一闪一闪,有人在自言自语着走过来。冯宗客赶紧按着知安的嘴趴下去,就听到利器出鞘的铮然清音。两边离得太近,冯宗客刚把自己和知安沉入泥泞之中,锃亮的刀锋己然拨开了遮住他们的芦杖。冯宗客低嚎一声,奉圣剑从来人脚下的泥泞中拨出向上飞挑。那人万万没料想到两足之间正是夺命之器,一声惨嚎未发出,就被生生剖断了咽喉。
  一招饶幸得手,冯宗客双腿发软地撑剑而起。知安拉他的手臂扶知自己肩上,突然叫起来:“那边有马呢!”冯宗客这才发觉眼下站着的地方,离开泊船大约半里之遥。己经接近芦滩的边缘,生着稀稀落落三五株大树,树间系有十来匹马,正静静地吃草。码头上船只大半都在下沉之中,喝骂哭叫声响成一片。黑衣人的影子在迎风飘摇的芦叶梢上起起落落,沉闷的蹄声沿江绕来。冯宗客侧耳听那蹄声,知道最多一柱香的功夫,陆地上也会被封死。
  冯宗客再不敢有半点停留,奔到树下,心道这一定是匪人的马匹,自己运气不坏。他胡乱解下一骑,先将知安托上去。当他再往上跳时,胸口突然崩裂般剧痛,让他骤然失力,竟没能上鞍。马匹转悠着打起响鼻,知安担忧地叫着他。
  “没,没事呢!你冯,冯大叔没这么……容易……”他心知刚愈合的伤口又破了,估计自己撑不了多久,想弄根绳索将自己和知安捆在马背上。可手中并无现成的绳子,方才的外袍又包着茅草扔在水里惑敌去了。左顾右盼了几下,突然发觉系马的树上有根绳子一直拖到了草丛里。他抓住绳子往怀里一带,绳子那端却仿佛拴着什么东西,他一怔再用了把力,两只纤细的脚从草丛中冒了出来,趾头动个不停,虽然是夜色中,却还是看得出来,趾上染着凤仙花汁。
  冯宗客怔了怔,苦笑了一下,他如今的情况,是绝不想再惹事了。他挥剑砍下,绳索断开,一个蓬头乱发的女人翻身坐起来,从口中拨出烂布。她黑黑瘦瘦的脸模糊不清,两只眼睛倒是极大,在这张脸上显得突兀,好象隔着一层玻璃似地疏远。
  “那边还有几匹马,”冯宗客硬着头皮道:“你自己逃吧!”
  他咬咬牙不再看她,抽过绳子,自己翻身上马,一面鞭马而走,一面将绳子在自己和知安身上绕了两圈,系到鞍上。马跑起来时,他抬头看了一眼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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