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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大名捕系列 逆水寒-第5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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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人,一下马,就咳嗽,两道阴火般的眼神,凝在唐晚词身上不移。
他没有看文张。
也没有看无情。
看也不看一眼。
他只看唐晚词。
他背向文张,走向唐晚词,一步一咳嗽,半步半维艰。
他开步时,手掌遥向马臀一拍,马作希聿聿一声长嘶,碎步踏去。
这时,这条街弄上除了倒在地上的三个人:唐晚词、铜剑、无情和一衙差、一仆役,以及站着的两个人:文张和刚骑马赶来的瘦汉之外,就只剩下宾东成及两个官差、两名仆人。
长弄落落。
咳声凄凄。
马依依。
无情的眼睛亮了,但却不明白。
一个人绝望的时候眼睛只会黯淡,不会发亮的,故此,相学中主要看人的眼神,便是因为眼睛最难掩饰心中的感受。
无情的眼亮了,是因为来的是他的朋友。
雷卷。
但他却不明白雷卷为甚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没有走?
——还是走了又回来?
——他怎么知道我们途中会出事?
——戚少商呢?莫非是他们赴易水的途中有了甚么意外?
文张没料到会有这个变化。
他的心往下沉,他要在他的心未沉到底时,作出一个挽救自己往无望处沉的拼命!
一个人在绝望的时候,只要还敢一拼,还能一拼,说不定就会重新有了希望,所以古语有云“哀兵必胜”,哀兵虽不一定能胜,但在天时、地利、人和下很可会成为一支雄兵,只要破釜沉舟。“背水一战”,往往能反败为胜。
他长空掠出。
他扑的不是唐晚词。
他掠向无情。
——杀了无情、少一劲敌!
——制住无情,可以保命!
他的身形才动,雷卷似背后长了眼睛,身子立即弹起!
他身轻裘厚,急若星丸,文张大喝一声,身形疾往下沉!
下面是铜剑:
——来不及制住无情,抓住铜剑也一样!
他的身形甫沉,雷卷已到了他身后。
文张要争取时间。
这是他生死存亡的一瞬。
他的铁笛一扬,“九天十地、十九神针”已喷发出去!
然后他向前一冲,伸手一探,抓向铜剑的后颈!
前十后九,十九支无形无色几近透明的针,连射雷卷十九处死穴!
针在前发,但有些针却已无声无息的袭向雷卷的后身!
雷卷忽然整个人都缩进了毛裘里!
十九支针,全射入裘内。
雷卷自裘下滚了出来,一指戮中文张后心!
文张大叫一声,已拿住铜剑后颈。
雷卷还想再攻,但背后急风陡起!
只听无情振声急呼:“卷哥,小心!”
雷卷全神对付文张,要避已来不及,裹身毛裘亦已离休,背后硬吃一击,嘴角溅血,但他霍然回身,一指戮中后面暗算者的胸前!
那女子跌了出去,却正是手执铁尺的英绿荷! 

 
 
 第九十八章 希望与失望

 
 
雷卷点倒了英绿荷,同一瞬间,文张也一脚喘中他的腰眼。
雷卷藉势飞了出去,跌在唐晚词的身边。
这一瞬间,场中发生了许多事:
英绿荷忽然自街角掩扑而至,夺去一根铁尺。文张扑向无情,转攫铜剑,雷卷一指戮中了他,却被英绿荷所伤。雷卷反击,英缘荷跌到无情身边。文张飞踢,雷卷跌在唐晚词身旁。
场中只剩下文张,钳制住铜剑,摇摇欲坠,像是秋风中最后一片残叶。
唐晚词悠悠转醒。
但她几次勉力,都站不起来。
文张那负痛的一击蕴有“大韦陀杵”和“少林金刚拳”之巨劲,若不是唐晚词砍中他在先,而且他左臂左眼均负重创,文张这一拳肯定足以要了她的命。
她哼哎一声,苏醒的时候,发现除了文张之外,人人都倒了下去,她想设法爬起来。
可是她太虚弱。
胸口太疼。
有些时候,你急想要做成的事情却偏偏无法做到,你除了急以外,也真是无法可施。
她更急的是发现英绿荷正慢慢的力挣而起。
这个发现使唐晚词更急得非同小可。
她也立即察觉到:自己的方法不对。
急不是办法。
她马上运气调息,想强聚一点元气,希望能够应付当前的危局。
英绿荷能够挣得起来,是因为她那一根铁尺,先击中雷卷的“至阳穴”,雷卷才回身点中她的“中院穴”的。
雷卷因为全神贯注在对付文张的“九天十地、十九神针”上,才着了她这一击。
任何人的“至阳穴”被重击,都难以活命,但雷卷体内烦缠着十数种病、十数种伤,以致使他身上的几个要穴,都稍微移了穴位。
而且特别能熬得起打击与痛楚。
——一个长期受苦的人,总是比一般人能受苦,因为他早已把受苦习以为常。
——平常人禁受不了忽然而来的痛苦,其实不一定是因为痛苦过甚,而是因为一时不能习惯。
——这正如常年大鱼大肉的人,忽然叫他吃几天素,他会觉得口里“淡出个鸟来”,但对常年吃斋的修行者而言,这几天素能算得上是什么?
——又像一个自由自在惯了的人,忽然被囚禁了几天,便觉得十分难受,但对长年受禁铜的人而言,这几天的不能自由,实在“不足挂齿”。
所以雷卷能在受袭之后,还能反击。
他点倒了英绿荷。
他点倒了英绿荷之后,自己也支持不住。
——“至阳穴”上的一击,毕竟非同小可。
雷卷只觉真气逆走,血气翻动,元气浮涌,只觉喉头一甜、哇地吐了一口血,栽倒于地。
他在匆忙中发指,是因为知道在自己倒下之前,决不能让敌人仍继续站得起来:
现在这个局面,分明是谁站得起来谁就能活下去。
——反过来说,倒下去就等于死。
可惜他在穴道被封制之后的一指,戮歪了一点,只捺在英绿荷的“上院穴”与“中脘穴”之间。
英绿荷只闭了一闭气,仍旧站了起来。
雷卷那一指虽未“正中要害”,但对英绿荷而言,已经够受的了。
她本来从倒灶子岗逃得性命,先到七、八里外的思恩镇落脚,心里刚发誓不再跟官方“卖命”——因为她真的差点送了性命!
她一到思恩镇,忽然想起刘独峰和戚少商曾在此地住过,这地方想必有“刘捕神”和“戚寨主”的“朋友”。
——不能在此地停留!
所以她立即在客店里夺了一匹马,往猫耳乡方向逃。
结果,她路过市肆,便听到人们争相走避,并惊传着有人在铜牛巷中杀人的事:
“那个双脚残废的年轻人可惨了,怎是人家的对手哇!”
“那个凶神恶煞也不好过,你看不见他肩上冒着血,眼眶儿一个血洞吗!”
“我看那残废的还是斗不过瞎眼的,那残废的儿子,还挟持在独眼恶人手中呢!”
“可怜,那被挟持的可怜孩子,还是个幼童哩!”
“不怕,宾老爷子和邓老二、甫班头他们都到了,还怕那毁掉克老板帘帐子的独眼鬼作恶不成!?”
“你说得倒轻松!你刚才没瞧见吗?何小七一向都对我们夸武炫狠,但给他独眼恶鬼一动手就放倒了,我看情形啊,大事不妙喽!”
“我们在这儿耗甚么的,还不去报官!”
“对!多叫些官爷来,或许合力就能把那独眼鬼收拾了!”
“那还不到衙里去,在这儿磨嘴就磨个卵来!?”
这几个行人边贴嚷着边夺路而走,英绿荷一听之下,猜料了七、八成,大概是文张与无情的对决直缠战到这儿,而且看来还是文张占了上风。
英绿荷一路上正感傍惶,师父既逝,同门亦死,茫茫然无处可投奔,现听闻文张又制住大局,便想过去讨功,顺便报仇雪耻。
这一动念,便赶去肇事现场。
她到的时候,弃马而用轻功蹿上附近的屋脊,刚好看见唐晚词砍着了文张,而文张连伤唐二娘、无情两人,大局已定,不料雷卷又策马赶至。
英绿荷估量局势,觉得绝对有胜算,便悄悄的掩扑过去,夺下一名衙役手上的铁尺,趁雷卷抢攻文张之际,突袭他的背后。
结果便是如此。
雷卷倒地。
她也受了伤。
重伤。
伤得再重,也得起来。
就像一个人的事业,崩溃得再彻底,也得要重建。
不能重建,这个人的一生便完了。
一个人宁可死了,也不能完了。
一个人完了的时候,通常也不会再有金钱和朋友,甚至连爱人和亲人,都会消失。
一个人死了,不一定什么都没有,至少,他还可能有名誉、有地位、有人永远的怀念他。
所以,完了的人比死了更可悲。
但完了的人毕竟不等于死了。
完了的人一天没死,仍然可以再起。
正如受伤的人并不等于死。
只要不死,就有复原的机会。
就有让死的不是自己、而是敌人的机会。
英绿荷虽然伤重,但仍挣扎而起。
她心里又在后悔。
后悔为何又忍不住来参加这场很可能送掉性命的厮斗——至少,她现在伤势又加重了数倍!
可是现在已没有她后悔的余地。
她一定要在这些人还未来得及恢复前出手把他们全部除掉。
她第一个要杀的,就是无情。
因为她知道他最难应付。
只要先杀掉他,大局可定。
她挣扎到无情身边,嘴角已溢出了鲜血。
她凑近端详无情:“你很俊。”她叹了一声道,“可惜我非杀你不可。”
语音一顿,铁尺往无情头顶的“天通穴”就要砸下去。
无情忽道:“等一等。”
英绿荷趋近无情,问:“你还有什么遗言?”
无情道:“你错了。”
英绿荷笑了:“我错了?”
无情一字一句的道:“死的是你,不是我!”
说到最后一个“我”字时,“淋”的一声,一道白光,钉入英绿荷的印堂之间!
英绿荷一呆。
暗器己命中。
暗器是自无情嘴里疾射出来的。
——嘴里藏有暗器,也是无情的杀手铜,但因他功力不足,只能近距离下伤人。
文张一直跟他保持距离,慎加提防,这使他一直都用不上这一道杀手。
英绿荷掉以轻心,靠得如此接近,这一下,便要了她的命!
英绿荷仍举起了铁尺。
她竭力想在失去最后一点力量前,击杀无情。
无情也尽了最后一点元气,连避都避不开去了。
就在这时,宾东成大步走了过来,一手夺下了英绿荷手上的铁尺。
——这些武林好手倒的倒、伤的伤、死的死,总而言之,都失去了战斗力,宾东成和这几名衙役、仆从,反而变成了举足轻重、以定成败的人物。
其实,如果这千百年来,武林中人如果不是互相仇杀、又提防别人加害把绝艺私藏不授,又何致日后武林还不如儒林盛?而且,武学日渐式微,能够流传下来的都只是些微未技俩,只遭人白眼看不起!
“文无第一,武无第二”,自古文人相轻,但文人毕竟最多只能口诛笔伐,要是文人也跟武人一般动刀动枪,老早在七百年前就半个不剩了。
因为文人一向比武人更不能容纳异已。
就算他们很少动刀动枪,但动辄大兴文字狱,以笔墨杀人的数量,只怕绝对不比武人少。
这些自历代劫难后还能从青史的火焰中走出来的书生,也不知是天幸,还是民族之幸,抑或是他个人之幸?
现在场中只剩下了文张。
那两名衙役和两名仆役,包围着他,但谁都不敢上前。
文张仍令人感到惊心动魄。
而且铜剑还在他的手上。
他随时都可以先杀了铜剑。
就算他马上要死了,他也可以抓铜剑陪他一块儿死。
——这种事情,文张绝对敢做,而且在做的时候,绝对连眉头也不皱上一皱。
“我随时都可以杀掉这个小孩,”文张遥向无情道,“就算我就要死了,我杀不了你们,但要杀他,还是易如反掌的事。”
无情点头:“我相信。”
文张一面咳一面吐血,苦笑道:“你猜我会不会这样做?”
无情静了半晌,才道:“你不会。”
文张笑得更凄凉,加上他全身浴血,简直凄厉:“为什么?”
无情深吸一口气道:“他还是个小孩。”
文张惨笑道:“你以为我这种人,连小孩子都不敢杀么?”他痛得全身都在颤抖,“合计起来,老太婆和褪褓中的婴孩,我至少杀了十个八个,再杀十个八个,也不是算是什么回事。”
无情眼中已有惧色。
“何况,”文张虽然伤重,但看去犹十分清醒,“我杀了他,你一定会痛苦终生,能让自己的仇敌痛苦终生,当然是件快事。”
无情道:“你杀了他,这街上只要能动手的人,都不会让你活下去!”
“说得好,”文张咯血笑道,“可惜却骗不倒我。”
他笑着用被血湿透的衣衫揩去嘴边的血:“你看我这样吐血法,还能活得过下个时辰么?”他手上一用力,铜剑虽叫不出声,但脸上五官都痛苦的挤在一起,“我反正都要死了,多杀一个两个又有什么关系?”
无情忽掏出“平乱玖”,大声道:“我是御赐‘天下四大名捕’中的成崖余,这人一旦要杀手上小孩,你们立即将之格杀当场!”
宾东成和衙役吃了一惊,但都应道:“是!”
“没有用的,”文张道,“他们或许能杀死我,但我已杀了你的爱僮,你又能奈我何?”
无情额上的汗珠越来越密。
“除非你答应我一件事,”文张全身一阵搐动,才吐出了这一句话。
“你说。”无情忙道。
“我死后,你把我的棺木运回我家里,告诉我的孩子雪岸,把凶手的名字一一告诉他,一个也不准隐瞒,并叫他要为我报仇,你要是答应,我便放了他!”文张一口气说。
无情一怔:“你相信我?”
文张道:“只要你答应,我便信。”
无情知事态紧急,只字逐句的道:“我答应你。”
文张哈哈大笑,道:“好,无情说的活,就算是敌人,也一样信之不疑。”
无情冷冷地道:“你不必激我,我答应过的事,一定做到。”
文张喃喃地道:“很好,很好,”眼光愈来愈失神,用一种低沉得几乎只有他自己听见的语音道,“有人替我报仇了。我还杀他干什么!我的孩儿会替我报仇,我还杀个孩子干什么!”
说着,忽然把铜剑甩了出去。
但他元气已近耗尽,这一甩不过把铜剑扔出三、四尺远,就栽倒于地。
文张一阵摇晃,忽大笑三声,一拳反击在自己的咽喉上。
然后他便仰天而倒,再也无法起来。
无情望着他的尸体,用一种坚决的语音喃喃地道:“你放心去吧。我一定会告诉你的儿子,是我杀死你的。”
铜剑算是捡回了一条命。
隔了好半天,无情总算才有气力问刚转醒过来的雷卷:“你怎么会倒回来这里?”
“你不是遣长斧汉飞骑来叫我回援的吗?”雷卷惊疑地道,“少商便叫我回来走一趟再说。”
他们搅了半天,总算才猜测出来:戚少商知道雷卷放心不下唐晚词,但又不肯询私回顾,便设计要赫连春水那位使长斧的近身仆人自后头赶上来走报,说是无情一行人等遇危,要雷卷急援,让雷卷能有机会跟唐二娘再在一起。
戚少商这样设计,当然是出自一片苦心。
可是他万未料到,如果雷卷未及回援,无情、唐晚词都真的要命丧猫耳乡了。
——这是天意,多于人为。
——天意永远要比人为更巧妙。
无情和雷卷及唐晚词都衷心感谢戚少商。
但这时候已不及再赴易水北八仙台,现在最急需要的,还是赴京为“连云寨”翻案。
这才是一切的根本。
他们虽然都负伤不轻,但仍昼夜兼程,与郗舜才及三剑僮,赶赴京师。赶赴一个希望。
人有希望,才会有失望。
——无情他们这次的希望,到底会不会失望? 

 
 
 第九十九章 单云双烛三厅四山

 
 
殷乘风、铁手、息大娘、赫连春水、喜来锦、唐肯、勇成、十一郎与龚翠环等,在“秘岩洞”里躲着避难,一避就避了十五天。
这十五天里,外面风声鹤映,到处听说有官兵在排搜这一股“悍匪”,但毕竟搜不到“秘岩洞”来。
除了“天弃四叟”及几名亲信之外,谁也不知道在易水之滨的风化岩丛里,会有这么一个隐秘、深遂而沓杂的天然洞穴。
其实也不止是一个洞穴,“秘岩洞”是由十几个天然洞穴连接在一起而形成的,其中有几个洞壁,是经开凿掘通的,甚至炸开山壁,将几个洞穴连接起来,在昔年以作巢穴用,足可对抗官兵剿歼,而今却成了“连云寨”、“毁诺城”“青天寨”、“赫连将军府”,还有高鸡血、韦鸭毛的部属、思恩镇衙差、神威镖局的镖头避难之所。
除了这一群原本已聚在一起的人手之外,意外的又聚合了十几个“连云寨”的子弟。
这十几名“连云寨”弟子,有的是从死里逃生,隐姓埋名,流落江湖,有的是虚与委蛇、假意屈从,但趁顾惜朝狼狈于奔扑追杀戚少商之际,趁机起哄,不单暗下逃离连云寨的军伍,还私下放走了不少誓不肯降、饱受折磨的同僚,三五成伙,聚伙成群,就是不肯与官兵及原惜朝同流合污。
其中五队人马,闻说“毁诺城”不记前隙,收纳了“连云寨”的残兵、而“江南雷门”
的人又戮力相助,正大喜过忙,有意投奔,不料又闻“毁诺城”被攻陷,连雷门的人也伤亡殆尽,但得赫连将军后人鼎力相助,以及绿林道上的“鸡血鸭毛”的仗义赶援,一众人等逃入易水苍寒的“青天寨”去。
连云寨的忠心弟子又想过去投奔,但旋即又闻南寨被官兵所破,息大娘等强渡易水,不知所踪,官兵更召集兵马,全力搜捕。这样一波三折,许多本有雄心壮志,誓死追随戚寨主效命的热血好汉们,心里热血已冷却大半,其中一队人马打消念头,自立山头,两队人马按兵不动,先观察形势再说,只剩下两队兵马,知道情势危急,便也渡易水四处明查暗访,留下暗记,希望能助旧故一臂之力。
“天弃四叟”原本也是聚啸为盗,跟“连云寨”老当家劳穴光原有交往,连云寨旧将赴海府打探,吴双烛心热,一面张罗留住来人,一面暗遣人去把息大娘及一些连云寨劫后余生的残众叫来,这一来,大家喜相逢,一起回到“秘岩洞”共商大计。
同一种情形下,“毁诺城”之劫里逃得性命的女弟子们,也和息大娘重聚于“秘岩洞”
内。
群侠在岩洞里,自不敢胡乱出来走动,只在岩洞四周坚密把守,而粮食方面,由吴双烛全面接应,至于水源方面,因易水暗流的地下水道流过岩洞的一处洼地,故绝不需多费周章。
所以群侠安份守己,忍苦养伤,平平安安的住了一十五天。
十五天以后呢?
人生里有许多事是常事与愿违的。
当你企求平安的时候,必定得不到平安,所以才会特别希望平安:只要人能平安,一切功名利禄,都变得无足轻重了。
可是,当你获得平安的时候,又会觉得仅仅“平安”是何等枯燥乏味,甚至要祈求大风大浪,要往富贵功名的千丈波涛万重浪里闯,仿佛这才叫做过瘾,这才算是人生。
人生就是这么矛盾。
当你祈求那件事物时,你必定还没有那样东西,或已经失去了它。
也许人生只是一个大矛盾,交织着许许多多的小矛盾。
海托山也有矛盾。
他心里既想帮助这一群“亡命之徒”,但又怕招祸于朝廷。
可是,他有欠赫连乐吾的恩情,理当感恩图报,何况,以武林同道之义,他更不能对这一群前来“投靠托庇”的人置之不理。
不过他更不想与蔡京、傅宗书派系为敌。
他可是左右营难,傍惶无计之下,只好见一步走一步。
赫连春水也未尝没有矛盾。
他知道自己这一干人非要暂时受庇于海托山不可,但是,他也亟不欲连累“天弃四叟”。
——外面搜寻得正是如火如茶,如果贸然离开,只有更糟。
所以赫连春水也只好暂时按兵不动。
他只希望有朝一日,能够报答“鬼王手神叟”。
虽然他也心里明白,这“有朝一日”,是非常渺茫的,因为他现在不仅是与黄金鳞为敌、与顾惜朝为敌、与文张为敌,还与丞相为敌,与皇上为敌,甚至与自己父亲为敌!
——这后果是不堪想像的。
赫连春水不忘把自己心中的谢意说出来,海托山忙请他“些许小事,同道中人理所当为,不必挂齿”,但另一方面也详加探询,究竟朝中局势如何?这件事最终如何解决?可有人调解此事?
那是在第十六日头上,赫连春水与铁手乔装打扮后出洞,到海府去会合吴双烛,运粮回“秘岩洞”时,跟海托山叙谈了起来。
赫连春水和铁手大都照实回答。
他们不是不知遮瞒,而是不想欺骗朋友。
——欺骗一个真正诚心帮忙自己的朋友,是一件相当无耻的事。
有些时候,朋友明知你欺骗了他,但仍容让你、忍让你、不忍揭破你,但你却沾沾自喜、自以为聪明得能双手遮天,这是何等难堪的事。
偏偏人类常常喜欢做这种事。
铁手与赫连春水当然不愿做这种事。
以诚见诚。
以仁待人。
这是他们一贯处事的原则。
所以他们自海府并肩走出来的时候,心头都有些沉重,眉头都紧锁不开。
因为他们察觉海托山神色有点令人不安。
那样子十足是心事重重、疑虑不安、勉强敷衍、强展笑颜的最好写照。
海托山处事虽有魄力,用人也有魄力处,但毕竟是老粗,这种掩颜饰容的事,要以老官场和戏子最能胜任,决轮不到他。
“你觉得怎样?”在走出海府的时候,赫连春水向铁手问道。
通常这样问的时候,已经是有“觉得怎样”的事情发生了。
铁手一笑道:“很不高兴。”
赫连春水奇道:“你?”
铁手低声道:“这儿岂有我们不高兴的份儿?”
赫连春水道:“海神叟?”
铁手沉声道:“巴三爷子。”
赫连春水“哦”了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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