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提示:如果本网页打开太慢或显示不完整,请尝试鼠标右键“刷新”本网页!
富士康小说网 返回本书目录 加入书签 我的书架 我的书签 TXT全本下载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髑髅之花-第44部分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


薄唇张合着,许久,才组成能表达意义的形状。上面在搜城。她说。
云缇亚心里猛地抽紧。“从登塔之夜到现在,有多久了?”
她伸出两根指头,想了想,又添了一根。
三天。一股浓黑的汹流冲刷着他的思绪,回音隆隆。三天的时间可以改变无数事情。他明白了。那个擒住他的人没有立时杀他,多半是要以他为饵,诱出这从头到尾完整的计划。敌人一定会千方百计阻止爱丝璀德把消息传给其他人,他们会照常行动!
——可到底是谁?暴露的人到底是谁?
答案空白一片。他原以为自己能理智地面对这个问题,但此刻,占据他胸腔的更多是担忧。对失去任何一人的担忧。极度不祥的预感沉压下来,他努力逼迫自己回到从前,那勉强还能被称为一个合格主事者的时候。不,角色不一样了,云缇亚。那时你有泽奈恩主事长,有萧恩,有比现在多得多的战友,甚至有贝鲁恒。你有太多可以依靠的人,而现在,他们换成了你。
他在两次呼吸的间隙里告诉自己,首先要做的是什么。
“……你最初是从哪儿进来的,达姬雅娜?”
她指着紧闭的闸门背后。
云缇亚苦笑。对哥珊的地下水系统他并不陌生,然而为了保险,不能再取道拉蒂法酒馆的储藏室了。附近好几个水渠通道口都在喧闹的大街上,要安全地走出去不是件容易事。“你水性如何?”
达姬雅娜与他四目相对。也是,这个素来厌恶水的民族的公主,就算平日里是个亲近大海的异类,也断然没机会学习游泳。不过,眼下顾不得那些了。
“跟我走。我知道有条路,能确保我们离开这里。”

越往下走水位越高,随着不断蔓生的冰冷阴影漫过台阶,漫过脚踝、膝盖和腰部,最后抵及胸膛。达姬雅娜起先紧抱着她的琴匣,渐渐又从平托变成举到头顶,颇为吃力,但即使是云缇亚帮她接过去时,她也犹豫了好一会儿才松开手。这已是她唯一的珍宝,云缇亚明白。即使诗琴不复,徒剩一个空壳,但他仍需要有什么东西可以保护,有什么记忆可供珍重。
水面离颈部还差四寸。而狭窄的通道已到尽头。将他们与全然不可知的外界隔绝起来的,是一堵石壁。
云缇亚递回琴匣。“给。”他说。
他用热蜡油封住了几处明显破损,只在上角留着两个刚好能张嘴含住的缺口。达姬雅娜一怔,旋即领会了他的意思。他撕开那件灰色罩袍,将她与自己的腰部绑在一起,留出一段基本上彼此都能自由活动的空间。
然后他吸了一口长长的气,拉着她扎入水底。
石壁的最下方是一道用铁栅盖住的隔门,和外面的水域相通。云缇亚费力扳开它比想象中花了更多时间。游出这道门,渠洞里的浊恶气息为之一荡,无垠宽阔的清澈迎面而来。光线渗透在水里,形成明暗渐变的层次,棱光幻妙,如同身处镜中。
他一眼看到了那座殿堂。
无比美丽。他在奋力上游的过程中仍不忘注目于它,即使它早已死去。诸寂殿,静默者的圣地,内城中心湖底最庞大的幽灵,永昼宫不为人知的黑暗倒影。打从那座纯白的大理石宫殿最初建造起,它就作为地基矗立在湖面之下,以一己之力肩负起圣宫的全部重量。而现在,它像是远古龙兽的遗骸,充满整个宇宙子宫的水包孕着它,仿佛试图再以一呼一吸的力量重新赋予它生命。没有用了。诸寂殿已被封死、废弃,带着曾在此会聚、并以此为名的那群人的生命与秘密,从这段历史的记忆里磨灭。永昼宫的基座,一句被遗忘的暗语,一艘永远不会再重见天日的沉船,一具死寂僵冷的巨大骨架。
可它依然美丽。
即使它的面孔爬满藤壶,它的身躯寸寸腐蚀衰朽,它的牙齿生锈,手指断节,眼窝成为珊瑚鱼的巢穴。十几年前,年幼的云缇亚跟随泽奈恩主事长泅入湖底,瞻仰这座保存着新旧圣廷无数机密的水中石殿,所见的依然和今日一样。那时诸寂殿内部尚未完全变成废墟,但最深的底层早已无法进入。“那里有火焰,”年迈的主事长在水中凝望着它,用默语对他说,“它一直在,永远都在,并且终有一天将热切燃烧,它所承载的意义不会断绝。”时序迁转,直到诸寂团成为了过去式,云缇亚也终于没见到那水中盛开的火焰,在他眼前燃烧的是同伴鲜血。也许一切都消失了,只有殿堂屹立;也许一切都忘记了,只有沉默记得;也许一切都冷却了,只有血液未曾熄灭。
……云缇亚牵住达姬雅娜的手慢慢收紧。琴匣里的空气不多了,他让给了她,自己屏住气息,抓紧朝从中心湖流向外城的运河河道游去。肺部的压力化为黑暗,开始一点点啃噬他的视觉。但在这样的黑暗中,他感到身后那头死而不朽的巨兽张开了双目。原本席卷他的漩涡,为它的注视所吞吸,挟着低啸越过他的身体。
——你们仍在看着我吗?用死者的目光看着躯体尚温者吗?
光很亮。浮沫拥挤而又迅速散开。
他没有回头。
当他即将冲破水面的那一刻,整个世界变成了红色。

尸体面朝下沉入河水。这是云缇亚能够呼吸之后所见的第一幕。
达姬雅娜在看清它时发出半声惊叫,瞬即捂住了嘴。但很快她发现这是徒劳,因为更多尸体以各种姿势倒在河畔,男女老少,残肢断腿,发黑的红色肆无忌惮地侵吞着她的视觉。云缇亚将她推上岸,自己也爬了上去。惨景用一种极具震慑力的方式令他认清了目前的处境。
这里是外城最西边,贫民区与修院区交界处,旧圣廷的异教徒陈尸地,偏僻古老,为他们提供掩蔽的是半截盖满爬山虎的小石桥。不久前——虽然现在想起来仿佛已过了极遥远的时间——自己才带着名叫夏依的狂信徒少年来过这儿,那一夜“火把”刚刚止熄,灰烬般的曙色缓慢洒下。还没有,他记得他告诉少年,真正的黑夜还远没有结束。
“救……救我……”
一个披头散发的女孩从旧巷转角处连跑带爬地过来,双眼无神,瘫坐在干涸的血泊里。在她早已认不出原来洁白底色的衣襟上,仍依稀可见教会医院的羽蛇标志。“……院,院长不让他们脱大家的衣服,他们就说医院窝藏刺客,要进来搜查,结果搜出了上百个躲在这儿避难的平民……大家,大家都……”
云缇亚猛然抬头。站在城垣上的几个人影注意到这边响动,开始向同伴吹口哨。还是让他们发现了!“快!”他抓住达姬雅娜的胳膊,“咱们走那条小路!”
“救我!”趴在地上的女孩哀哀哭着,“……求您救救我!”
云缇亚一把拉起她,拐进旧巷,携着两名少女纵身跃过矮墙。又绕过两条逼仄巷道,这回拦住前路的围墙几乎有三人高,而墙的另一头,他明白,通往第六军的驻地。得立刻去找离自己最近的齐丽黛,通知所有人改变计划——如果她还没被杀或者变节的话。
只要找到其中一个人,然后他就将知道,到底谁是叛徒!
抽出刀,迅速在墙上凿开几个缺口,他踏着它们一路攀爬上去。血腥味与死尸烧焦的恶臭随风而来。跨在墙头,清楚瞧得见教会医院方向冒起的滚滚浓烟,火光即使在这样的大白天都刺人眼目。……黑夜还远远没有结束。
“把手给我!”他对底下两人叫道。
达姬雅娜奋力抱起那个完全吓瘫了的女孩,拼命往上推,云缇亚拽住她拖过去,放落在围墙外侧。他再去伸手拉达姬雅娜,却怎么也够不到。“用你的琴匣垫在脚下!”他大声喊。
她没照他的话做。因为这意味着她上去后将永远拿不回这只琴匣。纷乱的脚步与吼叫渐渐逼近,越来越清晰,云缇亚听出了那独属于葵花的狂躁嘶声。有一大群人。这极短的瞬间蓦地绵亘出了令人心悸的长度,但他的思维和呼吸都是茫白的,他听不见自己还在喊什么,只感到手臂仍竭尽全力向她伸着。风从他们手指相隔的距离间漏过。
我知道。达姬雅娜忽然说。
她抽回了手。
我知道做这一切的人是谁。
沉默的语言自她微笑的唇上绽放开来,从这里消弭了世上的所有声音。那些原本当她的舌头凋谢、诗歌枯萎时,就已离她而去的声音。与她伫立的生命再也无关的声音。
她返身朝另一条曲巷跑去。
更强有力的风像一个巨人般踏过街道。
——就在这一刻,云缇亚看见了两年前在贝鲁恒的葬仪上看到的那个巨人,迎着她阔步走来。仿佛一个父亲在迎接他的女儿,一个恢弘的灵魂在迎接它的伴侣,而当她奔入它怀抱的瞬间,已穿过它展开的躯体。就在这一刻,她已不是那个高傲如冰、清冷如暮月的诗人。她仅仅是个十九岁的少女,在死亡一般漫长的黑夜中奔跑,孤身投向属于她自己的命运。
“达姬雅娜!……”
他终于没有呼喊出声。
云缇亚跃下墙头。坚硬高大的石墙将一切挡在了他背后。当他疾奔之时,那个巨人发出震耳欲聋、充斥寰宇的啸叫。从黑暗中复苏的全部记忆都共鸣着这道巨响,水中火焰,石殿的遗骸,深湖下的死者之眼,一同震动着沉沉咆哮。——达姬雅娜,是否只有这样的声音才属于你?为了它能盖过尘世所有喧嚣,你宁愿孤独缄默,无所退避?

达姬雅娜奔跑着。
她感到自己无比之轻,无比之轻。身体里无形的那一部分似乎要脱离出有形的部分。它们终将彼此告别,一个升逸一个萎落,再没有任何东西能将它们捆缚在一起。恍惚中她想起小时候,踏着海浪在沙岸上冲刷出的那条线追逐月亮奔跑,可月亮是一只发光的鸟,永远飞翔在她的抵及之外。
而现在,她觉得,她就是那只鸟。
她觉得自己就要飞起来了。或者她已经飞起来了。
有一道震耳欲聋的巨响托展着她的羽翼。她发现自己的飞翔只是为了跟随那个声音。她放声呼喊,如果她的舌头还存在,她要为它歌唱。这个世界上总有种东西值得人献出自身所有,当她这样做的时候,她知道自己的无形将彻底打破有形的藩篱。围墙、屋舍和石板路面疾速地从她樊笼的碎片旁擦过去,很快连这些碎片也要消失。供奉一切,捐弃一切。随后将获得一切。
如同在时光中无尽飞逝的瞬间那样的永翔之鸟。
……它坠落了。
时间的洪流断了源。风静止在这一霎,一个无垠绝望的岑寂撕裂了它。
达姬雅娜停下。她面前是死路。回过头,确认猎物已掉入罗网而并不急于捕捉的人们正在进逼而来。她望着他们,却认不得其中任何一个。他们都有着一张同样的脸。一张除了狞笑的嘴,就只剩空白的脸。
天空很小。
它已容不下它的双翼了。
“这不是茹丹的诗人公主吗?怎么?今天不唱歌啦?”
“别跑啊小姐。放心吧,我们只是要搜查您一下……彻彻底底地搜查一下。”
面孔围了上来。空白。空白。空白。
达姬雅娜。那个总是笑着的少女将插好的花篮递在她手中。请教我写诗,我想把它们送给我喜欢的人。没有意义,劳伦霞,那些根本没有意义。我知道谁杀了你,我知道谁杀了这些无辜者,可我什么也做不到。我的手臂没有力量,我的双腿不能奔跑,我的翎羽甚至无法再振动。那个教会医院的女孩是你的朋友吗?也许我帮了她,也许她能活下去。你看见了吗?
可那根本没有意义。
我甚至无法救你。
衣服被扯裂了。翅膀折断的声音。
“真美……”将手伸进她衣内摸索的男人喷着粗气,“可惜已经不是处女了。”
两年前那个巨石般的噩梦沉沉压下。唯一不同的是,那天是不见五指的黑夜,墓地幽森,夜枭鸣叫,无人目睹她的命运。而此刻,白昼晴好,尸血新鲜红艳,阳光灿烂如金。
“这都有些什么哎?”白杨木琴匣被蛮横拆开,一群葵花直着脖子望进去,探出头时都满脸失望。“还以为是啥宝贝,结果就这堆废纸。”洇湿的曲谱,数百个日夜不眠不休记下的手稿,随着那本手工装订、画着小人和简笔插图的书册——当年他亲手交给她的翻译诗集,一页一页撕得粉碎,雪片飘散。离开这里,兴许是很久以前,那个人对她说。离开这里,忘了它们。这座城市的力量要永远地禁锢一个灵魂,那还不够。
不。
她向着一无所有的虚空微笑。足够了。
你我都无法离开,也无法忘记。因为你清楚,我们所爱的所拥抱的,无论在哪里都一样,只是用断舌吟唱的歌,在沙岸书写的字,唯有目光才能描摹的造像,唯有双唇才能捧握的火焰。
开在髑髅之上的花朵。
“啊呀,”有人惊讶地叫道,“这是……”
一颗头骨。
从琴匣里翻出的最后一件东西,是一颗头骨。苍白是它仅有的色泽。干枯地,它静卧在那里,与纸稿的厮磨已将骨骼的棱角消成了几分圆润。没人能从这人类面孔最原初的模样中认出它生前属于谁,又有着怎样的容颜。“哈哈!有意思!”它的发现者大嚷起来,“这茹丹女人是个施黑巫术的魔女呢!”
“嘁,什么黑巫术,这世上连神都没有了,还哪来的魔女哩!”
一只脚狠狠地对着那颗头骨踩了下去。沉闷的开裂声被人们的高喊与狂笑淹没。
它滚到一边,仰面朝上。眼窝漆黑深邃,已无法折映出铅蓝色的天空。

作者有话要说:
、Ⅴ 捕梦(6)
海因里希躺在床上,看着自己的手。
他的手和面孔一般白皙秀致,除了在无数战事中磨出的剑茧,并无其他不协调的印记。因此,这几道新鲜血痕显得尤为碍眼——就像在阿玛刻窈窕而矫直的脊背上留下的那些一样。
刚与他欢洽过的女人已站了起来,对着镜子梳理她粗亮的栗色直发。
她原先光滑的肌肤此时也是伤痕累累,不仅是背上,连肩颈、手臂和大腿都满布抓伤或淤青。海因里希却没法将这当做自己的战绩。比起男女交欢,这更像是一场最原始野蛮的搏斗,阿玛刻在整个过程中都同疯兽似地撕咬着他,用她的牙齿和利爪,于是他也毫不客气,但不管是他还是她自己的每一条伤痕都只能愈加刺激她的欲望。那不是肉欲。是嗜血之欲。
如同风暴中的烈马。海因里希想。他身上的细小伤口比她只多不少,尤其是肩膀现在还在流血。她一直叫喊着,及至纵情处一口咬在他肩上,连皮带肉一大块都撕了下来。他不记得自己是被什么惹恼,或者说挑起兴致的,到后来,他已不再吝惜自己的力量。这并非安静躺着任他抚摸、亲吻,进入时会顾虑到她是否疼痛的女人。她是滔天暗海中一艘颠簸摇晃的巨舶,莽原上一匹等待他驯驾的座骑。当他用遍体鳞伤从她身上换取令自己满足的所有时,他知道,那同样不是肉欲。
是征服之欲。
“怎么,侍卫长大人?”镜中的人朝他笑着,沙哑而凉薄,“连从床上爬起来的力气也没有了么?”
海因里希不想与她作口舌之争。他确实很累,不是因为搏斗,而是欲念已遂,身心俱疲。“我只是想起了一个人,”他用相似的笑回应,“也许她死了,也许她还活着。但不论如何,我大概永远不会再见到她了。”
阿玛刻掀开盖毯,端详着他一无遮饰的身体。
“您得先为自己想想呢,大人。如果——”她斜过头,眼里的狂态毫不加掩,“如果我俩的事被人发现,亲爱的,你会有什么下场呢?”
海因里希的神色变了。
“我倒无所谓,轻则革职,重则砍头而已。那一天我实在等得太久了。可你年轻有为,意气风发,前程明亮得像夏日正午,要是被信众发现一心服侍神明、纯洁无瑕的宗座侍卫长也沉湎于俗世情欲,做出这种事……结局恐怕不止死这么简单吧?教典上用来处置有污迹的宗座侍卫的极刑,似乎有好几种哦。像你这个阶位不是四马分尸,就是被打断手脚、木桩穿体,在烈日下暴晒个三五天,直到乌鸦活生生地啄光你身上最后一块肉——”
“阿玛刻,”他沉声道,“……将军。”
“害怕吗?畏惧吗?能想象得到那种身临其境的痛苦吗?”阿玛刻仰天大笑,利刃般的修眉飞扬着,那是一只张开黑羽的食腐猛禽,在浩渺的不毛之地上投下它孤独的阴影。“——可我还是感觉不到啊。那种不安与惶恐,那种从心尖一直连通到毛发根处的战栗!那种无比抗拒它到来的命运,极度想挽留的拥有!请把它们还给我吧!”
“把对它们的知觉还给我吧!”赤裸的镜像被一拳砸碎,她的手鲜血直流,“把我一直期待的痛苦与死亡还给我吧!”
鸟群呼啦啦地腾了起来,掠过阁楼,晴空在它们飞逝的眨眼间阴云初布。更深重的黑霾缓缓沉下,闷雷应和着山下水库的瀑流声,连成一片。虚无中仿佛伸出一只无形的手,在擂动未知之役的战鼓。
“走吧,将军。这出戏最精彩的一场要上演了。”
海因里希披上衣服,靠近窗台边。圣城在即将降临的暴雨前屹立着,然而容色惨淡,酷肖一个强作镇静也难以掩饰瑟瑟发抖的弱女。“痛苦与死亡正在临幸着她,但高潮处现在才要真正到来。等你亲眼目睹,亲身领会,然后……”
面孔阴柔的男子转过头来微笑。“然后你便会明白,”他说,“你想要明白的……‘恐惧’。”

闪电劈开天幕的时候,“豁嘴”艾撒克刚好去关窗。白光以出离想象的速度急袭而来,他尖叫一声,向后坐倒,像一只全身毛发炸竖的猫。
“怎么了,大佬?”下属闻声赶到,将窗户扣上。
雨水就在这之前泼进了屋子。
是幻觉。艾撒克寒噤着。我在电光中看见了巴特,他没命地跑,被一大群饥饿的骷髅撕扯。不,不。巴特早死了,是我在撕扯他们。——远远近近,哭喊与大吼,哀告与厉喝,惨叫与木棍铁器重敲在骨头上的声音,就像雷电与大雨那样交织在一起。——是我们的人在撕扯这个城市。
“金毛呢?”他摸索,更像在寻找什么物件,“金毛!金毛!……金毛!”
“大佬,大佬,”下属被他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地将一个瓶子塞到他手里。自从巴特死后,艾撒克几乎每天都离不开镇静药,对它的依赖比婴儿对兜裆片的依赖更甚。“金毛已经去联络在东城区搜查的血斑虎了呀。是您亲口吩咐的,忘了吗?”
噢,对,血斑虎。当年跟他和巴特竞争导师之位的有力对手,这时跑来抱他的大腿了。哼,他本来不屑与这人一起干,可谁叫加上血斑虎的人,自己就掌握了葵花里最大的一支战力?何况搜城有宗座手谕,一旦发动起来,整个组织没人敢不配合。他很满意——如果不是至今还没揪出刺客一根汗毛的话。
刺客。见鬼!这两个字是钉在他心里头的楔子,抠得指甲绽裂也抠不出来。海因里希出的好馊主意!七天里已是第四天,等宗座一出塔还没结果,所有人都在劫难逃。金毛怎么还不回来?药汁入喉,苦不堪言,去他的曼陀罗根和罂粟花粉,第一个发现这种东西的人真该被推出去砍脑袋。见鬼,见鬼!我要的不是这玩意。金毛你在哪儿?你把我的火铳放在了哪儿?
雨下得噼里啪啦。妇人的叫声。孩童的喊声。求饶声。房屋倒塌声。狗吠声。雷声。
“找……找到了。”下属翻了半天,递过来一个黑漆漆的铁盒。艾撒克猛地抢过,一脚踹开了他。“蠢瓜!”他吼道,“我说过不许碰!这是我的!是我一个人的!”
他的动作突然别扭地僵住了。
下属原本抱着头静等一顿殴打,此刻不禁小心翼翼斜抬视线,用目光征询着他。
艾撒克瞪了瞪眼珠,咽下一口唾沫。“叫你呢蠢瓜!下这么大雨,还不快给我下去看看粮食有没有打湿!快!”
没错,那才是他留在最后的一手牌!自称把他摸得一清二楚的海因里希又怎会想到他坐拥这座城最缺乏亦最渴望的东西?就算什么也没有,他还有粮食!足够五万青壮年勒紧裤带捱到秋季的粮食!——沉甸甸的铁盒踹在怀中,但即使是它也不能为他带来现在这般的满足感——有了它们,宗座侍卫长又怎样?血斑虎又怎样?就连高坐在永昼宫里的那人又怎样?宗座用信仰令一群人变成狗,他也可以叫它们掉转头来舔自己的鞋跟……只要有粮食!
“您,您看,都是用浸过油的帆布盖上的,蒙了三四层呢,不会有事——哎呀!”下属摇着尾巴过来请功,又被他狠蹴一脚。揭开油布,好极了,果然是干的。他不敢相信,又把这间仓库里几乎每一堆都摸了个遍。干的,干的,好极了!有了它们,就算七天内搜不出刺客又怎样?——真见鬼,脑袋有些晕。是我兴奋过头了,他想。——把黑锅全丢给血斑虎那家伙去背吧!只要有粮食,我能命令五万头饿狗吃光整个永昼宫!
仓库里回响着他的大笑,一层一层振动。是以,他并未及时听到熟悉的叩门声。
六短一长,对好的暗号。“大佬。”门外唤道。
金毛,是金毛。混蛋,你等我把东西都找到事情都弄好才滚回来?那个更混蛋的下属还在地上打滚,没办法,只好亲自去开门——
“粮食都在吗,大佬?”
艾撒克一愕。“明知故问。你怎么——”
又一道强烈的电光劈将下来。
捂住眼的瞬间,他确信自己看到了铠甲与刀剑。士兵的身影群集涌入,同时卷进来的除了雨水还有寒气。不暇交睫。艾撒克向后跃开,以一个极娴熟的动作从铁盒内抽出火铳。从前混饭吃的那些救命本能还没有舍弃他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回到顶部 0 0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温馨提示: 温看小说的同时发表评论,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其它小伙伴们分享也不错哦!发表书评还可以获得积分和经验奖励,认真写原创书评 被采纳为精评可以获得大量金币、积分和经验奖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