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髑髅之花-第6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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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缇亚闭上眼。他讨厌看到这张时刻提醒他“纯良无辜”几个字该怎么拼写的脸孔。
“是你告诉我,贝鲁恒还活着。”
“是。”
“我在哥珊亲眼目睹他被处刑,肢体被撕碎,野狗吞咽他的骨头,乌鸦啄食他的脏腑,众人争饮他的鲜血。两年了,我从风暴震荡的哥珊来,你足不出户却告诉我,他还活着!活在你那点虚幻的语言里?帕林!你想怎么做都好,砍了我的头然后道歉说并非本意,那都随你高兴,只是别再试图让我相信你的一个字鬼话。”
“为什么唯独您不愿意相信我呢?”
“为什么!”云缇亚重复,原本冷冽而坚决的词咀嚼到第二遍,忽然分量就轻了起来,“为……”
刹那间他开始领悟对方的意思,立刻便后悔这一刹那来得太早。
“我口中所出全是事实。武圣徒贝鲁恒没有死,宗座用另一个化好妆的死囚代替了他的学生。民众大多本性宽厚,谁能断定高高在上的那位就绝无一念之仁?也许真正的圣徒被流放了,也许他野心不息日后又偷偷潜回哥珊,这个谁又能说清?宗座不是想让信众忘记什么吗?圣城不是严禁提及那人名讳吗?当年的事不是正被竭力掩盖吗?贝鲁恒的残党——您——不是一直在哥珊活动吗?前些日子不是有神秘反叛势力,伙同狂信徒把整座城搅得腥风血雨吗?上位者种下的果实必将亲身收获,越是想建立起森严秩序越是基底不稳,越是想钳闭一切喉舌越会助长流言。到时候贝鲁恒人在哪里,做了什么,真身是貌美善战的天使还是凶恶阴毒的魔鬼,又重要吗?——只需知道他还没有死,还因为那昏聩教宗的缘故在人间继续掀动风浪就够了。只需相信我说的就够了。”
帕林张开双手。他仍那么真诚,真诚得不屑于掩饰满意的表情。“人心滋长的仇恨是事实,刻骨不灭的惦记是事实。一句话即使没什么根据,有一万个人肯相信,它就是事实。”
沉默跟在落下的话音后闪烁着。直到云缇亚听见自己大笑。
“你在欺骗。”
他一字字地说。
“或者换个词?蒙蔽?煽动?……利用!”
“民众不怕被利用,”帕林说,“自古以来的历史上他们永远是被利用者。他们是青草,被风吹偃,被刀割断,被烈火焚烧连根刨除,依旧一茬一茬生长起来漫山遍野。”
收割不尽,倒是上佳的柴禾。云缇亚想起那个放火烧屋子的譬喻。“我一定是哪只眼瞎了才会在你身上看到……某人的幻像。”
“两年前我带人占领依森堡时,发现了让我讶异的东西。二十编弩炮,八座投石秤车,以及一干撞车、未组装的登墙塔,全好端端安置在军械库里。对于只有三万人编制的第六军,您应该比我更清楚这些数目的意义。一支目标直指哥珊的叛军,会把大部分攻城械具都扔在后方大本营且只派极少的兵力驻守?这真是教皇国首席名将做得出来的事?”
帕林笑了,阐述业已经过深思熟虑得出的结论并不需要一丝停顿与迟疑。“我只想到一个可能。那位堕落的武圣徒根本就不期望获得胜利。——究竟他想要什么呢?只求一死,又何苦这样大费周章?他想要毁灭什么,仅仅是生命,还是声誉?是身而为人的贝鲁恒,还是……身而为圣者的贝鲁恒?”
“您果然是明白的。”年轻镇长的目光倏然锐利起来,刺向云缇亚双眼,并从中探触着刚才那番话投下的颤动。“两年了。感谢您,我没想过能这么快得到确切的答案。”
“……你知道与否,现在还有意义么?”云缇亚说。
“不管他目的为何,是否由此在一些人心中变得高尚,对我都是一样的。只因他当年要找个叛乱借口而无辜死去的鹭谷人,再也不会活转过来。所以,”帕林轻拊手掌,“您何必鄙夷我呢?贝鲁恒践踏过无数尸体来实现他的计划就是大义,而我则十恶不赦?他可以欺骗把性命交托给他的第六军士兵,而我必须字字属实?他可以利用,可以献祭,而我眼下还没开始呢,您就厚此薄彼了?因为他已身死我却还苟延于世吗?”
“住口!”
“——您想不想见那位名叫爱丝璀德的女士?”
云缇亚咬紧牙。他一直按捺着避免提及她,自知表露出关心只会正中帕林下怀。这是自己永不可能战胜的那种人,他能够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握紧其实并没有暗藏任何筹码的拳头。
“放了她,”但忍耐终究有上限,“我在你手里,她已经没用了。”
“没用?一个与恶魔勾搭的女巫,身具来自黑暗的可怕力量,把她烧成灰想必会士气大振吧。咦宗座说世界上早已不存在魔鬼和巫婆——是啊,不过这年代,连饭都不让人吃饱的宗座,还有多少人会信呢?”
“你这混账!”
云缇亚猛扑上去——他忘了自己两手还被反绑在椅子靠背后。椅子扑通一声栽倒,他挣扎几下,再难爬起。虚弱感像黑洞一般吸吮着他即将融化的躯体,他这才发觉太高估了自身意志。能支撑说完(和听完)那么多话,对连续数天不曾进食的人已经很难得了。
帕林俯下身,怜悯似地垂视他。
“倘若您当时选择让那毫无价值的小姑娘留下,”他说,“就真是个完美的决定。”
“放了她。”云缇亚嘶声说。他知道这声音无力得更接近哀求。
一个身影出现在门口。有人进来和帕林低语一番,又匆匆退下。云缇亚脸颊贴着地面,没法分辨那些不甚清晰的字句。外面的自然光不知什么时候被灯光取代,大概到傍晚了,士兵列队从走廊经过,他们步伐远去的方向飘来热面包和燕麦粥的香味。一切近在跟前,却又远如真实与幻觉之间的距离。
“您饿吗?”
如果一句话还能对人造成伤害,云缇亚想,那么它就不是废话。
“这个国家的太多人都活在您此刻的境地之中,痛苦地否定曾经的信仰并向能给予他们食物的人伸出手臂。人不是到了绝境,不会进行非生即死的选择。我想让您最后选择一次,是愿意做第六军的书记官云缇亚,还是诸寂团主事萤火?您在哥珊的事我都清楚。”帕林说,“选择后者,您可以活下来。”
“……我绝不会同你这种家伙合作。”
帕林叹息了一声。
“那就这样吧。我已经向全镇居民贴出告示,请他们明天一大早来参观第六军前任统帅心腹的葬礼。隐秘的污垢将要公诸于众,人们会自动相信那些早在他们想象中完成的细节。您既然执意找回作为贝鲁恒旧部的身份,”他站起来,所有的灿烂笑容仿佛都和耐心一并被扫进了角落,“就请您代替他,偿还这笔血债。”
早晨来得比云缇亚意想的要迟一些,天空低低地压着,涌到依森堡前庭广场上的人群因此显得格外拥挤。鹭谷近年大概少有这么一个清早能让众人汇集一处,声情振奋。柴垛铺了厚厚几圈,围在当中的火刑柱顿时矮小了下去,士兵把云缇亚绑上柱子时不断向这边飞来石块。传令官打开布告念诵,语声很快溺毙在镇民的怒骂中。“奸贼!”有人吼道,“刽子手的帮凶!”
“这魔物还不肯放过我们镇子吗!”
“送他去早就该去的地方!”
一颗石头砸中茹丹人肋骨。他并不觉疼痛。到现在他也没有吃一点东西,这或许是帕林的仁慈,被活活烧死前先失去意识会比较幸福。士兵还在不停往他身周堆柴,许多民众自发挽起袖筒上前帮忙。太浪费了,云缇亚禁不住想。不过他们要观赏一出精彩的篝火,倒也无所谓。
“我的部下擒住这企图潜入城堡的不法之徒,就按军队里的规矩审判处置。劳烦各位大老远跑这一趟……”
格罗敏在说话。
他仍然慢条斯理,似乎很享受站在被许多人簇拥的高台上展露自身涵养。后面的一长串,云缇亚无心聆听。目光扫过人群,他看见前不久才殴打过他的男人们,包括杂货店主,眼里不约而同纠织着失望的黯淡与期望的光辉。这些人也是有福的。不是谁都能第二度啜吸到复仇的快感。
他看见帕林。众人中的一员,大海里的一滴。被人潮卷裹但一切像与他无关。杂货店主年幼的女儿叫这阵仗吓得瑟瑟发抖,他温柔地将她抱进怀里,手掌盖上她的眼睛。
然后云缇亚看见一个身披斗篷的少年。
当他认出那是夏依时,他想叫他离开,可这一瞬猛地察觉自己已发不出声了。喉咙里是一个陡然降临的屏息的世界。火把凑近,点着了柴堆外沿。
浓烟窜天而起。
于是视觉也将被剥离。云缇亚隐约听一些人大叫为什么不事先让柴干透,他很想说自己并不在意。但这其实不干他的事了。起初他还能看到人们惊骇退走,夏依越过烟幔冲来却被硬拽出去,不多时眼前所有便都吞入滚滚黑烟内。混浊卷走了万物,唯有记忆毫发毕现。它们是烟下的火焰,蔓延着、爬行着、涌动着,终于在某一个时刻昂头攀升。
贝鲁恒在这个位置的时候——云缇亚突然想——会祝福底下那些他已无法目视的人吗?
他觉得自己知晓了答案,又或者它是空白的,是已哑的喉舌所说出的语言。
“云缇亚!”
夏依的喊叫像刀尖的血,僵冷中一点温热,透过刺痛渗进他骨髓里去。
“云缇亚!”
第二声,听得益发分明了。
“云缇亚!——”
那是来自死亡亦难以跨越之渊的,爱丝璀德的声音。
木柱晃了晃,向更厚重的烟幕中倒去,负责行刑的军士咳着嗽重新立稳它。明火便在此刻燃起,炽红与深灰交相鏖战、彼此蚕食。柴堆和刑柱整个沦陷为一座巨大的火炬。人们熏得五官干灼,纷纷避开热流,偶尔有几个还在朝那什么也瞧不清的火烟背后扔石子。但几乎没有人再出声。
又过了许久,深灰渐散,炽红也熄灭了。
只剩下黑色。
风扬送着刺鼻的焦呛味。靠在柱上的残骸随风蚀落,一地漆黑余烬。
、Ⅰ 影舞(5)
安努孚走近那堆黑灰。焦烂不成面目的尸体经他一碰,连基本的人形都摧枯拉朽地垮了下去。
他到得晚,没有看见火是怎样烧起来甚至是怎样熄灭的。其时大部分围观者已经散去,还剩十余人意犹未尽,对着格罗敏明令留在这儿示众的尸身各种发泄。安努孚再来迟一点,见到的兴许就是被拆得七零八落的几根炭条。
“上哪去了?”帕林轻搭他肩膀,唤道。
“我正要问你,”安努孚压低声音,“既然是全镇公敌,要清算他对鹭谷犯下的罪行,就该移交城镇公所,依律宣判,在镇子里执行死刑;为什么把大家叫到第六军的地方来这一出?”
帕林沉吟了片刻。“很多事情,”他说,“位于运算的轨道之外。”
一个硕大扎眼的轮廓经过前庭上方的悬空桥梁。安努孚抬头,是格罗敏。号称“蝎狮”的男人也发觉了他,回以一笑。在少年脸上爽朗精神、老者脸上慈柔温暖的表情,被那张爬满疤痕的面孔展露出来,只令人打从毛发根处深深战栗。
“我知道你是为了整个镇子才讨好他。你叫我暂且饶这茹丹人一命,我答应,因为你自小就是个很有主张的人,而我也不愿手沾未经审判者的鲜血。但我当初听了你的话……”安努孚略一停顿,“不是为今天,让那样一个家伙骗取本不属于他的称颂和感戴。”
“我这几天已请示过了公所,那边始终置之不理。魏尔儒大人对我多有成见,你是清楚的。作为镇长,我不过经手一些日常事务,宗座敕命的圣秩官才是圣廷的代言人、鹭谷最可敬的长老与真正领袖。但是,大人想把这件事封锁起来,让他自然淡化平息,我不能苟同。鹭谷人不能浑浑噩噩地活着,勉强吃饱穿暖了就忘记昔日的创痛。哪怕借助第六军,也该让大家明白,谁是我们过去、以及现在的敌人。”
安努孚别扭地捺了捺唇。“你又何尝不是对魏尔儒大人怀着成见呢?他绝无你所假想的那么冥顽固执。”
“我对大人的品格和智慧都敬服之至,不存任何怀疑,”帕林正色说,“对他的忠诚同样。封闭喉舌,堵塞视听,这是圣廷的意思。你期盼公正,安努孚,可在宗座的国土上法律决定于教义,教义决定于一人之意志。圣秩官的职责仅仅是贯彻这个意志,但即使他排斥我乃是出于大公无私,我也没法说服自己放弃最底线的良知。”
好一阵子他们都没有再开口。风盘绕着几乎凉透的灰堆,以至它自身也染进了灰烬的颜色。
“……不管怎样大人还是心存芥蒂吧。我贴告示的时候也给他发了信函,他仍不愿以圣秩官身份亲临此地。”
“昨天上午我还见到他,今早去公所,发现房门反扣。他一向很准点,务公时间竟然不在,也不先告知别人,真是奇怪。”安努孚说。
“昨天……上午?那昨晚呢?”
“不清楚。他有睡前读书的习惯,听昨晚轮值的队友说,自太阳落下后他居处就没亮起过灯光。”
帕林的神情变了。
他原本还在微笑,这笑容俨然已僵冷下去,一如他们脚旁的死灰。
“安努孚,”他缓缓道,“鹭谷即将有大事发生了。”
“什么?”
“还不确定。”帕林提高音调。那几个闲得发慌的镇民正打算离去,见此都支起耳朵,围上来倾听。“但这场火并非一切的结束,相反,只是开始。”
格罗敏端坐在城堡议事厅的主座上。那是统帅才有资格坐的位置。腰板直挺,双腿微分,两手按着膝盖,目光掠过空荡荡的阶下——即使身穿铠甲,这个姿势也令他看起来不像单纯的军人,更似一个用剑为自己挣得冠冕的新王。
“怎样,帕林?”听到门前足音,他问来者,“是不是有些像那么回事?”
镇长踏过丝线绣边的长条纹章地毯,优雅地行了个平民鞠躬礼,抬头却不禁莞尔。“像得太过了,大人。”
“反正金椅子上的殿下、陛下和猊下们也都是做做样子。真要无时无刻不装得一本正经,那我宁愿向主父奉还三十年寿命。”格罗敏跳下座位,跟随帕林穿过侧门,两人沿昏暗的螺旋状楼梯一路走向塔楼底部。“以前我还在林子里的木栅营地就着火堆喝酒唱歌的时候,有兄弟说,宗座穿的是贴满金叶片的大袍,下摆的流苏是白锡和辉铜;他的三重冠由黄金、赤金、乌金合铸而成,第一重镶着珐琅板,第二重用红榴石或青晶嵌刻出男女圣徒雕像,最顶上一重则是鹅蛋那么大的星芒钻石,雕成一个小小的永昼宫,就和哥珊城最高处的明珠、那座圣宫本身一模一样。——你瞧他说得喉咙都干了,舌头像花儿似地绽开又枯萎,我当时只问:‘宗座穿戴得这么厚重,他还怎么行跪拜礼?’”
影子在铺满烛光的塔楼走道间摇曳。半明半暗中,只听帕林低声的笑。
“他们那会儿笑得可比你夸张多了。‘宗座还用向人跪拜?’但事实证明我没错,他们才是一群呆鹅。乡绅见了男爵要脱帽致敬,男爵要低头亲吻大公夫人的手,大公带着他的整个封国臣服于帝国君王麾下,就是皇帝到教皇的殿中还得双膝下跪、聆听法旨。而教皇——日光之下至高的主——在面对天国的那位上主时,也必须诚惶诚恐地俯首拜伏。这不兜了一圈又回来了么?到头还不如当强盗活得自在。”
“我该恭喜你终于透悟了这世界的本质呢?还是该提醒你不要忘了当初约定呢?”帕林语气端凝,脸上却是戏谑。
“蝎狮”报以大笑。“连你都不放心?我可……”
声音戛然止住。此时已到了目的地,塔楼底层一扇不起眼的木门冷冷地紧闭,看守士兵会意打开门闩上的锁。里面并非监牢,只是个简陋的小房间,寥寥可数的布置包括床、书桌和两张椅子——还有壁炉,为驱赶潮湿,时值夏日它仍通红地亮着。
坐在床边的那个人似乎早预料到他们会来,眼神里有一道阻绝任何生物靠近的障壁。
“死过一次了,”格罗敏慢悠悠问,“滋味如何?”
云缇亚当作没听见这句话。
他身上已经解除了束缚,当然,也手无寸铁。看守给了他食物。这使得他可以集中心力想一些事,尤其是那些先前被自己忽略的细节。“依森堡果然是座令人惊喜不断的建筑,”像是为验证它们,帕林说,“有些机关和密道的用途,不试试永远没法弄明白。”
单单借助柴堆下的暗道口和蔽目浓烟,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完成调换,不经多次演练很难办到。云缇亚无法想象对方为这件事预谋了多久。“被烧死的人是谁?”
帕林自衣袋里取出白布包着的一副眼镜。玳瑁边框已焦融扭曲,熏黑的镜片破碎不全。他待云缇亚认出它,才重新包好,扔进燃烧的炉膛中。
“……在这鹭谷,唯一能妨碍你的人,就让你干干净净地从太阳底下抹掉了。”
“唉,您这是什么话?圣秩官魏尔儒对我巴结军队开荒种粮早有不满,是众人目睹的事实;一再掣肘并嚷着有机会就要上书禀报圣廷,也是事实。这回见众怒难平、即将掀起暴乱,他无力掌控局势,趁大家齐聚依森堡的当儿一走了之,跑回哥珊密告宗座,难道不同样是事实?外面多的是邻里相互检举,人人争着告发亲族以自求保全,何况对宗座惟命是从的圣秩官大人?”帕林笑得轻描淡写,“可别颠倒黑白栽赃我呀。”
——这才是他真正想要的吗?云缇亚现在更愿意相信那人被换上火刑柱时喉咙就已经给割开了,又或者只是昏厥,因为烈焰中适当的惨叫声能使观众在满足的同时深信不疑。可真相本身又有几分重量?将灰烬吹冷的风,盘旋一会儿随即被遗忘;人们不会知道怒火指向的目标早成了自己亲手烹煮、亲口所食的祭品。
“祝贺你。除此我无话可说。”
“帕林,”格罗敏开口,“你这样聪明,何必在一个注定没好脸色给你的小子身上浪费时间?把他交给我吧。就算这家伙的心脏我都能从他嘴里掏出来。”
语音未落,魁伟的躯干已堵在茹丹人身前,一手揪住后者衣襟。云缇亚实在懒得瞥他,但“蝎狮”对此似乎很在意,手上不断加力试图瓦解他的抵抗。“凭你那点智力,就别跟聪明人合作了。”最终他忍不住,忠告这个徒劳无功的男人,“以为他当权后会拿什么报答你?一顶宗座的圣冠?”
他脸颊挨了重重一拳。
云缇亚抬起眼睑。他膂力逊于“蝎狮”,如果手边有柄刀会毫不犹豫地戳回去,而此刻只有目光的利刃作为唯一武器。正是格罗敏所期待的回应。“圣冠?送给我当夜壶么?”他抓着茹丹人的头发逼迫其后仰,狞恶的面孔贴近对方,一个近得胜似亲吻的距离——这张脸上的微笑却如出身最高贵的骑士一般迷人。我错了,云缇亚想。这不仅是个傻子,更是个疯子。从蛮横地紧靠过来的胸膛中,分明能辨认出歇斯底里者在钢索上的跳动。
“我就慷慨点让你听听你一辈子也想象不到的欢愉,黑狗。”格罗敏说。他是冷静的,冷静且极度清醒地沉浸于自己缓慢语速所制造的洪流。“凭什么一路爬到大陆顶端只为做神的一名仆人?我要这世界记住我,呼颂我的名号。我要烧毁祭坛,推倒圣像,用宗座贴满金叶片的袍子来揩我鞋帮上的泥。我要让哥珊像那些刚刚成为女人的小妞一样流七个日夜的血,而人们奉这样的我为英雄。贝鲁恒当年不就是这么做的吗?莫非他拥有的我不能得到?我卑贱的盗匪头颅就不能玷污那圣油涂抹的三重顶戴?我这威风凛凛叫人胆寒的仪容,”他指了指脸——酷似一块被刀翻耕的大地,“就不能倾覆庸民们心目中‘英俊’的定义,不能叫数不尽的姑娘对此一见钟情寝食难安?唉,可怜虫!你竟不知人生最大的乐趣就是把一个月亮那么洁净那么高不可攀的圣女按倒,分开她的两腿——哪怕她面纱下的本相丑得像妖巫!”
“——你有些累了,格罗敏。”
是帕林。
他声音里不再有笑意。
“还有更多的事务需要麻烦你。先休息一会好吗?这儿让我来。”
“蝎狮”松开手。除了意犹未尽,他没表示出任何不悦。野兽退至轻抚它颈毛的驯兽师身边,眼中的火苗仍然亮着:是一束急需更多木柴来填饱它、令它壮大的火。云缇亚并不惧与这样的眼神对视。
但很快格罗敏又笑了。他重新又成了一位彬彬有礼的骑士。
那种仅仅存在于圣曼特裘即位之前的人。
“抱歉,忘了告诉你,它们只是我的一个梦。”
“可那些连梦都不敢做的家伙,”他补充道,“岂不是更加孬种么?”
门在他离开后轻关上。这是很长一段时间内屋子里唯一的响声。
比起刚才,云缇亚更反感与面前此人独处。他维持着静默。直到帕林走近,将一块干净的布巾递过来。
云缇亚推开他的手,自己用袖筒擦去唇角血迹。
“你所要的不过是我的低头,”他说,“你做的每件事无非想证明,你能从身体和内心完全控制我、碾压我,为所欲为地戏弄我,并且征服我。”
“把这看作我在测试您的器量,也许就不那么令人愤怒了。”
“我得感谢你的不杀之恩吗?或者识相地问一句你留下这条命另有何贵干?”
帕林在书桌对面坐下。他们几乎回到了先前囚室中那场对话的状态,就某种程度而言,坦诚又平等。“这个出自您的手笔?”一张文书模样的纸铺展在桌上。
云缇亚没有否认。
是那张他仿照圣秩官字迹伪造的通行令函。
“绝妙,”帕林赞叹,“摹写别人的字体不难,但落痕、停顿、花弧、尾勾这些细节毫厘不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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